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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线] 《飞凤潜龙》伟青重校整理(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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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10 12: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古怪离奇的考试



他若死了,要你偿命!



  剑戟如林,刀枪似雪。白玉堂前的两排卫士,人人都是睁大了眼睛,目光集中在一个少年武士的身上。



  这少年武士对周围的一切却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他也在全神贯注的盯着另一个人。



  这是一个躺在胡床上的病人,穿的是金国御林军军官的服饰,身材很魁梧,但面如金纸,气息奄奄,好似随时都会死去的样子。



  排在最后的两名卫士窃窃私议:“咱们的王爷如此郑重其事倒是少见,你可知道这少年是什么人?”“听说是济亲王檀元帅保举来的,名叫鲁世雄,是檀元帅一个老部下的儿子。檀元帅对他十分赏识。”“哦,这就怪不得咱们的王爷对他如此看重了。”“不然。不然。檀元帅和咱们的王爷都是铁面无私的人,这个人若不是有真实的本领,咱们的王爷决不会任用。你瞧,现在不就是要他当众考试,以示无私吗?”“考的什么试呀?为什么把患病多年的祈参将也抬了来?”“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反正也就会揭晓了。禁声,禁声,王爷出来了!”



  这是金国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的府邸,完颜长之是金国当今皇上的叔父。不过他之所以能够统率金国的御林军,倒并不是凭着皇叔的身份。他的武功极高,是金国的第一高手。



  此际,他正在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出来,这个老者是金国的御医,据说是金国的第二号杏林国手,医术之精,仅在医隐德充符之下。



  完颜长之与御医在堂上一坐,顿时鸦雀无声。这肃穆的气氛使得鲁世雄心里也有点惴惴不安。他知道这场考试对他的关系十分重大,荣辱得失,他的整个前途都将决定于这场考试的结果。他是有自信可以通得过这场考试的,不过,考试的时间只有一霎那,这是需要十分冷静,而又手术十分准确的考试。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气氛又是如此紧张,心情若是稍受影响,下手若是稍有不慎,这后果就不堪想象!



  鲁世雄行过了礼,御医问道:“准备好了么?”鲁世雄答道:“准备好了!”



  完颜长之敲了敲桌子,炯炯双眸望着鲁世雄缓缓说道:“你听清楚:他若死了,要你偿命!要是你不愿考试,现在还来得及!”



  这样的考试办法比鲁世雄预料的还更严重。不过他仍是镇定的答道:“我愿意接受这场考试。”



  完颜长之点了点头,蓦地喝道:“好,开刀!”



朝着病人就是一刀



  声犹未了,鲁世雄已是倏的拔出了一柄尖刀。这柄刀的样式很是特别,和普通的军刀大不相同,有三尺多长,却只有二指之阔,薄得好似透明一般。完颜长之“开刀”二字刚刚出口,鲁世雄朝着那躺在胡床上的病人,马上就是一刀剖下!



  那两排卫士虽然听见是王爷叫他“开刀”的,但在这一刹那,却还是有许多人禁不住惊叫起来!有两个糊里糊涂的卫士,脑筋一时转不过来,还竟然拔出了刀向他冲去,大呼小叫的喝道:“王爷说的,他若死了,要你偿命!你却胆敢把他杀了!”眼看两把明晃晃的军刀就要劈到鲁世雄的身上,完颜长之一击桌子,喝道:“蠢材,退下!”这两个卫士才蓦地明白过来,鲁世雄不是杀人,而是动用手术救人。



  鲁世雄眼中只有那个病人,在他身边发生的事情他毫不理会。



  肝腹剖开,血光迸现,鲁世雄以迅速灵活的手法,尖刀一旋,就把一个茶杯大的肉瘤割了下来。有两个人立即上来,替病人缝上伤口。他们是御医的助手。



  鲁世雄抹了一额冷汗,缓缓的插刀入鞘。但正当他紧张的心情松弛之际,那两个助手忽地又发出惊呼:“祈参将死了!”



  完颜长之吃了一惊,正要发作,那御医却微微一笑,摇了摇手。随即指着那两个助手说道:“你们跟我这么多年,怎的还是如此糊涂,连真死假死都不知道?”那两个助手相顾愕然,有一个不敢出声,有一个说道:“他气息都没有了,还不是死么?”



  鲁世雄弯腰施了一礼,说道:“王爷放心,他就会活过来的。”说罢取出一支银针,向那病人的额角插入,说道:“他是任脉发病,故而小腹结块。现在我针他的太阳穴,不知对不对?”



  他是用后辈的身份,请教的口吻向那御医发问的。不过答案却是不用那御医说了,因为那病人在他拔起了银针之后,已是呻吟出声,双目也张开了。



  那御医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你的医术很是不错,更难得的是如此镇定,真不愧是医隐德充符的弟子。”



  完颜长之道:“确是神乎其技。德充符的弟子尚且如此,德充符应该是天下第一了吧?何以有人说他还比不上柳元宗?”



  那御医叹了口气,说道:“因为柳元宗对穴道铜人的秘奥已懂得了一半。德充符只怕还是比不上他的。”



  完颜长之面色沉重,想了一想,招手叫他的卫士队长过来,问道:“上一场的武功考试,他的结果如何?”



  卫士队长答道:“军中十八名高手,尽都败在他的手下。”



  完颜长之露出笑容,说道:“好,很好!你的武功医术都是上上之选,只要再通得过最后的一场考试,你就可以被录用了!”



  鲁世雄暗暗吃惊,问道:“还有一场考试吗,不知考的什么?”



  完颜长之道:“不错。这是最关紧要的一场考试!考的什么,何时举行,事前我都不能告诉你。或者是今天,或者是明天,或者是十天半月之后都说不定。好了,你考了两场,想必也很累了,你先去歇息吧。他的房间准备了没有?”



“为什么把我关进石牢?”



  卫士队长答道:“准备好了。”



  完颜长之道:“好,你现在就陪他去吃饭,让他早点安歇。”



  晚餐时候,卫士队长盛筵招待,还找了几个御林军的军官来作陪客。这些人都把鲁世雄当作未来的同僚看待,纷纷向他道贺,说这样难的两场考试他都通过了,最后一场想必也是不成问题。卫士队长却道:“我可是有点不懂,又不是要你当医官,为何要考你的医术?你可知道王爷要你做什么呢?”



  鲁世雄只知道考上了就能“录用”,这是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亲口答应他的。但完颜长之将给他一个什么的职位,他就不知道了。不过,他虽然不知,心里却也猜得到几分。不但如此,他还猜想得到,卫士队长这样问他,正是想要试探他究竟猜着了几分的。



  于是鲁世雄装作漫不经意的随口答道:“或者因为王爷知道我学过几年医,所以试试我的医术吧。只要能给王爷效劳,王爷任用我作什么,我都是高兴的。”



  晚餐过后,已是将近二更时份,卫士队长亲自提了灯笼,带他入房歇息。走过弯弯曲曲的回廊,到了一座石屋前面,卫士队长说道:“就是这间房了,你早点安歇吧。养足精神,好好准备最后一场考试。”



  鲁世雄一踏进房间,只听得“砰”的一声,卫士队长已是在外面把门关上!听那沉重的声响,鲁世雄立即知道这是一道铁门!



  房间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鲁世雄伸手摸索,这个房间竟然是空荡荡的连一张床都没有,除了四面冰冷的石壁之外,就只有同样冰冷的四根柱子,从触觉上知道不是石头,但究竟是什么柱子,就分辨不出了。



  “这分明是座石牢,谈得上什么安歇?”饶是鲁世雄胆大,此际也不禁有点着慌。“为什么把我关进石牢,难道王爷竟是对我起了猜疑?”



“我说你是奸细!”



  鲁世雄是一个十分冷静的人,碰上这样的意外之事,初时不免一惊,但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实在没有丝毫可以让人怀疑之处,这颗心也就渐渐定下来了。



  “当然,完颜长之是决不会无原无故的作弄我的,他这样摆布我,其中定有用意,但这又是为了什么呢?”鲁世雄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去想它。想道:“既来之,则安之,我既自问无他,又何必猜度王爷的用意。还是听他的吩咐,养足精神,准备应付那最后一场,随时可能来到的考试吧。”



  鲁世雄不怕王爷对他猜疑,但想起这场考试,却是又不免有点心烦了。“这将是一场怎样的古怪离奇的考试呢?”一个人对于已知的事物,是有勇气应付的,但现在他好像给蒙上了眼睛,给人推到一个神秘的地方,去接受不可知的命运,即使他有自信可以通过任何危险的考试,也难免忐忑不安了。



  不过由于他在白天经过了那么紧张的两场考试,——上午是和御林军的十八名高手比武,下午是在刀枪林立的心理威胁之下,施用手术救人——也当真是心力交瘁了。因此,他虽然忐忑不安,渐渐也就矇矇胧胧的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矇眬中忽地如有所觉,久经训练的鲁世雄顿时就跳了起来,黑牢中似乎有些异样,本来是极为寂静的黑牢似乎有了点什么声息!



  这屋子里有人!



  鲁世雄立即就想扑过去,心念电转,连忙煞住。要知他是在御林军统领的府邸,是一个防卫得何等森严的地方!这石牢密不通风,连苍蝇也飞不进来,屋子里若然有人,还能是什么人呢?



  那个人不待鲁世雄喝问,先已出声,口音怪极,好似捏着鼻子说话,而且说的不知是那个地方的方言:“咯伦科尔库钦哈巴!咯伦科尔库钦哈巴!”



  鲁世雄喝道:“你是谁?”那人又重复说了一次“咯伦科尔库钦哈巴!”鲁世雄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突然间,黑牢里大放光明,原来那四根柱子乃是水晶柱子,中间缕空,里面点燃了巨大的牛油烛。



  就在屋子里突然明亮之际,那人指着鲁世雄道:“我说,你是奸细!”这次说的是地道的“大都”(即今北京)口音。



  在这样的的情形之下,换了任何一个人只怕都要大吃一惊,但鲁世雄表现出来的只是愤怒的神色,并没吃惊。



  甚至连愤怒的神色都是假装出来的,不过假装得很像,再精明的人都难以觉察。



  鲁世雄在表面愤怒的掩饰下,冷静的观察了那个人。



“我是来救你的!”



  只见这个人不过五尺高,却有一个斗大的头颅,与身体的比例极不相称。头上发如乱草,脸上木然毫无表情,令人一见就禁不住心中有几分寒意。



  鲁世雄大声说道:“你凭什么说我是奸细?我和你到王爷跟前对质去!”



  这人冷笑道:“哼,对质?是王爷叫我来拿你的!王爷早已知道你是奸细了!”



  鲁世雄道:“你胡说八道,我不相信!”



  这人大笑道:“哈哈,你不相信?你还在做着功名富贵的美梦?你想想看:你是檀元帅保荐来的人,如果不是因为王爷早已知道你是奸细,他焉会把你关进这个石牢?”



  鲁世雄冷冷说道:“你当真是奉命而来的吗?”



  这人道:“当然!要不然我怎进得了这个石牢?”



  鲁世雄道:“好,那你就应该把我缚去呀,和我啰里啰唆的多说干什么?”



  这人笑道:“你终于承认是奸细了吧?”



  鲁世雄道:“谁说我承认了,我一身清白,不怕旁人诬蔑。你马上带我去见王爷,我可以早些求个水落石出!”



  这人叹口气道:“蠢材呀,蠢材!你以为还可以蒙混得过吗?王爷早已掌握了证据,对你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了。你死不足惜,却误了大事了!”



  鲁世雄陡地喝道:“你是谁?”



  这人忽地摇了摇手,说道:“小声点儿。你不用害怕,我是来救你的!”



  鲁世雄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我用不着你救!”



  这人说道:“真人面前别说假话!到了现在你还和我装腔作势做什么?我和你一样,都是从江南来的。你混过了檀元帅的兵营,当了军官;我混进了完颜统领的王府,当了卫士。你明白了吧。”



  鲁世雄道:“哦,原来你是‘临安’(南宋首都,即今杭州)的奸细!”这人答道:“彼此彼此。幸亏今晚是差遣我来,否则你现在已经是身首异处了。闲话少说,赶快走吧!”



  鲁世雄道:“好!”走近这人身边,突然便是骈指一戳,点他的太阳穴!



  这人冷不及防,侧头闪避之时,额角已是给他的指头戳着,只听得“卜”的一声,如触败革,竟不似血肉之躯。



  鲁世雄大叫道:“拿奸细呀!”



  这人的本领也好生了得,一个盘龙绕步,避招进招,反切鲁世雄的脉门。鲁世雄闪电般的拔剑出鞘,刷的便是一剑刺去!



黑牢中的恶斗



  这人的身手也是矫捷之极,鲁世雄这里一剑刺去,他那里亦是刀已出鞘,“当”的一声,刀剑相击,火花四溅!



  这人身形一晃,鲁世雄紧接着一招“白虹贯日”刺他前心。不料一剑搠空,这人已绕到了他的背后,刀劈他的琵琶骨。



  鲁世雄头也不回,反手一剑格住他的宝刀,正要使出内力,震落他的兵刃,这人不待招数使出,立即变招换位,一个“铁牛耕地”,刀光闪闪斫他双足。



  鲁世雄一跳闪开,虽是闪开也禁不住心头微凛:“这人的本领真是不弱,我倒不可以轻敌了!”



  刀来剑往,越斗越紧。这人的刀法古怪之极,兵器中本来是用刀主刚,用剑主柔,但这人的刀法轻灵迅捷,却是兼有剑法之长。鲁世雄凝神应付,把平生所学都施展出来,还是给他抢了先手。



  这人一口气斫出六六三十六刀,快得难以形容。鲁世雄步步后退,眼看就要给他迫到墙角,鲁世雄蓦地喝声:“着!”轰然声响,一剑刺穿了他的“脸皮”。原来鲁世雄是以退为进,用的“骄敌”之计,诱使对方急攻,这才能够把握最适当的时机,使出最精妙的剑术!



  鲁世雄的动作快到极点,一剑刺穿他的“脸皮”,跟着就点他穴道。可是他却料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一个人比他更快,就在他那接着的一剑,剑尖即将刺着对方的穴道之际,忽听得“叮”的一声响,鲁世雄虎口一麻,长剑已是给另一个人的暗器打落!



  这个人的暗器不过是一枚梅花针!



  梅花针是份量最轻的暗器,居然能打落鲁世雄手中的长剑,这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了。但这人的武功之高,还不止此,这石牢里只有鲁世雄和那大头怪人,用梅花针的这人兀未现身,当然是在屋子外面的了。这个牢房四面石壁并无窗户,显然这枚梅花针又是从一个鲁世雄未曾发觉的小孔打进来的。暗器打得如此之准,可想而知,这人的听风辨器之术已臻化境!



  他的惊愕还不仅仅是因为手中长剑给人打落,还有一件令他更感到意外的事情。



  那大头汉子“脸皮”给他刺穿,忽地把“脸皮”剥下,只见秀发如云,长眉入鬓,眼如秋水,脸似凝脂。出现在他的面前是个十分美丽的少女!原来她是戴着面具的。鲁世雄早已知道对方是戴着面具,不过却不知道“他”是女子,而且是这样一个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美女!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而入,哈哈笑道:“最后一场考试,已经完了!”







二 穴道铜人的秘密



王爷的干女儿“冲天凤”



  这个推门而入,哈哈大笑的人,正是这座王府的主人——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



  鲁世雄这才知道,原来今晚的遭遇就是完颜长之所安排的最后的一场考试,心里不由得暗暗叫了一声“侥幸!”



  “但愿这当真是‘最后’的一场考试,要不然,倘若还有什么古怪的花样,我可就真是要吃不消了!”



  当然,这个答案只有完颜长之知道,但看他满面笑容,看来他对鲁世雄的考试成绩已经很满意,“大约不会再给我出什么难题了吧?”鲁世雄心想。



  完颜长之笑道:“你们是不打不成相识,来,来,来,我和你们介绍介绍,他是檀元帅最赏识的少年将领,名叫鲁世雄;这是小女,闺名飞凤。”



  鲁世雄吃了一惊,连忙说道:“小将不知是王爷的掌珠,冒犯‘格格’(金人称郡主为‘格格’),罪该万死。”



  鲁世雄口里说话,心里可有点疑惑,“檀元帅曾经说过,完颜统领只有一个儿子,并没女儿。难道檀元帅还不清楚他的家人子女?莫非这位飞凤格格,就是就是——”



  完颜长之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说道:“飞凤虽然是我的干女儿,但我却是最疼爱她的。她的武功是我亲自教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鲁世雄这才恍然大悟,心想:“这就对了。原来她就是那头‘冲天凤’,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完颜长之有一个复姓“独孤”的家将,曾跟完颜长之出生入死,身经百战。在某一次与南宋的战役中,这位独孤家将不幸战死,留下一个幼女,由完颜长之收入王府,抚养成人。独孤飞凤武艺高强,人又能干,完颜长之十分宠信她,不但王府的事情她出得主意,甚至许多军国大事,完颜长之也让她参与机密。她经常独自骑马在京城行走,有些浮薄少年,不知她的来历去调戏她,给她打个半死。这样的事情闹了几次之后,大都的人都知道她了,谁也不敢惹她。而她也就得了一个绰号叫做“冲天凤”。鲁世雄是到了大都之后,才听人说起“冲天凤”的事情的。不过,这些人也还不知道“冲天凤”是王爷的干女儿。



  鲁世雄知道了面前的这位姑娘的身份之后,那里还敢怠慢,忙恭维道:“格格武艺高强,小将十分佩服!”独孤飞凤“哼”了一声,爱理不理的样子。



  完颜长之笑道:“凤儿,你虽然输了一招,也算不得是失了面子的事。你不知道,咱们军中的十八名高手尽都败在他的手下呢!你只输一招,算得了什么?怎么样,你对他的武功也应该很佩服了吧?”



“为何你不杀她?”



  独孤飞凤撅着小嘴儿道:“不错。他这一招虽然取巧,也算得是不错了。不过,他的武功不错,爹爹,你这一着,却是错了。”



  完颜长之怔了一怔,心里想道:“这句话的意思可是说得不大清楚。凤儿是在埋怨我呢?还是在说我今晚的安排不当呢?回头倒要好好的问她。”



  于是完颜长之哈哈一笑,说道:“我这枚梅花针是发得迟了一些,累你受了惊恐了。怪不得你怨我,我也觉得惭愧呢。这几年来我疏于练习,暗器的功夫是差得多了。”



  完颜长之又回过头来对鲁世雄道:“你的武功之高,也是有点出乎我意料之外,我本以为随时可以打落你手中的长剑的,让你只是点到即止,赢了一招,便可收场。不料你的出剑竟是如此之快,险些把我的凤儿伤了。不过,也幸亏你没有伤着她,否则,嘿嘿,只怕我那一枚梅花针,也就不是这样打法了!”



  鲁世雄悚然暗惊,心里想道:“好在我警觉得早,知道她是戴着面具,就只想揭开她的庐山真面目,根本没想到要伤她。否则大事可就坏了。”要知像完颜长之这样的听风辨器之术已臻化境的人,若然鲁世雄那一剑是想伤人的话,出手定然较重,一重完颜长之就会听得出来,那时他为了要有效的制止鲁世雄,那枚梅花针多半也就射入鲁世雄穴道。鲁世雄受伤不打紧,一生的前程也就要因此毁了。



  鲁世雄心里暗暗吃惊,神色却是丝毫不露,说道:“王爷的梅花针真是神乎其技,如此高明的暗器功夫还说已嫌荒疏,像我这样粗浅的三脚猫功夫,当真是要惭愧得无地自容了!”



  完颜长之笑道:“你也不必太过自谦,以你的武学造诣,用不了十年就可以赶得上我。不过,我倒是有个疑问,想要请教!”



  鲁世雄垂手说道:“不敢,王爷请说。”



  完颜长之忽地面色一变,说道:“在刚才那样的情形之下,她已经说出她是南朝奸细的身份,为何你不杀她?难道说你已经猜得到她说的乃是假话。又或者你已经知道她是什么人?”



  鲁世雄恭恭敬敬的答道:“小将实是不知。不过,此事既是在王府之内发生,不管她是什么人,小将认为,总是该由王爷发落才是。所以,小将不敢擅自杀人。”



  完颜长之哈哈笑道:“对,你做得好极了,武功好的人还容易找,像你这样小心谨慎、做事极有分寸的人却是难找。好,你这最后一场考试,成绩我是十分满意。现在我要给你安排差事了。不过,我得先问问你的意思。”



中国的国宝



  鲁世雄道:“但求得在王爷麾下效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执鞭随镫,均属所愿。”



  独孤飞凤忽地盈盈起立,裣袵一礼,说道:“爹爹,你们要谈正事,女儿告退。”



  完颜长之笑道:“你在这里也无妨。”



  独孤飞凤道:“不啦,你给鲁将军安排差事,也不必我在这里,并且我还有点事情呢。”



  独孤飞凤一脸冷漠的神气,好像她对鲁世雄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又好像是另有心事,魂不守舍的样子。鲁世雄只道她是因为败在自己的手下,心存芥蒂,故而装出这副冷漠的神情。鲁世雄也不怎样放在心上。



  独孤飞凤走后,完颜长之缓缓说道:“你以为我会给你什么差事?我告诉你:你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全都想错了。我无须你赴汤蹈火,更无须你执鞭随镫。因为我根本就不是要你在我的‘麾下’作征战之事。”



  鲁世雄怔了一怔,说道:“任凭王爷差遣,王爷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完颜长之接下去说道:“本来你一身武艺,是应该图个军功出身的,但现在我想给你的差事,却是要你似苦读寒窗的举子一样,整天关在屋子里的。也许你就默默无闻的过了一生,什么功名富贵都得不着,你愿意吗?”



  鲁世雄道:“我只知道为王爷出力,是王爷吩咐的我都愿意。”



  完颜长之道:“好,那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先问一问你,你可知道‘穴道铜人’是什么吗?你的这件差事必须从穴道铜人说起的。”



  鲁世雄道:“不知。”



  完颜长之道:“你的大师父从没对你说过吗?”言下似乎微有诧异。



  鲁世雄道:“没有。”



  完颜长之点了点头,说道:“好,你的大师父倒是真能守口如瓶。我现在告诉你吧,这穴道铜人乃是中国的国宝!”



  鲁世雄道:“哦,是中国的国宝?那么对咱们有何用处?”



  完颜长之得意笑道:“但现在则是咱们金国的国宝了,十年前咱们攻破汴京,(今开封,北宋京都。)掳了北宋徽、钦二帝,宋室因此被迫迁往江南。咱们捉了他们的两个皇帝不算怎么稀奇,得了这穴道铜人可宝贝了!”



“人人梦寐以求,只有一人例外。”



  鲁世雄问道:“不知穴道铜人有何好处?”



  完颜长之道:“这铜人身上刻有最详细的穴道部位,经络分明,任何武学典籍与医书,关于穴道的研究,都没有这个‘穴道铜人’的详细精微。因此这个铜人对于武学医学,都有极大的价值。武林宗师,杏林国手,梦寐以求的就是能见一见这个铜人。”



  鲁世雄对武学医术均曾下过苦功,一听便即明白,点了点头,说道:“如此说来,这当真是稀世之珍了。”



  完颜长之歇了一歇,望了鲁世雄一眼,说道:“你的大师父是我国国手,你的二师父又是武学名家。听说你的大师父对针灸一门,尤具专长。想必你对于穴道也是颇有研究的了?”



  鲁世雄字斟句酌的答道:“人身经脉复杂之极,据已知的医学著述,就有十二经筋,十五脉络,又有奇经八脉与脏腑之中之若干隐穴。我的大师父曾对我说,他对于穴道的探究,已经清楚明白的尚未到十之二三。师父的本领传给我的又未到十分之一,是以我实在还谈不上‘研究’这两个字。”



  完颜长之微微一笑,说道:“你太谦虚了。不过人身经脉穴道的秘奥,的确也是足以令天下才智之士蹙眉兴叹。这穴道铜人,我们曾聘请了数以百计的武学名家,杏林国手,共同研究了十年,至今尚未能穷悉其中秘奥!”



  说至此处,完颜长之忽地停了下来,想了一想,说道:“因此,我有一个疑问,至今未解。这穴道铜人本来是杏林国手,武学名家梦寐以求但愿一见的宝贝,所以经我聘请的人无不欣然而来,但只有一个人例外,这个人就是你的大师父!”



  鲁世雄道:“我的大师父从未和我提及此事,我也不知其中缘故。但据我所知,我的大师父在十年前就患了不治之症,凭着他的精妙医术才能苟延至今的。他的病症只能传授他已知的东西,却是不宜再用脑的了。”



  完颜长之道:“原来如此,这就怪不得他宁可放弃这样宝贵的机会了。你别误会,我对你的大师父是绝对没有疑心的,要不然我也就不会接受檀元帅的推荐,要你来了。我只是想知道他那次不来的原因而已。”



  鲁世雄道:“小将明白,对王爷的栽培,小将十分感激。”



  完颜长之道:“你的大师父只知道有穴道铜人,还有一件宝物,则是他未曾知道的。这件宝物和穴道铜人有连带关系,我一并和你说了吧。这是宋宫的第二件宝物,论价值不亚于穴道铜人,说来倒有一个故事。”



“赵匡胤是个武学高手!”



  完颜长之道:“你和宋国打过仗,对宋国的历史或许知道一些,宋国的开国之君赵匡胤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



  这一问颇出鲁世雄意外,当下小心答道:“我只听说南宋现在的皇帝赵构是个昏君,至于他们的开国之君,年代久远,军中谈论他的人已经不多了。”



  完颜长之道:“那么也总有谈到一些吧?”



  鲁世雄道:“听说他本来是个统兵的大将,他的部下在陈桥举行兵变,篡夺了后周,拥立他为帝的。据说赵匡胤打仗的本领倒还不错。”



  完颜长之笑道:“赵匡胤不仅是个有军事才能的将领,他还是个武学高手呢!”



  鲁世雄道:“真的吗?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完颜长之道:“在你们军中,‘太祖长拳’和‘二圣棒’是不是相当流行?”



  鲁世雄道:“学这两套拳棒的人是相当多,不过据我看来,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拳术棒法。”



  完颜长之道:“那是因为后来所学的人不得真传的缘故,这两套拳棒其实是相当精妙的。但我要谈的不是拳棒的本身,而是在这两套拳棒的来历,你知道吗?”



  鲁世雄道:“小将孤陋寡闻,请王爷指教。”



  完颜长之道:“赵匡胤是宋太祖,‘太祖长拳’那是赵匡胤当年称雄江湖的一套拳术。至于‘二圣棒’的得名则包括赵匡胤的弟弟赵匡义在内,他们兄弟二人都长于棍棒,赵匡义后来弟继兄位,是为宋太宗,故此与赵匡胤合称‘二圣’。赵匡胤出身微贱,早年曾闯荡江湖,后来才以军功出身,做到后周的大将。他曾有‘一条棍棒打平四百军州’之说。赵匡义的武艺是他哥哥教的,但他人颇聪明,在棒法上也有独到之处。是以兄弟二人合创了‘二圣棒’。”



  鲁世雄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我们的军士学这两套拳棒是从汉人中传来的了。我们还保留原来的名称,这,这可实在是很不妥当了。”



  完颜长之笑道:“这也用不着避忌。赵匡胤本来是宋太祖嘛。咱们的兵士学了他的拳术,沿用旧名,有何不可?只要学了敌人的功夫能够打败敌人,那就好了!”



  鲁世雄道:“是,是。王爷见识博宏,非小将可及。”



  完颜长之道:“我说了半天,现在该说到正题了。赵匡胤不但拳棒双绝,而且内功的造诣也很不凡。兵器与内功的关系,想来你是会懂得的。”



  鲁世雄道:“是,这是一定的了。若无深厚的内功作基础,任何兵器也不能发挥出大威力来。”



“现在要借重你了!”



  完颜长之道:“赵匡胤的武功得于华山隐士陈搏的传授。这个陈搏是被汉人当作神仙一流人物看待的。有个故事说是赵匡胤未曾富贵之时,陈搏和他赌棋,以华山为注,赵匡胤输了华山给他。传棋术是假的,传武功则是真的。陈搏将他的内功心法写成了一篇‘指元篇’,附在拳经之内,都传给了赵匡胤。”



  鲁世雄笑道:“如此说来,赵匡胤若是不做皇帝,也可以成为一派的武学宗师了。却何以宋国的国势一弱至此呢?时到今日,非但比不上咱们大金,连新兴的蒙古恐怕也比不上了。”



  完颜长之道:“赵匡胤私心太重,取得江山之后,便以为天下太平,听宰相赵普之计,‘杯酒释兵权’,解除各将领的兵权,从此号称‘重文轻武’,实际只是造成了许多只知富贵功名的贪官污吏!宋太宗赵匡义以后,更是一代不如一代,躭于逸乐,无心练武。以至这陈搏所传的拳经、心法,尘封于大内之中,等于废纸!”



  鲁世雄道:“王爷所说的第二件宝物,敢情就是指这拳经心法?”



  完颜长之道:“不错。那年咱们金国的大军攻陷汴京之后,把宋国大内的宝物,全部搬回大都。其中就有那穴道铜人与陈搏毕生心血所著的武功秘笈!”



  鲁世雄道:“宋国之宝,尽归大金,这真是咱们大金之幸。”



  完颜长之叹口气道:“可惜陈搏的武功心法,也是极为深奥,咱们直到如今,仍然弄不明白。”



  完颜长之深沉的看了鲁世雄一眼,说道:“所以现在我要借重你了!”



  鲁世雄惶然道:“王爷言重了,请王爷吩咐!”



  完颜长之道:“皇上得了宋国的这两件宝物之后,在宫中设了一个‘研经院’,礼聘天下武学名家,杏林国手入宫研究,务必要推究出穴道铜人的秘密与那‘指元篇’的奥义,‘研经院’就是由我主持。现在我请你参与其事。这事说不定是要穷你毕生之力的,你愿意吗?”



  鲁世雄道:“这是为国效忠,为王爷效劳的大事,小将焉有不愿?但只怕小将才疏学浅,有负王爷期望。”



  完颜长之道:“你不必客气,你有三个条件适合,所以我才选中你的。第一、你是医隐德充符的弟子,御医也称赞你的医术了得。第二、你的武学造诣也很不错,我手下的御林军军官,就没有谁比得上你。陈搏的内功心法是必须武学有造诣的人才能研究的,而穴道铜人,更须在武学之外,兼通医术。你两者俱长,自是最适当的人选。第三、你又是金国人,是檀元帅的亲信,我可以信得过你。你要知道,假如你不是金国人,只具备前两个条件,我还不会选中你呢!”

金宫盗宝案



  鲁世雄道:“研经院中没有汉人?”



  完颜长之道:“从前是有的,后来出了一件案子,从此就不再用汉人了。”



  “七年前有个汉人名叫柳元宗,医术武学,均负盛名,应聘入宫。我们对汉人已是特别防范的了,想不到某一天晚上,他在大内高手的严密监视之下,还是偷去了十三张穴道铜人的图解。”



  这是有名的“金宫盗宝案”,鲁世雄在江湖行走之时,曾经听人说过,但却知而不详,不知所盗之宝为何。如今才知道柳元宗所盗的竟是穴道铜人的秘密。



  完颜长之接着说道:“当时柳元宗杀了咱们的十八名大内高手,他也受了重伤。我以为他已经死了,最近才知道他没有死,而且听说已逃到江南去了。”



  完颜长之对这“金宫盗宝案”似乎不愿多提,说至此处,便转过话题道:“这样的事情以后是决不会再有的了,我们已经采取一切可能想到的办法防止意外。但也因此,研经院中添了许多禁例,有些禁例,或许你会觉得是十分不近人情的,你能够受得住这些委屈吗?”



  鲁世雄道:“为了防范意外,这是应该的。小将矢誓为国尽忠,为王爷效力,赴汤蹈火,尚且不辞,何况只是仅仅一些委屈。但不知是些什么禁例,请王爷赐示,以便遵循。”



  完颜长之淡淡说道:“我也记不了那许多,到了院中,自然有人告诉你。主持那座研经院的日常事务的是我的副手班建侯,他是任何一个时辰都在那里的,我却不一定,通常是三五天才去一次。”



  此时已是天亮时份,完颜长之说道:“好,难得你有如此决心,你今天就去开始工作。这是一面金牌,凭此作为记号,切不可失去。牌在人在,牌亡人亡,你要记着。”



  鲁世雄接过金牌一看,只见金牌上刻有自己的肖像,肖像下面有“一二四”这个号码。鲁世雄暗暗叫惊,心里想道:“原来王爷早已料准了我会答应,都给我准备好了。这个号码想必是表示我是参加这项工作的第一百二十四个人。”



  完颜长之笑道:“其实这个金牌给人偷了对那人也是没用的,但对你来说,那就是保命符了。院中卫士时时会有更换,倘若碰上认不得你的卫士,你交不出金牌,他就会杀你的。当然,你在院中也不可能随便走动,你到了那儿,班建侯会把一切规矩都告诉你的。好,现在走吧。”



  完颜长之打开石牢的后面,走出去便是王府花园的一个角门,有一辆马车已经停在外面,车夫是个须眉皆白的老者,老态龙钟的倦倚着马车,正在打瞌睡。



布袋蒙头 马车疾驰



  完颜长之道:“你的事情我已经向班建侯交代清楚,你到研经院,他自会替你安排。这人是专为给你驾车的,以后你每日来回,就由他接送。”



  那老车夫这才张开了眼睛,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说道:“鲁大人,请上车吧。”



  鲁世雄正要跨上马车,忽觉眼前一黑,那老车夫以快得难以形容的手法,把一个布袋突然向他当头罩下。



  学过武功的人,遇到意外的袭击,本能的会生出反应,鲁世雄双臂一振,要把那老车夫抛开,可是那老车夫双臂合抱,竟似一个铁箍,把他箍得不得动弹,鲁世雄心念电转,立即放弃了反抗。就在此时,只听得完颜长之笑道:“世雄,我忘了告诉你了,这是规矩。你必须蒙上眼睛,才能去那儿的。”



  鲁世雄吁了口气,心道:“幸好我未曾鲁莽。”他心中自忖,假如刚才自己是用全力挣扎的话,是否能脱出那老车夫的掌握实未可知,不过,即使能够挣脱,只怕也要两败俱伤了。这老车夫的本领,竟然在他昨天所打败的那十八名御林军高手之上,鲁世雄不禁大为骇异!



  那个布袋刚好罩过他的头部,在他的咽喉部份收束,虽然可以呼吸,但也有点难受。鲁世雄心里明白,这个老车夫不但是负责接送他的,一定还有着监视他的责任。他坐在车厢里面,触觉所得,知道还有着厚厚的一层车帘,那老车夫坐在前面给他驾车,背朝着他,他本来可以偷偷的解开布袋,透一口气的。但他想到这老车夫是监视他的,尽管他感到不大舒服,尽管那老车夫未必看得见他,他也不敢试图解开这个蒙着他的头的布袋了。



  马车跑得快,鲁世雄被蒙住了头,感觉得有如腾云驾雾一般。心里有点奇怪,想道:“完颜长之说过,研经院是设在宫中的,但从完颜长之的王府到宫中应该都是平路,何以这辆马车却似上山落山?山坡虽然不算陡峭也不很高,但无论如何,就我感觉所得,这总不是平路!莫非那研经院已经改了地址!完颜长之不想让我知道?”



  鲁世雄有生以来第一次遭遇这样神秘的经历,心里着实有点惴惴不安。昨晚他在那座石牢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是给人蒙上了眼睛,推到一个神秘的地方,去接受一个不可知的命运。如今这样的感觉是更强烈了。而且这已经不是“好像”,而是的确给人蒙上了眼睛,送到一个神秘的地方了。



  鲁世雄正自胡思乱想,忽听得老车夫说道:“到了,你可以解开布袋啦!”



宫娥服侍请更衣



  鲁世雄开眼一看,只见马车停在一间大屋外面。金碧琉璃瓦,朱红大铁门,墙高数丈,像一座宫殿,更像一座小小的城堡。周围翠柏森森,遮住了阳光,远一些的景物就看不见了。也不知是否已是身在宫中?



  守门的卫士道:“是新来的吗?”老车夫代答道:“不错,他就是王爷昨天亲自取中的那个鲁世雄。”卫士验过金牌,挥手说道:“进去吧。”老车夫道:“我先回去了,到时候我再来接你。”



  进了大门,有一个穿着军官服饰的武士前来带引,穿过一道回廊,那武士推开一扇门,说道:“请进!”那武士却没有跟他进去。



  屋内有两名艳装的宫娥,一个捧着衣裳,一个捧着冠履,轻启朱唇,娇声呖呖的说道:“请鲁大人更衣。”



  鲁世雄怔了一怔,这屋子内并无屏风之类的设备,只是两边有排架子,一格格的放着铁箱。鲁世雄讷讷说道:“我,我在这更衣?”



  年纪较长的那个宫娥笑道:“这是规矩,你初来不惯,久了就惯了。”一面说话,一面就来服侍他更衣。鲁世雄听得“规矩”二字,心中一凛,无可奈何,只好当着两个宫娥的面,把衣裳脱下。饶是他久经训练,遇事从来都是沉着之极,此际,身无寸缕的站在两个绮年玉貌的少女面前,也是不禁为之面红。



  那两个宫娥却似熟视无睹的替鲁世雄换上新衣。鲁世雄问道:“佩剑也留在这里吗?”



  宫娥答道:“不错,身上的一切东西都得留下,只除了王爷给你的那面金牌。”鲁世雄心想:“好古怪的规矩,想必是恐防有人带了违禁的东西进来。但这样的规矩,却也未免令人太难为情了。”



  宫娥把他的衣服摺好,连同那把佩剑,放在铁箱之内,说道:“你要回去的时候,凭你那面金牌领回衣物。到时不一定是我们在这里当值的。”那个铁箱上面写有“一二四”这个号码。



  宫娥打开另一扇门,刚才带引他的那个武士已在外面等候。鲁世雄跟着他走,走不多久,又到了一间屋子,那武士高声报道:“鲁将军到。”然后小声的对鲁世雄道:“你进去谒见班副统领吧。”



  鲁世雄知道是主持研经院的御林军副统领班建侯,不敢怠慢,进去便行下属参见长官的大礼。班建侯哈哈笑道:“王爷很夸赞你。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双手作势一抬,还未碰着他的身体,鲁世雄已觉得有一股大力将他扶了起来。不过鲁世雄亦已半屈膝请了个安了。



院中高手武功惊人



  班建侯微笑道:“怪不得王爷夸赞你,你今年大约未满三十岁吧?在你的年纪有这样的武功,的确是很不错了。”



  班建侯称赞他,鲁世雄心中可是暗暗吃惊,想道:“班建侯的本领虽然比不上完颜长之,却是也远远在我之上了。我昨天打败了十八名军官,自己就很得意,如今想来,真是可笑,真正的高手,我还未曾会着呢!”



  班建侯和他客气了几句,随即说道:“你的房间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现在就带你去吧!”



  这座研经院占地甚广,里面是一座大花园,一幢幢独立的房屋,星罗棋布的散处在花园之中,好像一家家人家似的。每幢都有自己的院子,院子里也有树木花卉。此时正是暮春三月时节,百花盛开,触目所及,处处红墙翠瓦,绿树红花,构成了一幅天然的图画。鲁世雄心里想道:“这里无殊世外桃源,终老此间,我亦心愿。只可惜我却不能终老此间。”



  心念未已,忽听得沙沙声响,鲁世雄举头一看,只见在一座院子里,有个汉子正在抓起一把泥沙,向树上洒去。这座院子有几树桃花,桃花盛开,一群群的蜜蜂前来采蜜,泥沙洒去,蜜蜂纷纷坠地,这还不足为奇,鲁世雄正自想道:“练暗器用蜜蜂作靶子,未免是残忍了一点吧?”转眼间只见坠地的蜜蜂一只只的又振翅飞了起来。



  鲁世雄这才不禁大吃一惊,要知洒一把泥沙而能打落许多蜜蜂,已经是很难练的暗器功夫,但鲁世雄还勉强可以做到。像这个人这样,每一粒泥沙的力量都用得恰到好处,只打晕了蜜蜂,而不伤害它性命,转眼间牠们又可以飞了起来。这种暗器功夫,鲁世雄非独见所未见,而且闻所未闻!鲁世雄心里想道:“完颜长之昨晚所显露的那手梅花针绝技,比起这人的暗器功夫,只怕还是稍有不如。看来在这研经院中,当真是藏龙伏虎,不可小觑了。”



  班建侯笑道:“这人研究穴道铜人的少阳图解,三年长的时间,还未参透其中一篇的秘奥,想必是心里烦闷,拿蜜蜂来戏耍解闷,我们不必管他,走吧!”



  走过两幢房屋,忽然又见奇人奇事。院门是打开的,有个须眉皆白的老头子坐在石阶上把一把把的围棋子打到对面的墙壁上,只只棋子嵌入墙内,转眼间布成一个棋局。班建侯笑道:“你老人家不必焦燥,慢慢琢磨不迟。改天我找人来陪你下棋解闷。”说话之际,他已走进院子,大袖一展,把老人飞来的一把棋子兜住,哈哈一笑,还给了他。然后走了出来,悄悄的对鲁世雄道:“这人一大把年纪,想不到火气还是这么旺盛。”



研经院中疯子



  鲁世雄道:“哦,这老人家却又是为何?”



  班建侯道:“他研究陈搏指元篇中的第七篇,碰到一个棘手的难题,苦思五年,迄今未解。他喜欢下围棋,心烦的时候,别无消遣,就自己和自己下棋解闷。结果常常是越下越闷,便摔棋子掷棋盘来发脾气。”



  鲁世雄笑道:“这老头子倒也有趣。”口里说笑,心中却是悚然暗惊。他如今方始知道金国的一流高手不是在御林军里面,而是在研经院中。这许多聪明才智之士,为了探索穴道铜人与指元篇的奥义,竟自弄得疯疯癫癫,思之能不令人气馁?



  班建侯道:“他们还算是好的了,有许多人还当真疯了呢。不过,你和他们不同,你在武学医术两门都有根柢,又正当年富力强之时,而且又是经王爷特许可以晚上回去的,不至于像他们那样,有些人是十年足不出院门的了。”



  说至此处,班建侯停了一停,瞧了一瞧鲁世雄的面色,接着笑道:“十年足不出户,闷极无聊,也难怪有人发疯了。所以我现在已经把章程通融了许多,有时也可以让他们彼此往来,交交朋友。他们喜欢什么消遣,我也尽可能的满足他们。不过,你是例外,不必担心。”听他的说话,研经院中的人,不但是不能外出,而且禁止交游,老死不相往来的。



  鲁世雄道:“多谢王爷和班大人的特别照顾,不过,我并不想例外,章程需要怎么样,我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奉行。”



  班建侯笑道:“你是檀元帅的心腹爱将,曾经跟他南征北讨,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你的忠君爱国之心,王爷自是信得过的。二来,王爷这样安排,想必也有他的用意。你就不必自己觉得过意不去了。”



  鲁世雄只好答应一个“是”字,不敢多言。



  班建侯说道:“到了。”将他带进一座房屋,这座房屋有三间房子,中间是书房布置,两边厢房是关住的,里面不知是什么,外面还有一个种有许多花木的院子。



  班建侯和他进了书房,击了一击掌,两边厢房打开,一边走出一个宫娥,一边走出一个卫士。班建侯道:“从今日起,你们服侍这位鲁大人。”



  班建侯又对鲁世雄道:“你若有所需,例如要茶要水的话,可以叫这宫娥。这名卫士是给你差遣的,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的话,可以由他通报。还兼有看守之职,万一有什么意外的话,也省得你分心。例如倘有疯子要冲进来,这就是一种意外。”鲁世雄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想得周到。”心里当然明白,宫娥卫士都是监视他的。



只得一图  大失所望



  班建侯道:“桌子上有一张穴道铜人图解是给你研究的,你把其中的秘奥弄得彻底明白之后,就请你把研究所得写了出来,连同原来的图解交回给我。不过,只是可以在这里钻研,片纸只字,都不能带出去的。你明白了么?”



  鲁世雄点了点头,问道:“穴道铜人共有多少图解?”



  班建侯道:“十二经筋,十五脉索,共有二十七张图解。另外还有奇经八脉,与上乘的武学关系密切,划入内功心法的研究部门,共有十六张图解。”



  鲁世雄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一动,却没有说出来。



  班建侯笑道:“你莫非是嫌少么?院中很多宿学之士,一张图解,穷几年之力,也还未能探索出其中秘奥呢。当然,你是医隐德充老前辈的弟子,或许可以比他们少用许多时间。不过也还是按步就班的好,别要贪多嚼不烂了。”



  鲁世雄道:“是,晚辈天资鲁钝,岂敢贪多。”班建侯这么一说,鲁世雄想说的话当然就更不敢说出来了。



  班建侯道:“这里的两壁图书是有关这张图解的医学典籍,或者可以供你参考。”



  班建侯走后,宫娥退入了厢房,卫士则出去守门,书房里就只有鲁世雄一人了。



  鲁世雄拿起那张图解一看,看了半天,看出这是“足阳明胃经脉”的图解,只是“正经十二脉”中比较不大重要的一张图解。



  鲁世雄大失所望,心里想道:“我以为可以得见穴道铜人的,谁知只是得着一张图解。如此看来,即使我把廿七张图解都看过了,未见穴道铜人,也还不能说是已窥全豹。何况还有陈搏的指元篇内功心法,更是不知何时方能得见?”



  不过,就只这一张不太重要的“足阳明胃经脉”的图解,已经是复杂之极,鲁世雄自忖在一年之内也未必有把握把他弄得彻底明白。



  鲁世雄心里想道:“如果我得见穴道铜人,可以事半功倍。如今只得一张图,那就必定是要事倍功半的了。”要知人身经脉乃是有表里配偶等等连带关系,例如“足阳明胃经脉”起于鼻梁凹陷部,旁纳“足太阳经脉”,入上齿龈内,复出环绕口唇,交叉于唇下勾的“承浆穴”处,再退沿腮下后方出“大迎穴”,沿颊车,上行耳前,过“客主穴”,沿发际到头颅。这就和足太阳经脉成为表里关系。没有“足太阳经脉”的图解参照研究,其艰难自是可想而知。



用心默记路线



  鲁世雄心里想道:“这一定是因为曾经发生过柳元宗的那件盗宝案,所以加意提防。可是如此一来,每个人每次都是得着一张前后不相关联的图解,茫无头绪的钻研,不知白费了多少气力,那就怪不得研经院中这许多聪明才智之士要蹙眉兴叹了!”



  鲁世雄的确是看出了问题的症结,他刚才也曾想过向班建侯指陈其中弊病,但怕引起猜疑,所以话到口边,终于还是忍住。



  其实在“金宫盗宝案”发生之前,已经是这样的了。不过,在案件发生之后,图解分得更多更细而已。研经院中,见过穴道铜人的只有完颜长之一人,而也只有完颜长之才有全部的图解和整本的“指元篇”。而且,这两件宝物连完颜长之也没权力带出研经院之外,它们是藏在院中一间只有完颜长之才能进去的密室之中。这件秘密,许多年之后,鲁世雄方才知道。



  鲁世雄暗自想道:“欲速则不达,我就拼着在这里耗个十年八年,甚至一生吧!”于是静下心来,研究那张图解。



  不知不觉又已是日影西斜的时候,鲁世雄全副心神沉浸在那秘奥的探索之中,直到班建侯进来,他如梦初觉——一个白天已经过去了。



  这一天的功夫,鲁世雄只在开始探到一点线索,而且只是这张图解中的一个穴道的循行部位的某一个线索,距离揭破这张图解的整个秘奥,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但他的这点成绩,班建侯已经很是满意。



  班建侯收了那张图解,说道:“今天是第一天,你可以早点回去。”鲁世雄正想说他愿意遵守院中规矩,该当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但班建侯微微一笑,又已在接着说道:“王爷很挂念你,他已经派了人来接你了。”



  鲁世雄凭着金牌,到那更衣室中,又一次的在两个宫娥之前,脱下院中的衣裳,换上他原来的穿着。心里想道:“这个办法的确是防止夹带的最有效办法,不过,却是未免太予人以难堪了。”



  一切按照来时的规矩。鲁世雄蒙上了眼睛,坐上马车,由那个老车夫送他回府。



  鲁世雄用心默记马车所经之路,那儿拐弯,那儿上高,那儿下坡,心里想道:“如果路线不变,一年之后,我闭着眼睛,也能独自来回!”



  回到王府,完颜长之已经在一间密室里等着他了。





三 婚宴风波



鲁世雄是个孤儿



  “班建侯说你今天的成绩很是不错,我很高兴。但我现在只想和你谈谈私事,你不用拘束,咱们就随便谈谈,好吗?”在密室中,完颜长之丝毫也没有摆出王爷的架子,很亲切的和鲁世雄说话。



  鲁世雄稍微感到意外。他知道王爷肯让他入研经院,当然是要清楚他的一切。不过,他却没有料到是由王爷来亲自问他。事情也来得比他预期的快一些。鲁世雄暗自思量:“不知他急于知道我的什么私事?”心念未已,完颜长之已在向他发问了。



  “听说你是个孤儿?”



  “是。十五年前,家父在檀元帅麾下,与南宋交兵,不幸阵亡。”



  “你今年几岁?”



  “小将今年二十有三。”



  “哦,那么当时你只有八岁。你是由你母亲抚养成人的吗?”



  “家母在家父阵亡之后,第二年亦已逝世。”



  “令尊阵亡之时,你们母子是否留在家乡?”



  “那年兵荒马乱,我的乡下一度曾被宋兵攻占。家母带了我流亡,她就是因为受不了走难之苦,死在路上的。”



  “那么你后来倚靠谁人?你可愿意将你童年的遭遇告诉我么?”



  “家母不幸去世之后,多亏有家农家收留了我。没多久,檀元帅派人来找寻我们母子,找着了我。从此我才脱离了灾难。”



  “你还记得那家人家吗?”



  “记得。那是青州古田乡乡下一家姓杜的人家。可惜三年前我想找他们报恩,他们却又不知搬到那里去了。”



  “檀元帅派来找你的那个人是谁?”



  “是家父的一位同僚。五年前亦已战死。”



  “这人在你小时候可曾见过你的?”



  “他和我们是同一个村子里的人,他每次回家,必定来看我们母子。就是家父阵亡那年,出征之前,他也曾到过我的家里。”



  完颜长之笑了一笑,说道:“我这一问倒是愚蠢了。檀元帅当然不会派一个你们不熟识的人去找你们母子的。”



  其实这些事情他都曾经向檀元帅打听过的,不过他要知道得更清楚些,是以不厌其详的发问。当下完颜长之想道:“若是换了一个孩子,决计瞒不过那人的眼睛。鲁世雄这几年跟檀元帅打仗,又曾立了不少军功。想来他决不会是南朝的奸细!”



王爷许亲



  完颜长之想了一想,觉得这鲁世雄实是无可怀疑,于是拿定了主意,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爹娘只生我一人,别无兄弟姐妹。”



  “我知道。但家人并不限于兄弟姐妹,我想问你,你定了亲没有?”完颜长之笑着说。



  鲁世雄心头一动,答道:“小将父母双亡,未曾定亲。”此时他已隐隐猜到了完颜长之的来意。



  完颜长之道:“你的两位师父武林交游广阔,你在他们门下十年,也没有碰上过合意的女子吗?”



  “大师父身患癌[绝]症,山中静居;二师父手足情深,不忍相离,也很少到江湖行走了。我在山中学艺十年,来访的客人不过是师父的几位老朋友而已。出师之后,我就投入檀元帅帐下,与江湖人物从无来往,更不要说碰上合意的女子了。”



  完颜长之笑道:“不错,这件事你昨天对我说过的,我都忘了。不过,你好像是说,你的大师父是十年之前才患的癌[绝]症吧?”



  鲁世雄心头一凛,想道:“王爷好仔细,我说过的话,他其实是一字都没有忘记。”要知鲁世雄今年廿三岁,八岁那年檀元帅派人找着了他,随即送他到德充符兄弟家中学艺。德充符医术之精,金国无人能出其右;弟弟德充望则只习武功,是金国有数的武学名家。鲁世雄在德氏兄弟门下学艺十年,十八岁才技成出师的。



  因此根据时间推算,德充符既是十年前得的癌[绝]症,那即是在鲁世雄拜师后第五年的事情了。



  鲁世雄小心翼翼的答道:“是。我拜师之时,大师父尚未患上癌[绝]症,不过,也已经开始发觉一些征候了,是以不久他就带了我到山中隐居,不问外事。也因此而得了医隐之名。”



  完颜长之笑道:“这么说来,你的师父也未曾和你说过亲了?”



  鲁世雄道:“是。小将年纪尚轻,只思以身报国,而且是在军旅之中,是以无心及此。”



  完颜长之哈哈笑道:“好志气!不过,你如今已是离开军旅,年纪也有二十三岁了,可以成家立业啦!成了家一样可以报国的呀!”



  完颜长之见鲁世雄没有回答,歇了一歇,又再笑道:“凤儿与你是不打不成相识,她的武功面貌你都见过的了。你喜不喜欢她?”



  鲁世雄讷讷说道:“小将不敢。”



  完颜长之大笑道:“那么你就是喜欢她了。我现在作主,将她许配给你!”



辗转反侧不能入寐



  王爷的心意,鲁世雄在他向自己盘问身世的时候,早已猜到了几分,但此际听得王爷亲口许婚,他仍是不禁有着受宠若惊的感觉。当下惶然说道:“多承王爷错爱,只恐小将高攀不起。”



  完颜长之笑道:“不是我夸赞我的女儿,她和你正是才貌相当,一对天生的佳偶。你不必推辞了,佳期我已定在明日,你可以有三天的假期。”



  鲁世雄连忙跪下,向完颜长之磕头道谢,改口以“岳父”相称。



  完颜长之扶他起来,说道:“进了研经院的人,本来是不可以出来的,除非是有特别的事故,一两年才可以告一次假。只有很少数的几个人例外,你就是其中之一。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对你特别照顾的原因了吧?哈哈,我总不能让我的女儿嫁了丈夫还要空闺独守啊!”



  鲁世雄面上一红,说道:“岳丈大人厚爱,小婿粉身碎骨,亦难报答。”



  完颜长之道:“你知道飞凤虽然是我的干女儿,我却是比亲生女儿还更疼爱她的,你以后可要好好看待她啊!”



  鲁世雄道:“小婿得配金枝玉叶,自当长伺妆台,决不能让格格受半点委屈。”



  完颜长之拈须笑道:“你这番说话,应该留待洞房之夜,向你的妻子去说。好,你辛苦一天,也该歇息了。今晚就在这里过一晚吧,明天再搬进新房。”



  完颜长之叫他早点安歇,可是鲁世雄却是辗转反侧,不能入寐。也不知是由于过度的兴奋还是过度的疲劳?或者是由于对杳不可知的命运的一种恐惧?不错,他现在已经是一步步的踏上了成功之路,但他也开始尝到了心力交瘁的苦味了。



  他熄了房中的灯火,从窗口望出去,但见星河耿耿,明月在天,触景生情,禁不住浮想连翩,悠然存思,茫然若梦。他的心飞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脑海中泛起一个少女的影子。在那个地方,他们也曾同度过许多花月良宵。



  外面隐隐传来了更鼓声,不知不觉已是三更了。鲁世雄如梦初醒,记起了自己如今是在王府,而且明天就要做新郎了。那个少女的影子被独孤飞凤的影子压下去了。



  王爷的女儿许配给他,而且这个新娘还是美若天仙、倾动九域的独孤飞凤!这真是意想不到的奇遇,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到的事情。但此际,鲁世雄却是有点惴惴不安,“是祸?是福?”有谁能够预料?鲁世雄心中苦笑,也只好不去想它,闭上眼睛,听凭命运的安排了。



几个人都是苦恼不安



  在另一个房间里,独孤飞凤也正在为着这桩婚事,心中苦恼不安。



  她听了完颜长之的说话,柳眉一竖,撅着小嘴儿道:“女儿不嫁!”



  完颜长之道:“别孩子气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独孤飞凤道:“世上也有一辈子不嫁的老姑娘。女儿愿意丫角终老,侍奉爹爹。”



  完颜长之见她说得坚决,不似矫揉造作的模样,怔了一怔,心里想道:“莫非是为了我那孩儿?”



  完颜长之柔声说道:“凤儿,你嫌世雄官卑职小么?他做了我的女婿,我自会提拔他,你还怕不能享受荣华富贵?你们成了亲,还是住在王府之中的。咱们父女也还可以日夕见面。”



  独孤飞凤说道:“女儿不是为了这个!”眼中泪珠莹然。



  完颜长之心中慊仄,想道:“我何尝不知道你和我那孩儿要好,可是我却怎能让你们成亲?”



  完颜长之轻抚她的秀发,说道:“凤儿,你听我的话。你的心事我知道,但我现在正是要用人之际,世雄可以帮我很大的忙。我怕他靠不住,必须有一个人在他身边。你嫁了他,对我,对咱们的大金国都有好处,你明白么?何况世雄的品貌武功都很不错,依我看来,比你的哥哥还胜过一筹呢。”



  独孤飞凤听了这话,又羞又恼,心里想道:“我的心事,你那里能够知道?你以为我是想做你的媳妇么?”可是她的心事却是不能对完颜长之说出来的,虽然受了冤屈亦难自辩,当下赌气道:“女儿受父王抚养之恩,无以为报,父王要女儿怎样,女儿只好依从就是。”



  完颜长之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好,这才是听话的乖女儿。明天你就要做新娘了,今晚早点安歇吧。”他知道独孤飞凤心里是不愿意的,但想他们成亲之后,自然会慢慢好起来。独孤飞凤既然答应,他已经是可以了却一重心事了。



  独孤飞凤这一晚也是像鲁世雄一样,辗转反侧,不能入寐。她仰望夜空,心里想道:“他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呢?”可怜鲁世雄还知道他的“她”是在什么地方,而独孤飞凤与她的意中人却是早已断了音讯了。



  独孤飞凤心里又再想道:“我即使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又能够怎样?我能去找他么?找着了他又能够嫁给他么?父王是决不会答应我和他成亲的啊!”“既然是不能够和他成为夫妇,唉,那也只好听从命运吧。只是,他知道了这件事情,不知要多苦恼呢!”



  独孤飞凤那里知道,为这件事苦恼的还不止他们二人。



“妹子,不要声张!”



  完颜长之回到书房,思潮起伏不定,正想叫人把儿子找来,忽听得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门,说道:“爹爹,你还没睡?”他的儿子完颜定国不待他的叫唤,先自来了。



  完颜定国进了房间,一副懊恼的神气说道:“爹,听说你把妹子许配给了那个鲁世雄?”



  完颜长之道:“不错,你有什么话要说?”



  完颜定国道:“她不是我的亲生妹子,我想要她做我的王妃!”



  完颜长之道:“你疯了吗?这怎么成!”



  “爹,你一向夸赞妹子能干,若是做了你的媳妇,一辈子可以帮你的手,那不更好?”



  完颜长之叹了口气,说道:“定国,这会给人笑话的。一来,飞凤不过是咱们一个家人的女儿,她爹爹曾舍命救我,我因此才收了她做养女。虽然我对她疼爱,视同己出,但究竟是丫头出身,怎能做你的王妃?二来我已许给了鲁世雄,若然反悔,满朝文武都会笑话我的。国儿,你不要痴心妄想了。耶律相国有意把女儿许配给你,日内我就会去说亲的。我们和耶律相国结为亲家,这才是门当户对!”



  其实,完颜长之还有一个原因没有说出来,他要利用鲁世雄,必须好好的将他笼络。



  完颜定国,嗒然若丧,还想说话。完颜长之厉声说道:“你清醒了再想一想,爹全是为你的好,你可不要自误了前程。当今皇上未生太子,咱们是近支亲王,为父又手握兵权,将来你的前程无可限量,你明白了吗?”



  完颜定国一听这话,知道父亲已有打算要在当今皇上驾崩之后,谋夺帝位,但近支亲王并不只他一人,所以他要笼络群臣,尤其与耶律相国结好。完颜定国听了这话,又惊又喜,点了点头,说道:“儿子明白了。”



  完颜长之吁了口气,道:“你明白就好,回去吧,不要胡思乱想了!”



  完颜长之以为已经说服了儿子,他却不知,完颜定国虽然想做太子,虽然是听了他的话,不再坚持要讨干妹为妻,但是他对独孤飞凤却并没有放弃他的“痴心妄想”。



  独孤飞凤辗转反侧,不能入寐,耳听谯楼鼓响,已过三更。万籁俱寂之际,忽听得有“卜卜”的敲门之声,独孤飞凤一跃而起,喝道:“是谁?”



  完颜定国门外低声说道:“妹子不要声张,是我!”



三更半夜来调戏



  独孤飞凤吃了一惊,说道:“是定国哥吗?这么晚了,你来作什么?”完颜定国道:“你先开门让我进去,慢慢再说。”



  只听得“呼”的一声,房门没有打开,独孤飞凤却出来了。她是从后窗飞出来的。独孤飞凤冷冷说道:“你我虽是兄妹之亲,但在半夜三更,究竟不宜暗室相处。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吧!”



  完颜定国冷了半截,大是尴尬,勉强笑道:“不错,你明天要做新娘了,所以要避嫌了?”



  独孤飞凤道:“是应该避点嫌的好。怎么,你半夜三更来找我,就只是为了向我道喜么?”



  完颜定国道:“你真的愿意嫁给鲁世雄?”



  独孤飞凤道:“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完颜定国道:“我知道你是迫于父王之命,不能不答应的。是么?”



  独孤飞凤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完颜定国叹口气道:“我知道。不管你是否自己愿意,这事都是无可挽回的了。不过,我还是要来向你表白我的心事。”



  独孤飞凤道:“哦,你有什么心事,要来向我表明?”



  完颜定国道:“妹子,你是真的不知还是假的不知?我,我的心里早就有了你了。只恨我没有向爹爹早说,以至现在眼看着到口的馒头给人抢了去。但我要你明白,我的心始终是属于你的。你现在迫于无奈,嫁给了鲁世雄,那也不打紧,你就暂且忍耐一时吧。待我有了权柄,我会给你设法。咱们在这府中,也还可以常常见面……”



  独孤飞凤又羞又恼,只怕他说出更难听的话来,顿时拉下面便打断他的话题道:“大哥,我和你只是兄妹,你可别要想歪了!你回去吧,别叫下人见着了闹出笑话!”



  完颜定国呆了一呆说道:“妹子,你别忙赶我走呀!我……”伸手就想拉她。



  独孤飞凤袖子一挥,完颜定国平日与她练武,常常吃她的亏,对她毕竟是有些忌惮,只好缩回手去。月光之下,只见独孤飞凤已是板起了面孔,说道:“你再不走,我可要叫爹爹啦!”



  完颜定国还不死心,说道:“妹子,你当真是甘心情愿嫁给那个小子?”



  独孤飞凤咬了咬牙,说道:“是,是我愿意的!”



  完颜定国叹了口气,终于像一个斗败的公鸡似的,灰溜溜的走了。独孤飞凤回到房中,哭了一场,心里想道:“我是非嫁给鲁世雄不可了!”



小王爷闹酒试新郎



  这桩喜事虽然是来得仓猝,但却毫不草率。王府财雄人众,诸事咄嗟立办。张灯挂彩,发帖请客,礼乐迎宾,大排婚宴,每件事情,都有专人料理。完颜长之差不多在三更时份才吩咐下去,一觉醒来,偌大一个王府,已布置得花团锦绣,喜气洋洋。



  人人都知道完颜长之非常宠爱这个干女儿,王府嫁女的消息一传出去,满朝文武,都来道贺。甚至没有接到请帖的,也备办了厚礼送来,巴结讨好。



  王府的执事着意铺张,婚宴设在花园之内。园中清流一带,势若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特制的各色风灯,点得如银光雪浪。时序已属凉秋九月,园中柳、杏、桃、李,诸树,虽无花叶,却用各色绸绫纸绢及通草为花,粘于枝上,一样是花团锦绣,不亚真花。每一株树上悬灯十盏百盏,池中又有螺蚌饰以羽毛做的各种花灯。当真是上下争辉,水天焕彩,琉璃世界,珠宝乾坤。京中著名的戏班、杂耍艺人也全都请了来,加上王府中原有的女乐,极尽声色之娱。园中搭了七个戏台,摆了数百筵席,闹酒声喧,笙歌处处,香烟缭绕,花影缤纷。说不尽的富贵繁华,赏心悦目。人人都道天上神仙府,人间金谷园。也幸亏有这样大的一个园子,要不然怎容纳得下这许多贺客?



  完颜长之与新人坐在主家席上,宾客太多,新娘不能到每一个席上敬酒,席位远的客人纷纷来向王爷和新人道贺,这些前来道贺的客人也还是自问够得上身份才敢来的,更多的客人则只能远远的踮着脚观看新人,人人都夸赞这对新人乃是郎才女貌,佳耦天成。



  完颜长之是御林军的统领,贺客中军官不少。鲁世雄前日比武打败御林军十八名高手之事,自不免也给贺客当夸赞新郎的材料。



  正在谀辞盈耳之际,忽地有个人捧了一杯酒来到新人身旁。这个人是小王爷完颜定国。



  完颜定国道:“妹妹大喜,我敬你和新郎一杯。”神色很不自然,鲁世雄楞了一楞,完颜定国道:“喝呀!”捉着他的手就灌他喝了一杯酒,暗中使上了金刚指力,想捏碎他的腕骨,使得他当场出丑,鲁世雄神色自如的喝了,完颜定国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果然有点功夫。”但因为鲁世雄并没有运力反击,完颜定国虽然试出了他有内家功夫,却还未曾试得出他的功夫深浅。



  完颜长之眉头一皱,说道:“国儿,你喝得不少了吧?别来闹酒了。”完颜定国道:“父王放心,孩儿没醉。”他不但是要闹酒,还要闹事哩。



郎舅比武



  完颜定国斟满了酒,一饮而尽,说道:“鲁大哥,你打败了御林军的十八名高手,如今已是名震京华,客人们都想见识见识你的功夫,难得今天这样高兴,你露两手给我们开开眼界如何?”



  鲁世雄不明来意,怔了一怔,勉强笑道:“我这点微末之技,怎敢献丑?”



  完颜定国纵声笑道:“咱们都是武人,讲的是爽快二字。你不必客气了,你怕不好意思,我陪你练!”



  金国风俗好武,在喜庆的日子,主人家演武娱宾,也是常有的事。宾客们有了几分酒意,轰然叫好。有一个读过汉书的文官还摇头摆脑的说道:“对,对。古人说读汉书可以下酒,咱们大金以弓马取天下,小王爷与郡马今日演武佐酒,正是雅人雅事,我们也可以大饱眼福。”他一方面要表示自己是饱学之士,一方面又推崇武人和巴结小王爷,于是“引经据典”,乱说一通,也不管说得恰不恰当。但经过他这么一说,更多的人也都跟着他起哄了。



  鲁世雄没法,只好站出来。御林军的副统领、研经院的主持人班建侯坐在完颜长之的对面,瞧见王爷面色不对,心中一动,笑道:“完颜世兄,今日是你妹子的吉日——”正要劝阻,完颜定国已是打断他的话,抢着说道:“班叔叔放心,我和鲁大哥比武,难道还能真刀真枪厮杀不成?我自会小心谨慎,点到即止的。今日是我妹子的吉日,嘿,嘿,我岂能伤了新郎,误了他们的洞房花烛?”说罢哈哈大笑。



  鲁世雄心头有气,想道:“你也未必就能伤得了我?”大踏步的就跟他出去。完颜长之“哼”了一声,却不言语。他倒不是害怕儿子伤了鲁世雄,而是怕鲁世雄失手伤了他的儿子。但心想凭着自己的本领,倘若真是到了危急的关头,也可以分开他们的。



  宾客们纷纷退后,腾出一块空地,围成一圈,看他们比武。完颜定国招一招手,一个小厮把一根竹杖递给他,完颜定国接杖在手,大刺刺【剌剌?】的说道:“鲁大哥,你喜欢用什么兵器,随你的便。”言下之意,鲁世雄要用真刀真枪也行。



  这根竹杖碧绿晶莹,翡翠一般,不似寻常的竹枝。宾客们啧啧赞赏,俱是在想道:“王府中的用具真是讲究,连一根竹杖,想必也是经过千挑万选的了。”不过他们也只是赞赏这根竹杖好看而已,并没想到这根竹杖上有什么玄虚。因为人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竹杖确实就是竹杖,决不是什么金属做的拐杖。



  只有独孤飞凤心里暗暗吃惊,别人不知道这竹杖的来历,她是知道的。这根竹杖实在是一件很厉害的兵器。



绿玉杖对木剑



  原来这根碧绿色的竹杖乃是完颜长之的家传宝物。在中印交界的大吉岭中,有一种“绿玉竹”,坚逾钢铁,可御刀剑,但产量极少,而且要“竹龄”在百年以上方才合用。寻常的人,莫说不知道“绿玉竹”的功用,就是知道,也是极难找得着百年以上的“绿玉竹”的。这根竹杖是一个天竺僧人送给完颜长之的。完颜长之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点穴名家,得了这根“绿玉杖”宝贝非常,轻易不肯示人。本来他是自用的,只因疼爱儿子,在完颜定国十八岁那年,这才郑重的传给了他。想不到他现在竟用这根竹杖来对付鲁世雄。



  独孤飞凤暗暗吃惊,心中已然明白,完颜定国使出了这根“绿玉杖”,那是有心要把鲁世雄置于死地的了。



  鲁世雄却不知道这根“绿玉杖”的厉害,对方既然只用竹杖,他当然不能拔出佩剑。心中想道:“我用什么兵器来应付他呢?若是只凭一双肉掌,这小王爷心高气傲,恐怕会当作我是轻视他。”



  眼光一瞥,忽见一个孩子手上拿着一柄木剑。原来这是王府管家的孩子,和几个和他一般年纪的顽皮孩子,拿了木刀木剑,学着戏台上的将军武士来耍刀弄剑的。如今他们要看小王爷和郡马比武,已经停止戏耍了。



  鲁世雄笑道:“小兄弟,借这把剑给我一用。”那孩子道:“借就借给你,你可不要弄断了才好。”鲁世雄道:“小兄弟,放心,不会弄断的。”



  鲁世雄接过木剑,施了一礼,说道:“请贝子指教!”完颜定国道:“好说,好说。鲁大哥不必客气!”“哼”的一声,重重的一杖就击下来。



  鲁世雄举起木剑一迎,独孤飞凤正自心想这柄木剑非断不可。那知出她意料之外,竹杖木剑两皆无损,那柄木剑似是附在竹杖上似的,随着竹杖的震荡之势,荡过一边。



  完颜定国猛力的一杖击下,对方的木剑轻飘飘的跟着他的竹杖移转,就似纸片一般,他的气力使得再大,也是不能击断木剑。连使数招,不能摆脱木剑的纠缠,心中大大吃惊。



  完颜长之却是吁了口气,心里暗暗欢喜,想道:“鲁世雄果然是给了我的面子,不想叫我儿出丑。”他是知道鲁世雄并不知道这根绿玉杖的厉害的,假如鲁世雄是存心要和他的儿子见个高低的话,会把这根绿玉杖当作寻常的竹杖,刚才的一招,他就会使出内家真力来震断竹杖了。当然,如果这样做的话,断的将是木剑而不是竹杖。如今木剑不断,那即是证明了鲁世雄并没使用内力,无意和他儿子分出高低。



独孤飞凤为丈夫担惊害怕



  完颜定国几次摆脱不开,满面通红,陡地大喝一声,把全身气力都使了出来,力贯杖头,竹杖一沉,戮向鲁世雄膝盖的环跳穴。



  完颜定国生于王家,自小耽于逸乐,并非专心练武。故此他的年纪虽然与鲁世雄差不多,功力却远不及鲁世雄精纯。不过,虽然如此,毕竟他也是金国第一高手的儿子,用上了内家真力,竹杖这一挑一戮,也当真是非同小可的。



  鲁世雄若然与他较量内功,这小王爷非受内伤不可。鲁世雄无可奈何,只好斜跃闪开。这么一来,完颜定国的绿玉杖也就摆脱了木剑的纠缠按拍。



  完颜定国得理不饶人,绿玉杖竟是狂风暴雨般的疾攻过来,转瞬之间,鲁世雄的身形已在碧莹莹的绿光笼罩之下。完颜定国一轮猛攻,把鲁世雄打得手忙脚乱,步步后退。



  鲁世雄暗暗吃惊,不过,他却不是害怕给小王爷打败,而是吃惊于他这点穴法的神妙。心里想道:“听说完颜长之的点穴功夫是从穴道铜人的图解上学来的,穴道铜人的图解经过了他们多年的研究,据说已经研究明白的不过十之一二,完颜长之的点穴功夫传给儿子,想来这小王爷所得的又还不到他爹爹的一半。如今这小王爷所使的点穴功夫已经是这样厉害,倘若能够参悟了穴道铜人的全部秘奥,天下还有何人能敌?”



  独孤飞凤也在暗暗吃惊,她可是真的为鲁世雄担惊害怕的了。她看得出来,小王爷招招都是杀手,那里是寻常的较技?



  独孤飞凤心中所爱的虽然不是鲁世雄,但若果小王爷杀了鲁世雄,这总是为了她的原故。她又怎忍见鲁世雄为她而亡?



  班建侯赞道:“好一个惊神笔法!”完颜长之从穴道铜人图解上所领悟的功夫,创为“惊神笔法”,本来是要用判官笔的,但他别开生面,用绿玉杖来替代判官笔,这“惊神笔法”就更是奇诡莫测了。因为穴道铜人的图解,都是集中在完颜长之手上,所以班建侯虽然是日常院务的主持人,知道“惊神笔法”之名,也还是今天才第一次看到。



  完颜长之微笑道:“他还差得远呢!只不过鲁世雄让他罢了。”



  班建侯半信半疑,他的武功逊于完颜长之一筹,一时还未能看得出来。他可是有点害怕,小王爷一个失手伤了鲁世雄,王爷的儿子打伤女婿,喜事变了祸事,这就未免太煞风景了。



三次死里逃生



  座中诸人,各怀心事。忽见绿光大炽,完颜定国的竹杖疾击三下,鲁世雄接连三个觔斗避开。最后一个觔斗几乎是贴着地面,身子似风车般的打过去。众宾客轰然叫好!他们不知道完颜定国的绿玉杖可以取人性命,只道小王爷不过有心炫技而已。难得有这个奉承的机会,于是纷纷向完颜长之称赞小王爷的武艺高强。有的贺客想起了鲁世雄也是“郡马”的身份,在讨好小王爷之余,也应该讨好郡马,说道:“攻得好,闪得也妙!小王爷与郡马真是旗鼓相当,各有千秋。难得,难得!”有的说道:“郡马的功夫当然也是很不错了,不过还是小王爷稍胜一筹。”这些人是拍马专家,在拍马之时,想起了亲疏之别,女婿虽亲,总是不及儿子,何况鲁世雄只不过是“干女婿”呢!



  众宾客以为小王爷不过炫技,只有独孤飞凤明白,鲁世雄那三个觔斗实已是三次死里逃生!在最危险的那一刹那,她不由得自己尖声叫了起来。幸亏在那个时候,众宾客也在轰然叫好,把她的叫声遮盖过了,这才不至于显得太过凸出。不过附近的人还是听得见的,有个拍马专家笑道:“格格不必担心,竹杖木剑都是伤不了人的。”有个长舌贵妇则在背后偷偷议论:“女生外向,这句话真是一点不错。一嫁了人,就总是丈夫亲了。你听到凤格格的叫声没有?她害怕她的哥哥打伤她的丈夫呢!其实竹枝又伤不了人,何必这样大惊小怪!”



  完颜定国听见了独孤飞凤的叫声,也听见了那长舌妇的议论,心中妒火更盛。鲁世雄翻了三个觔斗,脚步还未站稳,他扑过去又打了。



  完颜长之皱着眉头听那些宾客奉承他的儿子,忽地站起身来,走进场中,挥袖一卷,把完颜定国的绿玉杖夺出了手,说道:“你妹婿已是手下留情,你还不认输么?”



  完颜定国愕然说道:“爹爹,怎么是我输了?”心里想道:“好在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见了他是在地上打滚,躲闪得那么狼狈。爹爹你虽是有心帮他,这几千客人却都知道他是给我打败了的!”



  鲁世雄陪着笑脸说道:“那里,那里。贝子杖法精妙绝伦,小婿平生未见,甘拜下风!”说罢把木剑还给那管家的孩子。那孩子满不高兴的说道:“你虽然没有折断我的木剑,却把它弄得沾满污泥了。”



  完颜定国大为得意,说道:“爹,鲁大哥自己也认输了呢!”



  完颜长之“哼”了一声,说道:“你还不知道,你瞧你的身上,这是什么?”



身上有三点污泥



  完颜定国低头一看,不由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原来在他所披的那件白狐裘上,当胸之处,有三点赭红色的污点,手指一抹,泥屑沾到了他的指上。完颜定国这才知道:鲁世雄刚才在地上打滚,乃是有意把木剑沾上污泥的。自己身上这三点污点,不用说就是鲁世雄的剑尖点到了他的身上留下的了。假如鲁世雄要取他的性命,用的虽是木剑,以鲁世雄的内力,也可以在他的胸口开三个窟窿了。



  完颜定国吓得冷汗涔涔而下,虽是心中恼怒,也只好向鲁世雄低头认输。鲁世雄毫无骄矜之态,陪笑道:“咱们是自家人练武,不过博个亲友一粲,谁胜谁败,何必这样认真?若然当真要论输赢,小弟是早已输招了。”鲁世雄说话十分得体,替小王爷保留了面子,完颜定国心中之气才稍稍减了一些。宾客中除了几个一流的高手之外,十九都是莫名其妙,只道是他们郎舅彼此谦虚,于是向两方面都恭维了一番。



  婚宴过后,依照王室的礼节,由新娘的长辈送入洞房。新娘先入,郡马则要留在外面,待侍儿传唤,才可进去。完颜长之的妻子早逝,本来他可以请一位长辈女眷送新娘入洞房的,但他却亲自执行了这个任务。众人都道是他疼爱这个干女儿,谁也没有起疑,只有羡妒而已。



  进了新房之后,独孤飞凤忽道:“爹爹,我有话说。”完颜长之把手一挥,四名侍女退下。



  独孤飞凤道:“十多年来,多蒙爹爹抚养之恩,如今女儿已为人妇,应该有自己的家,不能再累爹爹操心了。”



  完颜长之怔了一怔,说道:“你要搬出王府?”独孤飞凤低头应了一个“是”字。



  完颜长之道:“定国行为乖谬。今晚之事很是失礼。不过我会管教他的,你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独孤飞凤道:“我怎敢怪哥哥呢?不过,我想了又想,还是住到外边的好。一来为了王府的体面,二来也省得他有依人篱下之感。”



  独孤飞凤的话说得很含蓄,不过,完颜长之当然是明白的。他其实也放心不下儿子,独孤飞凤婚后住在王府,如果他的儿子再闹出什么事情,丢了王府的体面还不打紧,连他的“大计”都要受到了损害了。



  完颜长之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夫妇自立门户也好。但我把你许给世雄,你可知道我的用意?”



还要试他一试



  独孤飞凤道:“如果世雄有甚阴谋,在王府里他必定小心翼翼,曲意遮瞒,反不如在外面容易体察他的动静。”



  完颜长之笑道:“真不枉我疼你一场,你也真是聪明透顶。我本来想在你们的洞房花烛之前,把我的用意告诉你的,谁知你都已明白了。”



  独孤飞凤道:“我一定要使郡马效忠父王,决不能让他有甚异心!”



  完颜长之沉吟半晌,低声说道:“世雄是檀元帅荐来的人,按说是没有什么可疑的,不过总是小心谨慎的好。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他一试,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试过了他这桩事情,看他能不能办到,你可再搬出王府吧。”



  独孤飞凤赞道:“父王定的好妙计!好,女儿今晚就试他,五更之前,定有分晓!”



    ×   ×   ×   ×   ×   ×



  鲁世雄在外面等候传唤,心中忐忑不安。“为什么还不见侍儿出来叫我?王爷送女儿入房,难道有这许多话要说?”



  刚才的那一场风波也令他疑云满腹,“小王爷为什么竟把我当作仇人一样?是为了不想我做他的妹夫,还是另有原故?”



  鲁世雄是个深沉冷静而又绝顶聪明的人,当然他也会想到这其中可能有甚儿女私情,但他更害怕的却是王爷父子对他有甚怀疑,“说不定小王爷今晚的举动也是出于他爹爹的授意,是对我的又一次考试?”正因为他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总是把每一点可疑的小节都会想到的,于是他就把本来已经复杂的事情想得更复杂了。



  他想起了初进王府之夜的那樁古怪离奇的考试,心中凛然而惧,“那次的考试是侥幸过了,但只怕还不是最后的考试呢!”他想。



  新月已上梢头,园子里的笙歌未歇,流星炮似的烟花此起彼落,满天都是奇丽夺目刻刻变幻的色彩。他在王府的内院也可以听到笙歌盈耳,看到烟花满天,感觉得到这欢乐热闹的气氛。



  可是在这热闹的气氛中他却有异常寂寞的心境,“做郡马的滋味真不好受!”不知不觉间他又神驰于辽阔的草原,脑海中泛起那个少女的影子。



  咚咚的更鼓声将他在迷茫中惊醒过来,是二更了。鲁世雄心想:“不管是祸是福,我这个郡马无论如何是要做下去的!”就在此时,独孤飞凤的一个侍儿出来叫道:“请郡马入洞房!”





四 洞房之夜



新娘要他杀一个人



  鲁世雄进入洞房,只见红烛高烧,珠帘半卷;帘飞绣凤,帐舞蟠龙;金银焕彩,珠宝生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香浓艳溢,说不尽的豪奢气象,绮腻风光。珠帘后面,有美一人,红帕蒙头,娇姿半掩,新装初卸,肌肤胜雪。在烛光映照之下,更显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



  鲁世雄的心上虽然还有一个少女的影子,对着独孤飞凤这样的一个美人儿,——而这美人儿就是他的新娘——也不由得怦然心动。



  可是独孤飞凤却好似不知道他进来似的,头也没有抬起来看他。



  【缺文】但见她眉若春山,眼如秋水,眉眼盈盈之处,却似乎有淡淡的哀愁。



  鲁世雄心里有些纳罕,也有些吃惊,过了许久,还不见独孤飞凤和他说话,鲁世雄忍不住上前一揖,说道:“我出身卑微,自知不配高攀格格,格格对这头婚事,若然不乐意的话——”



  独孤飞凤低声说道:“你别这样说,我和你一样,都是孤儿。你的爹爹是檀元帅的下属,我的爹爹也不过是王爷的家将。只要你不嫌我,我已经是满意了。”



  鲁世雄听得甜丝丝的,说道:“那么,娘子是另有心事?”



  独孤飞凤道:“不错,我是另有心事。”



  鲁世雄心头一震,说道:“不知格格可以说给我听么?”他对独孤飞凤的称呼从“娘子”又改回了“格格”,正显出了他的心情动荡不安。



  独孤飞凤这才抬起头来,望着他说道:“你娶我为妻,是迫于王爷命令还是真心真意的喜欢我?”



  听到了这样的问话,鲁世雄只好说道:“格格才貌双绝,不啻天人。小可得遇格格,只有自惭形秽,夫复何求?”他虽然是掩着良心说话,不过也的确是有几分喜爱独孤飞凤了。独孤飞凤道:“那么,你真的喜欢我了?”



  鲁世雄道:“但愿一生长伺妆台,听格格的差遣。”



  独孤飞凤这才露出笑容,说道:“你真的肯对我百依百顺,我说什么你都听我的话?”



  鲁世雄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独孤飞凤道:“好,那么今晚就要你做一件事情,你可能做到?”



  鲁世雄道:“请格格吩咐。”



  独孤飞凤缓缓说道:“我要你今晚去杀一个人!”



杀的是杨家将的后人



  鲁世雄吃了一惊,笑道:“娘子是说笑吧?洞房之夜去杀人,岂不辜负了良宵花烛?”



  独孤飞凤扳着面孔道:“谁和你说笑?五更之前,你不把那人的首级拿回来,你就休想再进洞房!”



  鲁世雄道:“好,我去就是。你要杀谁?”



  独孤飞凤道:“长安街有条皮帽胡同,皮帽胡同里有一间名叫昌业的皮货店,皮货店里有一个老板,姓杨。有一天我去买狐裘,他对我出言无礼,甚不恭敬,你去给我一剑杀了!”



  鲁世雄心头大震,极力按捺自己,不使露出惊惶的神色,勉强笑道:“为了这点小事就杀一个人,这——”。



  独孤飞凤道:“你说这是太过份了,是不是?”



  鲁世雄道:“不敢。不过,人命关天,那人似乎罪不至死。”



  独孤飞凤怒道:“他调戏了我,还是件小事?你刚才怎么答着?哼,哼,说得倒好——任从格格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怎么你现在又推三阻四了?你是不是识得那姓杨的,下不了手?”



  鲁世雄咬了咬牙,说道:“好,我马上就去。五更之前,把他的首级送回来给你。”



  独孤飞凤道:“你听清楚了。这个杨老板年约三十,中等身材,短发浓须,左颊有个金钱般大小的疤痕,最易记认。你可不要杀错了人!”



  鲁世雄道:“是,你说得这样清楚,我决不会杀错的。我这就去啦!”以他的聪明,他当然知道独孤飞凤不是怕他杀错了人,而是怕他胡乱杀了一个人搪塞,却教那个姓杨的跑了,回来倘给发现首级是假,这才推说是杀错了人。如今独孤飞凤先行说破,亦即是破了他这一可能使用的花招。



  其实,鲁世雄那里用得着独孤飞凤这样的详细告诉他?对于姓杨的这个人,他也许知道得比独孤飞凤更多。



  这个皮货店的杨老板是宋国杨家将的后人,杨令公杨继业的第七代孙。他这间皮货店之号“昌业”正是要昌大他的祖业的意思。



  这个杨家将的后人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跑来金京当一个皮货店的老板,他是为了自己的国家,甘冒不测之险,来金京作“卧底”的。用现代术语来说,这间皮货店就是一个间谍机关,这位杨老板是宋国派到大都的特务头子。



  鲁世雄还知道这个“杨老板”武功极高,自己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杀呢还是不杀?



  鲁世雄出了王府,不由得连连苦笑。“想不到王爷还是信不过我。呀,这才是一次真正要命的考试!”



  他可以猜想得到:独孤飞凤之所以要如此试他,当然是出于王爷的授意。什么“调戏”云云,只不过是一个藉口而已。一个皮货店的老板怎敢调戏王府的格格?独孤飞凤又岂是个好惹的人,倘若真有此事,她不早就把那“杨老板”杀了才怪?不过,鲁世雄心里虽然明白,却不能对独孤飞凤当面说穿的。



  在王爷授意之下,独孤飞凤要他去杀这个杨老板,那就不用说,他们父女也是早已知道了这个姓杨的身份了。



  饶是鲁世雄胆大包天,要他去杀这个杨家将的后人,他的心中,还是不能不充满恐惧!



  去呢还是不去呢?杀呢还是不杀?



  说不定自己杀不了这个人,先就丧在这个“杨老板”的祖传金刀之下!



  若是不杀此人,自己也是性命难保。固然,还有个办法:一走了之。但这样一来,“郡马”做不成还不打紧,金京是不能再回来的了!这岂不是误了自己的大事?何况走得成走不成还是一个问题。



  “去呢还是不去?杀呢还是不杀?”鲁世雄一再思量,终于还是到长安街去了。此际已是三更,五更就要回来复命的,时间迫促,不容他仔细考虑了。虽然,他的心中还是委决不下。



  “你猜他去呢还是不去?杀呢还是不杀?”正当鲁世雄在途中委决不下的时候,独孤飞凤也正在把这两个问题问她的干爹。她是在遣走了鲁世雄之后,就去见完颜长之的。



  完颜长之笑道:“此事我也难以猜测,好在只有两个时辰就可以揭晓了。他若是杀了此人,那么咱们就可以完全信任他了。否则他就一定是南朝的奸细!”



  独孤飞凤道:“倘若他是真心真意的效忠父王,但却不幸丧在那姓杨的金刀之下?——”



  完颜长之道:“这个你倒不用担心,我已派了两名心腹高手跟在他的后面。只要他是真正的力战不敌,在最后关头,那两个高手自会助他。倘若他想一走了之,溜出大都的话,那么,那两个高手就会把他杀了。凤儿,你是不是爱惜他呢?”



  独孤飞凤也不由得心里发毛,想道:“父王的手段真够狠辣。”说道:“他若然背叛父王,我又岂能要他做我的丈夫?爹,你不杀他,我也会杀他的!”



  她的话倒是不假,鲁世雄若是奸细,她是会把他杀掉的。不过,她却希望鲁世雄不是奸细,因为她已经有一点喜欢他了。



等待谜底的揭晓



  完颜长之说道:“我之所以要如此试他,都是为了你的原故。你想,倘若不能证明他确实可靠,我岂能让他不住在研经院中,任他每日来回?他若是不能每日来回,你嫁了他,也就没有什么夫妇之乐了。你要懂得我的苦心才好。”



  独孤飞凤杏脸晕红,低下了头说道:“孩儿懂得,多谢父王。”心中却是暗暗埋怨完颜长之,把她的婚姻视同儿戏,想道:“我如今已经是拜了堂,成了亲,倘若今晚这场考试,反而证明世雄是南朝奸细的话,他固然要被父王所杀,我的婚姻也只是落得一场笑话了!却叫我以后怎么做人?”



  完颜长之又笑道:“我为了这样试他,还当真觉得可惜呢!”



  独孤飞凤一时不明其意,怔了一怔,说道:“父王可惜什么?”



  完颜长之说道:“你知道我是早已识破了那姓杨的身份的了,我要杀他,易如反掌,却为什么要留到现在,才叫鲁世雄去杀他?”



  独孤飞凤恍然大悟,说道:“父王可是为了要放长线,钓大鱼!”



  完颜长之哈哈笑道:“凤儿,你真聪明,一猜就着!留下这姓杨的和那间皮货店,江南来的人,就逃不过咱们的耳目,这不比只杀了一个姓杨的好得多吗?如今为你的原故,我必须这样来试世雄,以后侦察南朝的奸细,我还得另费一番心机呢。”



  独孤飞凤道:“爹爹这样为了孩儿!孩儿感激不尽。”心中则是想道:“怕只怕三败俱伤!”因为假如鲁世雄因此一试被证明是奸细的话,鲁世雄和那姓杨的都是难免一死,而独孤飞凤也是难以再嫁他人。



  完颜长之似乎看出她的心事,笑道:“你在担心他过不了这场考试?”看了看天色,说道:“就快五更了,你再等片刻,这个闷葫芦就可以打破了。”



  独孤飞凤惴惴不安,静听铜壶滴漏之声,等这“片刻”的时间,就像一个犯了死罪的犯人,等待判决一样,这“片刻”可是“漫长”得令人难以忍受。用“度日如年”这个成语还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完颜长之忽地说道:“好了,你可以放心了。他回来了!”



  独孤飞凤凝神一听,果然听得有夜行人的声息已经进了后院。但来的是不是他呢?如果是他,他又杀了那个姓杨的没有呢?



  完颜长之笑道:“咱们去迎接他吧!”独孤飞凤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出去等待谜底揭晓。



“请你看看这个首级”



  独孤飞凤走出院子,只听得“咚”的一声,一条黑影刚好窜过墙头,但却好像跌下来似的,落地的声音很重。



  独孤飞凤吃了一惊,失声叫道:“世雄,你受伤了?”



  鲁世雄爬了起来,先向完颜长之行了个礼,故作惊诧的神色说道:“岳父大人,你还没睡?”然后再向独孤飞凤说道:“不要紧,我虽然给斫了两刀,幸好不是伤着要害。”



  完颜长之没有睡觉,与女儿一起等待他的结果,这是早在鲁世雄意料之中的。但独孤飞凤一见面不先问他杀了人没有,而是先关心他的受伤,这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看来她对我确是有了几分真情了。”鲁世雄心想。心里也就感到一阵甜。



  完颜长之说道:“我听说飞儿叫你去杀人,我放心不下,在这里等你。嗯,你的伤虽不很重但也不轻呢,先到我的书房裹伤再说吧。”



  独孤飞凤见他浑身浴血,虽然并不爱他,但想起他的受伤都因她而致,心里也是好生过意不去,于是亲自把鲁世雄扶入书房,替他抹干净血水,敷上了上好的金创药。



  咚咚鼓响,正打五更。鲁世雄坐了起来,笑道:“幸不辱命,请你看看这个首级,是否杀错了人?”



  鲁世雄从革囊中拿出一个人头,独孤飞凤接过来一看,心中一块石头顿时落了地,这人头浓须短发,左颊一个伤疤,脸上愤怒的神色依稀还未消退。独孤飞凤大喜道:“一点不错,你把这姓杨的杀了!”



  独孤飞凤在仔细辨认首级的时候,完颜长之却在用心注意鲁世雄面上的表情。



  鲁世雄心中的情绪很是复杂,想道:“留下这姓杨的好处固然是有,但也不无害处。杀了他我总是少了一个对手。”是以尽管他心中不无惺忪相惜之感,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独孤飞凤道:“这姓杨的刀法很厉害吧?”



  鲁世雄道:“厉害极了。我以为我会丧命在他刀下的呢,谁知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他砍出一刀,不知怎的竟是软绵绵毫无力道,我抓紧机会,这才一剑将他杀了。”他带着笑说话,心中可是犹有余悸。



  完颜长之微笑道:“你要知道这原因吗?我告诉你。”拍了拍掌,外面走进了两个黑衣人来。每人呈上一枚带血的银针。



  鲁世雄恍然大悟,说道:“多谢岳父派人相助。那‘杨老板’原来是这两位大哥杀的!”



谁是“潜龙”?



  那两个黑衣人道:“不,是郡马杀的。倘若不是郡马奋力勇战,教那姓杨的不得不全神应付,我们的暗器焉能得手?”



  完颜长之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可以下去了。给我按照原定的计划,尽捕那姓杨的党羽。”那两个人同声应了一个“是”字,匆匆便走。



  独孤飞凤心情轻松,笑道:“要这么着急?”



  此时天色已亮。完颜长之说道:“那姓杨的皮货店本来要在今天搬的,他一搬走,他的手下的住址也就要改动了。所以必须在今天一网打尽。”



  独孤飞凤这才明白,王爷之所以要选择今晚动手,并不仅是要试鲁世雄,其中还有着这么个关系。放长线,钓大鱼的作用已经消失,所以那姓杨的就非死不可了。鲁世雄不过适逢其会,给王爷派上了用场而已。



  完颜长之接着笑道:“恭喜贤婿,立了大功!”



  鲁世雄故作不解,说道:“杀一个皮货店的老板,何功之有?”



  完颜长之道:“他有这样好的武功,岂会只是一个皮货店的老板,我告诉你他的真正身份吧。”



  鲁世雄早已知道那姓杨的身份,听了之后,说道:“我也猜想得到他不是一个寻常的人物,但却想不到他竟是江南来的奸细头子!”这两句话是他经过了缜密的思考说出来的,说得恰到好处,教王爷毫不起疑。



  完颜长之叹了口气,弹出一撮药粉,把那颗人头化成一滩血水。鲁世雄道:“小婿也要恭喜岳父大人消除了一个祸患。”



  鲁世雄以为这一幕已经可以结束了。不料完颜长之摇了摇头,说道:“还有一个更大的祸患呢!这人神出鬼没,虽然不一定是受命于南宋,却比那姓杨的更难对付!”



  鲁世雄与独孤飞凤都是一惊,同声问道:“那人是谁?”



  完颜长之说道:“无人知道他真名实姓,只知他的外号,人称南海潜龙!这条‘潜龙’潜入了大都,我们的人四出搜查,人未捕到,反而给他杀了咱们的十几名好手。今后也许还要贤婿出力呢。”



  鲁世雄心头一震,说道:“若有用到小婿之处,小婿自当效力。”



  完颜长之笑道:“好,你回房歇息吧。你立了大功,但却误了你们的花烛良宵了。”



  鲁世雄回转洞房,倒在床上,疲倦之极,但仍是不能入睡。



  “谁是潜龙?谁是潜龙?”他翻来覆去的想,他是听人说过南海潜龙这个外号的,却不知潜龙是谁。



  





五 新来的马车夫



两樁心事



  时光流矢,转眼过了五年。



  鲁世雄在婚后的第三天就搬出了王府。王爷对他们夫妇很是不薄:独孤飞凤的父亲本是王爷的家将,在王府附近有幢房屋,完颜长之给她修葺一新,让她和丈夫搬回老家去住。其后又给他们大兴土木,建成了一座美轮美奐的“郡马府”。人人都说鲁世雄真是平步登天,不知是几生才修到的“福份”。



  但这五年的生活,对鲁世雄来说,却是一成不变,刻板之极。每天早上到研经院去,晚上回家。都是由那个老车夫依时接送。所不同的只是每一天的早晨,那辆马车以前是停在王府后门的,如今则是停在“郡马府”的门前而已。



  当然这五年中的人事也还是有一些变化的。首先是鲁世雄家里多添了两个人口,第二年他生了一个儿子,去年年底又添了一个女儿,也快将周岁了。



  其次是他越来越得到王爷与班建侯的信任,在研经院中的位置一年比一年高,对穴道铜人的秘密,研究得也很有成绩。不过因为穴道铜人图解实在太过深奥,直到现在,他所参透的秘密,也还不到十分之二三,已经是很难得了。穴道铜人的廿七张图解经他过目的不过七张,至于陈搏传下的“内功心法”,他更是根本没有见过。



  他是郡马的身份,在研经院中自然是受到一些优待。但院中所定的规矩,他还是要严格遵守的,例如每天来回,他依旧是要像第一天一样,给那老车夫用布袋蒙着他的头。



  他们夫妇也时常到王府去向王爷请安,小王爷似乎已是“知难而退”,不敢再打独孤飞凤的主意了。当然有时候也难以避免的会碰上他,小王爷都能以礼相待。鲁世雄起初本来是有点猜疑的,过了几年,并无他事,他也就释然于怀,以为是自己的多疑了。



  不过,鲁世雄还是有着两桩心事。第一、那穴道铜人的秘密和陈搏的内功心法,他不知何年何月才可以得窥全豹?第二、“潜龙”是谁,至今也还是未解之谜。自从他在洞房之夜,得知“潜龙”在大都出现的消息,他就一直烦恼不安。



  他不知道“潜龙”是谁,但却曾听人说过“潜龙”,知道“潜龙”是南宋的一个有名剑客,武艺高强,行踪诡秘,极擅化装。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连那个告诉他“潜龙”来历的人,也不知道“潜龙”是老是少,甚至不知道“他”是女是男?



  那个人曾向鲁世雄提过警告,叫他提防“潜龙”的出现,因为“潜龙”将是他最强的一个对手。



始终没有发现潜龙



  关于“潜龙”的事情,鲁世雄所知道的就只是这么多了。



  为了对付这条“潜龙”,王爷派出了许多精明能干的手下,不断的在京城搜查他的下落,经过了五年长的时间,京城里每一个可疑的地方,每一个可疑的人物都经过了他们的侦察,可是始终没有发现“潜龙”。



  “潜龙”是否还潜伏在大都?没人知道。甚至他是否在金国的国境之内活动,也没人知道。各个地方都没有发现“潜龙”的踪迹。五年来曾经有过好几次疑真疑假的消息传来,说是他到了某个地方、某个地方,但待到金国的高手跑到那个地方,每一次又都是扑了一场空。这条“潜龙”竟似是在茫茫的人海之中隐没了。



  在这五年之中,鲁世雄也曾经有好几个晚上,当他从研经院回家之后,给王爷临时调派去参加这项搜捕“潜龙”的工作,当然也都是每一次都扑了个空。



  鲁世雄怀着恐惧不安的而又好奇心的心情,希望能够亲自捉着这条“潜龙”,又怕碰上这条“潜龙”。经过了五年的时间,“潜龙”始终音沉影寂,鲁世雄紧张的心情才渐渐松了下来。



  “也许他根本没有来过大都,关于他的消息,都只是庸人自扰。”鲁世雄心想。



  鲁世雄最重要的工作还是在于研究穴道铜人的秘密,既然经过了五年没有发现“潜龙”,鲁世雄也就把搜捕“潜龙”的事放过一边,专心于研经院的工作了。不过,他是知道的:“潜龙”不出现则已,一出现将是他最强的一个对手。他现在已经有把握可以对付完颜长之,因为他知道完颜长之是早已对他没有疑心了。但是,他却没有把握对付“潜龙”。因此这条“潜龙”就始终是压在他心头上的一抹阴影。



  这一天,鲁世雄如常的走出他的郡马府,准备乘坐那个老车夫驾驶的马车到研经院去。



  依照惯例,那个老车夫此时应该已在郡马府的门前等他。



  可是今天却有了小小的变动,那辆马车还是停在他的门前,但车夫已换了一个新人。



  这个新来的马车夫年纪很轻,看来还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冰冷的一张面孔,脸上有一条三吋多长的刀痕,令人一见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寒冷”之感。



  鲁世雄走出来的时候,这个车夫躲在马车里打盹,是鲁世雄叫了一声“三爷”,他才钻出来的。以前那个老车夫姓麻,排行第三,鲁世雄知道他身怀绝技,不敢将他当作下人看待,总是叫他“三爷”的。



一举制服鲁世雄



  这新来的马车夫仍是那么样的木然毫无表情,只是冷冷的盯了鲁世雄一眼,说道:“麻三爷不来了,以后由我代他。”



  说罢,陡然张开布袋,就向鲁世雄当头罩下。



  规矩倒是旧日的规矩,但因旧人换了新人,鲁世雄心里却是不能无疑。第一、研经院是绝对秘密的地方,倘非王爷最亲信的人,是决不能做这份接送鲁世雄的差事的。鲁世雄经常进出王府,已有五年,王爷的亲信他全认得。但这个人他却从来没有见过。第二、换了个人,按说王爷也应该早一日通知他。第三、再说,即使他真的是王爷派来,也应该拿有王爷的手令或者其他什么凭据才对。似这样的口说无凭,叫鲁世雄怎能相信他的说话?



  有这三个疑点,更加上这个新来的马车夫浑身透着诡异的气味,盯向鲁世雄的那一眼又似乎是隐隐含有仇恨的目光,鲁世雄自然更是疑心大起,想道:“未知来历,莫要着了他的道儿!”



  鲁世雄是个经过训练的人,一有怀疑,便即当机立断,反手一指,“卜”的一声,点着了那人的穴道。心里想道:“管他是谁,先制服了他再说。他手无凭证,谅王爷也不能怪我。”要知鲁世雄虽然惧怕得罪王爷的心腹,但更惧怕这人是冒充身份的敌国奸细,倘若受他所骗,王爷怪责下来,那就更是担当不起。



  鲁世雄的点穴功夫乃是他从穴道铜人图解上偷学来的,与完颜长之所参悟的“惊神指法”有异曲同工之妙。这种世所罕见的点穴功夫,决非寻常的武学之士所能破解。鲁世雄点着这人的穴道,正要脱下布袋,忽地觉得身子一轻,这个新来的马车夫已是把他抱了起来,鲁世雄空有一身本领,竟是丝毫不能挣扎,鲁世雄惊得大声叫道:“你干什么?”这人冷冷说道:“郡马爷,你忘了规矩么?”振臂一抛,把鲁世雄搬入了马车!



  这人不但能够立即自己解开穴道,而且还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举将鲁世雄制服,内功之深,招数之妙,吓得鲁世雄心胆皆寒!



  本来鲁世雄的武功已是不弱,在研经院五年,又参透了不少上乘武学的原理,本领更是突飞猛进。以他现在的武功而论,那个老马车夫早已不是他的对手。但现在这个新来的马车夫却又是如此轻而易举的制服了他,鲁世雄不禁凉了半截,一方面兴起“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之感,一方面更害怕这个新来的马车夫不知如何的泡制他?心里想道:“倘若他是我的仇家,这就糟了!”



麻三爷死了



  那新来的马车夫跨上了驾驶的座位,便即驾车疾驰。鲁世雄早已把到研经院的路线熟记心中,虽然蒙着头藏在车厢之中,也知道这辆马车的确是到研经院去的,方始放下了心。



  那马车夫专心驾驶,根本不提鲁世雄刚才点他穴道之事,就像是没有发生过这回事情。



  倒是鲁世雄按捺不住,心有所疑,不能不问:“麻三爷呢,他为何不来?”



  马车夫道:“他躺在棺材里了,当然不能再来送你。”



  鲁世雄吃了一惊,说道:“麻三爷死了?”



  那马车夫只是“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但这无言的回答自然是嘲笑鲁世雄说的乃是废话:人已经躺在棺材里面,当然就是死了,还用再问?



  鲁世雄以“郡马”的身份,这几年来只有受人奉承,从没受过别人奚落,此时吃了新来的马车夫这记闷棍,却又难以发作,只好闭口不言。



  可是在鲁世雄的心上却又多了一个疑问:“麻三爷怎么忽然就死了的?”昨天他还乘坐麻三爷的马车,并没有说他有病。好端端的一个人,什么一晚之间,就撒手离开尘世?



  那马车夫好像知道鲁世雄在想什么,忽地冷冷说道:“你的金牌是一百二十四号,你若然还不相信是王爷叫我来替代麻三爷的,你尽可以不乘我这辆马车。”



  鲁世雄笑道:“我岂有不信之理。老哥贵姓?”



  那马车夫道:“孟。”鲁世雄问他姓什么,他就只答一个字,连名字也懒得多说。鲁世雄好生纳罕:“这人是天生成的不喜欢说话的呢?还是对我含有敌意?”



  但鲁世雄却已是更可放心了,这新来的马车夫说得出他的金牌号数,当然决不会是冒充的了。



  一路无话,到了研经院。



  按照惯例,马车停在研经院的门口,鲁世雄脱下了布袋,只要把金牌拿出来给守门的卫士一看,就可以自行进去的。但今日却又出现了一个“例外”,守在门口的不但有卫士,还有研经院的事务负责人班建侯。



  鲁世雄连忙施礼,正想请问,班建侯却对那马车夫点了点头,笑道:“你回来了?”



  鲁世雄不觉又是一惊,这才知道班建侯今日守在门前,不是接他,而是接这马车夫的。一个马车夫要劳班建侯站出门前接他,这人的身份也就可想而知了。



班建侯称他“老弟”



  那新来的马车夫请了个安,淡淡说道:“是。我回来已经有三天了。班大人,你好。”



  班建侯道:“好。我们都在挂念你呢。可惜麻三爷死了。他得的是什么病了?”



  马车夫道:“听说是绞肠痧,御医请来,已经断气。临时找不到适当的人,王爷叫我替他。”



  班建侯道:“我已经知道了。王爷派来通知我的人刚刚才走。”说罢回过头对鲁世雄笑道:“麻三爷是天亮时候死的,王爷叫孟老弟来接你,大约来不及另外派人通知你了。你们没有发生误会吧?”



  鲁世雄甚是尴尬,说道:“没有。”马车夫笑了一笑,说道:“郡马倒是很懂规矩的。”鲁世雄见他没有拆穿自己点他穴道之事,心里倒是不禁有点感激,想道:“幸亏他给我保全了颜面。”要知这件事情说出来虽不紧要,因为鲁世雄可以用“不知不罪”的的理由来辩解,但一个堂堂的郡马给马车夫制服,说出去总是笑话。



  班建侯道:“你们两个都是稳重的人,我也料想你们不至于发生误会的。不过我因为孟老弟是第一次到研经院来,又是第一次和郡马一起办事,我总是有点放心不下,是以出来看看。现在看到你们依时来到,我就放心了。”



  班建侯以御林军副统领兼研经院事务主持人的身份,口口声声称这新来的马车夫作“老弟”,把他给鲁世雄驾车的事情说成是“和郡马一起办事”,对这马车夫的尊敬当真可以算得是无以复加,但这马车夫却毫无自得的神气,好像这是“礼所应当”。只有鲁世雄暗暗吃惊,心道:“幸亏我没有更多的得罪他。”



  马车夫道:“多谢班大人。没有事情了吧?我回去了。”



  班建侯道:“请替我禀告王爷,院中有点小事,如果他这两天抽得出空闲的时间,就请他过来一下。”马车夫应了一个“是”字,便即上车。班建侯挥手说道:“过两天我再替你接风。”



  马车夫走后,鲁世雄与班建侯一同进院,忍不住问道:“这个人是谁?我以前好像没有见过。”



  班建侯道:“他是王爷最宠爱的家将。以前王爷最亲信的心腹是飞凤的父亲,他老人家阵亡之后就是这位老弟了,这位老弟姓孟名中还,说起还是你死去的岳丈临终之时向王爷保荐的呢。五年前正当你来到王府之前的一个月,王爷派他到蒙古办事,现在才回家,你当然是没有见过他了。”



留有潜龙标记的暗杀案



  鲁世雄听了,大为尴尬,歉然说道:“这,这未免太委屈他了!叫他给我驾车,我却又如何当得起?”



  班建侯笑道:“研经院是不能随便让人来的。每天给你驾车的这个差事也很重要呢!王爷如此安排,一定是经过再三考虑的,你无须心有不安。再说你是郡马的身份,他虽然是得宠的家将,也总还是要把你当作主子的。只要你对他表示一点尊敬,他是识得大体的人,我想他也不会感到委屈的。”



  鲁世雄稍稍减了心中的不安,但另一个疑团却又升起:“这个姓孟的家伙既然是飞凤爹爹所保荐的人,王爷又对他十分赏识,何以飞凤从来没有和我提过他?”想起这几年来夫妻虽然还算恩爱,但两人之间总似还有一层隔阂,这种“貌合神离”的滋味,他自己心里感觉得到,却是说不出来。想至此处,心里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班建侯说道:“听说潜龙最近又在大都出现了,你知道么?”



  鲁世雄吃了一惊道:“可有人见过?”



  班建侯笑道:“还是像过去几次那样,只是传闻而已,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这次的传闻却多点根据,你还记得那两个帮助你杀了‘杨老板’的人吗?”



  鲁世雄道:“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班建侯道:“给人暗杀了。那人杀了他们之后,就用他们的血在墙壁上画一条龙。”



  鲁世雄道:“哦,有这样的事情,我还未知道呢。”



  班建侯道:“这也是昨晚发生的事情。我们猜想壁上所画的那条龙想必是‘潜龙’所留下的记号。当然,也有可能是别人冒用‘潜龙’的标记。不过,总是不可不防。因此,我揣度王爷的用意,他派遣孟中还给你驾车,这是要多用一个得力的人来保护你的。郡马,你虽然武艺高强,但那潜龙神出鬼没,你若单独碰上了他,王爷和我都是难以放心。有孟中还和你一起,那就不怕潜龙了。”



  鲁世雄道:“多谢王爷和班大人爱护之意。”心里暗笑:“今早在他给我用布袋蒙头的那一刹那,我还怀疑他就是潜龙呢!”



  班建侯事务繁忙,和他说了“潜龙”这件新闻,就不再陪他了。鲁世雄按照院中规矩,在宫娥服侍之下换过衣裳,回到自己的房间。



  过去,他一进入房间,便会拆开书桌上留给他的图解,全副精神便放在穴道铜人的图解上,但今天却是心绪不宁,无心研究。



陈搏的内功心法



  鲁世雄虽然知道这新来的马车夫不是“潜龙”,但想起他对自己的古怪举动,尤其在初见面时他那冷若寒冰的目光,好像是充满了敌意,鲁世雄的心里仍是不能免于疑虑:“是他生性如此,对任何人都这样冰冷,还是单独对我如此呢?”鲁世雄心想。



  另一件令得鲁世雄心里不安的是,他以为王爷已经对他十分信任,应当是无话不可谈的了,但这个新来的马车夫,他听了班建侯刚才所说,才知道他是王爷最宠爱的家将,“王爷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人?”而且,“飞凤是我的妻子,这人是她爹爹推荐的,她为什么从没有提过?”



  鲁世雄百思莫解,呆坐了半个时辰,这才把班建侯隔晚留在他的书案上的函件打开,打开一看,鲁世雄不由得意外的惊喜起来。



  这五年来,他每天研究的都是穴道铜人的图解,他以为班建侯今天留给他的将是一张新的图解,因为旧的那张“手少阳经脉图解”,他花了一年的心血,刚刚得出研究的结果,接下去应该是“足少阳经脉图解”的。那知打开来一看,班建侯今天留给他的,却是陈搏的一篇内功心法。



  穴道铜人的图解十分深奥,倘若先对陈搏的内功心法下了功夫,对上乘的内功学理有了一定造诣之后,回过头来再研究穴道铜人图解,或者双管齐下的研究,那就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这个道理鲁世雄也曾经和班建侯说过,班建侯当时没有说什么,事后并不照办,鲁世雄怕他起疑,以后就不敢再提,想不到在几年之后,班建侯都照他的意思做了。虽然这只是陈搏十三篇内功心法中的一篇,但总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了。



  “从这件事情看来,王爷和班建侯还是信任我的!”鲁世雄心中一喜,就把对这马车夫的疑虑暂时搁之脑后了。



  他把全副精神放在新获得的这张内功心法上,殚精竭智,反复琢磨,不知不觉已是到了黄昏时份,是应该回家的时候了。



  此时他正在思索到一个关键的问题,若是想通了这个问题,这篇内功心法的秘奥就可以迎刃而解。



  于是,鲁世雄叫他的卫士出去告诉那个马车夫,他要迟一个时辰方始回家。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曾经有过几次的,甚至在研经院中过夜也曾经有过,因为院中的文件是不能带回家去研究的,若是到了关键的时候,缺少参考的典籍,而又中断思路的话,第二日继续研究,那就要艰难得多了。这样的事情以前有过,不过,今天却是新马车夫“上任”的第一天,鲁世雄在豁然贯通之后,方才蓦地想起。



独孤飞凤面色有异



  此时已是天将入黑的时份,鲁世雄走出院子,只见马车停在那儿,新来的马车夫却是不见。鲁世雄惴惴不安,心中想道:“难道是他发了气走了?”



  卫士说道:“孟大哥赌钱去了,和弟兄们闹得正欢呢,我替你找他去。”院中共有四个卫士,去找马车夫的那个卫士是他们之中资格最老的一个。



  鲁世雄有点纳罕,说道:“这位孟大哥冷口冷面,却和你们很合得来么?”王爷的手下,对等级的分别是很注重的,鲁世雄心想:“姓孟的这个家伙,可以和班建侯称兄道弟,却怎的肯自贬身份和卫士一起厮混?”



  一个也是资格很老的卫士答道:“孟大哥是一个很和气的人呀,郡马怎么说他冷口冷面?他对我们从来不摆架子的。以前我们在王府执役,常常和他赌钱,但他到研经院来,这还是第一次,郡马今晚迟一个时辰回家,所以一班老朋友就趁此机会邀他相叙了。”



  说话之间,孟中还已经走来,后面几个卫士扬手叫道:“孟大哥,明天早些来,咱们赌个尽兴。”



  孟中还见了鲁世雄,顿时又换上了一副冰冷的面孔,鲁世雄歉说:“孟大哥,对不住,劳你久候了。”孟中还淡淡说道:“没什么,我们做下人的本来是伺候人的。上车吧!”鲁世雄碰了一个软钉子,不敢多说,自己套上布袋,便上马车。



  鲁世雄在车行途中温习了一遍今日的心得,暗自想道:“姓孟的你别神气,总有一天我的武功会高明过你。”原来他今日所研究的这篇内功心法,其中就有一个运气的法门,可以在被擒之后用收缩肌肉的功夫滑脱对方的掌握,乘机反袭敌人。“如果我现在和你较量,虽然还是打不过你,但总不至于给你那么轻易的就抛上了马车了。”鲁世雄心想。



  回到了郡马府,又有一件稍稍出乎鲁世雄意料的事情——独孤飞凤在门前等着他。鲁世雄从前几次迟归,妻子都未曾有过倚门盼望的。



  鲁世雄怔了一怔,说道:“我今晚回家迟了,但却给你带了一位熟人来啦。”独孤飞凤面色有点苍白,听了鲁世雄的说话,这才把目光缓缓的向那新来的马车夫投射过去。



  孟中还上前行了个礼,说道:“参见格格,贺喜格格。格格大婚,小人还没有送礼呢。”



  独孤飞凤强自抑制,可是在月光之下,面色却是越发显得苍白了,当下“嗯”了一声,说道:“你这几年在什么地方?可成家了没有?”



难道他们有什么私情?



  孟中还淡淡说道:“小人这几年来都在蒙古,颠连大漠,异域穷荒,能保得余生归来已是万幸,那还顾得了成家立室。”



  鲁世雄心头一凛,想道:“原来他这几年来都在蒙古,这倒要更加小心提防他了。”



  独孤飞凤半晌不语,孟中还道:“如果格格没有什么吩咐,我回去了。”



  独孤飞凤露出一派茫然的神色,这才说道:“你们今晚回来得迟,王府开饭的时间恐怕已经过了。你就在我们这里吃一顿饭吧。我的两个孩子你也还未曾见过呢。”



  孟中还道:“不,我在研经院已经吃过饭了,多谢你啦。改天我再来看小格格和小贝子吧。”



  孟中还走后,鲁世雄道:“听说他是你的爹爹遗书保荐给王爷的,你和他很熟吧?”



  独孤飞凤道:“我们在乡下住的时候,他曾经做过我们的邻居,但不久就搬到他处去了。爹爹在他搬走之后,也不过一年就进了王府。我们只是小时候见过面,谈不上什么熟识。爹爹大约是后来在军旅之中再遇到他的。”她在答丈夫问话之时,不自觉的避开了鲁世雄的目光,显然所说的是不尽不实,心有内愧。鲁世雄何等精细,早已觉察。



  鲁世雄神色没有丝毫表露,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是这样吗?怪不得你从来没有和我谈及这个人。假如是很熟识的人,你一定会和我提起了。”



  独孤飞凤怫然不悦,说道:“在王府当差的人不计其数,我怎能一一想起来和你谈说呢?”



  鲁世雄连忙陪笑说道:“是呀。我也只不过问问而已。你别多心。”心里却想:“飞凤今天神色有异,他们一定不只是普通相识的关系。但若说他们之间有什么私情,却又是难于置信。飞凤连小王爷都不看在眼内,怎会看上一个下人,莫非这个人是王爷早就布置下来的一枚棋子,用来监视我的。飞凤知道其中原故,却是不便对我明言?”鲁世雄多方疑虑,实是难以判断。想起自己的身份,必须讨好妻子,心里想道:“不管这个人是做什么的,即使他和飞凤当真有私情,我也只能装作不知。”



  这晚独孤飞凤对丈夫倒是份外殷勤,吃过了晚饭,便请他早早安歇。鲁世雄虽说早已打定主意,但想起妻子和这新来的马车夫晤面之际的异样神情,那心中总是不免有着疙瘩,翻来覆去,那睡得着?



月下乍逢心上人



  独孤飞凤见他辗转反侧,心中也是思潮澎湃,忽地披衣而起,低声说道:“世雄,你今天研究那内功心法,想必是用神过度了。我替你添一炉香。”



  独孤飞凤喜爱名香,睡眠的时候,经常是焚上一炉檀香的。檀香有令人心神宁静的功效,是以她见鲁世雄睡不着觉,便想起要替他添一炉香。鲁世雄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奇怪,当下也就含糊的应了一声。心里想道:“我的心事岂是檀香所能平静的?不过,我睡不着也应该作熟睡了。免得给她窥破我的心事。”



  一缕香气给鲁世雄吸了进去,只觉得舒畅无比,果然便觉得神智模糊,想要睡了。耳边只听得独孤飞凤好像哄孩子似的说道:“这是上好的安息香,你好好安息吧。一觉睡到大天光,精神就会好了!”



  鲁世雄在即将入梦之际,迷迷糊糊中忽地心念一动,深感这香气有异!原来鲁世雄是经过严格的间谍训练的,他曾经研究过七十二种迷香。当然天下的迷香不止七十二种,但他已经可以判断:独孤飞凤正在焚的这种香决不是“安息香”,而是一种他尚未知道的迷香!



  “安息香”和迷香是大不相同的。虽然“安息香”也可以令人入睡,但却没有令人昏迷的功效。尤其对于一个武学高明之士,倘若是在“安息香”的催眠之下入梦的话,听到什么响动,他随时可以醒来。但若是受了迷香,则除非是到了一定的期限,或者是得了这种迷香的独门解药,否则决不会醒来。



  鲁世雄凭着他对迷香的学识,虽然不知道独孤飞凤焚的是那一种迷香,但已可以确断是迷香了。可惜他发觉得还是迟了一点,心念方动,来不及运功抵御,在独孤飞凤轻声所唱的催眠曲中就沉沉的睡着了。



  那新来的马车夫此时正在郡马府后面的树林里徘徊。这是他曾经和独孤飞凤幽会过多次的地方。此际他心里想道:“我也太痴了,此际他们正在鸯鸳交颈,飞凤怎会记得前情?她做梦恐怕也不曾想到我在这里寻旧梦的!”



  不料心念未已,忽见一条黑影向他奔来,月光下看得分明,可不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儿?



  孟中还又惊又喜,失声叫道:“飞凤,当真是你?唉,你,你怎能如此冒险出来?”



  独孤飞凤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会在这里等我的。我不出来见你一面,我也不能安心!”



林中幽会



  孟中还心中感动,虎目蕴泪,说道:“飞凤,你不顾危险,出来看我,我是感激得很。但给郡马知道,事情可就要闹大了。我不能沾污你的名誉,你,你还是回去吧。”



  独孤飞凤低声说道:“我已经用上了‘黑酣香’,他这一觉,不到明日日上三竿的时候,是决不会醒来的了。”



  孟中还道:“你这几年过得怎样?郡马对你可好?”



  独孤飞凤凄然的望了孟中还一眼,低头说道:“好——也还好。但你知道,在我的心中,是决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替代你的位置的。我,我是出于无奈,才嫁了他。那时你又在蒙古,没有谁人可以帮我。”



  孟中还叹了口气,说道:“我那时即使不在蒙古,也帮不上你的忙的。你不能负王爷养育之恩,王爷也决不会让你嫁给一个马夫。过去的事,还是不必再说了吧。”



  独孤飞凤道:“中还,你为什么要来给他驾车,这未免太委屈你了。”



  孟中还笑道:“这是我自己请求的。我来了三天,正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见你一面,恰巧麻三爷死掉。”



  独孤飞凤道:“我知道,你这样做全是为了我的原故。但你可得小心点儿,他,他是一个很精明的人。”



  孟中还道:“你可曾向他透露过我的来历?”



  独孤飞凤道:“我怎会?连王爷也不知道你是汉人。”



  孟中还道:“我跟了王爷之后,一直都蒙王爷重用,这都是要感谢你的。”



  独孤飞凤苦笑道:“我可有点后悔将你荐入王府呢,当初以为可以等待机会,你得了王爷的重用,我就可以求王爷允许咱们的婚事,那知道今天弄成了这样难堪的局面!”



  原来孟中还是独孤飞凤假造父亲的遗言,将他荐入王府的。但独孤飞凤也只知道他是汉人而已,并不知道他另有其他身份。王府中虽然也有汉人执役,但不是金人,就不能得到信任、重用,故此独孤飞凤要他冒称金人。



  孟中还道:“现在我也有点后悔不该回来了。”



  独孤飞凤道:“这几年你在蒙古怎样,听说王爷对你的功绩很是满意?”



  孟中还道:“没有什么,苦是苦一点,但我是愿意替王爷办事的。”他似乎话有未尽,想说什么,但看了飞凤一眼,心念一转,又不想说了。



醒来惊见旧情人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孟中还忽地“咦”了一声,说道:“我好似听到什么声息?”一纵身跳上一棵树上,只见星河耿耿,明月在天,却并没发现人影。孟中还跳了下来,独孤飞凤笑道:“想你你是疑心所至,他已经熟睡,郡马府中并没有第二个轻功高明的人。而且这个时候又怎会有人到这里来?”



  孟中还惊疑不定,说道:“今晚也许不会是他。但咱们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给他发现的。”



  独孤飞凤叹口气道:“我明白。我也正想和你说:你知道我的心里是只有你的,可是我现在有了子女,我爱你,我也爱他们。中还,你原谅我,如果我没有子女,我一定会跟你私奔的。”



  孟中还道:“飞凤,你回去吧。以后我不会再找你了。”



  “你不怪我?”



  “我只有感激你,感激你今晚不顾一切出来见我。有此一面,我受的什么苦也值得了。我,我但愿你家庭美满,夫妻和好,不再以我为念。”



  独孤飞凤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走了两步,忽地又回过头来问道:“你有什么心愿,用得着我的么?”



  孟中还道:“我得你的帮忙很多,已经是感激不尽了。此次回来,只为见你一面。别无奢求。”心中则在想道:“飞凤,请原谅我不能把我的心愿告诉你。这件事情你也帮不上忙,你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独孤飞凤又再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好,我去了。你,你自己珍重。”



  这次她是真的走了。树梢风动,云掩月华,似乎是为这对不幸的情人叹息。孟中还喃喃自语:“天快亮了,我又该恢复车夫的身份,在郡马府前,等候她丈夫的大驾啦!”



  鲁世雄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地感到一股清凉,倏的醒来,只见在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女子,这个女子正在低着头看他。鲁世雄刚刚叫出“飞凤”二字,忽地大吃一惊,失声叫道:“珠玛,是你!”



  这个珠玛,正是他旧时的情侣,五年来他也是一直藏在心头,不敢向人透露的。



  珠玛笑道:“你想不到我会来找你的吧?”



  鲁世雄张目四顾,不由得问道:“飞凤呢?”



  珠玛笑道:“你一见我,就问妻子,不觉得有点对不住我吗?”珠玛性情爽朗,同样的是旧情人另婚,她却没有独孤飞凤那样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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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世雄知道她的脾气,苦笑说道:“珠玛,你是应该知道我这门亲事实是身不由己的,亏你还有心情和我一见面就开玩笑。”



  珠玛这才正容说道:“我知道,当然我不会怪你。我还要祝贺你呢。你若不是郡马,焉能进得了研经院?而且你这位妻子,才貌双全,也的确是很不错呀。”



  鲁世雄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飞凤到底怎么样了?”他可有点害怕珠玛暗杀了独孤飞凤,几年夫妻,虽然貌合神离,也总有夫妻之情。而且夫妻之情还在其次,独孤飞凤一死,他失了依靠,可就要功亏一篑了。



  珠玛笑道:“你放心,我怎会杀了你的妻子,让你做不成郡马?”



  鲁世雄道:“那么她到那里去了?你又是怎么进得来的?”鲁世雄知道独孤飞凤没死,可又担心给她发现了。



  珠玛柳眉微蹙,说道:“你不必追问她了,总之她不会这样快回来就是。”心里想道:“她和她的情人幽会,我就来和她的丈夫幽会,这正是一报还一报。不过,这件事情,还是不必让世雄知道的好。免他徒增烦恼,对他所要做的事也只是有损无益。”



  珠玛笑道:“你这几年来研究穴道铜人的秘密和陈搏的内功心法,成绩可是很不错呀。”



  鲁世雄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珠玛道:“若然你的内功不是比前精进,我虽有解药,你也不会这样快醒来的。她用的是黑酣香,我用的却并非对症的解药。”原来鲁世雄今日所参悟的内功心法,虽然是在熟睡之中,内息运行,也发生了作用。鲁世雄道:“珠玛,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为什么而来的呢?”



  珠玛道:“那两样东西,你得手没有?”



  鲁世雄摇了摇头,说道:“差得远呢!虽然在研究上有点成绩,但穴道铜人的图解我见到的只有七张,内功心法,更是今天才开始看到一篇。”



  珠玛道:“那不成,你必须在一个月内,全部拿到手里!这是命令!”



  鲁世雄道:“哦,原来是他们派你来做我的帮手的!”



  珠玛笑道:“谈不上帮手,我是来给你接赃的!”



  珠玛匆匆的把必要时联络的办法告诉了鲁世雄,说道:“这里我不便久留,我走了。你快快睡下,不可露出丝毫痕迹。决不能让你的妻子有半点怀疑!”



  珠玛走了不久,独孤飞凤回到房中,见丈夫还在熟睡,不由得心里叹了口气,脸上现出惨白的笑容。





六 潜龙出现研经院



墙壁上画着一条龙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不知不觉之间,那新来的马车夫已是来了二十天。换句话说,也就是珠玛给鲁世雄的期限已经过了三分之二了。



  鲁世雄日夕焦虑,却是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拿到那两件宝物。穴道铜人的全部图解和陈搏的内功心法都是收藏在完颜长之的密室之中的。研经院的防卫森严先且不说,这个密室在研经院的那个角落,鲁世雄来了五年也还未知道。



  这一天鲁世雄如常的到研经院去,不料一下马车,解开蒙头的布袋,顿时就发现了一件奇事。令得鲁世雄触目惊心!



  院子的墙壁上画着一条龙,此时院中的工匠正在忙于粉饰墙壁,龙的尾巴已经给涂抹了,龙头和鳞甲还隐隐可见。正合上了“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句俗话。守门的卫士也加了一倍,从原来的四人增为八人。



  鲁世雄大吃一惊,抓着一个稔熟的卫士问道:“潜龙来过了咱们这儿?”



  那卫士道:“是呀,昨晚闹了个天翻地覆呢!不过,待我们出来的时候,那潜龙早已不见了。所以详情我也不知。”



  另一个卫士笑道:“这算是你的运气,要是你碰上了潜龙,你还能活在这里说话吗?郡马,你恐怕还未知道呢,咱们院中本领最强的两个高手听说都已丧生在潜龙手下了。”



  刚说到这里,只听得里面完颜长之的声音在怒气冲冲的骂人。



  卫士连忙说道:“王爷正在大发脾气,郡马,你快去劝解劝解,否则我们只怕有许多人要倒霉了。”



  鲁世雄赶忙按照规矩,换过衣裳,便即走进内院。



  只见完颜长之正破口大骂:“你们这许多人都是只会吃饭的吗?一条潜龙也捉不住!”



  班建侯在旁尴尬之极,叠声说道:“是,是。我们没用,惹得王爷生气。但这条潜龙,实在是厉害得很,封老头和祈老二都给他杀了!”



  封老头就是鲁世雄第一天来研经院之时,看见他在发脾气,摔棋子,粒粒棋子都嵌入墙中布成棋局的那个老头儿。祈老二则是用梅花针【?】打蜜蜂的那个汉子。此时他们的尸首已经入棺,正在抬出来在园中埋葬。鲁世雄又是吃惊,又是害怕,心想:“这两人联手都给潜龙所杀,要是我碰上潜龙,岂非也只有送命的份儿?”



密室商议



  班建侯是王爷的副手,地位甚高,两人之间已有二十年以上的交情。完颜长之发了一顿脾气之后,也觉得自己过火了些,不待鲁世雄劝解,便自说道:“建侯,我知道你已经尽了力了,这也怪不得你。说起来还是我的责任,我已经知道‘潜龙’潜入了大都,却未够小心防备。倘若我昨晚在这儿,总不能让他这样容易跑掉。”



  班建侯陪笑说道:“王爷是咱们大金的第一高手,王爷若在这儿,潜龙纵有天大的神通也是跑不掉的。不过,王爷日理万机,军国大事都是担在王爷肩上。研经院虽然重要,却也不能要王爷在这里坐镇。”



  班建侯知道王爷的好胜脾气,但以王爷这样尊贵的地位,手下人又怎敢放心让他与“潜龙”较量?是以班建侯很委婉的说出了这番说话。



  班建侯的说话十分得体,既恭维了完颜长之,又给他找了一个避免和“潜龙”交手的藉口。完颜长之点了点头,说道:“是呀,我就是因为不能在院中坐镇,又怕潜龙还会再来,是以甚感焦虑。建侯,你找几个本领好而又靠得住的人来,咱们大家商议商议补救的办法吧。”



  鲁世雄上来见过岳父和班建侯。班建侯笑道:“郡马又聪明又沉着,又是自己人。院中出了这样的大事,你可得多费点心,给你的岳父大人出出主意了。”



  鲁世雄心里暗暗欢喜,表面自是不得不谦虚一番。完颜长之不耐烦的说道:“世雄,内举不避亲,我也是一向看重你的。你就不必推辞了。”



  班建侯接着提出几个人,其中有两个是昨晚曾发现“潜龙”的踪迹的。王爷都同意了。于是班建侯将这些人招来,跟着王爷到密室商谈。这间密室,是王爷专用的办公处所,穴道铜人图解和陈搏的内功心法就是收藏在这个密室之中的。



  密室是在两座假山之间,两山对峙,形成了一条人造的峡谷。进口处有三重机关,里面又有三重机关,但外面的三重机关和里面的一二两重机关都已给“潜龙”毁了。那些割断了的铜网,停在半空就给止了机括未曾落下的千斤闸等等,都还保持原状,等待王爷查勘。鲁世雄暗暗心惊:“莫说这个密室的所在,我是决难发现。即使给我发现了,我也是绝对进不去的。”



  密室中坐定之后,王爷说道:“好,建侯,你先报告昨晚的详细情形。你们见着了‘潜龙’没有?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潜龙中了飞刀



  那两个昨晚在场的人,一个说道:“我到来的时候,只听得封祈二人惨厉的叫声,我忙着救护他们,无暇去追潜龙。”完颜长之知道他是害怕潜龙,本领最高的封祈二人都死在潜龙手上,也怪不得他害怕。完颜长之不点破他,问道:“封老头和祈老二临死之时可有说话留下?”那人说道:“我把他们扶起之时,他们都已气绝。”



  另一个说道:“潜龙跑得太快,我追不上。只见着两条黑影,越过假山,转眼间就消失了。”



  完颜长之道:“什么,有两条黑影?”



  班建侯道:“不错,除了潜龙之外,还有一个女子。我刚才正要禀告王爷——”完颜长之又惊又喜,说道:“哦,原来你看见他们了。”



  班建侯叹口气道:“可惜我也只是见着他们的背影,从背影辨得出,其中一个乃是女子。”



  完颜长之颓然说道:“这么说来,潜龙大闹了研经院,你们竟是连他的面都没有见着。”心中极不高兴,碍着班建侯的面子,不好发作。



  班建侯讪讪说道:“卑职无能,截不住潜龙。不过,他们之中,也有一个着了我的飞刀。”



  完颜长之问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班建侯道:“他们正逃入花树丛中,我的飞刀掷出,只听见哎哟一声,却不知道是着了那一个。不过,听那叫声,却是男子,多半是潜龙着了我的飞刀了。我的飞刀,是取对方上盘的,倘不是斫着头颅,就是斫着肩头。”



  完颜长之道:“潜龙既然还能逃走,当然是斫着肩头了。好,这倒是一条线索。”



  班建侯又嗫嗫嚅嚅的说道:“看来潜龙好像很熟悉研经院中的道路,要不然决不能如此容易跑掉。”原来研经院建筑得像一座迷宫,连园中的树木,假山,都是按照奇门生克的阵图布置的,在研经院住了许多年的人,有时都会迷路。



  完颜长之说道:“倘真如此,这就要更小心防备了。你们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与会的人七咀八舌的提出了一些办法,完颜长之考虑再三,觉得都还不够妥善。



  鲁世雄最后说道:“潜龙的目标是这间密室,我以为首先应该换过这里的机关。”



  完颜长之道:“对。你的大师父不但武功高强,他也是最擅长布置机关的,你可曾学过他这门功夫?”



鲁世雄巧布机关



  鲁世雄道:“大师父的本事我可没有学全,只得八成功夫。”班建侯喜道:“你大师父布置机关的本领天下无双,你有八成的功夫,那是很不错了。”



  完颜长之道:“好,既然你懂得布置机关,那就不必客气了。赶快给我绘图,咱们把研经院中的机关全都换过。限你今天一天之内,设计妥当,成吗?”



  鲁世雄道:“小婿尽力而为,晚一点回家,我想是可以成的。”



  鲁世雄竭尽心智,设计了六重机关,又建议在院中多设响铃,贼人到来,只要一步行差踏错,牵动响铃,行藏立即便会败露。完颜长之看了他的绘图、设计,喜道:“这些机关果然新奇,潜龙若敢再来,那是一定逃不掉的了。好,你赶快回去吧,凤儿只怕已经等得心焦了。”院中有的是高手匠人,完颜长之立即传令下去,叫他们连夜布置机关。这一晚他并且在院中亲自督工。



  鲁世雄暗暗欢喜,换过衣裳,走出外院,此时已是入黑时份,但眼睛还可视物,只见那辆马车停在院中,孟中还正倚着马打盹。想来是因为院中人人忙碌,也没有卫士和他赌钱了。



  鲁世雄心中一动,悄悄走到孟中还跟前,孟中还刚张开眼睛,鲁世雄在他肩头一拍,笑道:“对不住,劳你久等了。”



  鲁世雄这一掌拍下去的时候,心中早已想好:“若然他的肩头是受了刀伤,他非得叫痛不可;若然我的猜疑错了,我和他表示亲热,他也不能拿我怎样。”



  孟中还神色不变,淡淡说道:“没什么,上车吧。嗯,今天天气很热,请郡马恕我粗鲁。”鲁世雄正自不明其意,只见孟中还已把上衣脱下,肩头上连一个疤痕都没有。孟中还把上衣慢条斯理的摺好放在驾驶座上,这才拿出布袋给鲁世雄蒙头。看来他是有意让鲁世雄看个清楚的了。



  鲁世雄甚是尴尬,躲进车厢,心里想道:“果然是我多疑了,他怎会是潜龙呢?班建侯飞刀伤了潜龙之事,想必他亦已知道,哎呀,他知道我是试他,心里不免又多了一个疙瘩了。”



  思潮跟着车轮转动,鲁世雄忽地又想:“也可能是那女的中了飞刀。但那女的又是谁呢?呀,该不会是珠玛急于盗宝,偷入院中,先来摸一摸路吧?”“不会的,不会的。若然是她,她怎能与潜龙在一起?”未曾想得出个所以然来,马车已经到了他的郡马府了。



搜查妻子的秘密



  鲁世雄心里想道:“飞凤不知睡了没有?她如果知道潜龙出现的事情,恐怕一定睡不着觉了。”



  鲁世雄蹑手蹑脚的进入卧房,轻轻推开房门,只见独孤飞凤坐在梳妆台前,似乎正在出神,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羊脂白玉瓶,听得脚步声响,忙不迭的把瓶子藏好,好像吃了一惊的神气,站起来道:“你回来了?”



  鲁世雄道:“是呀,院中出了大事,所以我回来晚了。”



  鲁世雄说了一段“引子”,引起妻子的好奇心,以为妻子一定会问下去的,不料出乎他的意外,独孤飞凤只是淡淡的说道:“是么?什么事情,明天你再告诉我吧。小凤出了水痘,我不放心奶妈照料,我想去陪她几晚。”



  鲁世雄的一子一女都是有奶妈照料的,出水痘的小凤就是他的刚满周岁的女儿。鲁世雄道:“啊,小凤出了水痘了?我和你去看她吧。”



  独孤飞凤道:“你累了,还是早点安歇吧。你又不会照料孩子,反而吵了小凤。你放心,我已经给她拿了药了,这是父王给御医所配的药,一定会治好小凤的。”说罢随手把打开的一个抽屉关上,便出去了。



  鲁世雄听得女儿患了水痘,倒是勾起一重心事,想道:“一个月期限,还有十天。我若然得手,就要跟珠玛回去,从今之后,是再也不能见着女儿了。”鲁世雄并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但父母之爱子女乃是出于本能,想起要舍弃这对玉雪可爱的子女,不觉黯然。



  可是鲁世雄也有非常高兴的事情,他帮王爷做了一天事情,布置好研经院的机关,兴奋未过,心里想道:“我正愁没法盗宝,如今是我亲自布置的机关,我要进那秘密室,那是易如反掌了!”



  可是随即又想到:“密室内外,虽有机关,想必也还是有人防守的。而且院规防范森严,片纸只字都不能带出外面。我又怎能瞒得过院中的耳目?若是用武力硬闯,院中高手如云,连潜龙都难免受伤,何况是我?”



  鲁世雄正自苦思无策,忽地心念一动,眼光落在妻子刚才关闭的那个抽屉上。这个抽屉平时是紧紧关闭,锁匙在独孤飞凤的手上,鲁世雄从来没有打开过。



  但鲁世雄要打开这个抽屉,却也不难。他是精通机关布置的,开锁的本事,胜于巧手匠人,随便找了一根铁线,插进匙孔,盘弄一会,就把抽屉打开了。



独孤飞凤秘密疗伤



  打开抽屉一看,只见里面是一大堆的瓶子盒子,鲁世雄心道:“哦,原来这里是她的秘密药库。”



  鲁世雄一个个的瓶子盒子打开来看,凭着他对医学的知识和对迷香的深有研究,很容易就找出妻子那晚用来使他昏迷的“黑酣香”来。



  鲁世雄暗运玄功,闭了呼吸,倒了一小撮的“黑酣香”在香炉之中,然后再把他认为可能是解药的瓶子拿来,稍稍吸了一点迷香,再闻一闻每一种解药,经过这样的试验,解药也找出来了。



  鲁世雄心里想道:“好,这黑酣香正合我用。”于是倒出了半瓶“黑酣香”,找一个空瓶子藏好。再找颜色相同的药粉,这样的药粉有数瓶之多,鲁世雄每一种药粉倒了少许,与“黑酣香”混杂,仍然把瓶子放回原处,心里想道:“每瓶药粉只是少了一点,飞凤若不是仔细查察,一定看不出来。”



  鲁世雄做了这番手脚之后,心中十分高兴,躺在床上慎密的思考盗宝之策。



  独孤飞凤此时也正躲在她小女儿的房间里,给自己秘密疗伤。



  她面对着一面镜子,解开衣裳,只见肩头上的一道伤口,血块已经凝结。独孤飞凤揩抹干净,敷上药膏,这是大内所藏,金主赏赐给完颜长之的金创圣药。独孤飞凤好不容易才讨了一瓶来的。“只要再敷三次,两天之后,肌肉便可复生。那时就不怕鲁世雄看出来了。”独孤飞凤心里想道。



  镜中幻出孟中还的脸影,独孤飞凤想起了昨晚的惊险,兀是犹有余怖!



  原来昨晚中了班建侯飞刀的就是她。昨晚孟中还前去盗宝,给她知道,跟踪前往,这才把孟中还救出来的。



  独孤飞凤心里想道:“幸亏爹爹兴建研经院之时,那张地图我曾见过。要不然只怕他武功再高,也会迷路,逃不出的了。”



  “但他为什么冒这样大的危险去盗宝呢?他是说过想成为天下武功第一的高手,但这恐怕还不是唯一的原因吧?”原来独孤飞凤就是因为知道孟中还有这番心意,一直在暗中注意他的动静,昨晚才会跟踪而去的。



  突然一个念头从心中升起,“难道他就是潜龙?若然真的,我怎么办呢?”“唉,中还,即使你真的就是潜龙,又何必瞒着我呢?难道我还会告发你吗?”当然独孤飞凤还是希望孟中还不是“潜龙”的,但却是越想越可疑了。



  夫妻各有各的秘密,各有各的心事。盗宝的期限也一天天近了。



七 真相大白



盗宝得手出乎意外



  最后的一天晚上,三更方过,有一条黑影捷如飞鸟般的飞出研经院的高墙。这个人正是鲁世雄。



  这一晚无月无星,鲁世雄出了研经院,不过片刻,背影已是消失在黑漆漆的林子里。研经院的高手还在梦中,做梦也料想不到院方最宠信的郡马爷此时已是逃出了研经院。



  连鲁世雄自己也不敢相信竟是这么容易的就逃出来了。到了林中,四顾无人,方始松了口气,好像刚才是做了一个梦。鲁世雄忍不住心头的兴奋,几乎要笑出声来。心里想道:“这可好了,大功告成,我可以回去了。”他把手在胸口一按,心跳未停,手触处有沉甸甸的感觉,但这已经不是害怕而是狂喜了。在他的怀中,有穴道铜人的廿七张图解,还有一部陈搏的内功心法,这两件宝物他都盗出来了,他所按的正就是这一包东西。



  这一晚他又是假托要继续研究一个内功心法上的难题,而留在研经院过夜的。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曾有过几次,谁都想不到他是在今晚盗宝。他设计得很周密,其中一节是在午间就叫人通知家里,说是今晚不会回家,叫那辆马车不必来接他。



  设计十分周密,但这样容易的得手,也还是大大的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他想起了刚才的一幕。他用迷香昏迷了看守密室的卫士,在他们还未惊觉之前一个个的就倒下去了,哼也没哼一声。密室的机关是他布置的,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两件宝物拿到了手。院中什么地方有响铃,他也全都知道,出来的时候也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给他逃出来了。



  鲁世雄心里想道:“这番黑酣香,受了昏迷的人非到明日日上三竿的时候决不会醒来,飞凤已经知道我今晚留宿院中,最早也要等到明天中午的时候,不见我回来,才会到院中查问,嘿,嘿,到了那个时候,我早已远走高飞,出了大都了。”



  研经院建筑在王宫后面的煤山,鲁世雄早已熟记路线,闭着眼睛,也能回家。他出了林子,在山脚的第一个山坳,找到了一棵比周围的树木都高大的柏树,树中间有个窟窿,鲁世雄把那包东西塞了进去。这是他和珠玛约好的,珠玛交正四更的时份,就会来这里接赃。他和珠玛约定四更,那是因为他事前想不到这样容易得手的原故。



  在他们的计划中,他是不能和珠玛一同逃走的,那两件宝物也必须让珠玛携带。不是珠玛不信任他,而是要预防追捕。



决定回家一转



  他们的想法和打算是这样的:珠玛从没有在大都露过面,完颜长之的手下决不会知道她的身份。研经院的盗宝案发觉之后,金国的高手必定倾巢而出,搜捕鲁世雄。鲁世雄虽然逃出了研经院,但在未曾逃出金国的国境之前,总是有被捕的危险。故此他们二人必须分开来走,而宝物也必须放在珠玛身上。



  但由于事情意外的顺利,鲁世雄早了一个更次到了交接“赃物”的地方,珠玛还没有来。



  鲁世雄四顾无人,树林里静悄悄的唯有唧唧的虫声。鲁世雄心里想道:“我是决不能留在这里等她一个更次的。这个秘密藏宝之处,只有我和珠玛知道。莫说研经院的人最早也得明天才能发现,即使他们现在已经知晓,也决不会想到宝物是藏在这窟窿之中。”鲁世雄当初和珠玛计划交接赃物之时,也曾想到时间未必配合得分秒不差,所以才用这个办法的。只是想不到会早一个更次而已。



  鲁世雄放下了“赃物”,心里想道:“珠玛我是不能等她的了,现在天还没亮,城门未开,我也还未能逃出城去。却到那里去躲过今晚呢?”



  本来最安全的方法,他应该是匿伏在城门附近,天一亮就会立即出城的,不过鲁世雄此时却有了另外的想法。



  “我一出了大都,从今之后再也不能回来的了。”鲁世雄不是留恋金京的繁荣,但这里有他的家,有他的妻子,有他的儿女。虽说这一个“家”建立,在他奉命初来金京盗宝之时,是始料不及的。但他在这个“家”已经过了五年,无论如何,总是有了感情!尽管夫妻貌合神离,他对独孤飞凤也还是感到有几分内疚,在即将永别之际,也还是感到有几分凄凉。尤其对那双玉雪可爱的小儿女,他更有难以舍弃的悲哀。在这刻即将永别的时候。



  “这几年来,我全副精神用在计划盗宝的事情上,一早到研经院去,晚上回来,寻常人家的骨肉相聚之乐,我是很少有的。对儿女我也没有尽心照顾。小凤这次出了水痘,我也还没有看过她呢。难道我就这样的走?不,临走之前,我总是要见她们一面的吧?也许我不能够和他们说话,但只要在他们睡着的时候,偷偷的看他们一眼,我走了心里也不会那样难过。”



  鲁世雄想了又想,终于决定了回家一转。“好在现在是早了一个更次,我回家一转,再逃走也还来得及。若给飞凤发觉,我也有话说可以应付她。”他一面想一面走,不知不觉已是回到家中。



“喀伦科尔,库钦哈巴!”



  鲁世雄不敢叫门,跳墙而入。悄悄进入女儿的卧房,只见小凤睡得正酣,但却只是一人睡在床上,没有奶妈陪着她睡,也不见独孤飞凤。



  鲁世雄很是奇怪,心想:“飞凤怎的这样疏忽,既然放心不下奶妈照顾,自己又不来陪她。”心中虽有疑虑,但时间紧迫,却是不容他仔细推敲了。鲁世雄俯下腰,轻轻的吻了吻女儿的双颊,心里想道:“要不要再去偷偷看一看飞凤呢?不知她睡着了没有?”



  心念未已,忽听得有人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喀伦科尔,库钦哈巴!”鲁世雄蓦地一惊,回头看时,只见独孤飞凤正在他的身边,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他,这笑容似乎是带着几分得意,但更多的却是凄凉。



  鲁世雄心中一凉,苦笑道:“飞凤,你——呀,我毕竟还是瞒不过你。”



  “喀伦科尔,库钦哈巴!”这是蒙古话中的“你是奸细”四字。鲁世雄第一次在那石窑之中初见独孤飞凤之时,独孤飞凤奉了王爷之命假扮武士将他试探,就曾说过这一句蒙古话。当时鲁世雄假作听不懂将她瞒过。如今在结婚五年有了子女之后,独孤飞凤突然在他耳边又说出这四个字,鲁世雄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给她识破了。



  鲁世雄本来编好了一套谎言,准备用来应付妻子的。但此际,即使他机智绝伦,也是难以掩饰了。他骤然一惊的神情,早已落在独孤飞凤眼内。



  鲁世雄苦笑道:“我今晚回来,本来就是要把真相告诉你的。”



  独孤飞凤摇了摇手,说道:“不要在这里说话惊醒小凤。你跟我来,不用害怕。只要你说实话,我不会将你难为。”



  鲁世雄心中一松,跟随妻子到了一间房间,这是一间单独的房子,这房子外面有假山掩蔽,周围都是树木,鲁世雄从来没有来过,心想:“要不是她今晚带我来,我竟然不知道在自己的家中还有这样一间房子。”



  独孤飞凤关上房门,说道:“你不必告诉我今晚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是要回来和我诀别的是不是?”



  鲁世雄道:“你怎么知道?”



  独孤飞凤道:“我早已知道你的身份了。白天你是瞒骗得很好的,可惜晚上你就瞒不过我了。你是不是说你从来没有去过蒙古吗,但是在你说梦话的时候,你说的却是地道的蒙古话!”



鲁世雄是蒙古的奸细



  鲁世雄暗暗叹了口气,他是受过极严格的间谍训练的,却想不到在梦中泄漏了秘密。



  独孤飞凤说道:“初时我们只怀疑你是南宋的奸细,一年之后,我才知道你的真正身份,原来你是蒙古的奸细!”



  鲁世雄道:“何以是一年之后方始知道?”



  独孤飞凤道:“咱们婚后一年,生下小龙。就在你知道自己做了父亲的那天晚上,你的精神很是兴奋,那晚才第一次说了梦话。不过,你也并不是经常说梦话的,几年来我已经熟悉你的习惯了,你是在精神非常兴奋或者情绪极为混乱的时候,才会说出梦话来。最近这几天,你几乎每晚都说梦话!”



  鲁世雄大吃一惊,问道:“我说了些什么?”



  独孤飞凤笑而不答,半晌才道:“珠玛是谁?”



  鲁世雄满面通红,知道已经瞒不过妻子,只好说道:“她是我儿时的朋友,最近奉派来到大都(金京),做我的帮手,不过,飞凤,你,你不要多疑,我并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独孤飞凤叹了口气,说道:“咱们的婚姻本来就是身不由己,只是像傀儡一般给王爷牵线的,你即使另有情人,我也不能怪你。”



  歇了一歇,独孤飞凤再道:“不过从你频频的梦话之中,我已经可以猜想得到,你是即将有所行动的了,今晚你没有回来,你干什么,我自是心中有数。所以你也不必告诉我了。”



  鲁世雄道:“你有没有告诉王爷,说是发现了我的秘密?”



  独孤飞凤说道:“如果我告诉了王爷,你今晚还能够平安回来吗?唉,我背叛了王爷的抚育之恩,我的内心也是经过无数次的激烈交战的。我可以老老实实的告诉你,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的孩子。”



  鲁世雄心上一块大石落下,说道:“飞凤,你为我保守了秘密,不让外人知道,不管如何,我这一生总是永远感激你的。”



  独孤飞凤听了这话,心中倒是有几分内疚,想道:“不,我还是告诉了一个人。”不过她却没有对丈夫说出来。



  独孤飞凤说道:“世雄,有一点我不明白,你是怎么瞒得过王爷【檀元帅?】的?你不是他家将的儿子吗?”



  鲁世雄道:“不是,我是假冒的。”



  独孤飞凤道:“我知道你是假冒的,但正因此,我就想不通了。当年王爷【檀元帅?】派人接你们‘母子’,那人是鲁大叔的熟人,何以他不发觉其中秘密?”



冒名顶替



  鲁世雄道:“那人虽然见过鲁家的孩子,但那是孩子三岁的时候。他来寻找鲁家的母子之时,孩子已经是十岁了。当然,这个十岁的孩子就是我。可是只要鲁大娘认我是她的儿子,这个人又怎敢有丝毫怀疑?”



  独孤飞凤道:“鲁大娘又何以会同你串通,肯让你顶替她的儿子?”好奇之心,人人都有,独孤飞凤也不例外。这哑谜她思索几年,始终不解,是以在丈夫临走的前夕,夫妻之间虽然是有许多话要说,她仍是念念不忘要打破这个哑谜。



  鲁世雄笑道:“这个简单得很,我们的人把她的孩子捉了去,答应她只要她肯和我们合作,将来就可以让她到蒙古和她的儿子团聚,否则就把她的儿子杀掉,她还能不听我们的话吗?”



  独孤飞凤道:“这一招好狠!那么,那个正牌的鲁世雄呢?”



  鲁世雄低下了头,说道:“我不知道。我,我不敢打听。”原来那两母子一到蒙古,已是给他们的人杀掉,鲁世雄内愧于心,不敢对妻子言说。



  独孤飞凤叹了口气,说道:“我问得好傻,当然他们是活不成的了。世雄,我想不到你,——”



  鲁世雄道:“想不到我竟是这样卑鄙狠毒,是么?但我也是身不由己,谁叫我们两国都想统一天下呢?一场大战,多少寡妇孤儿也都死掉了。就说你吧,你不是也要我杀那姓杨的老板吗?”



  独孤飞凤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不错,我们都是给人牵着线的傀儡,但你们暗算一个失去了父亲的孩子,这件事情我恐怕还是不能原谅你的!”



  鲁世雄颓然说道:“好吧,我回来只是为了要见你和孩子一面,如今心愿已了,随便你怎样处置我好了。”



  独孤飞凤又再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你走吧!虽然我不能够原谅你,我也还不想杀你的。”



  鲁世雄用说话打动了她的心,此时已是逃生有望,心中暗暗欢喜。可是,在这夫妻诀别之际,他倒是不由自己的对妻子发生了真的感情了。



  鲁世雄情不自禁的抓着她的手,说道:“你不能原谅我,我也是一辈子感激你的。好,我走啦,你多多保重。”



  独孤飞凤甩开他的手,却又忽地拉他回来,说道:“不要从正门出去,王爷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我已经知道他今晚不在家,但你在研经院又没有见着他,事情恐有蹊跷。他若是发现了你干的事情,他会想得到你已经回到这里的。”



小王爷守在外面



  鲁世雄心中一凛,说道:“不错,那么我从后门走。”当然鲁世雄也能想得到,王爷若是要来捉他,前门后门都会有人埋伏,不过希望从后门出走,危险可以少些而已。



  独孤飞凤微微一笑,说道:“我另外有路给你走。这房间里有道暗门,可以走入假山腹中,假山里有条地道,通到外面。一走出去,就到了。”原来独孤飞凤那天晚上,出去偷会孟中还,走的就是这条地道。



  鲁世雄喜出望外,说道:“飞凤,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话犹未了,忽听得独孤飞凤“咦”的一声叫了起来,鲁世雄道:“怎么了?”独孤飞凤惊惶失色,说道:“奇怪,这暗门的机关似乎坏了,我,我打不开!”



  鲁世雄道:“让我试试。”他是精通机关布置的,一试之下,就知这道暗门已是给人在外面反锁。



  就在此时,鲁世雄正自暗暗叫苦,外面已是有人哈哈笑道:“不用走了,鲁世雄,你还想跑吗?”



  鲁世雄冲出房间,只见假山前面站着一个手拿竹杖的人,正是小王爷完颜定国。



  完颜定国举起了绿玉杖,指着鲁世雄笑道:“郡马爷,你想不到终于落在我的手中吧,不错,我打不过你。但你若敢动一动,管保你乱箭穿心?”



  只见假山石上,花树丛中,黑影憧憧,无数弓箭露了出来,箭镞的寒芒,在黑夜中隐隐可见,就似点点繁星。原来小王爷在园中早已布满了埋伏。



  独孤飞凤跟在丈夫后面走出,一见如此情景,不觉面如死灰。心中想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王爷一向对世雄没有怀疑,难道中还向他们告密?不,中还答应了我,他是决不会对我失信的!”



  完颜定国又在哈哈大笑,说道:“好妹子,你忘记这间郡马府是爹爹给你建造的了,这里面的密室机关焉能瞒得过我?但我也想不到你对丈夫竟是这样情深义重,把我家对你的大恩也忘了!”



  独孤飞凤知道逃不出去,反而冷静下来,说道:“事已如斯,我无话可说。随便你怎样处置。但我的两个孩子无罪,你可不能将他们害了。不错,我是受了你家的抚养之恩,但这些年来,我也曾为你们父子做了许多事情,你们总不应该斩尽杀绝!”



  完颜定国嘻皮笑脸的说道:“好妹子,你说到那里去了?我对你爱惜还来不及呢,怎会杀你们母子?甚至你要保全鲁世雄的性命也可以考虑,当然,这就要看你听不听话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独孤飞凤气得柳眉倒竖,斥道:“定国,你,你简直是不要脸!”



  鲁世雄见妻子在临危之际不肯背他,心中大为安慰,说道:“飞凤,不必理他,最多我是一死。”说罢,又朝着完颜定国纵声大笑。完颜定国喝道:“你死在临头,还笑什么?”



  鲁世雄笑道:“我笑你们父子着了我的道儿,却还在自鸣得意。你知不知道研经院中的两件宝物,早已落在我们的人手里了。你杀了我也没有用,你们总是栽啦!”



  完颜定国也是哈哈大笑,笑声比鲁世雄更高。鲁世雄倒是不禁一楞,说道:“你还在得意什么呀?”



  完颜定国笑够之后,说道:“我笑你是一个蠢材,你以为我们着了你的道儿,谁知却正是你落入我们的圈套。老实告诉你吧,我爹爹早已识破了你的诡计了,他让你布置机关,让你把那两件宝物偷去,这正是一网打尽之计!”



  鲁世雄听了这番说话,顿时面如死灰,做声不得!



  完颜定国得意之极,还恐独孤飞凤听不明白,接着再加解释,说道:“鲁世雄,我们为什么不在你下手盗宝之时捉你?你如果不明白,我还可以说给你听!若在研经院中捉你,只是捉你一人,放你出去,就可以将你的同党全部捉了。树林里早已埋伏有我们的人,只等你的同伴前来接赃。你懂了么?”



  饶是鲁世雄要硬充好汉,此时也是不禁浑身发抖,心里想道:“这一仗真是一败涂地了,陪了我的性命还不打紧,珠玛也受了我的连累了。”



  完颜定国喝道:“你服了吗?还不乖乖的束手就擒?”



  岂知他也没有得意多久,就在他喝令鲁世雄束手就擒之际,忽听得一声长笑,一条黑影快得难以形容,飞过墙头,越过假山,在园中埋伏的弓箭手,尚未看清楚来者是谁,箭也未曾射出之际,这人已是到了完颜定国的身边。



  完颜定国大吃一惊,叫道:“孟中还,是你,你来做什么?”



  话犹未了,孟中还已是一把将他抓住,完颜定国与他的武功相差太远,那里能够挣扎?



  此时方始有几支箭射来,孟中还把小王爷抓起,喝道:“好,你们射!”王爷手下的武士怎敢伤害小王爷,顿时乱箭停发,人人噤若寒蝉。



马车夫就是潜龙



  小王爷颤声叫道:“孟,孟大哥,我家待你不薄!”孟中还淡淡说道:“不错,我给你家做马车夫,的确是受了你家不少恩惠。要不然,我的身份早已给人发觉了。”小王爷大惊道:“你,你是谁?”



  孟中还哈哈一笑,把小王爷摔倒地上,一脚踏住他的胸口,缓缓说道:“我就是你们所要搜捕的潜龙!”



  独孤飞凤又惊又喜,此时她方才看清楚,孟中还身上血迹斑斑,显然是受伤不轻。



  独孤飞凤道:“大哥,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这也是我害了你啦!”不自禁的走到孟中还身边,掏出手绢,给他揩抹血迹。她知道孟中还全是为了她的原故,这才冒险回来的。否则按常理来说,他受了伤,既然侥幸逃脱敌人的掌握,就应该远走高飞。



  孟中还毅然说道:“你跟我走,我舍了性命,也要保护你走出京城。”



  鲁世雄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几年来飞凤都是与我貌合神离,原来她真正爱的乃是潜龙。”



  鲁世雄叹了口气,说道:“飞凤,你跟他走吧!”独孤飞凤道:“你呢?”鲁世雄道:“我有辱大汗之命,无颜回国了。”



  独孤飞凤心里一酸,说道:“世雄,或许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与他相识在前,就像你和珠玛一样。”



  鲁世雄低下了头,说道:“我知道。唉,珠玛却不知怎样了?”



  孟中还道:“你不必担心,珠玛早已走了。她没有得到那两件宝物,但却拾回一条性命。宝物我已拿去,是我叫她走的。”



  鲁世雄怔了一怔,说道:“是你给她挡住追兵,让她逃的?”



  孟中还道:“我还劝她不必回蒙古,她是个好姑娘,不值得为你们的大汗做这种卖命的勾当!我却不同,这两件宝物,本来就是我们的国宝,我一定要它回到我们汉人的手中。你们的盗宝,却只是为了大汗的利益,意义完全不同。你懂不懂?”



  鲁世雄颓然说道:“可惜我懂得太迟了。多谢你救了珠玛的性命,飞凤今后要请你替我照顾了。”说罢突然一刀插进自己的胸口,飞凤一声惊呼,要救已来不及,只见鲁世雄倒在血泊之中,兀自抖抖索索的说道:“你,你们快走!”



  就在此际,忽听得有人冷笑道:“想要逃走,那是做梦!”这个人正是王爷,只见他左手牵着小龙,右手抱着小凤,带了独孤飞凤的儿女,一步一步的走来。



城外换人



  完颜长之冷笑道:“飞凤,想不到你也会叛我!”独孤飞凤面色惨白,说道:“王爷,你可以杀我,但我的子女却是无辜。”她的一双小儿女给“外公”紧紧抓住,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情,小龙大叫“妈妈”,小凤却已吓得只会哭了。



  孟中还道:“飞凤,不必害怕,他不交回你的子女,我就要了他这宝贝儿子的性命!”把完颜定国抓了起来,横刀架在他的颈项。



  完颜长之怒极狞笑道:“中还,你够狠,算是我栽给你了。但你这条‘潜龙’毕竟是现了形啦,你以为你可以逃得出大都,逃得出金国吗?”原来完颜长之与孟中还已经在树林里交过手,孟中还杀出重围,身上却已经给完颜长之伤了三处。经过了这一场恶斗,完颜长之当然知道他是“潜龙”了。



  孟中还道:“逃不逃得脱这是我的事,现在我只问你,这桩交易你是做也不做?”



  完颜长之道:“好,换人!”



  孟中还道:“且慢,我信不过你!你亲自送我们出城,城外十里之处换人!”



  完颜长之无可奈何,说道:“好,一切依你。”心里想道:“他已受重伤,我也不怕他反悔。”



  孟中还笑道:“今晚我最后一次做你们王府的车夫,飞凤,跟我上车!”挟起了小王爷,缓缓走出园门,那辆马车像往常一样停在外面。完颜长之道:“我不坐你的车。”他把班建侯叫来,一人抱了一个孩子,骑马跟着这辆车子。



  天还未亮,城门本来还不能打开的,但王爷亲临,城门官岂敢不打开城门,放他们出去?



  到了离城十里之处,天色方始大亮。完颜长之勒住马头,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依约换人!”



  孟中还揪着小王爷下车,独孤飞凤跟在后面。完颜长之暗暗向班建侯使了一个眼色,准备一换了人,马上动手,自忖他们二人联手,定能制服“潜龙”。



  孟中还打了一个胡哨,山岗上三骑快马突然出现。孟中还笑道:“王爷,你别打坏主意了。站着别动,飞凤,你去接孩子。你那边接了孩子,我这边放人!”



  独孤飞凤接了孩子,小王爷也已回到王爷身边。独孤飞凤忽道:“中还,你给我抱一抱他们。”孟中还只道她抱得手酸,不虞有他,伸手便接过了她的两个孩子。



  完颜长之冷笑道:“你们准备得是很周密,但也别太早得意,你们要逃回江南,只怕也还不是这么容易!”



同归于尽



  孟中还哈哈大笑:“那咱们就走着瞧吧!”抱了两个孩子,跨上马车。



  独孤飞凤道:“让我再亲亲他们吧!”孟中还微微一笑,心想:“上了马车,你怕没有时间疼爱孩子?”不过他也能够体谅独孤飞凤这份母爱的心情,她这两个孩子失而复得,也难怪她的情绪如此动荡不宁。于是一足踏着车辕,回过身来,让飞凤亲她的孩子。



  独孤飞凤吻了小龙,又吻了小凤,轻轻的在他们的身上抚拍,说道:“跟着叔叔,别哭,别吵!”这两个孩子哭也哭得够了,疲倦不堪,此时已是在孟中还的怀抱中睡着了。



  孟中还上了马车,把两个孩子放下,叫道:“飞凤,怎么你还不上来?”忽听得独孤飞凤说道:“中还,有你照顾他们,我可以放心了!”



  孟中还大吃一惊,跳下马车,叫道:“你干什么?”只见独孤飞凤已是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短剑,锋刃尽没,只露出三寸剑柄。独孤飞凤颤声说道:“中还,原谅我,我不能再做你的妻子了。王爷,你的养育之恩,我如今以死相报,也总算是对得起你了!”孟中还是个大行家,一看她的伤势,已知无法救治,一颗心沉了下去。



  孟中还忍着眼泪,招了招手,山岗上三骑快马一齐来到。孟中还道:“宝物送出去没有?”为首的说道:“大哥放心,咱们的人昨晚早已偷偷出了城,如今最少也是在百里开外了!”



  孟中还纵声笑道:“王爷,你听见没有?你即使害了我们,你也总是输了!”说罢,回头吩咐那三个人:“你们一定要把孩子护送到平安之所,趁他们的追兵一时不会来到,这辆马车有王府标志,路上没有人敢阻拦你们。”



  那三人道:“大哥,你呢?”孟中还道:“不必管我,这是命令,你们快走!”



  那三人无可奈何,只好驾车疾走。王爷想来拘捕“潜龙”,孟中还横刀一立,冷笑道:“王爷,今晚你们不过仗着人多,才伤了我,单打独斗,你是打不过我的。我会自己了断,但你若过来,我就和你拼命!”王爷对受了重伤的“潜龙”也还是有所顾虑,果然不敢过来。



  孟中还把飞凤抱在怀中,轻声说道:“不要难过,咱们总是在一起了,是不是?”独孤飞凤睁开眼睛,道:“你,你不走——”说话的声音,只有孟中还听得见。孟中还道:“我永远伴着你。飞凤,这样的结局不也很好么?”说罢一刀插进心窝,尸身倒了下去。独孤飞凤脸上现出笑容,闭了双眼,她心中最后的一个思想,也正是和孟中还一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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