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庆】胭脂漸冷衣漸寬——縱使文統陳「玄機」，胸中驚雷何所依？

郎夜朝天中遁刀

胭脂漸冷衣漸寬——縱使文統陳「玄機」，胸中驚雷何所依？①

※前註：

　　華文楷體12號文字，道白

　　宋體14號文字，正文

　　華文中宋11號文字，註釋

◇初遇◇

　　（日落風寒，瀟瀟賀蘭。翩翩濁世佳公子，白馬靑衫進武林。）

　　玄機白：

　　“十年藝成，別師下山。”

　　“來到江湖，奉命結果一個大惡人的性命，喚作雲君舞陽的隱士劒客。”

　　（南北通州通南北，東西當鋪當東西。也無怪分不淸這東西南北，對過見有一人，待我去問將來。正擬擺襟邁步，不意那邊廂上官兄氣勢洶洶趕到來……）

　　……莽莽江湖，你來我往，話不投機半句多，一言不合劒怒拔！

　　繞步抽身，掌來劒往。這一場好殺：

　　劒去直衝雲中雁，拳來橫斷南山澗！

　　看看鬥到酣處，馬蹄聲響，到底陳玄機急於脫身，長劍招轉，手上加勁。這一陣攻據，已自心旌搖曳。

　　不合一時猶豫心軟，待得發覺掌到切近，招式已老，未容他有抽招換式的機會，胸臆間一陣翻騰，一口鮮血噴出，當空的月色也漸漸昏暗下去，眼中、腦中終至漆黑一片。

　　（幕下，切換場景，作轉側聲、湯匙聲、囈語聲、抽噎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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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的人悠悠甦醒過來，一張溫煦明艷，淸雅可人的面龐映入眼簾！

◇驚雷◇

　　受傷的靑年俠士——陳玄機，閨閣中無邪純眞的女子——素素。他們不知道前朝文壇有一位才子溫庭筠，曾在比他們稍大的年齡，寫下了“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陳玄機最早發覺了，按道理他該高興。但他爲什麼反而越顯愁懷鬱積？

　　他雖然看破了這一層，可他怎麼忍心，忍心去告訴素素眞相！那一朵淸麗出塵的嬌豔水仙，如何忍心移將去雷電交加的風雨中？

　　聯繫這段時間的所見所聞，回想曾經響在耳邊的熟悉話語。事實越來越使他驚心，但在素素面前，他得保持：胸藏驚雷而面如平湖！

　　他想過了，爲了素素，他可以放棄過往而改變一切。

　　可，命運之神作弄，偏生連這最後的一絲機會也吝嗇不給。

　　他們可以放下上一輩的恩仇，當讓他們做放下情愛的抉擇之時——

　　不！不！！不！！！……

　　（忍聽春雷第一聲，人間炸響了，雲素素瘋了！瘋狂的奔向無盡的黑夜裡去了！她已感受不到破門時玄機的牽衣，身後一疊聲的叫喚。）

◇訣別◇

　　（風雨晦暝，懸崖旁，雲素素放慢了腳步，沒有停下來，而是癡癡不覺間向前面一片黑黝黝移動過去……）

　　（月落星沉，烏雲四合，暗夜里，泥淖中，追風的速度、追風的人：素素？素素？……）

　　女：此生有心遂孟光，你卻不能做我舉案齊眉的梁鴻！不怪我淡掃娥眉勝無鹽。

　　男：今世便身化梁鴻，妳亦無法做我舉案齊眉的孟光！不怪妳曉簾妝次輸夷光。

　　合：而是，你（妳）我身體裡面流淌著同樣的血——同樣的血流落眼角化作同樣的淚！此生無緣來世再聚的相思淚！

　　男：素素！良人忘了陳玄機！至於記不記妳這哥哥的都無所謂了。

　　女：玄機！佳人忘了雲素素！至於念不念我這妹妹的也不緊要了。

　　（話畢，縱身湧入萬丈深淵……）

　　（雲素素方跳崖，暗夜淹沒了周遭。剛剛還烏雲密佈的天空移時雲淡風輕。飄飄灑灑，雨絲兒也細了。）

　　同樣傷心欲絕的人兒，捨命地在林間飛奔，衝到懸崖旁，煞住腳。他驚愕得不知所以，眼睛驚慌失措的不斷向身後張望、搜尋，希望素素朝其他方向去了，保佑她被林中荊棘絆住了腳步。妹妹！妳可不能做傻事。這世上，除了娘親，只有妳對我最好。娘親不可能陪我一輩子，妳千萬不要拋下我，獨引香魂走天涯呵！

　　（陳玄機哭倒塵埃）

　　痛不欲生，他不願意再欺騙自己，眞想隨著她一躍解千愁。

◇祭奠◇

　　（陳玄機臂挎花籃，來至雲素素——曾經的愛人，現時妹妹的墓前。）

　　一座新塚，埋葬的不惟是晉代衣冠，還有雲、陳兩顆熱戀的初心。

　　墓塚落成的那天，他把原在素素家花園中那幾樹寒梅移植到了這月臺前。

　　焚香化紙拜祭過後，斜倚在墓碑上——就像那時妳熟悉地倚靠在我肩膀。

　　前年梅林我舞劒，妳吹簫。我劒氣傷截的梅枝，去年枝旁已長出了新綠嫩芽。斷枝凸凸，朔風過處，嗚嗚嗚的，眞像嗄！妳生前，那年，妳偎依在我懷中哭訴著委屈。

　　昨夜夢中成雙對，比翼雙雙繞樑墜——

　　妳化蝶來探我，說去到那個世界後，成日價，妳也懶得臨鏡梳洗。朱顏傾城亦失歡，還能顧得什麼胭脂漸冷衣漸寬！

　　你……不會嫌我素顏來探望你罷？我知道，你只會憐我憔悴！女爲悅己者容。可，你都看不到了，我還對鏡理紅妝，打扮給誰看呢？難不成是春日裡，窗外枝頭的鳥兒，流連花間的蝶兒？

　　素素此心——雲天意，素素靜！

　　我睡夢裡醒來，驚出一身冷汗！

◇餘韻◇

　　參商不見月輪高！

　　在蒼山的摩天崖，有兩個不修邊幅的老人在上面結廬：

　　一個僧人

　　一個道不道，俗不俗

　　一個藏來浪子宕桑旺波②

　　一個中原碎心玄機逸士

　　有人還時常見那山巔有兩人在一塊凸露的岩石上對飲狂歌什麼：

第一最好是不相見

如此便可不至相戀

第二最好是不相知

如此便可不用相思③

　　“如煙往事且隨他，碎心人，還飲一尊否？”

　　“似夢前塵，大師果能不念蒼生戀美人？”

　　哈哈！

　　哈哈！

　　哈哈，哈哈哈！

　　梁鴻，不要問，我是誰？不要問，我的家，天涯在南還是北？梁羽生江湖塞北的雁，衡陽天去，鴻飛冥冥

2016年11月17日，2017年1月13日星期五修

　　※附注：

　　①.梁羽生先生，本名陳文統。《還劒奇情錄》是爲陳先生向曹先生禺《雷雨》致敬之作。《雷雨》移心，武俠爲體。

　　②. 宕桑旺波，世上原無此人，他只是跨十七世紀後期到十八世紀初西藏歷史上六世達賴喇嘛羅桑仁欽倉央嘉措流連人間真愛的化名。倉央嘉措不是一位合格的政教領袖，卻是一位世人愛慕景仰的僧人——因為他的那些詩——不光是情詩。

　　③.倉央嘉措的情詩，原爲藏文寫就，漢語有多重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