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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小说] 五月吧群杀三合集《故国之殇》《长生之乱》《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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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25 09: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赶上了梁园崩溃,一夜回到解放前。在此重发一遍。

缘起是杀墨天津聚会,张风府约请三美女,席间言技痒难耐,恰陌美人相邀,便去五月吧递了投名状。

这群杀果然杀得痛快,3、5日一文,连续出。过瘾的同时整个人被情节、文字弄得头昏脑涨。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三篇文总算码出,而且质量还可以。

二楼挨个贴上。
首先:风府在游戏中的表现只代表他的游戏态度,不代表风府本人的人品。 虽然我砍队友,出卖队友,演戏,说谎话。但是,我还是那个正直、善良、怜香惜玉、坚持自我的——张!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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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9-25 09:07 | 显示全部楼层
故国之殇

莫献宏,字敬诚,山后忻阳人也……迁淮西节度使,拜平东将军。正武十三年,从征南将军楚伦征金陵,从克瓜州、镇江,俱先登有功,勇冠诸将。邀击越将柳元于江东桥,克之。柳元退保台城。献宏中越军流矢,薨,谥曰壮侯。帝录前后功,益邑千户,并前三千五百户,三子世忠嗣。
——《楚书·列传十七·莫献宏、世忠传》
莫世英,字伯雄,献宏长子。……拜龙骧将军。正武九年,从秦国公车骑将军公孙岳征江陵。军不利,大军北还。世英以五百兵守邓城。城破,世英身被数十创,殁于阵上。
——《楚书·列传十七·莫献宏、世忠传》
莫世贤,字仲礼,献宏次子。……帝辟为秦州刺史,于任六年,边境肃清,百姓布野,勤劝农桑,令行禁止。正武十一年,任上得病薨。秦州长幼千人,绕灵柩泣涕,悲声遍野。
——《楚书·列传十七·莫献宏、世忠传》               
莫世忠,字叔节,献宏三子。……拜虎翼将军,从征金陵。献宏殁于台城,世忠年十七,单骑夺其父尸还。复引军至台城,奋前搏击,与越将柳元战于城下。至次日平明,率铁骑数十,突越军中坚,格杀甚众,阵斩贼首将柳元。从平义兴、杭州、松江、吴兴,录其前功,拜荡寇将军,辟为赣南节度使。
——《楚书·列传十七·莫献宏、世忠传》
   
(一)
大楚正武十三年,大越兴平十六年。决定天下命运的一战,在长江边展开了。史称“正武金陵之役”。
大楚天子正武皇帝,拜镇国公楚伦为征南将军、灭越征南大元帅,假节,都督青、徐、兖、豫、司、楚、荆、扬各州军事,统兵六十万,发动了对越的统一之战。
“天下的命运,就在此一战了。”雄心勃勃的正武皇帝,遥指着南方说道。
正武十三年五月二十一,长江南岸,江东桥。
元帅楚伦身披帅服,手执令旗令箭,在麾盖之下端坐,此时的他,怒气冲冲,对着中军旗牌大喝:“将莫世忠推来见我!”
无一时,众人将一个年轻的将官推到楚伦面前,往地上一按。那少年将官扑通跪倒在地,将头一低,道:“末将莫世忠,叩见元帅!”
楚伦大喝一声:“咄!莫世忠!你因何违我调遣?你奉我将令,在江边率战船五百艘,镇住大军左翼。但你弃了人马战船,只身杀往台城。你可知不听将令,肆意擅离职守,乃是杀头之罪?”
莫世忠辩道:“元帅听禀!我父乃是元帅前军先锋,在台城外与贼将柳元相持,不幸身中流矢,以身殉国。末将听此讯息,悲痛欲绝,故此擅离职守,一人一骑离了战船闯入敌阵,将我父尸身背回。望元帅怜我父为国尽忠,饶恕末将吧!”
不管莫世忠如何英勇无敌,却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说道父亲阵亡之处,涕泪不止,放声痛哭,丝毫不似方才只身闯入敌阵的勇烈。四周众将看他年纪轻轻,为其孝心所感,也各自偷偷擦着眼泪。即便是治军严苛的楚伦,也不禁叹了一口气。
楚伦道:“莫世忠,你的孝心我是知道的。但两军对垒,阵上杀人无数,我楚军将士在台城下伤亡数千,那些阵亡烈士的子侄又岂止你一人。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般,只顾着自己的亲人,都不听调遣,不受节制,这仗还怎么打 ?”
莫世忠低头不语。
楚伦道:“你如果没有话说,莫世忠,我便要以军法处置你!左右,将莫世忠拉下去,斩!”
莫世忠听罢,心中委屈,不由仰天长叹:“父亲!可怜孩儿不能为您报仇雪恨!殊为可恨!”
左右众将一听,齐刷刷跪在大帅跟前,都道:“望元帅怜莫世忠一片孝心,饶恕他吧!”
其实楚伦并不是真想杀莫世忠,他也很赞赏这孩子的孝心,也很钦佩这孩子的胆魄与勇力。众将哗啦一跪,你一言我一语地为莫世忠求情,楚伦立刻心软了下来。但军令如山,又岂能随意收回?略一思忖,楚伦道。
“莫世忠,因众将求我,我暂且不杀你!”
莫世忠听罢,大喜过望,连着给元帅磕了三个响头,一边流着眼泪说道:“谢元帅!”
楚伦一笑,又道:“先别急着谢我。我不杀你,有个条件!我军在台城外,损兵折将,一时难以进兵。你父作为前军主将,更是以身殉国。我知道你莫世忠虽然年轻,却十分骁勇。我现在给你一支令,命你带你父之前所带人马,复引军至台城,限你在明日傍晚之前,攻陷台城,不得有误!你可愿去么?”
莫世忠忙叩首道:“元帅,那台城贼将柳元乃是末将杀父仇人,我恨不得生食其肉。既然元帅看得起我,末将舍了这条命,也要将台城拿下!”
楚伦又道:“你父所部人马,损伤无数,恐人力不足。我再遣张雄、马勇二将,引五千铁骑助你。你听好:明日傍晚你拿下台城,之前违令之事,既往不咎;你若拿不下台城,或误了时辰,耽误大军行进,我杀你个二罪归一!明白么?”
莫世忠斩钉截铁道:“末将谨遵将令!”
(二)
大越兴平十六年五月二十二。金陵石头城,北门城楼。
大越皇帝陈宝融,坐了十几年越国的皇帝。如今,他很清楚这皇帝就要坐到头了。
他不是个昏君,这十几年来,他呕心沥血,勤政爱民,每日处理国事,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但是,他接下的,是一个烂摊子。先皇陈宝善,自己的哥哥,一个荒淫无道的昏君,他宠信佞臣,不理朝政,沉迷于酒色之中,把一个国家弄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而最终,陈宝善因酒后痛打了几个宦官,被人深夜刺死在寝宫。在朝臣的拥戴之下,陈宝融即位了。
陈宝融从当上皇帝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差事。内有佞臣,外有强敌。他就在这步步惊心的政治氛围中,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他在位的这些年,国家蒸蒸日上,国力日增。对内,他修德以抚其民,整肃朝纲,把奸佞小人或放或杀,先皇时期那乌七八糟的朝政被整治一新。对外,整军经武,巩固边防。特别是长江沿岸的防线,被他治理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这十几年来,大楚对大越动兵不下十次,每一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长江边上埋骨的楚军将士,粗略一算,何止十数万之众?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兴平十三年,大楚西进,灭了盘踞益州的蜀国,这长江天险就不是越国独占了。兴平十四年,大楚水陆并进,攻取襄阳、江陵。自己的儿子,时年十八岁的太子陈至霖统兵二十万在江陵血战,不幸壮烈殉国。当时噩耗传到金陵,陈宝融哭得双眼流血。
“朕的儿子!朕唯一的儿子!朕那圣德贤良的儿子!朕本打算将来把帝位传给你,让你中兴大越,谁知道竟会是这个结果?苍天啊!你若有心亡越,让朕一人承担就是!为何要带走朕的至霖?”
如果不是群臣和皇后力劝自己,自己恐怕也会一蹶不振,甚至一命呜呼吧?
毕竟,这偌大帝国,不能就这样断送。如果大越的灭亡真是天意,我陈宝融也一样要逆天而行!
而这次,恐怕大越的大限真的到了。楚军六十万,水陆并进,直杀到金陵城下。在这次护国之战中,大越军民以自己的血肉筑成了长江之外的第二道防线。楚军一路进军,无处不是大越军队殊死的抵抗,沿途各路太守、将军,不是战死就是自杀殉国。直到金陵城下,竟无一个投降的官员。想到此处,陈宝融也颇感欣慰。如果金陵城破,自己也一定不会让臣子们看扁自己。他看了看手中的剑,这柄江南帝国至高无上的宝剑,它怕是即将要染上我这条龙的血吧?
“陛下!台城被破!大将军柳元被贼将莫世忠所伤,壮烈殉国!”
此时的陈宝融,已经脱下龙袍,换上一身金灿灿的铠甲。听到这个消息,他身躯一震,嘴唇微微颤抖。他将双目紧闭,半晌,不言不语。
“巨卿(柳元字),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习文,一起练武。当有人告发你柳元打算谋逆之时,我二话不说就把那个人杀了。朕知道,大越国,如果真有灭国的那一天,最后一个留在朕身边的,必定是你柳元。即便你权倾朝野,也依然是那个在朕身边,跟在朕屁股后面的柳家四郎。即便朕做了天子,你还依然叫朕淮王。四郎,真想不到,你就这么离开我了么?”
天色已然将晚,石头城下,出现了无数楚军,旌旗蔽日,喊杀声撼天动地。陈宝融站在城头上,对着天空高喊。
“四郎,朕对不起你!大越千千万万的百姓,朕对不起你们啊!”
声音凄厉,即使在万马奔腾的战场,也清晰得像刀子一样,刺进每个人的心里。无论是越人还是楚人,都被这条龙撕心裂肺的哀鸣惊得心神不宁,这就是一个帝国最后的吼声么?
“陛下!”殿帅秦英跪倒在陈宝融面前,“城头太危险了,请陛下移驾到宫中,众臣派我来请陛下……商议突围迁都之事。”
“迁都?突围?”陈宝融看都不看秦英,“秦将军,传我口旨,再言迁都者,斩!”
“陛下!”秦英泣不成声,接连叩首,“事到如今,您又何必如此?我们来日方长啊,陛下!”
陈宝融转过身,把秦英扶起来,道:“秦将军,这是天意啊!是天要我陈宝融在此,陪我的国家一起亡啊!”
“陛下,天意不是这样的!大越不会亡的!”秦英的眼眶里,哭出了鲜血。
陈宝融平静的摇了摇头:“不,这就是天意!秦将军,朕现在想下一道圣旨,你必须以你为臣子的忠心,无论如何,一定替朕把事情办了!”
秦英再次跪倒在地,口称:“请陛下降旨!”
陈宝融朗声诵道:“骠骑将军秦英听旨。朕命你速回宫中,保护朕的云贵妃和朕不满周岁的太子陈牵风离开皇宫,突围出城。无论如何,保全她母子平安。你可听清了?”
皇帝口旨一下,四周的人仿佛看到了无尽黑暗中的一丝曙光。陛下终于立二皇子陈牵风为太子了!
秦英叩首道:“微臣领旨!”
陈宝融问秦英道:“秦将军,朕是因为信任你,才将此重任交给你的。你不要辜负朕!”
秦英泣不成声:“陛下!臣拼了粉身碎骨,也绝不负圣上所托!”
陈宝融诵过圣旨,似乎一下子精疲力竭,他手扶女墙,连着咳嗽数声,他对秦英道:“秦将军,太子牵风在,大越亡不了,他就是复国的希望所在。你既然答应了我,无论如何,要让大越的希望活下去!”
大楚正武十三年,大越兴平十六年,五月二十三日。正午时分,乌云密布,大越末代皇帝陈宝融,于金陵石头城北门,自刎身亡,终年四十八岁。
大越,亡。
(三)
大越兴平十六年,五月二十二日,金陵城内,皇宫。
入夜了,宫中一片混乱。宫人们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逃。
云贵妃坐在自己的宫中,抱着那未满周岁的二皇子陈牵风。此时,她还不知道皇帝在城头,已将这襁褓之中的婴儿立为太子。她在焦急的等待,等待君王回到宫中。她虽然是这个国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但是一个女人,在如此危机的情况下,还要指望自己的男人来做主啊。
云贵妃十五岁进宫,如今已是第七个年头了。这七年来,皇帝待自己千般宠爱,百依百顺,关怀照顾无微不至。作为一个女人,能在君王身边相伴,并且得到如此的呵护,又能有什么不满足呢?她时常想,这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啊。去年,正宫皇后得病不愈,于三月殡天。皇后生前与皇帝感情甚好,她这么一死,加上前一年太子殉国,皇帝经受不住这种打击,一下子病倒了。那时,云贵妃怀着身孕,衣不解带,日夜守在皇帝身边,亲自为皇帝煎药,宫中一切,也料理得有条不紊,清清楚楚。这一切,皇帝看到了,群臣也看到了。等皇帝病愈,群臣立刻上表,请皇帝加封云贵妃为皇后,正好皇帝也有此意。而这件事,愣是让云贵妃一口回绝了。
“陛下,姐姐殡天不久,这个时候,我不宜进位。何况,姐姐一家,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不下三四人,他们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实在不希望我立刻取代姐姐呀。妾出身寒门,能得到陛下的万般宠爱,又坐到这个位置,已然心满意足,别无他求。进位之事,陛下先不要提了。”
“卿真乃贤妃也!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皇帝这一句发自肺腑的话,是对自己最高的褒奖了。
前方传来消息,台城失守,大将军柳元殉国。如今的形势,云贵妃很清楚,她知道皇帝的脾气。如果真有城破之时,第一个为国殉难的,一定是皇帝本人。如果陛下有事,作为他的女人,你将何去何从呢?云贵妃问自己。这应该不是问题,你自己的归宿,你心里已然做好了打算。但是,这未满周岁的二皇子呢?他怎么办?
秦英此时还没回到宫里。云贵妃并不知道,二皇子现在已被立为太子了。
云贵妃思虑再三,终于想到一个主意。唉,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李总管,去把柳将军的遗孀带进宫来。另外,我听说柳将军也有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把那孩子带进来。”
“遵旨!奴才这就去办。”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太监在一旁答话。
李炳奴,一位年近六十的宦官,儿时进宫,从藩王府开始,一直陪伴皇帝。这个人忠心耿耿,而且精明能干。这些年劳苦功高,皇帝也封他作内廷的总管太监。云贵妃怀有身孕之后,皇帝便特意将李炳奴调到云妃宫中伺候,打理一切事务。
时间不大,李炳奴带着一个年轻美貌的妇人进宫了。那妇人一身缟素,满脸泪痕,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臣妾柳俞氏参见娘娘。”这美妇人飘飘下拜。
“柳夫人请起。李总管,赐座。”
柳俞氏谢恩礼毕,便坐下来,听娘娘训话。
“柳夫人,柳将军的事,我们也都知道了。”
柳俞氏一听娘娘的话,忍不住梨花带雨,哭着说道:“谢娘娘关怀。我夫君为国尽忠,臣妾固然心痛。但他为国捐躯,流芳千古。我想夫君死时,也觉得自己自得其所,想到此处,臣妾就不那么悲痛了。好在,他还留下了这点骨血。”
说到此处,柳俞氏亲了亲熟睡中的儿子。这一切,都看在云贵妃的眼睛里。
“柳夫人,我今天召你进宫,是想跟你说件事。”
“娘娘请讲。”
云贵妃沉默了半晌,说不出口,于是她换了个话头。
“请问柳夫人青春几何?”
“臣妾今年二十有一。”
“既如此,我比夫人还大一岁。那么今后,我们便以姐妹相称如何?”
柳俞氏听罢忙起身下拜,一个劲儿的摇头,但却架不住云贵妃百般劝诱,她只好应允,大礼谢恩已毕,便又起身坐下。姐妹二人又聊了一会儿,云贵妃又道。
“柳将军为国捐躯,我一个妇人家,无法替圣上赏赐什么。妹妹,不如这样,你们的儿子,我收为义子如何?”
“娘娘,与您以姐妹相称,这已是大不敬的罪过。如今您又……这怎么使得?”
云贵妃一笑,道:“这有什么使不得?柳将军和圣上也时常兄弟相称。他的儿子和二皇子,生辰差了不到一月,以兄弟相称有何不可?”
柳俞氏执拗不过,只得再次拜倒谢恩。
等柳俞氏谢恩之后,云贵妃突然起身,给柳俞氏跪下了,把柳俞氏吓得魂不附体。
“娘娘,您这是干什么?折杀我了!”
云贵妃面色凝重,对柳俞氏说道:“妹妹,如果你真把我当成姐姐,就受姐姐一拜。今天请妹妹进宫,实是有事相求,无论如何请妹妹答应才是!”
柳俞氏手足无措,便也在云贵妃面前跪下,叩首道:“娘娘严重了。只要您有所求,臣妾万死不辞!”
云贵妃道:“妹妹,万死不辞倒用不着。只是,你和柳将军的骨肉,姐姐要借来一用。李总管,请二皇子来!”
柳俞氏这一刻,似乎明白了云贵妃的意图。这一刹那,她如同五雷轰顶,一下子天旋地转。
“娘娘,这?”柳俞氏哭着趴在地上,“娘娘,不要这样!这孩子是柳家唯一一点骨血,求娘娘放过这孩子吧!”
云贵妃面色凝重,她知道,此时不能心软,不能回头。她对柳俞氏说道。
“妹妹,听我说,大越就要亡了。我知道圣上的脾气,他宁可殉国,也不肯迁都逃走。城破之日,就是圣上杀身成仁之时。如果圣上有事,我也一定随他而去。我死了轻于鸿毛,不值一提,但二皇子呢?他是越国复国的希望,可不能有半点闪失。楚人知道圣上有了二皇子,必定全城搜捕。所以我想求妹妹,无论如何把这个孩子带出宫去。你的孩子,我留在此处,欺骗楚人耳目。一早,我已让宫人准备金银,你扮作农妇带上盘缠,混在难民之中将二皇子带出金陵。然后,到交州去,找交州刺史许廷圭,许刺史文武全才,拥兵二十万。你让他奉二皇子为帝,光复国家。这里,有姐姐写的一份血书,在此紧要关头,我已代天子拟旨。妹妹,于私,你是我的好妹妹。于公,你是我大越的臣民。请你无论如何,把姐姐交给你的使命完成!我替圣上和全越国千千万万的百姓,求求妹妹了!”
柳俞氏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泣不成声,苦苦哀求:“娘娘,臣妾做不到啊!求娘娘开恩,这孩子,是柳家唯一的骨血啊!”
云贵妃两眼一闭,视而不见。她将牙关一咬,狠下心肠,对着李炳奴斥道:“李总管,你们在磨蹭什么?赶快将柳夫人搀下去,派人送她和二皇子出城!”
(四)
大楚正武十三年,大越兴平十六年,五月二十三日,金陵城内,皇宫。
昨天入夜时分,秦英回来了,要护着云贵妃和二皇子出城。云贵妃一笑,说道。
“秦将军,我是不会走的。圣上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二皇子,我已然让人带出宫去了。想必此时,已然离开金陵了。”
秦英听了,便问道:“娘娘,这宫中还有婴儿啼哭之声,难道是微臣听错了?”
云贵妃道:“那是我拿旁人的孩子掉包的,真正的二皇子如今不在宫中。”
秦英听罢大喜过望,忙道:“娘娘,既如此,我们也起身出城吧。”
云贵妃摇摇头:“我刚才说过了。圣上不走,我也不走。若圣上有什么闪失,我定要随他同去!”
总而言之,任凭秦英百般解劝,云贵妃就是一动不动。秦英见劝不动云贵妃,便仰天长叹一声。
“陛下,娘娘心意已决,微臣也无能为力了。不过,若真有城破之日,臣定当以死护娘娘周全,以报陛下之恩!”
就这样,宫中折腾了一夜,有些宫人逃走了。而一些更为忠诚的宫人,和云贵妃秦英他们一起留了下来。
等到了次日正午,四周喊杀声大作。有人报进宫来,金陵城门被打破,圣上自刎殉国!
“皇上驾崩了!”
噩耗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也似的传到了皇宫的各个角落。转眼之间,哭声震天动地。不少宫人,伴随着这个消息,投井的投井,悬梁的悬梁。这个昔日繁华美丽的人间仙境,立刻变成了充斥着死亡与恐惧的人间地狱。
云贵妃坐在皇宫之内,秦英守在皇宫门外。几乎同时,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我们的时辰到了。”
秦英已经看到了楚军的大旗,迎面黑压压一片,无数马步军兵,如同今日的乌云一般,铺天盖地而来。他对身边的几百名卫士们大喝一声:“诸位,我们为国尽忠的时刻的到了!拔出兵刃来!”
秦英,二十八岁。他十六岁从军,屡立战功,不到三十就官封骠骑将军。当七年以前,他在荆南平叛的时候,听说了表妹被皇帝纳入后宫的消息。他很平静,他终于可以断了对表妹的一切念想了。从那时开始,他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为国报效上,他东征西讨,建立了无数功勋。以至于皇帝在要赏赐他时,都不知赏他什么好了。
“秦英,你的官职不小了,你的金银也不少了。你还想要什么?”皇帝问。
秦英心中苦笑,皇上,我最想要的东西,你是不可能还给我的。
“陛下,臣只愿在您身边效劳,别无他求!”
如今,皇帝殉国了。而秦英,也准备把自己的生命奉献在此处。“表妹,我这辈子和你无缘。但我身为臣子,一定要为你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算我实现了当年的承诺。九泉之下,我也可以向陛下交旨了。只是,表妹,我秦英还是有些不甘心。如果有来世,我不会让你成为别人的妻子。”
只可惜,这些话秦英并没有对云贵妃说过,而今后,也没有机会再说了。秦英把这些话埋在了肚子里,他想,表妹该懂我的心思吧?
楚军冲上来了。
“杀!”秦英一马当先,杀入敌阵。霎时间,人仰马翻,血肉横飞。所谓“一人必死,万夫莫敌”,就是这个场景吧。这几百名甲士,在这最后关头,真的做到了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楚军一下子被杀得东倒西歪。但很快,后续的楚军也冲了上来,立刻以人数的优势压制了这些勇士。秦英看到迎面的楚军大旗上,绣着斗大的一个“莫”字。这个人,就是阵斩大将军柳元的贼将莫世忠么?秦英见了,哈哈大笑道:“我的归宿,就在此处了!” 他纵马朝敌将冲了过去。而敌将也看出秦英就是首领,便催马舞刀杀来。
“当”的一声,两柄大刀相碰,火星迸出……
云贵妃看着身边的李炳奴,老总管抱着那个掉包的男孩。此时,男孩睡得很香。云贵妃对李炳奴道:“李总管,把这孩子给我吧。现在还来得及,你逃命去吧。”
李炳奴把孩子轻轻放在地上,整了整自己的衣帽,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给云贵妃磕了一个头。
“娘娘,您说哪里话。老奴侍奉皇上和娘娘一辈子了,如今国家有难,皇上殉国,娘娘也准备殉国,那么老奴也必将随你们同往地下。黄泉路上,还要让老奴侍奉皇上和娘娘呢。”
老人说话的时候,很淡定,丝毫没有惊慌。
云贵妃点头一笑:“既然如此,我替皇上谢谢李总管了。”
很快,外面传来了嘈杂的人声,是楚人的声音。
“进去搜,把那个小皇子搜出来!”
“张雄,你带人往西边。马勇,你带人往东边。这个院落,恐怕是皇帝的寝宫,我来搜!”
听见这乱糟糟的声音,李炳奴抱着男孩,对云贵妃说道:“老奴出去了。”
云贵妃微微颔首。
当李炳奴走到外面的时候,莫世忠满身鲜血,提着一颗人头正往里走。李炳奴看得清楚,那颗人头,正是骠骑将军秦英的首级。
莫世忠一见李炳奴的衣着,知道是个管事的人,又见他抱着一个婴孩儿,心中明白了八九,便立刻喝止其他往里闯的军士。
“对面那个太监,你是何人?”莫世忠问道。
“回禀将军,老奴是这宫中的总管太监,叫李炳奴。”老人回答的很恭敬,却又不卑不亢。
“你怀里抱的婴孩是谁?”
“此乃我大越皇帝的太子,陈牵风。”
“你背后屋中,可有何人?”
“乃是我大越皇贵妃云娘娘。”
莫世忠听罢哈哈大笑。这次,自己算是立了大功了,不但先登入城,并且连越国的皇子和贵妃也俘虏了。父亲在天有灵,见此情形也该瞑目了。于是,莫世忠对这老太监说道。
“把孩子交给我吧。我主宽宏仁厚,会厚待越国归顺的皇家子弟。这个孩子,想必会被封为公侯之位。你投诚有功,也会得到封赏。我看,将来依然是你来伺候这个孩子。如何?还不把孩子交给本将军么?”
李炳奴微微一笑,对莫世忠道:“将军,老奴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越国天子曾对我们有训,说我越国,从来没有投降的王孙。这个孩子虽然年幼,却也懂得这个道理。”
莫世忠一头雾水,问道:“这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孩子,哪懂得那些道理?老奴才,少废话,快把孩子给我!”说罢,作势要抢。
李炳奴向后退了两步,道:“将军,我没骗你。不信,你自己问这孩子!”
说罢,老人冷不防将孩子举起,用力朝地上一掼。啪的一声,孩子落在地上,被砸得脑浆迸裂,眼见得是活不成了。
莫世忠哎呀一声,知道上了这老太监的当,追悔莫及。他毕竟年轻,按不住心头怒火,刷的一下拔出刀来。
“你,你这个阉人!你竟敢……”
李炳奴很淡然地说道:“将军你看,这就是我家太子的回答。”
莫世忠摇了摇头,他一想到越国皇帝在城头自刎的情形,又想到这一路上所遇到的抵抗,所见越国文官武将,无一人投降,全都以身殉国,便知道这个国家从上至下都是这么刚烈。眼前这老太监,早就打定了必死的决心,所以面对自己的利刃,也毫不退缩,随时准备将脖子迎上自己的刀。于是他对这老人,立时充满了敬意。
莫世忠又道:“好,你这老太监倒也有几分胆魄。可是,这孩子虽小,却是你国皇子,是你的主人。你这个奴才,竟然杀了自己的主人。这弑主之罪,你又该怎么抵罪呢?”
李炳奴笑道:“将军问得对。老奴心里很清楚,也早已打定主意。”
老人说完,轻轻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噗的一声,刺进了自己的胸膛。他两眼一翻,向后跌倒,死了。
莫世忠摇了摇头,朝李炳奴的尸身一抱拳,命左右:“来人,将这孩子的尸身盛在匣中,交给大帅。这老人……挖个坑,厚葬了吧。”
随后,他朝屋子里望了望,在珠帘后面,似乎坐着一个女人。莫世忠想,这一定就是贵妃了,虽是敌国的贵妃,我也不能失了礼数。便整整衣冠,迈步走进屋内。
当门帘一掀,莫世忠看到了一个绝色的女人。他虽自幼在军中长大,但京城也去过无数次。他莫世忠生得身长九尺,面如傅粉,十分英俊。每次一到京城,便总有姑娘妇人争先恐后当街上来看他这美男子。所以,京城那些燕瘦环肥的美人,莫世忠也不是没见过。但眼前这个女人,把京城,不,把莫世忠见过的所有女人都比下去了。
莫世忠脸一红,低下头,施礼道:“请问,您可是皇贵妃云娘娘?”
云贵妃此时穿着凤冠霞帔,端坐在位子上,她轻启朱唇,答道:“不错,正是本宫。”
莫世忠道:“末将乃是大楚虎翼将军莫世忠,今日杀入皇宫,惊了銮驾,望娘娘赎罪。只是如今越国已灭,还请娘娘随末将去见我军元帅。”
云贵妃轻轻一笑,道:“越国既然亡了,我一个女人,又何必去受辱呢?”
莫世忠道:“娘娘,蝼蚁尚且贪生。请娘娘不要寻短见。”
云贵妃道:“君辱臣亡,义无反顾。我越国没有投降的皇帝,也没有投降的官员。我虽是区区女流,却也不愿违背我越国天子的意愿,所以,我已选好了自己的归宿。”
说到此处,云贵妃突然吐了一口血。
莫世忠低头看时,见云贵妃跟前的桌案上,一个酒壶倒在那里。
“你,你服毒了?”
云贵妃已然气力不济,她看着莫世忠,说道:“如果将军可怜我是个弱女子,请……请将军下令,不要有人辱我尸身。我还想体面的……到地下去见我的君王。望将军怜悯!”
说罢,这女人竟也两眼一闭,颓然倒在座位上,气绝身亡。
这个时候,莫世忠才敢仔细的看着这美丽女子的容颜,那种美,真让人窒息。
唉,这世上,竟有如此刚烈的皇帝,如此刚烈的臣下,连女子和奴婢也都如此的刚烈。好个刚烈的国家!
(五)
大楚正武十三年,五月二十七日,溧阳县。
柳俞氏抱着那个男婴,急急火火,一路向南逃去。本来出宫时,身边跟着两个小太监,左右服侍。可是四处兵荒马乱,流民不计其数,半路上被大楚人马追赶,又遇上强盗劫掠。这两个小太监,一个护着柳俞氏,被强盗所杀,另一个也跑散了。只剩下这一个弱女子,走走停停,四五天时间,才走到溧阳县。
交州远隔千里,要走到那里,不知何年何月了。好在从宫中带出的珠宝还在身上,这一路上的盘费是够了。但是千万不要遇到匪人,否则,不但财物会被洗劫一空,我们娘俩的性命也堪忧啊。想到这,柳俞氏不禁将孩子抱得愈发紧了。
柳俞氏胡思乱想,又想到自己亲生的孩子,悲从中来,紧咬双唇,默默流下眼泪来。我那苦命的孩子,如今也不知身在何方?想必已然被楚军抓住了。如果楚天子是个仁德的君主,那我的孩子还有活命,运气好还能封个公爵侯爵。可如果楚天子是个嗜杀的君王,我那孩子恐怕难逃一死。于是柳俞氏心中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她又想到自己十七岁被柳元接进府中,纳为妾室。因柳元原配病故,故此每日里与丈夫相伴,彼此恩爱,如胶似漆。去年岁末,生下一个男婴,府中上下喜气洋洋,连天子都亲到府上祝贺。而满月贺宴的那天夜里,宴席散去,天子与丈夫在书房之内,秉烛夜谈,门外甲士一层层护卫。自己去献茶,只能放在门外台阶上,不能进屋。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却被她听到几句。
“这次楚国能准备多少人马?”
“陛下,我之前探听到的消息,至少六十万,这还只是北路主力。而从益州方向顺江东下,屯集在江陵的蜀军降兵,也有十几万人。”
“这是我大越的劫数啊。”
柳俞氏一个女人家,不懂那么多军国之事,但事后问丈夫时,丈夫也只是不停的叹气。到了今天,柳俞氏终于明白,皇帝、丈夫,连同云贵妃他们,应该早料到结局了。
前面不远处,是一个关卡。如今已经被楚军占领,过往行人,被一个个的盘查。柳俞氏就混在百姓的队伍中间,她此时身着一件蓝布衫,绢帕包头,肩挎一个灰布包袱,怀中抱着太子陈牵风,用一个花布小被包着。
正排着队,小皇子嘤的一声,哭出声来。柳俞氏知道,孩子饿了。这一路走来,她就用自己的奶水来喂这个孩子,既然生身之子不在身边,柳俞氏那作母亲的天性,就全扑在小皇子身上了。
柳俞氏赶忙到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将衣服一解,露出白花花的胸脯来,把奶子塞到小皇子的嘴里。小皇子小嘴一撅,用力一吸,奶水便像泉水一般涌了出来,那已经冒头的小牙在柳俞氏的奶头上,狠狠咬了一口。柳俞氏吭了一声,疼在身上,痛在心里,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啊,自己那乖儿子才不舍得咬他娘呢。
就在这时,关卡管事的两个小军官远远走了过来。他们见一个年轻美貌的妇人,坐在那里露出雪白的胸脯奶孩子。二人看得淫心大起,在远处抓耳挠腮,便相视而笑,走了过来。
柳俞氏正喂着小皇子,一边唱着儿歌,不一会儿,小皇子含着奶头睡着了。她便抬起头来,突然看见两个军官模样的人,站在自己跟前,色眯眯的看着自己。柳俞氏赶忙整理衣衫,站起身来,飘飘万福下拜。
“给军爷见礼。”
两个军官看这妇人,虽然满面尘土,但却有遮不住的姿色,心里火烧火燎,恨不得立时按倒这妇人。便对柳俞氏道:“我二人奉命在此严查,恐走漏了越国奸细。你这妇人,我看你鬼鬼祟祟,像是个奸细。你随我二人到那边屋中,我二人亲自审问你!”随手一指,在卡子旁边,有个军官休息的小屋。
柳俞氏心中如明镜一般,知道这两个狗贼想强占自己,恨不得将这两人三刀六洞,但自己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又怎么对付这两个如狼似虎的壮汉呢?
“军爷说笑了,我一个弱女子,还带着个孩子,怎么可能是奸细呢?”
其中一个军官把眼一瞪,一把抓住柳俞氏的衣领,喝道:“你这妇人,说你是奸细你还不承认,信不信军爷现在就判你个死罪?”说罢,不容分说,拉着柳俞氏就走。任你百般哀求,我只做不知。四周百姓见了,纷纷摇头叹息,好端端一个女人,眼看就要被糟蹋了,也不敢站出来打抱不平。
就在这时,从远处一匹马飞驰而来,马上一个年少俊美的将军,这一幕也被他看在眼里。
柳俞氏被人拉拉扯扯,来到屋内。屋中只有一张炕,上面铺着草席。她被一个军官一推,站立不稳,扑通一声坐在炕上。亏她紧紧抱住孩子,不然孩子掉到地上,非摔死不可。柳俞氏一瞬间心中翻了无数次,若自己宁死不屈,虽然保住贞洁,但小皇子焉有命在?若违心从了这两个淫贼,又怎么对得起自己死去的丈夫?自己将来还怎么做人?
一个军官满面淫笑,问道:“这位娘子,你夫君何在?”
柳俞氏低头答道:“回军爷,我夫君在乱军之中死了。”
两个军官不住咋舌:“可惜了你这个美貌的妇人,孤苦伶仃。不如这样,你跟了我们俩,从此你不愁吃穿,我们还能帮你养活孩子。如何?”说着,就来拉柳俞氏。
柳俞氏把身子一侧,两眼含泪道:“二位军爷,奴家还在丧期。望二位怜我节烈,恕奴家不能从命!”
两个人一听柳俞氏不从,便扑身而上,想要用强。一个人劈手一夺,将孩子抢在手中。另一个就来撕扯柳俞氏的衣服。
“孩子!我的孩子!”
那军官将孩子举过头顶,道:“你这妇人,若不从我们,我就摔死这孩子!”
柳俞氏挣脱另一个人,猛地趴倒在地,抱着那军官的腿,哀求道:“好!好!军爷说什么我都答应,只求军爷放过我这苦命的孩儿!”
两个军官哈哈大笑,便把小皇子放在席子上。这孩子未受惊吓,还依旧睡着。柳俞氏见孩子安然无恙,这才放下了心。这时,两个军官把她一抱,也放倒在席子上。一个人过来,将她的衣服顺着衣领一扯,那双雪白的奶子便裸露出来。事已至此,柳俞氏两眼一闭,听之任之,任凭那几只脏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就在这两个军官要脱裤子的时候,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个将军大踏步闯了进来,给这两个军官啪啪啪各打了几个耳光。把这二人打得呆若木鸡,刚想骂人,一见来人,慌得马上跪倒在地。
“莫将军赎罪!我们二人不过是想找点乐子,我们……”
“丢人现眼!滚!”年轻英俊的将军喝道。这二人穿好衣服,抱头鼠窜而去。
来人正是莫世忠。
莫世忠再看这妇人,见她衣衫不整,满脸泪痕,不敢正眼相看。便低头道:“大嫂!我治军不严,险些害了大嫂。”
柳俞氏已把衣服穿好,向莫世忠答礼道:“哪里,我还要感谢将军前来相救。不然,奴家今后恐怕无法在世为人了。”
正说着,莫世忠眼角一撇,看到这妇人的包袱掉到地上,里面的珠宝散落一地。他立刻就警觉起来。这女人说话如此得体,莫非是官宦人家的女人?待我问个明白。
柳俞氏注意到了莫世忠的目光,她瞥见包裹之中,那云贵妃的血书露出一角,便赶忙过去,收拾东西,却被莫世忠一把把手腕抓住。柳俞氏想要挣脱,却任凭使尽全身之力,挣脱不开。
莫世忠圆睁二目,问道:“你这妇人!说,这些金银是哪里来的?”
柳俞氏忙道:“将军,男女授受不亲,你拉着奴家,这成何体统?”
莫世忠脸一红,放开了抓着柳俞氏的手,接着问:“从实讲来!是你偷的么?”
柳俞氏一听,知道瞒不过去,但又不能和盘说出,便跪倒在地,道:“将军听禀,小女子乃是金陵城内官宦家中女眷。只因我夫君殁于阵上,故此化妆成一个农妇,带了些家中金银,抱着孩子出逃。”
莫世忠听罢道:“你一个女人家,这路上又不平安,还是回金陵吧。我楚军虽数十万进驻金陵,但秋毫无犯,百姓也都安居乐业,你倒不必担心家中被人抄掠。刚才那两个畜生,是我军中败类,回去我定要军法从事,替你做主。”
柳俞氏道:“既如此,奴家谢过将军了。只是奴家还要回原籍为夫君守丧,故此暂不会再回金陵。”
莫世忠点点头:“难为你这节烈的女子。我来问你,你说你夫君乃是越国官员,殁于阵上。你夫家贵姓?”
莫世忠本也是好意,想帮帮这可怜的女子,谁知女子开口一说,自己大吃一惊。
“奴家夫家姓柳。”
“姓柳?”莫世忠突然眼露凶光,狠狠看着这女子,“你丈夫可是柳元么?你可知本将军是姓莫的?”
柳俞氏一听,心中懊恼,追悔莫及。本想着这年少将军是个好人,谁想言多语失,竟问出个仇人来。她也已知道丈夫是死在楚国虎翼将军莫世忠刀下,一听此人姓莫,心中恍然大悟。但此时,她反而不慌张了。
柳俞氏笑道:“原来将军与我夫家有仇。但我夫君虽然伤了令尊大人性命,所谓一命抵一命,将军也在阵上将夫君性命所伤。将军又想怎样呢?”
莫世忠哈哈大笑:“一命抵一命?只怕你现在只想杀我报仇吧?那孩子是柳元的骨肉么?你想带着孩子逃走,有朝一日找我报仇?”
柳俞氏道:“将军,刚才您救了我们娘俩的性命,是我们的大恩人。就算有仇恨,也早已冰消瓦解了。”
莫世忠道:“你说的好听。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今天我可以放你走。但这孩子,你必须留下!”说着,莫世忠一步步朝那孩子走过来。
柳俞氏见此情景,一是怕这将军发现那封血书,更怕他伤害小皇子,便把心一横,解开自己的衣领,褪去衣服,露出一身雪白的肉体,呼地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莫世忠。刹那间,那温软的肉体贴住了冰冷的铠甲,莫世忠铁石一般的心瞬间就被融化了。
“大嫂,你这是?”
“只要将军肯饶过这孩子,奴家情愿服侍将军。”
莫世忠其实并非真想害这孩子,他嘴上说斩草不留根,但他一向自负,自认是顶天立地的好汉,真让他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这女人如此举动,让莫世忠手足无措。
他回过头,仔细看着这个女子。确实有十分动人的姿色,虽然不及云贵妃那般雍容华贵,但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何况柳家乃是金陵城有名大户,家境殷实,平日在家里养尊处优,只是这几天吃不太饱而已。更兼这柳俞氏现在正是哺乳期,这一身白肉将养得泛着亮光,把莫世忠看得心惊肉跳,面红耳赤。目光触及到这女子饱含奶水涨得鼓鼓囊囊的乳房,就再也看不到别处了,莫世忠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就这样,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柳俞氏凑了过来,双手轻抚着莫世忠的面颊,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那芳香让莫世忠心旌动摇。女人柔柔的声音说道:“将军,奴家把身子给了你,还请将军到时候送我母子还家。”
莫世忠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一个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男人,他的心突突直跳,欲望充满了整个头脑。他猛地一把把柳俞氏抱在怀里,亲吻她热乎乎的嘴唇,亲吻她粉藕一般的颈子,亲吻她雪白的胸脯,然后像猛虎扑羔羊一般,把这女子按倒在炕上。
“啊,将军!”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女人的呻吟声继续刺激着少年。
莫世忠突然怯生生的说道:“大嫂,我没碰过女人,不知道怎么做。”
柳俞氏妩媚的一笑,说道:“没关系,我来教将军。”
午时过后,一匹战马驮着两个人,从溧阳出发,直跑出一二百里,直到日头偏西,看见前面有个村落,那匹马才停了下来。马上的男人跳下马来,又把女人抱了下来。女人的怀里,还有一个熟睡的婴儿。
莫世忠对柳俞氏道:“真的不跟我回家么?”
柳俞氏道:“将军你在丧期,怎能娶妻?奴家也在丧期,怎能嫁人呢?我夫君在阵上身亡,找不到尸首。无论如何,我也要先回原籍,为夫君设一个衣冠冢。将军你军中繁忙,还是请回吧。”
莫世忠拉着柳俞氏的手,不舍的说道:“大嫂,我本想将大嫂带回家,明媒正娶。但现在你我都还有要紧的事,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大嫂,你原籍是吴兴郡柳家忖么?”
柳俞氏点点头道:“是,吴兴郡柳家忖。三年之后,奴家等着将军来接我们母子。”
莫世忠又道:“我已带大嫂穿过所有楚军哨卡。往前面,应该就是平安的地面了。大嫂你一个人,路上务必小心。”
柳俞氏道:“奴家谢过将军了。”说罢,这女子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而莫世忠就在原地,一直目送她,直到夜色吞没了女人的身影。他心中满是不舍,许久也不肯回去。
三年之后,当莫世忠又来到吴兴郡时,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柳家忖,而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而此时,他还满怀希望,丝毫不知自己已然被骗。
大楚正武十三年,五月二十七日。
越国被灭,天下即将被大楚一统。国家的命运改变了,而很多人也随之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莫献宏、莫世忠、柳元、陈宝融、秦英、柳俞氏、云贵妃、李炳奴……无论出身高低贵贱,无不如此。
还有一个人,也即将开始自己新的人生,这个人就是柳牵风。
首先:风府在游戏中的表现只代表他的游戏态度,不代表风府本人的人品。 虽然我砍队友,出卖队友,演戏,说谎话。但是,我还是那个正直、善良、怜香惜玉、坚持自我的——张!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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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9-25 09: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张风府 于 2014-9-25 09:12 编辑

长生之乱




(一)
四月里的江南天气,暖风醉人,百花渐放。金陵城内,秦淮河边,烟花笙竹,莺歌燕舞,一片繁华景象。秦淮河两岸的繁华举世皆知,金陵城内的达官贵人、文人墨客更是在此流连忘返,乐此不疲。
虽然二百里外的吴兴郡有人造反,贼兵已屯集十余万,但金陵城这边,丝毫看不出大战在即的样子。这固然是因为金陵城池高厚,更兼太守崔正彦文武双全,拥兵五六万人,在镇江、瓜州、溧阳等地驻扎,所以金陵城固若金汤,丝毫不必担心叛军打进来。前些日子,在溧阳一战,崔太守大破叛军,斩首三千余级,更加让叛军不敢正视金陵了。
夜晚时分,在河边醉仙亭内,有一男一女正坐在那里,品茶饮酒,抚琴吟诗,观赏秦淮河的夜景。那男子年约三旬,生得器宇轩昂,面如冠玉,唇若涂朱,三绺长髯,一身白衣胜雪,此人乃是名镇江南的神医国手,姓柳,双名牵风。身边一位红杉翠裙的女子,只见她乌云叠鬓,杏脸桃腮,浅淡春山,娇柔腰柳,端的是闭月羞花之容,倾国倾城之貌。这女子在金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乃是秦淮河边头一位的名妓,姓薛,名七七,金陵人都唤她作七七小姐。
这七七小姐在金陵,无数达官贵人,欲以千金买美人一笑都极为难得,偏偏她只爱慕这风流倜傥的柳牵风相公。柳牵风虽生在江南,却以行医为生,四处漂泊居无定所,但每次回到金陵,都要与七七小姐相会。只要柳相公在金陵,七七小姐便谢绝所有的客人,管你是金陵官绅,还是京中权贵,便是皇帝老子要见她,恐怕也难了。一时之间,这一对郎才女貌的鸳鸯,也成了一段佳话,羡煞整个金陵城。
此时,七七小姐正侍奉柳相公,斟酒布菜。柳相公酒至半酣,面色微红,朗声吟道:“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兮,缀明珠以耀躯。好诗!好酒!好佳人!”他两眼惺忪,扭脸看看身边的美人,却偶感心事,突然长叹一声,一把拉住七七小姐的手:“难为你了,七七。我真恨自己家无千金,不能将你赎出来。他们人人羡慕我柳牵风能得到你的青睐,可我心中却极为不快!我堂堂七尺男儿,不能与心爱的女人长相厮守,眼见她沦落风尘,却只能袖手在旁,无能为力,真是枉为世人。羞煞我也!”说着,眼眶发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七七小姐却嫣然一笑,忙斟满杯中酒,道:“相公你说哪里话。七七虽沦落风尘,却不自怜自伤。只要相公你心里有我,时时来见我,我已然心满意足了。相公你名满天下,早晚必是大富大贵之人,你该娶一位温柔娴淑的良家之女,为你生儿育女才是。做你的妻子,七七可不敢指望。”
柳牵风听罢,心中不悦,道:“七七,若然有朝一日,你能赎身从良,可愿意嫁给我柳牵风?”
七七低头不语,半晌道:“如此良辰美景,相公不要胡思乱想。我薛七七是个身子不干净的人,若嫁给相公,恐有污你的名誉。”
柳牵风将酒杯往桌上一放,“哼”了一声:“名誉,名誉!世人就是被这名誉二字所累!我柳牵风行于天地之间,有何礼数能束缚我?七七,你这话,太让我失望了。”说罢,站起身来,将袖子一甩,也不再饮酒,只走到亭边,望着秦淮河水,长吁短叹。
就在此时,只见河上飘来一叶小舟,船家将舟靠岸,走下一个人来,来到亭外,对着亭上的柳牵风抱拳道:“请问阁下可是柳牵风柳先生?”
柳牵风一见那人,生得虎体熊腰,年约四旬,一身青衣,仿佛是位护院的武师。柳牵风问道:“在下正是柳牵风,尊驾何人,找我有事么?”
那人道:“柳先生名满天下,我家主人有心结交先生。现在,他正在河对岸长生亭内,备好一桌酒菜等候先生,特着小人来请。只是怕扰了先生眷侣的雅兴,还望先生海涵。”
柳牵风道:“不妨事,既如此,可头前带路。”又转身看了看七七,后悔自己刚才言语粗鲁,伤了小姐的心,便道:“七七,方才我酒后失言,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先告退了。”
七七万福道:“相公你说哪里话。你的心意,七七是明白的,我心里很是温暖。你既然有事,就先去吧。”
柳牵风向七七深施一礼,便随那人走了。七七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等来到河对岸,牵风来至亭内。只见一个圆桌旁坐着两个人,都有五六十岁年纪,穿绸裹缎,商贾打扮。二人见牵风到此,赶忙起身相迎,连同那个武师,三人一齐跪倒,口称:“殿下!”
柳牵风微微一笑:“你们是谁?认错人了吧?赶快起来!”
这三人站起身来,其中一人仿佛首领,对牵风道:“殿下,您不必瞒我们。您乃是先皇哀帝之子,二皇子陈牵风啊。您由已故大将军柳元之妻柳俞氏养大,拜了一位绝顶高人太清真人许鸾风为师,今年正好三十二岁。不知我说得对也不对?”
柳牵风警觉地看着三个人,不知底细,怎敢随便承认?便问:“你们几位是?”
那首领道:“在下是先帝驾前御史大夫耿松,这位是立义将军裴承宣,请殿下过来的这位,是已故荆州刺史徐肇之子徐彦德。我们来,是有要事找殿下商议。”
柳牵风猜了个八九分,赶忙道:“你们认错人了。如果有病人要医,尽管找我,如果是其他事,恕在下不能奉陪。”说罢,转身便走。
那徐彦德忙跪在牵风面前:“殿下慢行!若殿下怜我们这些孤臣孽子之心,请殿下听我们把话说完!”说罢,泪如雨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这倒是把牵风难住了,便往椅子上一坐,道:“反正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什么殿下,你们要跟我说便说,说完我便走。”
“多谢殿下!”三个人一起行礼,随即坐下来,为牵风斟酒布菜。牵风不知这几人来意,也无心饮食。当下耿松道。
“殿下,我们来,是请您移驾吴兴,在那里登基,带领我们光复越国的。”
牵风眉头一皱,把筷子放下,道:“原来几位是叛军一党。别说我不是什么殿下,即便是,也不可能和尔等同流合污!”
那徐彦德心直口快,当下变色道:“殿下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历尽千辛万苦,舍死忘生,为了起兵复国,准备了将近十年,为的是你陈家的江山,若将来事成,做皇帝的是你,不是我们。殿下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叛军,怎么对得起先皇?怎么对得起日夜思念故国的臣子?不说别人,我父亲为了你陈家的江山,和你兄长一道血洒江陵,我徐彦德身负国仇家恨,时刻不忘!你一句叛军,竟让我们的心意付诸流水!”说着一拍桌案,震得碟子哗啦啦乱响。
牵风听罢,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们的苦心,我怎会不知?可是……我来问你们,你们现在的首谋者是谁?”
耿松道:“回殿下,是江夏王陈潜。”
柳牵风冷笑一声:“他陈潜这十年间作的事,别以为我二目是盲的!他假托神仙之名,弄些妖术邪法,愚弄百姓,创了个长生教。教百姓生病时不去看医服药,反去他坛里花钱财买些纸符回来,烧化服用。说什么心诚则灵,若然心不诚,则更加病入膏肓。暗地里又骗些无知女子,行淫邪之事。这些事,你们也知道吧?”
那三人满脸愧色,裴承宣道:“殿下,若非如此,如何能捆住民心?这短短几个月,义军汇聚十余万人,皆是长生教之功啊。江夏王也知这骗术只能瞒得了一时,故此四处差人寻访殿下的踪迹。这次着我三人来,便要请殿下去吴兴即位,正式打出大越的旗号。”
“算了吧!江夏王本也是皇族,他想当皇帝,当就是了,不要扯上我!若说复国,当初国破之时,四处封疆大吏有得是人马。怎奈大家虽战意高昂,却是一盘散沙,终被楚人各个击破。当时未能复国,这大越就已死透了,再也活不过来。如今过了三十年,大楚天下稳如磐石,百姓安居乐业,早忘了越国。这个时候,靠欺诈巫蛊之术,想让百姓怀念大越,简直是痴人说梦。他江夏王知道靠诈术难以服众,便想起让你们四处寻找太子,无非是想找个傀儡,他在暗处手握大权,支配一切。等到时机成熟,再把这个所谓的太子一脚踢开。你们也不必找什么太子,更不要找到我的头上。让江夏王直接称帝就是了,若天佑大越,他自然可以成功。到那时,我恭喜他位登九五,甘心做他顺民。若天不佑大越,也叫他不要连累旁人!”
这一席话说得三人哑口无言。柳牵风见三人无话可说,便道:“若三位无其他的事,在下告辞!”
这三人忙又过来道:“殿下,您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柳牵风笑道:“在下本姓柳,和前越国没有任何瓜葛。尔等若再纠缠在下,在下可要报官了!另外,几位都是忠义之士,我劝你们早日和江夏王撇清干系,各奔前程才是。不然,江夏王兵败之时,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二)
柳牵风在小巷里遇到一伙官军,约有百十人。这伙人一个个盔明甲亮,威风凛凛。为首的军官对柳牵风一抱拳,道:“请问阁下可是柳牵风柳先生。”不是金陵口音,像是京城那边的人。
牵风还礼道:“正是在下。”心中暗想,这几日怎么净是怪人来找我。
那军官道:“柳先生,请借一步,到郡守衙门说话。”
柳牵风道:“哦?敢问是何事?是太守大人找我么?”
军官道:“不是太守,是左卫将军找您问话。”
“左卫将军?”柳牵风心下狐疑,自己从不认识什么左卫将军,“请问这位官爷,这位将军找我何事?”
军官笑道:“有人说,柳先生和吴兴郡的叛军有勾结。我家将军乃是此次平叛的前锋主将,故此想找先生谈谈心。”
牵风道:“笑话!笑话!我柳牵风是个奉公守法的良民,怎么可能和叛军有瓜葛。你们弄错了!”说罢,转身要走,却被众官军拦住了。那军官说道:“柳先生,你说跟你没有瓜葛,我们不知道,到衙门里一问便知。我们只知道奉命行事,走吧!”话音未落,哗啦一下,铁索把柳牵风套住了。
柳牵风武功甚高,若是和这几个官军动起手来,根本无人拦得住他。可人家毕竟是官面上的人,柳牵风再高的本事也不敢施展。一想,若到衙门说个明白,倒也无妨,便道:“也好也好!我一身清白,不怕你!请了!”说着,大踏步朝郡守衙门走去。
不料这军官在柳牵风背后,蓦地取出两颗钢钉来。趁他不防,猛地刺进柳牵风肩头的琵琶骨。这琵琶骨乃是人身上最脆弱之处,如果琵琶骨断了,人的武功再高也废了。柳牵风万也没想到还有这一手,顿时“啊!”地惨叫一声,痛得昏死过去。
这军官看着昏倒在地的柳牵风,冷笑一声,命众军:“抬走!”
也不知是何时,柳牵风被人从头上浇下一桶凉水,终于苏醒过来。
他身处一间密室,四周掌着灯,屋子里摆满了棍棒刑具。自己被铁索捆在一根木桩上,他只觉肩头剧痛,双臂已然麻木,丝毫动弹不得。牵风切齿愤恨,暗道:是何人如此狠毒,竟将我摧残到如此地步?我这双手臂,怕是要废了。
就在此时,一个人径走到柳牵风面前,道:“越国的太子殿下,你醒了?”
柳牵风略抬眼皮,看见一个年轻将官,全身披挂,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生得黑黪黪的脸膛,粗眉豹眼。柳牵风道:“我不是什么越国太子,你们弄错了,为何用此卑鄙手段暗算我?”
那将官哈哈大笑:“柳先生,我们知道你不但医术高明,而且武艺颇高。不用点手段,怎么让你服服帖帖的?”
柳牵风忍住痛,骂道:“你到底是何人?尔等是武将,并非地方父母官,在此私设公堂,成何体统?我柳牵风清白之身,竟被尔等摧残至此,尔等真是目无王法!”
那将官洋洋得意,道:“太子殿下,别耍威风了。告诉你,我爹乃是骠骑将军镇关侯,我是他的长子莫允辉,官拜左卫将军。这次,我们专门为尔等这帮反贼来。我还告诉你,这次本将军只是先行官,真正的统帅还带了十万天兵,几天之后就到金陵。到时,不怕杀不尽尔等这些妖人反叛!”
柳牵风一听是莫世忠的儿子,冷笑道:“呵呵,原来是莫大将军,失敬失敬,闻名不如见面。果然老子英雄儿好汉,莫世忠就是个卑鄙小人,他儿子原来更甚之。好好!我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莫允辉听柳牵风冷言冷语的嘲讽自己,竟连自己的父亲也骂了,不由双眉倒竖,喝道:“狗贼,少要猖狂!我身为平叛先锋,带着天子的圣旨与尚方宝剑,一切乱臣贼子,皆有先斩后奏之权。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杀你,如同杀一个臭虫。来人,给我打!杀杀他的锐气!”
话音刚落,四五个彪形大汉过来,把柳牵风从木桩上放下来,按倒在地。柳牵风琵琶骨被穿,浑身瘫软,使不出半点力气,任由摆布。又有几个人走过来,手持棍棒,照柳牵风身上便打,霎时只听棍棒落在肉身上的声音,直只打到几个人精疲力竭。再看柳牵风时,早已遍体鳞伤,血肉模糊,昏死过去。
莫允辉又命:“取水来,浇醒!”
一盆水浇过来,柳牵风打了个冷战,苏醒过来。
莫允辉道:“柳牵风,想不到你虽是个平头百姓,胆子倒不小,居然还敢辱骂本将军。我不和你置气。我就问你,你到底是不是越国太子?你和吴兴叛军有没有关系?如实讲来!”
柳牵风已被打得奄奄一息,他强打精神,梗着脖子说道:“你找错人了,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莫允辉冷笑道:“狗贼,你倒嘴硬得很。好,你不承认,我招人来和你对峙。来,把那三个人带上来。”
时间不大,有人拖上三个人来,也都被打得遍体鳞伤,几乎没了人样。柳牵风一见,暗暗叫苦。这三人正是那日在秦淮河边见过的耿松、裴承宣、徐彦德。不想这三人也被擒了。
只听莫允辉问道:“你们三人,可认得此人?”
这三人挣扎着抬起来,看了看柳牵风,都摇摇头:“不认识。”
莫允辉骂道:“你们这几个冥顽不化的贼人,在本将军面前,还不老实?来人,把这三人手指断去!”
令出如山,立刻有人过来,先把裴承宣拉过来,一人按住双手,另一人手持钢刀,高举过头。
莫允辉道:“我再问你,你认不认得这个人?”
裴承宣恨得咬牙切齿,朝地上啐了一口血:“不认识!我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莫允辉将牙一咬,命:“砍!”
只见刀光一闪,血光迸现,十个手指,随着裴承宣撕心裂肺的惨叫,已被齐齐剁下。裴承宣此时,已有死意,他抬起头,两眼冒火,目呲尽裂,那眼神仿佛要将莫允辉生吞活剥,对着莫允辉破口大骂。左一句狗贼,右一句畜生,把莫允辉祖宗三代都骂遍了。
莫允辉被骂得颜色更变,勃然大怒。他腾地跳起来,抽出佩刀,左手抓住裴承宣的头发,右手手起一刀,噗嗤一声,裴承宣的舌头落在地上。那裴承宣满口鲜血,依旧骂不绝口,只是谁也听不清他骂的是什么。没过一会儿,裴承宣力气渐弱,忽然把头一低,没了声音。
有人过去一摸,报莫允辉道:“将军,这个人已然死了。”
“哼,便宜了这小子。”他又对着那二人道,“你二人看好,若是如实招来,尔等还有命在。若还是嘴硬,这个人就是你们的下场。来,告诉本将军,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越国的太子?”
这二人毫不犹豫,只顾摇头:“不认识!不认识!”
柳牵风看在眼里,肝肠寸断。虽然前几日对他们一顿呵斥,但这些人都是故国的忠臣孝子,身怀君父之仇,时刻不忘。虽然柳牵风本人已无心复国,但这些人也着实让他感动。今日这几人为了自己,身受酷刑,却依然矢志不渝,实在难能可贵。
当下就听莫允辉一声断喝:“来人,将此二人的指甲全部拔去!”
柳牵风大喝道:“不要去!我说!我就是越国太子!”
莫允辉回头一看,哈哈大笑。
那二人一听柳牵风自己承认,早哭得满脸血泪:“殿下,您糊涂啊!”
柳牵风对二人说道:“耿大人,徐将军,难为你们了。你们都是忠义之士,我实在不忍你们再为我受苦了。”
(三)
崔正彦在衙门忙了一天,入夜时分才回府。
大战在即,眼看朝廷平叛的十万大军就要开到,除了每日调遣郡兵,诸如粮草、器械、物资都要筹备。崔太守每日忙得头昏眼花,不亦乐乎。
太守很是疲惫,草草吃了几口饭。正想休息,突听家人来报,说有人求见。太守眉头一皱,道:“是谁?若不是要紧的事,明日再说吧。”
家人道:“是薛七七小姐,说有要事求见。”
崔太守一听,从榻上翻身而起,忙命家人:“快请!”
太守赶忙来在客厅,正好见薛七七一身素白,款款走来。身边一个丫鬟,抱着一个箱子。七七来到太守面前,飘飘下拜。
“民女薛七七见过使君。”
崔太守满面春风,轻轻扶起七七,道:“七七小姐,真是难得,今天你怎么肯屈尊到我府上来了?”
崔正彦细看时,此时的七七满面愁容,虽是如此,更显得娇柔妩媚,我见犹怜,任何男人见了,想必都会为之心醉。崔正彦也是如此,见她仿佛西子略带三分病容,禁不住的心旌摇动,柔肠寸断,暗自里不停的感叹。
七七道:“实不相瞒,七七这次来找使君,实在是有了为难的事,望大人怜悯民女,无论如何帮民女这个忙。”一边说着,眼眶已经红了。
崔正彦一见,已了然于心,便道:“七七小姐,可是为柳牵风先生的事么?”
七七道:“使君果然聪明之人也。七七正为柳郎之事来,请使君看在七七的面上,无论如何,保全柳郎的性命。”
崔正彦叹了一口气:“我平日里想见你一面,不管花多少钱,也还要看你的心情。你想见便见,不想见便不见。如今为了柳牵风,你却主动来见我,让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七七道:“使君明鉴,柳郎与我,情深似海。我听说柳郎出事,每日里提心吊胆,日夜茶饭不思。若柳郎遭了不测,七七定不能独活!望使君怜悯!”一边说着,就如风吹海棠,雨打梨花,两行清泪顺着腮边流下。
崔正彦道:“七七,你说哪里话?柳先生于我崔正彦也是有恩的。去年我母病重,亏了柳先生施了一次针,开了几服药,才保得我母平安无恙。今日就算七七你不来求我,我也愿尽力相救。只是,这次柳先生牵扯的事情,实在太大了。我一个地方太守,人微言轻,想出手相救,谈何容易?”
七七道:“使君,我也听说了几分。这是那伙贼人,欲找一个有名誉的人作挡箭牌。柳郎医术如神,名满天下,更兼是金陵土人。故此那些贼人便打了主意,以富贵为饵,欲引诱柳郎上钩,同流合污。可柳郎为人,七七是知道的。他岂是贪图富贵之人?以他的医术,只需不时在达官贵人府上略一走动,那金银还不像长江之水,滚滚而来?此事,定是那左卫将军,贪功心切,故此冤枉了柳郎。请使君明鉴!”
崔正彦长叹一声,道:“七七小姐,我岂不知柳先生为人。他在金陵,满城无论富贵贫贱,无不竖指称赞。我几日前听说此事,说什么也不肯相信。只是现在,柳先生不知为何,也许屈打成招也说不定,已然落下口供,这事已落成铁案了。”
七七道:“使君,定如您所料想,柳郎乃屈打成招也!难道柳郎天大的冤枉,就这样沉入大海么?”说罢,七七对身边丫鬟道,“馨儿,将东西呈上。”
馨儿答应一声,将怀中匣子打开,呈到崔正彦眼前。
崔正彦一看,不由大吃一惊。那匣中霞光万道,瑞彩千条,乃是些珊瑚、玳瑁、珍珠、玛瑙、翡翠、宝石、金银首饰之类,端得是珠光宝气,遮人二目。崔正彦忙问:“七七,你这是何意?”
七七早已跪在地上,泣道:“使君,这些物什是我多年积攒下的,本是为自己赎身作打算。如今,为了柳郎,我情愿献于使君。若要打点朝中官员,恐需些花费。只要能搭救柳郎生天,剩下的就全赠送使君。若还是不够,七七已然一无所有,唯有自己的身子了。使君,七七这一生,未曾求过别人。这一次,望使君成全!”
七七哭得让人心碎,崔正彦手足无措,心中不由暗暗称赞,半晌道:“唉,人云烟花柳巷,尽是些红粉骷髅,重财轻义。今日一见,实在荒谬透顶!七七小姐,为了情郎,甘愿将自己多年积蓄献出,着实令人钦佩。真让人羡煞柳牵风了!你一个弱女子,让这金陵城满城须眉都羞惭满面,自愧不如。我崔正彦堂堂地方父母,又怎能趁人之危,要你的财物。你且起来,我们从长计议。”
不想七七却还跪着不起,道:“若今日使君不答应,七七宁愿长跪不起!”
崔正彦摇了摇头,手捻须髯,略加思索,便道:“七七,听我一言,你先起来,这些财物,你也先收回去。我虽人微言轻,但过几日,朝中平叛的大帅要来金陵坐镇。到时,你需准备一桌好酒好菜,我邀那官人去赴宴。席间,就看七七你的手段了!若需钱财打点,我崔正彦拿得出钱来,柳先生于我有恩,救他也有我的份。但关键不在于我,在于七七你啊!”
(四)
五日后,平叛的大元帅莫世忠终于来到金陵了。十万大军驻扎城外,莫世忠带着几百卫队,进城径奔郡守衙门。
衙门之内,儿子莫允辉及金陵大小文武官员,站立两旁。莫世忠先将圣旨和尚方宝剑供在桌上,转身向众人讲了圣上的指示,又问莫允辉和崔正彦战况如何。二人将战况一一告知,莫允辉又特别说道,捉住了越国前太子,他就是这伙叛军首脑云云,听得莫世忠喜出望外。而崔正彦在一旁,心中还在不停盘算如何搭救柳牵风。
等公事谈得差不多,崔正彦道:“今日,卑职在秦淮河边备了一桌酒菜,代表金陵大小官员,为大人接风。席间,还有件金陵至宝,要让大人观赏。”
老将侧目看着崔太守,问:“什么至宝?”
太守道:“大人一见便知。”
入夜,醉仙亭。
金陵官员,以崔正彦为首,摆上一桌好酒好菜,款待着莫世忠父子。酒至半酣,崔正彦见莫世忠已有了七分醉意,暗道:正是时候!便给旁人一个颜色。那人点头会意,起身下去了。
无一时,忽听河上传来歌声和琵琶声,真如山中清泉,悦耳动听,打进人心肺之中,无比畅快。听得莫世忠两眼发直,杯中酒都洒了一桌子。只见秦淮河上,漂来一只船,从船舱之中,款款走出一个绝色的佳人来。那佳人被丫鬟搀着,走上醉仙亭。
莫世忠细看时,不由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见此女肌如瑞雪,脸似朝霞,海棠风韵,樱桃小口,杏脸桃腮,光莹娇媚,色色动人。不亚九天仙女下瑶池,月里嫦娥离玉阙。莫世忠看得两眼发直,拴不住的心猿意马,忙问:“崔太守,你说的金陵至宝,便是此物?”
崔正彦道:“正是。特此邀来,请大人观赏。”
莫世忠是个粗豪的武人,平生也甚好美色,见此情形,哈哈大笑:“妙哉!妙哉!好个金陵至宝,果然好宝贝!”便起身离座,来到这佳人身边,一把拉住姑娘的玉手,问道:“姑娘,你姓甚名谁,青春几何?”一边问,一双眼趁着醉意,目光轻浮,早往姑娘肉里看了七八分。
姑娘道:“奴家姓薛,名七七,今年二十有一。”吐气如兰,那香风吹得莫世忠如痴如迷,魂不附体。
“原来是七七小姐。小姐你可知本帅为谁?”
七七道:“大人您名满天下,声名如雷贯耳。奴家虽孤陋寡闻,却也知道大人,您就是此次平叛的元帅,骠骑将军镇关侯莫老爷。”
莫世忠道:“原来小姐也知道本帅。今日得见小姐,本帅不知是何时修来的福分啊?”
七七道:“大人说笑了。七七能得见大人,才是三生有幸。”
莫世忠道:“今日花好月圆,良辰美景。小姐,可愿陪老夫共度良宵么?”
七七嫣然一笑,道:“大人是顶天立地的豪杰,若能陪伴大人,奴家求之不得。”
莫世忠喜出望外,哈哈大笑:“老夫何德何能?原来小姐也有意,与老夫心有灵犀也。来人!服侍七七小姐,送到本帅的行营去!”他一边又看着崔正彦,笑道:“崔大人,你真是好心机也!”
崔正彦在一旁听着,微微一笑,不言不语。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莫世忠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搀扶,晃悠悠走进寝室。老将定睛一看,见屋内烛火通明,床榻之上,半卧着一个身披轻纱的美人,那婀娜的身姿一览无余。只见她目送秋波,风情万种,美不胜收。俗话说灯下看美人,更添三分姿色。在这烛火映衬之下,七七更显得妩媚动人。她见莫世忠来了,便轻轻起身,来至桌案旁边,为莫世忠斟了一杯茶,递过来,柔声道。
“将军喝了这么久,让奴家好等。”
莫世忠早按捺不住,将杯子一推,一把将七七抱了起来,大步走到床榻跟前,把七七一放,合身便要扑过去。
不想七七却一把推住莫世忠,道:“大人切莫心急,先让奴家服侍大人宽衣。”
莫世忠笑道:“唉,老了老了,丢人现眼!是我太心急了!”便将手一松,放开七七。
七七下得床来,却出乎莫世忠意料,扑通跪倒在地。
老将不解其意,道:“七七小姐,你这是何意?”
话音未落,见七七满脸泪容,道:“奴家在此,实是有天大的冤枉。求大人为我伸冤!”
老将一听,如坠五里雾里,忙问:“你有什么冤屈,讲来!”
七七便一边哭,一边将柳牵风的事对莫世忠讲来。
莫世忠听罢,沉吟良久,道:“原来如此,你一个女儿家,敢以这种法子来伸冤,真是好大的胆量!不过,并非本帅不帮你,你那柳相公已然落了口供,我若帮你,国家法度何在?”
七七道:“大人,我柳郎乃是屈打成招,那口供怎能作数?望大人明鉴。”
她见莫世忠手捻长髯,不言不语,怕他不愿帮忙。便腾地站起身,走到墙边,仓啷一声将墙上挂的宝剑拔出,横在颈下。
“若大人不肯助我救柳郎,奴家情愿死在此处,好与我柳郎相会于地下!”
她这一来,把莫世忠吓得大惊失色,忙过去,劈手一把,夺过宝剑,掷于地下。
“你这是干什么?唉,罢了罢了!我莫世忠帮你这个忙!”
七七一听,破涕为笑,忙擦擦眼泪,道:“既如此,奴家感恩不尽。大人,时候不早,让七七侍奉您就寝吧。”
莫世忠一听,心中一动。七七这句话,让他想起三十年前一段往事。当时有个女子,为了自己的孩儿献身给自己。到现在,他还清晰地记得那女子的声音样貌。今日情形,与当初何其相似?莫世忠暗道,你们这些弱女子,要把我们这些男人羞得无地自容啊。
他摆了摆手道:“算了,你走吧。”
七七不解何意。
莫世忠长叹一声,道:“我莫世忠一生豪杰,平生甚爱美人,可从不肯用强。我年轻时一时冲动,曾做过趁人之危的事,玷污了一个贞洁女子的清白。这些年来,时常羞愧满面,只觉得对不起她。今日,你为了救情郎,所做的一切都让我想起当年。我莫世忠顶天立地,又怎么能再做一次错事呢。七七,你且回去。我明日亲自审问柳牵风,若然他真是被冤枉,我定会保全他的性命,送他出来。”
七七听罢,早已泣不成声:“若如此,大人再造之恩,七七永世不敢忘怀。”说罢跪倒在地,给莫世忠磕了三个响头。
而莫世忠的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不能平静。
(五)
“这个人就是柳牵风?”
密室之内,只有三个人。坐着的莫世忠,站着的莫允辉,还有趴在地上的柳牵风。此时的柳牵风,手筋脚筋都被人挑断,再加上日夜严刑拷打,只比死人多出一口气了。
莫允辉道:“父亲,这人正是叛军一直找寻的前越国太子柳牵风。”
莫世忠一皱眉:“怎么打得这么惨?”
“父亲,这人武功极高。是孩儿使诈,穿了他的琵琶骨。不然,怕是要多费不少力气。”
莫世忠点点头:“允辉,你这几年办事倒是精细不少。我再问你,他身上可搜出什么物什么?”
“有!”莫允辉说着,取出一根竹簪来,递给莫世忠,“这人身上,除了些银两,只有这根竹簪。”
莫世忠接过来,定睛一看,只见竹簪上,刻着两个字:“柳俞”!
莫世忠一见,顿时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险些昏过去。这根竹簪,自己在三十年前曾见过一次,至今不能忘怀。难道,三十年前,她拼死保护的那个男婴,就是眼前这个柳牵风么?
莫世忠对儿子道:“允辉,你出去,我要单独审问他。”
“是!”莫允辉一抱拳,退了下去。
莫世忠走到柳牵风的跟前,蹲了下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柳牵风有气无力,略抬眼皮,见面前蹲着个虬髯大汉,年约五旬,生得虎背熊腰,威风凛凛,知道是个官人,便道:“回大人,小人叫柳牵风。”说出话来气力不济,莫世忠要很仔细听才能听清。
世忠又问:“敢问令堂贵姓?”
牵风道:“我落在你们手上,有死而已,你问我母亲作甚?”
世忠急得直跺脚:“让你说你便说,哪里来得这许多言语?”
牵风只得说道:“家母娘家姓俞。”
世忠又问:“你今年多大年纪?”
牵风道:“小民乃正武十三年生人,今年三十有二。”
世忠听罢,心中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错不了了,这就是当年那个孩子,我莫世忠仇人柳元之子。他赶忙又问:“这根竹簪,你从哪里得来?”
牵风用尽力气,抬起头来,看了看,道:“这是家母遗物。你们怎么连这不值钱的东西也要拿去么?”
“什么?你说她……死了?”莫世忠一把抓住柳牵风的衣领,“说,她什么时候死的?”
牵风道:“已有七八年了。”
莫世忠听罢,不禁虎目蕴泪,长叹一声:“柳牵风,你可知我是何人?”
“小人不知。”
莫世忠擦了擦眼泪,道:“我就是莫世忠啊。”
柳牵风一听是莫世忠,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哈哈大笑:“狗贼,原来是你!”
世忠听柳牵风骂自己,心里难过,便问:“你娘生前,可曾提起过我?”
“当然提过,你杀我父亲,奸污我母亲,她叫我学好武艺,有朝一日,定要杀你,报我父母之仇?”
世忠听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如遭雷击:“她……她竟然这么恨我?”
柳牵风冷笑一声:“当然恨你。你与我母子,有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我恨不得将尔碎尸万段,生食尔肉,方解我心头之恨!”
莫世忠坐在那里,两眼一闭。回想着三十年前那个令他终生难忘的日子,满心羞愧,恨不得拔出刀来,自己了结自己。半晌,他说道。
“牵风,你可知我是真心爱你母亲。事后,我不止一次派人到吴兴接你们母子,可就是找不到你娘说的那个柳家忖。”
“哈哈哈,狗贼。我娘被你所迫,失身于你,怎么会告诉你实情?”
莫世忠哎呀一声,飞身而起,从一旁抽出一口刀来,一把把柳牵风提了起来。只见他圆睁二目,两眼通红,气得胡须颤抖:“你胡说!你娘明明也对我有意!她……她怎么会骗我?”
柳牵风手脚动弹不得,他看看莫世忠,又看看那把刀,呸的一口,吐了莫世忠一脸血沫:“你与我娘有杀夫之仇,若非你这卑鄙小人以我性命相要挟,她这贞洁女子怎会屈从于你的淫威?从我记事起,我娘就告诉我:你有个大仇人莫世忠,他与你有杀父之仇,辱母之恨,你长大之后,定要手刃此贼,报你君父之仇!”
“哎呀,气煞我也!”莫世忠不等柳牵风说完,气得将刀噗嗤一声,戳在地上,一把推倒柳牵风,站在那里哇呀呀怪叫,“我满以为与她两情相悦,谁知道……她竟是如此恨我!”说罢,放声痛哭。
哭了一会儿,莫世忠略微平复心情,细细一想,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想到越国曾有个不满周岁就被人摔死的太子陈牵风,而眼前这个人,叫柳牵风。而柳俞氏抱着的那个孩子,莫非,就是越国太子?想到此处,莫世忠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生生被骗了三十年。那柳俞氏为了报越国君王之恩,为了保全这个小皇子,竟连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都献出来。难怪啊,别说她恨我,现在连我自己也恨自己。
他两眼流泪,颓然跪倒在地上,声泪俱下:“原来,你真的是越国的太子陈牵风。你母亲为了保护你,甘愿失身于我。天啊,我干了些什么?你母亲当真让我无地自容啊。”
说罢,趴在地上,给柳牵风磕了一个头,道:“我莫世忠,不配世上为人。我在此,给你母子赔罪了!”
柳牵风依旧不停冷笑,道:“你赔什么罪?你权倾朝野,高高在上。你既然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就把我送至京师,领功受赏去吧!”
莫世忠站起身来,满脸怅然,缓缓说道:“柳牵风,你不要看扁了我莫世忠。你虽是前朝余孽,但为了你养母,我也要保你周全。何况,昨日还有个节烈女子来求我救你。想不到,三十年间,竟有两个女子,为了救同样一个人,求到我面前。柳牵风,你我的缘分,真是不浅啊。”
柳牵风听罢,略一寻思,暗道不妙。忙问道:“你说的那女子是谁?”
莫世忠叹了口气,道:“是七七小姐。”
柳牵风错会了意,将牙咬得咯吱吱直响,骂道:“狗贼,你若污了七七,我柳牵风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莫世忠摇了摇头:“你太看不起我莫世忠了。放心,七七小姐乃是女中丈夫。我莫世忠虽是个粗人,也懂些道理。我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何况,当年是我年幼不晓事,一时糊涂,铸成大错。如今已到了知天命之年,又怎能再错一次?”
(六)
“三十年前,为父随大军征讨江南,遇见一个女子,我当时年轻,干了些荒唐事,留下一个私生子。这件事,你娘也不知道。而这个柳牵风,就是你失散多年的哥哥。”
“啊?这……”莫允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那竹簪,正是他母亲的遗物。我也是看了这件物什,又细细问过他之后才知道的。”
“父亲,那他的名字,柳牵风,和前越国太子陈牵风竟然同名。这又是何故?”
“唉,他母亲乃是越国宫中使女,想来越国君王对她有恩,故此起了个牵风的名字。这乃是一场误会。”
“哎呀,父亲。既是我兄长,我却将他弄成这样。父亲,我……”允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亲,您责罚我吧!”
“允辉,不知者不怪。你也是立功心切,我怎能责罚你?现在,你快去找医官来为他调治,至少先保住他的命。还有那两个同党,为父想来,这叛党定是因他与越国太子同名,又因他颇有名誉,才来招他入伙。你兄长若是贪了富贵,与他们同流合污也未可知。为今之计,你我父子严防走透消息,需将这二人速速杀了。”
“孩儿遵命!”莫允辉领命而去。
第二天,崔正彦叫人弄了一辆车来,把柳牵风载出郡守衙门。
薛七七带了两个丫鬟,一早就等在门外了,看见柳牵风躺在车上,不由得喜极而泣。忙上前向崔正彦深施一礼,道:“使君再造之恩,七七永世不敢忘怀!”
崔太守赶忙拦住:“七七小姐,我没帮上什么忙,都是莫大将军从中调停打点,才救了柳先生。另外,你一个弱女子,往来奔走,实在难为你了。好了,你快看看柳先生,他伤得太重,要赶快医治才是。”
七七擦擦眼泪,又向崔太守拜了一拜,忙走到车前。一见柳牵风,昏迷不醒,遍体鳞伤,几乎没了人样,不由心如刀绞,柔肠寸断,忙将柳牵风抱在怀里,泣道:“柳郎,我的人儿,几日不见,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柳牵风嘴角一动,如同大梦方醒,将眼睛睁开,问道:“是七七么?”
“是我,柳郎!”七七忙抓住牵风那只毫无知觉的手。
柳牵风看着七七,眼光中无限情意:“七七,想不到,我还能和你活着相见。我听崔大人和莫世忠讲了,你为救我,往来奔走。难为你了。”
七七道:“你这是哪里话。你柳牵风若有事,我薛七七岂能独活?只是你这手脚……”
柳牵风笑道:“别慌!我柳牵风别的不成,治伤还是有一套的。我告诉你一副方子,你叫人去抓,我这手脚还能保住。只是我无法施针,怕是还要找我师父许真人。”
七七道:“好,就算千山万水,我也要带柳郎找到许真人。”
牵风又道:“七七,我今日再问你,若你有朝一日能够从良,可愿意嫁给我么?”
七七早禁不住泪流满脸:“愿意,愿意!”
牵风嘿嘿一笑,道:“你愿意,那我死也瞑目了。还有一件事,你派人去夏口,我在那里的通惠钱庄,存了三千两黄金。帮你赎身,不知够也不够?”
七七听罢,问道:“你何时有了这么多金银?”
牵风道:“我从前视钱财如粪土,以为救死扶伤,无需要人钱财。可遇见你之后,我便有心替你赎身。这几年我在大江南北无数达官贵人府上行走,得了不少钱财。就想有朝一日,终会排上用场。”
七七噗嗤一笑,道:“柳郎,七七有得是钱财,我若想赎身,一早便赎了,只是等你柳郎一句话罢了。昨日,我已用自己多年积蓄赎了自己。如今,七七乃是自由身,就要和柳郎你厮守终生了。今后,无论何人,也无法拆散你我!”
牵风听罢大笑道:“原来如此。那一日,想来七七也是在试探我。哈哈哈,那这三千两黄金,也足够你我后半生衣食无忧啦。从今以后,我柳牵风和你薛七七,相守相伴,永不分离!”
(七)
大楚正元二年,四月。
吴兴长生教陈潜,乃自称长生皇帝,帅教众十余万叛。
骠骑将军镇边侯莫世忠帅十万兵平叛,不过旬日,大破叛军。贼首,前越国江夏王陈潜自焚而死。莫世忠屠长生教众,杀十万余人。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贼自投钱江死者不计其数,江水为之不流。
金陵太守崔正彦,平叛有功,帝辟为扬州刺史。
莫世忠回朝,帝增其食邑五百户。其子莫允辉,因功拜左威卫大将军,迁秦州节度使。
就在金陵以西,二百余里的官道上,奔驰着一辆马车。车上有四个人,一个赶车的车夫,一个名叫馨儿的丫鬟。另外两个人,一个是薛七七,一个是柳牵风。薛七七这些日子始终衣不解带的侍奉他的柳郎,而柳牵风此时还是手脚不能动弹的废人,但他俩都坚信,只要找到太清真人许鸾风,就一定能让柳牵风复原如初。
首先:风府在游戏中的表现只代表他的游戏态度,不代表风府本人的人品。 虽然我砍队友,出卖队友,演戏,说谎话。但是,我还是那个正直、善良、怜香惜玉、坚持自我的——张!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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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9-25 09:12 | 显示全部楼层
山雨欲来

(一)
翠松山下,七柳庄外。
薛七七带着几个丫鬟正在河边浣衣。身后,十二岁的柳寒星正在练他刚从父亲那儿学来的一套拳。
忽听马蹄声音,几个人抬头看时,见河对岸山道之上跑来一匹马,马上的骑士是名年少武师,一身青衣,头戴斗笠,背着一口刀,满身风尘。那骑士看见水源,忙翻身下马,牵着马走到河边,连人带马喝起水来。他连饮数口,洗了把脸,露出一张俊俏的面孔来,真是面白如玉,眉清目秀。
那少年洗罢了脸,抬起头来,看着河这边,目光落在薛七七身上,两眼发直,呆呆发愣。
七七脸上一红,暗道:哪里来的轻浮少年?对旁边几个丫鬟道:“我们走吧,回庄。”又喊儿子,“星儿,你来。”遂用手一指对岸。
柳寒星嘻嘻一笑,已然会意,道:“娘,一会儿我教训教训这小贼。”
说罢,几个人便起身,走进身后一片树林,转眼之间,消失不见。
殊不知,七七固然不悦,对岸这少年却是更为诧异。他心道:我家小姐已然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了,若是和这女子一比,真好似云泥之别。早听说柳先生的夫人美若天仙,这女子想必就是了。那四周的几个年轻女子,个个端庄大方,定是柳家的使女了。
正在发愣之时,已不见几个人踪影,少年忙飞身上马。他见河水甚宽,不知深浅,不敢涉水,只得顺着山道继续找寻。
说来也怪,这少年绕来绕去,半天也不见离半山腰那村子近些,又绕了多时,仿佛还在原地打转,急得他满头大汗。眼见前面一片树林,心想,我若穿林而过如何?
心念未已,忽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喝了一声:“着!”林中射出一道寒光,朝自己疾射过来。
这少年虽有武艺在身,怎奈这暗器实在太快,怎能躲开?啪嗒一声,原来是一颗石子,正中肩头华盖穴。这少年顿时麻了半个身子,坐不住鞍桥,仰面摔了下来。
与此同时,人随声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噌的一声从林中一跃而出,眨眼到了少年跟前,劈胸一把,抓着少年的衣服把他揪起来,口中骂道:“哪里来的狂徒,敢贼眉鼠眼来看我娘,看我不挖了你的眼来?”说罢,右手伸出二指,作势朝少年眼上便戳。
少年把眼一闭,心道:完了,瞎了眼,叫我将来怎么嫁人?
忽听一声长啸,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其人内力深厚,清晰地打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星儿,不得无礼,快把姐姐放开!”
柳寒星一听是姐姐,“啊?”了一声,觉得左手仿佛是碰到了一块软肉,吓得他一吐舌头,左手一松。可怜这少年被重重扔到地上,跌得她眼前金星直冒。
她动弹不得,只得大喊:“柳先生,我可找到你啦!”
但见从山坡上,一人影如旋风一般,眨眼飞至眼前。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秀士,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三绺长髯飘散前胸,一身淡鹅黄,腰间挂着一根玉箫,通身上下精神饱满,凝成一团。端得是丰神飘洒,气宇轩昂,飘飘然似有几番神仙风度,把这少年看得呆呆发愣。只听这人道。
“姑娘,你女扮男装,到七柳山庄来找我柳牵风,到底有何事?”
历经长途跋涉,莫九儿也真是饿坏了,她在客厅里捧着一个食盒狼吞虎咽。薛七七在一旁,给莫九儿沏了一壶茶。
“莫姑娘,刚才我以为你是个男人,所以……也怪星儿下手有些重了,险些伤着姑娘。望姑娘莫要怪罪。”
莫九儿用客套话应付着,心里却想着别的事。
难怪老爷不停地说,这柳牵风是了不得的世外高人。原来他庄子外面的路,都是按九宫八卦阵势修成,没有向导根本进不来。按说我在莫家呆了十几年,这功夫虽说一般,三五个个大汉也是近我不得,谁知让这么个小孩子一颗石子就把我打翻了。要是让老爷和小姐知道了,又得训斥我了。
这时,柳牵风正在看一封信。这封信是老爷对九儿千叮咛万嘱咐,务必亲手送到柳先生手上的。九儿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柳牵风的表情,只见他一会儿双眉紧锁,一会儿撇着嘴苦笑。九儿始终猜不透,这封信上到底写着什么。
薛七七走到柳牵风身边,偷偷的往信上窥了一眼,竟噗嗤一声笑出来,紧接着说道。
“恭喜郎君,贺喜郎君!恭喜你又纳了一名妾室。”
柳牵风苦笑不得,把信往桌子上一拍:“贤妻休要取笑!这莫世忠果然是个不通礼仪的莽夫,我和他女儿从未见面,年纪又差了二十多岁,焉能纳她为妾?”
莫九儿听了,一口把嘴里的点心全喷了出来。老爷让我来找柳先生,就是要托付小姐的终身大事么?
七七笑道:“郎君你别不好意思。我是开明的妻子,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常事,我不会介意的。”
柳牵风道:“贤妻,你就别添乱了。这信上紧要事情颇多,你别抓住最后这荒唐事不放。”他转脸对着九儿道,“九儿姑娘,你可吃好了?”
九儿擦擦嘴:“柳先生,我吃好了。”
柳牵风命七七:“七七,你把食盒撤下。我和九儿姑娘有要紧事要说。”
七七答应一声,将九儿面前的食盒撤下,退了出去。
见屋内没有旁人,柳牵风道:“九儿姑娘,这封信你看过没有?”
“回先生,我家家规甚严,九儿这一路上一眼也不敢看。”
柳牵风略加思索,道:“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你家老爷,这次是觉得自己凶多吉少了。”
九儿吃了一惊,道:“先生,我家老爷一生戎马,攻无不取战无不胜。这次到底出了什么事,连他自己也觉得危险?”
牵风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次有人在你家老爷背后捅刀子。他让你来,是想把身后事托付给我。”
见九儿满脸疑惑,牵风又道:“我与你老爷,本有天大的仇恨。但十五年前,他对我有活命之恩。自那以后,我已无意报仇,但也不想再和姓莫的有任何瓜葛。但这次,你老爷自觉时日无多,想把后事托付给我。我当然不会纳你家小姐为妾,但这事关系重大,不单单是莫家,恐怕整个中原,都会有场巨变。所以……”
牵风突然微微一笑,对着屏风背后道:“贤妻,出来吧。”
七七果然就在屏风后,她款款走出,道:“夫君,他莫世忠的闲事,你又何必插手呢?”
牵风道:“夫人你有所不知。七十年前,他楚国因西北战事吃紧,曾找我越国借过十万雄师,共同对付北方胡人。那一战大破胡人,北逐七百余里。自那时起,我越国天子便对子孙有训:无论天下形势如何,不可让中原落入胡人之手。如今我越国虽灭,我这越国前太子,也不敢忘记这祖训。此次莫世忠死不要紧,若引得胡人长驱直入,我柳牵风就不能袖手旁观了。所以,我必须得去一趟峡谷关!”
九儿听了个云里雾里,但隐隐觉得事关重大,便道:“柳先生,你若去边关,我为你带路。”
牵风一摆手:“九儿姑娘,你还是留在我这七柳山庄内吧。你这点功夫,只能给我添乱。你放心,虽然莫世忠有心寻死,我却不能让他死。他和他女儿,我会尽力保他们周全的。”
(二)
莫写意在南安城内,心急火燎,抓耳挠腮。
她从军七年,父亲不让她随着一起出征,这还是第一次。但莫写意知道,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凶险。
荣王齐昭易坐镇姑臧城,都督整个陇右的各路人马,爹一听到这个消息,先是大吃一惊,然后一下子变得很沮丧。
“四郎,这次爹的大限怕是到了。”
“爹,荣王就算再阴险,也不可能干出自毁长城的事情吧?”
“四郎,你不明白。我在边关这么多年,早就多方打探消息,那齐昭易与北胡公主郑嫣之间的往来何其密切?我也不止一次上本给皇上说明此事,只是,皇上一直不肯信。这次,谭国师和文渊殿大学士田学孝共同保举荣王为扫北大元帅,皇上又给了齐昭易二十万大军开赴西北,而且原来西北驻扎的各路太守将军,也必须受他节制。这次,我怕齐昭易……”
“爹,难道他会直接大开国门,引胡人进中原么?”莫写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怕就怕这事。他齐昭易恨皇上不早立他为太子,这次手里有兵有将,朝中有内应,外面还有十几万胡兵接应。这可是天赐良机,失不再来。如果是我,我都会这么作。”
“爹,有你这个西北几十年的老元帅,齐昭易不会太放肆吧?”
“唉,为父早就在荣王清洗的目标之内了。他这次派我去峡谷关,作为抵抗胡兵的第一道防线。这就是让我去送死!”
“爹,不怕,有女儿在,谁也不能伤你分毫!”
“唉,丫头!你不能跟我去,你得在南安,替爹守好退路!”
“您不让我随您去峡谷关么?”
“去不得!去了,咱爷俩儿就让人一锅端了!你在南安,随时准备接应为父。只要为父活着,他齐昭易就调不动西北驻扎的各路人马!另外,我一早已经派莫福回京城告知你的拜兄景王齐昭轩了。希望景王他能有所准备,不至于到时措手不及。景王只要知道消息,就一定有法子帮咱们爷俩脱险。”
当夜,爷俩商议了一整夜。第二日,父亲就带着三万人马赶赴峡谷关了。南安城内,留下莫写意与五千精兵镇守。
转眼二十天过去了,父亲的人马音信皆无。莫写意派出探马,回报说:南安城与峡谷关之间的各处路口,都出现了胡人骑兵的踪迹。显然,峡谷关被围了,但是否失守,还不知道。莫写意听罢大惊失色,忙命人点队出发,去救父亲,却被家将莫贵拦住了。
“少爷,您忘了老爷让您死死呆在南安准备接应么?您就这么不相信老爷的本事么?想当初他五千兵死守统万城,守了半年,活活把鞑子的老狼主拖死在营中。才这几天功夫,您觉得老爷会守不住?”
又过去二十天,还是没有消息。探马探到离峡谷关三十里外就进不去了,四面八方都被鞑子封锁住,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莫写意实在坐不住了,牵过马来飞身而上,抄起长枪就要出发。还是莫贵,一把拉住她的马:“少爷,沉住气!鞑子兵没南下,就证明老爷还死守着峡谷关。你想救老爷的心我明白,但是我们手里就五千兵。去兵少了,闯不进重围,救不出老爷;去兵多了,南安又会有失。咱们现在是左右为难啊!”
“那怎么办?”莫写意暴跳如雷,“我给齐昭易那个王八蛋写了好几封信,让他速派人马到南安,替我守住此处,好让我去救我爹。可这么多天了,他连个屁也没放,这是成心要害我爹呀!”
总之,莫写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可就是一点办法也拿不出来。
可就在这一天,事情出现了转机。莫写意带着几名骑兵在城外巡哨的时候,抓住了一个奔往峡谷关的奸细。这个奸细,正是荣王身边的参将申屠宏,而在他的身上,还搜出了一封荣王写给敌酋郑嫣的密信。按说申屠宏武艺也不错,只可惜遇上的是莫写意,莫写意空手之下两招就将他擒住。不但密信被莫写意搜获,在大刑威吓之下,申屠宏把什么都招了。
莫写意再一看信,果然和申屠宏说的一点不差,荣王和郑嫣早就勾搭连环,定下一条毒计:七月初十那一天,荣王会派大将吴戈带兵两万去增援峡谷关,但增援是假,引莫世忠出关才是真。到时胡兵先假意撤退,等莫世忠开关追杀之时,吴戈的人马与胡兵先后夹击,趁机夺下峡谷关。最关键的是,务必要莫世忠的性命!莫世忠在西北经营多年,雍州、凉州、秦州的各路将军都听莫世忠的号令。此次虽然荣王是大帅,但要调动这些人马,很是困难。故此,荣王要设此毒计,暗害莫世忠。
莫写意把信和申屠宏的口供一对,直吓得魂飞魄散。再一看日子,今天已经是七月初三,离初十没有几天了,莫写意赶快把莫贵找来商议。主仆二人商议了半宿,终于拿定了主意。让莫贵带着几个胆大心细的兵士,押着申屠宏,揣着这封密信回京找景王,让齐昭轩当面呈给皇帝。要是皇帝知道了,会立刻派人到姑臧,解除荣王的兵权。而南安,却是不能再呆了,莫写意带着这几千人马要在半路伏击,无论如何不能让吴戈去峡谷关暗算老爷。
二人商议已定,不敢耽搁。莫贵当下换了一身便装,带上几个亲兵,打扮成客商模样,暗藏利刃,密信则贴身带在身上,把申屠宏扔在一个箱子内,装在一辆车上。第二天一早,几个人就骑着马,驾着车出发了。
而莫写意这边,赶紧点齐队伍,命众军:弃了南安城,奔赴峡谷关!
就在莫写意整点队伍的时候,突然,城外来了一支人马,约有五百人,打着楚军旗号。当中旗帜,写明领兵的是都领军周信。这支人马已到南门外叫城。
莫写意一听,心道这周信也是荣王心腹,这次来,肯定没好事!她冷笑一声,对左右一使眼色。那四周都是莫家多年的老部下,不用四爷说,早就心知肚明,便都点头会意。莫写意命:“开城!请周将军到府衙来!”
说罢,莫家四爷往当中一坐,稳稳当当,单等周信进来。
不一会儿,只见周信一身披挂,手持令箭与公文,身边几名亲兵护卫,大踏步走进府衙。
周信一见莫写意,将手中令箭一举,高声道:“莫写意听令!”
谁知莫写意还坐在那把椅子上,似笑非笑,轻轻问道:“周将军,不知你奉了何人将令?将令所言何事?”
周信心中纳罕,心道:这莫家父子虽是飞扬跋扈,但也不至于这么不给王爷面子。难道他莫写意不知道,违抗大帅将令是杀罪么?
“当然是扫北大元帅的将令!莫将军,三日之后,吴戈将军率兵两万到此,替你把守南安。你带本部五千人马,去到陇西郡以东三十里处,扎下大营。怎么,还不接令么?”
没想到莫写意还是坐在那里没动。
周信暗觉不妙,两眼往四下里一扫。只见府衙之内,四周众将的手都按在佩刀上,眼神里也都充满杀气,周信额角不觉冒出冷汗,他微微后退半步,左手举着令箭,右手也不自觉的按住腰间的佩刀。
“莫将军,为何还不接令?”
莫写意坐在那里,突然哈哈大笑,她呸了一声,大喝道:“周信,荣王的奸计已然被我识破了!尔等费尽心机,要害我父子。你以此令调走我,再派吴戈到此。那吴戈绝非在此镇守,也非是到峡谷关救援,而是与胡兵一起,赚开峡谷关,害我爹,然后倒戈相向,带胡兵一起进中原吧?”
周信一惊,莫非申屠宏被莫写意抓住了?他故作镇定,道:“莫将军,你怎么胡言乱语?难道你要抗令么?”
莫写意骂道:“呸!什么狗屁将令?我只尊镇关侯莫大将军将令,他齐昭易算个什么东西?左右,动手!”
一声动手,左右众将刷刷地拔出兵器,一拥而上。
这周信不愧是武将出身,几乎同时也拔出刀来,他见莫写意坐在那里,赤手空拳,便将身一纵,朝她刷的一刀,当头劈下。
这下把众将吓坏了,赶忙呼喊:“将军小心!”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只见莫写意猛地一涨身,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法,啪的一下,左手已然叼住周信持刀的手腕,同时右脚飞出,一脚把周信踢得离地三尺,刀也被莫写意夺去了。等周信落了地,还没喊出声来,早被莫写意抓住盔樱,手起一刀,登时血光迸现,人头已经被莫写意提在手里了。
府衙内的几名亲兵,早就被众将乱刀砍死。而在府衙外,当街上,周信带来的几百兵一见将军被杀,便都想抄家伙拼命,不想四面莫家士卒立刻围过来,各持长枪大戟,把这伙人困在当中。
莫写意将周信的人头高举过顶,喝道:“周信背反朝廷,已被我杀了!尔等若识时务,放下兵器投降,随我去峡谷关杀敌。否则格杀勿论,到时尔等悔之晚矣!”
这一刻的莫写意,身上还带着周信的血,那张俊俏的脸上,两眼瞪圆,仿佛天神一般,周身上下全是杀气。这几百人早就被吓得屁滚尿流,乖乖的束手就擒了。
众将忙问:“莫将军,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弃城!反正城中也没有一个百姓了,我们把城烧了。然后全军开赴峡谷关,无论如何,哪怕是一个人闯进重围,也要告诉我爹荣王的阴谋。只是,这次去峡谷关,敌众我寡,去了就是九死一生,你们愿意随我去么?”
众将齐声高喝:“愿随将军前往,搭救老将军出来!”
这一刻,莫写意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爹,你多年治军,爱护士卒,今天,果然有人愿意为你拼命了。
(三)
柳牵风在路上,遇到了一个熟人,胡长老。
这个人的真名已经没人知道了,反正他姓胡,是个老头,江湖人称“神算子”,所以大家都叫他长老。叫长老是尊称,但“神算子”这个外号,却是不折不扣的讽刺。这老头平日里就喜欢骑着一头驴,扛着一个写着“测字”的帆,四处游荡,给人算卦。可他的卦几乎从没准过,每到一地,不出几日就会被人砸了挂摊儿。可人家骂他,他也不还嘴,也不跟人家着急,只是收拾东西便走,换一个地方接着算,这些年四处漂泊居无定所。
真正的江湖人知道,这个胡长老武功深不可测。据说他曾和贺谨棠大侠曾经彼此印证过武功,谁也不能打败谁。但他逢人便吹牛说,贺谨棠不是我的对手。反正贺大侠也知道他的为人,大家都知道他的为人,也就任他胡说,没人和他计较。
柳牵风和他交情很好,而且知道胡长老这个人,虽然表面上吊儿郎当,内里却是古道热肠,天生爱管闲事的脾气。于是拉住胡长老,跟他说了自己的打算。
胡长老摸着自己花白的山羊胡,翻翻眼睛:“小柳子,莫世忠和你不是有血海深仇么?你怎么反而要去救他?难道你想娶莫世忠的女儿作妾么?说起来,那丫头我见过一次,虽然当时是男装,却也能看出是个美人。我老头要是像你这般年纪,估计也会动了凡心啊!可是,你柳牵风已经娶了江南第一美人了,怎么还不知足?你可太气人了!”
柳牵风瞪了老头一眼,知道他爱胡言乱语,便道:“老儿休要胡扯!这事我也考虑再三,起先我真的不想管这闲事,可细细想来:家仇事小,国仇事大。若事关天下人的安危,我与莫世忠的仇恨,又算得了什么呢?我若不救他,他虽死不足惜,可边关大门一开,胡人长驱直入。若是荣王这时候心里没有国家,只有皇位,带着大军袖手旁观,只怕大楚要有灭国之祸。我虽与大楚是敌国,但却不忍心看天下人陷入战火之中,所以这次无论如何要想个法子,让胡人退兵才是。”
胡长老听着,晃晃脑袋:“小柳子,我就是喜欢你这个脾气!反正我老头无事可做,怎样?你需要帮手么?”
柳牵风听罢大喜:“若是前辈肯帮忙,牵风求之不得!”
于是这一马一驴,并辔而行,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而另一边,莫贵他们遇到埋伏了。
眼前是几百人的骑队,马上的人都持兵器,却都是农夫打扮,没穿盔甲,看样子似乎是山贼。但领头的人莫贵却认识,是荣王府的武教师闫明。
那闫明装山贼还真装得煞有介事,口唱山歌:“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
莫贵心中好笑,装,接着装!都到这个时候了,弄些神头鬼脸的人来装模作样还有什么用?
他跳到车上,把那个大箱子用刀挑开。箱子里,申屠宏被捆作一团。莫贵一把把他提了出来,刀尖一挑,把绳子挑断。
申屠宏还奇怪莫贵为什么这么作,他回头一看,看见闫明和他的几百马队,心里一下明白了。
“莫贵,没想到你还挺识时务,知道立刻放了本将军。”
莫贵的双眼如同利剪一样看着申屠宏,轻声说道:“呆子,快跑吧!你马上就要被灭口了!”
申屠宏一下没听明白,略略思索一下,恍然大悟!立刻跳下车子,朝着树林便跑。
莫贵喊了一声:“李青,押着他回京城!剩下的人,拼死给我挡住他们!”
叫李青的亲兵应了一声,拨马朝树林方向便去追申屠宏。
莫贵朝着申屠宏逃跑的方向高喊:“申屠宏,你若想活命,就回京城找景王!要是被荣王抓到,你必死无疑!”
话音未落,一支箭从莫贵的耳边飞过,正射中李青的背心。李青惨叫一声,翻身落马。啪嗒一声,又是一支利箭,噗地正射在申屠宏的屁股上。申屠宏哎呦一声,趴倒在地。可这求生的欲望,让他顾不得疼痛,赶忙爬起来,朝着树林里便跑。身边弓箭呼啸而过,申屠宏心惊肉跳,终于跑进树林里。
莫贵的头上全是冷汗,李青的死,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他现在就指望申屠宏良心发现,去景王那里自首了。密信在自己身上,恐怕交不到景王手上了,这人证,无论如何要保他周全。
莫贵一咬牙,拔出佩刀来,道:“几位,拼了吧!”
几个人一声呐喊,抽出各自的兵器,朝敌队杀了过去。
申屠宏这边,跌跌撞撞跑进了树林,转眼跑出了几百步。他知道骑兵是不敢轻易进林的,所以稍稍安心。他回头看了看,见林子外面,闫明的马队和莫贵这几个人已经动起手来。心中暗道:莫贵说的没错,我把王爷的机密抖落出去,他必然要杀我灭口!亏了莫贵提醒我,不然我现在已然死了。可申屠宏又见有数名骑兵眼看就要进林了,吓得亡魂皆冒,不敢耽搁,一瘸一拐地往树林深处便跑。
可就在他刚转过身的时候,忽然觉得浑身一麻,被人一下提了起来,往上一抛,稳稳地被抛到一棵树的树杈上。申屠宏骨软筋麻,动弹不得。低头再看时,只见一个身穿灰袍的老头,骑着一头驴,正抬头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而在老头身边,一匹高头大马疾驰而过,马上一个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一身淡黄衣服,背插长剑,朝着树林外冲了出去。
而林子外面,莫贵身边的亲兵全战死了。他不愧跟随了莫世忠多年,一身武艺,骁勇无敌,把一口单刀使欢了,上下翻飞,如同狂风扫雪片,手中刀呼呼挂风。转眼之间,敌人被他砍了十几个。
可他毕竟是一个人,没过多久,已然是筋疲力尽,杀人的右手不住的颤抖,身上也挨了几处刀伤。稍一疏忽,就觉得肋下一凉。原来,闫明已经将一根长矛,刺进了自己的身体。刀撒手落地,莫贵双手抓住那根长矛,直勾勾的看着闫明。
“想不到我莫贵,没死在胡人刀下,反而丧在自己人手上了。可恨!可恨!”
闫明哈哈大笑,双臂一用力,将莫贵挑了起来,用力向外一甩,把莫贵甩出数丈。
莫贵摔在地上,顿时觉得五脏六腑几乎翻转过来,他吐了一口血,肋下的伤口已然麻木。他心里明白,自己大限已到。可是,身上还藏着密信,少爷给自己的重任还没完成,自己死了不要紧,老爷和少爷怎么办?他躺在那里,看到闫明朝自己飞马冲来,长矛交到左手,右手举着一把明晃晃的马刀,朝自己砍了下来。
就在这紧要关头,嗖的一声,一颗石子从树林的方向飞出,啪的一下,把闫明从马上打了下来。闫明吭都没吭,摔在地上就不动弹了。
这几百贼人齐声惊呼,一齐往树林这边看。只听惨叫声音不绝于耳,最先跑进树林的那几个人,不知被什么人,一个个都从树林扔出来了。摔到地上,和闫明一样,也都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正在惊异之时,从树林里,啪啪啪啪飞出数十颗石子,颗颗不走空,全打在这帮贼人的身上,尽数落马。剩下的那帮贼人,见主将落马,而树林里又不知有多少伏兵,便发一声喊,四散走了。
莫贵还躺在地上,他以为闫明这一刀,自己就身赴西土了,没想到一颗石子救了自己。没过多久,他感到有一个人把自己轻轻扶起,靠着那人臂膀坐了起来。他看了看,扶着自己的是个中年汉子,而旁边,一个老头儿像拖死狗一样,拖着浑身瘫软的申屠宏。再看四周,这群贼人横七竖八地躺着百十来个,而自己的那几个弟兄,已然全遇害了。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便努力开口说道:“敢问二位是?”
“在下柳牵风,这位是胡长老。”
莫贵一听,会心一笑:“柳先生,我家老爷说过,你虽然和他有仇,但你一定会帮忙的。这下,老爷和少爷……有救了!”
柳牵风忙问:“阁下是?”
莫贵道:“我是莫家的家将莫贵。”莫贵说着,一把抓住柳牵风的手,“柳大侠,请你一定要救我家老爷!”
柳牵风见他伤得太重,忙按住他的手:“别激动!你伤得太重,让我给你治伤!”
莫贵摇摇头:“来不及了。柳先生,听我说,这个申屠宏,是荣王通敌的人证,请您务必将他带到京师,找……找景王!”
柳牵风点点头。
莫贵此时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说不出话来,他指了指自己的怀中,两眼一闭,与世长辞。
柳牵风叹了口气:“想不到忠义之士,竟落得如此凄惨。”寻思莫贵怀中,定有重要物什,便在他怀中摸了摸,把那封信摸了出来。他一看这信,已被莫贵的鲜血染了一半,将信展开,虽然有些地方看不清,但意思也八九不离十了。
柳牵风把信交给胡长老。老头看了看信,一声长叹:“想不到荣王为了帝位,竟然丧心病狂至此。申屠宏,为了你,这几位忠勇之士都死了,你肯不肯到景王那里自首啊?”
申屠宏道:“愿意!愿意!我想明白了,只有投到景王那里我才能活命!”
柳牵风在一旁若有所思,不一会儿,他对胡长老道:“前辈,麻烦你带着这个人证和这封信到京城去,去见景王。”
胡长老问:“小柳子,那你呢?”
柳牵风道:“唉,虽然我不情愿,但还得去救莫世忠。莫世忠活着,荣王还有掣肘,不敢妄动。不然,荣王随时可能挥兵直取京师。天下安危,想不到落到你我二人身上,这份担子可不轻啊。”
胡长老嘻嘻一笑:“你柳牵风身为越国王子,却要维护楚国的江山,你越国列为先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啊?”
柳牵风苦笑一声:“我为天下苍生,不得已如此。若先祖怪罪,等我死后,自己到地下去向他们请罪便是!”
(四)
莫写意这一路上,一直在胡思乱想。
五岁的时候,她就被女侠沈紫樱带走学艺去了,这一学就是十年。等她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莫写意依稀记得爹的样貌,但是却比十年前苍老了许多。她记得那一天,家里办丧事,她马上跑到爹的面前问:“爹,咱家谁没了?”
爹一脸茫然,眼神没有焦点,看着莫写意说道:“我莫世忠没有儿子啦!我莫世忠绝了后啦!”声音凄厉至极。
莫写意记得,自己有三个哥哥,大哥叫莫允辉,二哥叫莫允庆,三哥叫莫允嗣。就在她上山学艺的这十年间,这三个哥哥,竟然一个一个都辞世了。大哥莫允辉,正元五年,在姑臧城与胡人大战,被胡人女将郑嫣一刀斩了。二哥莫允庆,正元十年,也就是莫写意回家的前些日子,与父亲在统万城死守,拖住胡人十几万大军半年之久,终于等到了镇国公楚志南的援军,大破胡兵,但莫允庆却在阵上被人用箭射死。三哥莫允嗣,比自己大三岁,从小就体弱多病,正元三年的时候,不到十一岁就得病死了。
莫写意到京城的时候,二哥下葬才不到十天。
爹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然后叹了口气:“我没有儿子啦,就剩下你啦!”莫写意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爹流泪。
莫写意想都没想,扑通就给爹跪下了:“爹!我是您女儿,你若是想把我当儿子养活,那我就是您儿子!”
那一刻,爹的眼里闪着一种奇怪的光芒,每当莫写意闭上眼睛,那种光芒就会在脑海中浮现。
于是莫写意,就成了四少爷,成了莫四将军,成了京城有名的美男子。全城都知道莫四少爷学艺归来,年方十五,京城的媒婆把莫家的门槛都踢烂了,这个是尚书之女,那个是将军之妹。可总而言之,爹全回绝了,莫写意也全回绝了。莫写意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一下子挡住了所有说亲的。在京城没呆几个月,莫写意就跟随父亲,赶赴西北边防。这一呆,就是七年。这七年间,除了贴身的丫鬟,和莫写意一样女伴男装的九儿,连莫福莫贵这些人都不知道,四将军厚重的铠甲之下,竟是个女儿家的身子。
凡事都会有美中不足。莫四将军的不足就是,她在沈女侠处习得一手神出鬼没的枪法,但是家传刀法却见都没见过。爹在她眼前呼呼挂风地耍了一通,然后对着她说:“学!”
莫写意却说道:“爹,不是我不学,只是我的枪法比这刀法玄妙得多。习得武艺是为了上阵杀敌,只要我的功夫硬,管他使刀还是使枪呢?”
爹骂道:“屁话!老子使了一辈子刀,刀下斩将无数,臭小子敢说我的刀法不如你的枪法玄妙。找死吧你?”
莫写意不服气,道:“爹,不信咱就试试。”
爹就还真一刀劈了过来。
爷儿俩插招换式,打了十几个回合。莫写意的枪在爹的手腕上一敲,嘡啷一声,大刀落地。莫写意心满意足地把枪往地上一戳,两只手插着腰:“爹,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爹叹了口气,回屋了。
莫写意很奇怪,为什么爹不替自己高兴。她想了很久才想清楚,大哥二哥都是有名的花刀将。爹是想在刀上面,看见自己大哥二哥的影子。
“爹,您就这么不喜欢女儿么?”四少爷的心里,这些年始终堵着这个疙瘩。
正在胡思乱想,探马来报,前面五里就是胡人的大营了。
莫写意看了看天空。
在西北这片干燥的土地上,天空竟然被重重的乌云遮住了,好像马上就要有一场大雨。莫写意想,我到西北已然七年了,这场雨将是七年以来最大的一场了吧?
傍晚时分,乌云密布,狂风四起,天色昏暗。这不正是偷袭的大好机会么?
莫写意将手中长枪高高举起,枪尖指向天空。
“众将官!”
“有!”这是几千人整齐划一的声音。
“随我闯重围,救莫大将军。随我杀!”
“杀!”
鼓声阵阵,这几千人的敢死军,像潮水一般冲向了敌人大营。
而胡人的大营内,号角声也想起了。霎时间,寨门大开,胡人的骑兵蜂拥而出。在楚军的左侧,右侧,也几乎同时想起了号角声。随后,呐喊声音震天撼地,四面八方都是胡人的军马,从三面,像扇子面一样向这几千楚军包抄过来。
莫写意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果然,胡人有准备。
可不是么?申屠宏失踪,周信被杀,南安城被人烧了。胡人和荣王,他们再傻也知道事情败露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支人马全数杀死,一个活口也不留。
莫写意在想,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应该火烧南安城么?应该一怒之下剑斩周信么?应该把这几千人马送到虎口么?如果让她从头再来一遍,恐怕也没有其他办法。
还要什么计谋?还要什么策略?还要什么战术?都没有用!现在很简单,往里杀,就算活着一个人,也要杀进峡谷关城内,告诉爹一切——明天,七月初十,无论如何不能开城!
楚军就这样,伴随着马蹄声、鼓声、喊杀声,不顾一切地撞进了胡人骑兵的海洋。刹那间,人仰马翻,人头乱滚,两军展开了惨烈的肉搏战。
莫写意一马当先,将长枪抖圆了,使出浑身本领,磕、扎、盖、挑、撩、崩、打,大枪仿佛蛟龙摆尾,怪蟒翻身,将胡人骑兵杀得横躺竖卧,心惊胆裂,纷纷后退。
莫写意大叫:“尔等鞑子听真,你家莫四爷前来踹营。尔等要知道某的厉害,速速闪退一旁,休要拦我!”一边说着,一边用长枪将身边所有的胡人送上西天。莫写意杀入重围,如入无人之境。
杀着杀着,天色已然黑了,莫写意回头一看,糟了!
这五千人马,虽然奋勇杀敌,以一当十,无奈胡人太多了,从杀入敌阵到现在,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这几千敢死军,竟然被胡人杀得丧亡殆尽。莫写意身边,只剩下几百人了。
莫写意一咬牙,罢了!纵然天不佑我,我也要用我最后的力气,回到爹的身边!
就在莫写意奋力拼杀的时候,柳牵风和莫世忠又在干些什么呢?
柳牵风正飞马赶奔峡谷关来。他看到了远处尘土飞扬,喊杀之声震天,于是手搭凉棚看去。在乌云之下,楚军的大旗,在胡人骑兵的海洋之中,左来右去,大旗到哪儿,哪儿就是胡军的哀嚎。
大旗下,就是莫世忠信中所说的那个不让须眉的女儿莫写意吧?
柳牵风将背后的双剑拔出,一催胯下马,朝着战团飞奔过去。柳牵风想:当初你救了我的命,我不想欠你的,我就把你女儿救出来吧。无论如何,我会保住她的命!
而莫世忠,在峡谷关的城楼上,也看到了远处惨烈的厮杀。
六十多岁高龄的老将军,须发皆白。
莫世忠叹了口气,我那个傻孩子,我告诉你无论如何不要到峡谷关来,这是个口袋,就等着你往里钻了,可你就是不听我的话呀!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已然黑了,漫天的乌云,把星光都遮住了。
想必这场雨,会是十几年来最大的一场吧?
他对身边的亲兵说道:“备马,抬刀!”
“将军,您是要出城么?”
“对,四将军来啦,我们去接应他们。你们都记得,我死了不要紧,无论如何,你们都要给我死死护住四少爷,明白了么!”
“是!”
莫世忠微微一笑,自己在战场上拼杀了快五十年了,刀下的冤魂无数。最近这些日子,做梦的时候总能看见那些死在自己刀下的鬼魂,你们,来找我了吧?
正元十七年,七月初九。
祁连山脉南,峡谷关前,“边西之战”打响。这将是莫家军的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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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27 17:1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排版太密,段落间加空行啊,看得头晕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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