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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小说] 竹月纪年·后夜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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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3 01:33 | 显示全部楼层
低低吟,浅浅斟。
深深帐里,昏昏灯下,副王赵超胤与一员老将围坐几前,默默不语。
一壶酒。
两瓷杯。
三次痛哭。
四臂交回。
五鼓鸡鸣响。
六面竖屏风。
公子七番俯首。
廉颇八次摇头。
九回叹息瓷杯掷。
十面埋伏出墙来。
老将常茂常叶盛,离席再拜,说道:“人老多情,未能免俗。我有最后一言,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君。殿下一意孤行,损天理,害人命,玩诸侯如掌上观纹,逞一时之快,也小觑天下英雄。须知日中则昃,月满则亏,天下之理也。”
赵超胤把那象牙扇柄细细摩挲,叹道:“老将军,扬江之水,奔腾而东,能回西边吗?”
常茂知事已不可挽回,向赵超胤拜了三拜,又往岳县方向三拜九叩后,拔剑自刎而死。赵超胤伏尸痛哭,久久方才起身,对刀斧手说道:“常将军忠臣良将,惜不能为我所用,带下去好生安葬了。”
“北陆之龙已被困浅滩云北。”
赵超胤穿上断龙袍,戴上平天冠。
“南梁与愚兄亲兵胶着。”
长长佩剑系在腰间,白玉云龙佩丁丁轻响。
“南征诸将均为我笼络,至不济也答应中立。”
在透着木香的黑暗甬道中徐徐独行。
“关东已经同意结盟,公孙太子亲自出兵征讨司马计长。”
走过又长又暗的甬道,光明似乎已然触手可及。
“天下名师大将尽在掌握,而孤,将加冕为王!”
当副王殿下身姿出现在城楼的一刹那,城下十万大军激动得痛哭流涕,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倒行逆施的乱世,将由孤打个粉碎!“
“出征!目标落日山脉!”

“老师!宋副王殿下出征了!”
听了徒儿慌慌张张的报告,正在与童子下棋的瞽者手顿了一顿,手上黑子“啪”地掉落棋盘之上。对手的童子面如古井水,慢慢说道:“东四南十二,老师,你输了。”
瞽者推枰而起,面向南方,摇头叹息道:“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凤兮凤兮思高举,只可惜未得风云。天下又将乱了。可惜可惜。”
童子冷冷说道:“虽天道变易,运数难寻。然成败皆在人谋,师兄尽力而为,又何惜之有?”
“依你看,你师兄能成否?”
“师兄为人虽事必躬亲,穷究全局,然用人过于险狭,非取胜之道。天下名师大将虽不及师兄,但合力而击之,未必不成。”
“哦。”瞽者听得颇为兴味,对爱徒成长又惊又喜,“依你之见,何处先破局?”
“以将而言,当在北陆。”
“却是为何?”
“天克地。”

《通史记》载,神州二七四年五月,司马公乘雾渡子午河,公孙太子以东土水军邀击之。会东南风起,司马公乘风放火,尽焚之。北陆军略齐国呂城。呂,屯粮者也。公孙太子引军往救,遇伏不利,还屯呂城。
《北陆军鉴》载,司马公至云北也,粮秣日减。会渠梁巨商朱富贵献船粮,司马公笑曰:“五日内破贼必也。”五日后江上大雾,司马公以张伯光乘朱富贵船渡江。水师艨艟尽藏草油等物,自引水师北衅东土。会东南风起,司马公引火焚之,还登谢阳。司马公曰:“贼以我粮尽也,袭呂如穷鼠噬猫,必不为备。我可半路击之。”遂伏于下马原。公孙羽,善战者也,公围之久不克。会北风起,公迎风纵火,大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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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3 17:2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沙包鸣泣之时 于 2014-10-13 22:07 编辑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现在想来,不过是腐儒妄言罢了。”
副王大帐之中,赵超胤拆视各方塘报,不住摇头。万无一失的计策出现了一点小差错,本应在云北丧命的北陆之龙居然咸鱼翻身,声势大振。在副王心里,北陆之龙不过纤芥之疾,公孙太子虽出师不利,以关东联军力量已足以应付了。不过事态渐渐有超出预想的倾向,副王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莫非天命真不在我?
副王摇了摇头,把这想法逐出脑内,拆起下一封塘报。他刚看了几眼,眉头倏地皱紧,瞳孔骤然收缩,修长手指关节血色退去变得白森森的。过了良久,他轻轻拍拍手,阴影中转过一个亲兵来,垂首待命。
“请刘公辅来。”刘公辅是副王主簿,胸中极有韬略,被副王倚为智囊。
不多时刘公辅匆忙来见,他偷眼看副王面色,只见一潭死水,心里隐隐觉得不妙。副王把塘报递与他,他拆开急冲冲只扫了数眼,那塘报啪地掉到地上。刘公辅急忙捡起,虽极为羞惭,脸上也无半点红色,却是一片青白。
东土大国吴国起兵攻打关东!
“这······这却是·······”
“公孙指望不上本国援军啦!”副王走到大帐门口,抬眼望天,眼神中极是忧虑。吴王枭雄,极会用兵,眼下关东无良将坐守,只能靠堆积兵力弥补缺陷以自保,顾不上在北线奋战的公孙羽。而与公孙羽对峙的,是名震天下的北陆之龙司马计长,一个摆脱颓势后单以名号和檄文就收复并州的怪物。但是北线作战对副王大计来说至关重要,为此不惜放下身段拜请公孙太子亲自出兵。若司马计长失去牵制,副王背后便如时时被一把利剑指住。
“公辅,你领七万人前去支援公孙。一定要挡住司马计长。”
“但殿下您不就······”
“啊,这下只能走下策,与愚兄决战了。”
兵者,死生之地,不可不察。其中以士气最为重要。一支士气高昂的军队能轻而易举击溃一支更为庞大却垂头丧气的败家犬。因此削弱敌方士气是最为策士所重视的策略,也是最为基础的基本功。削弱士气最为有效的方法,莫过于天壤之别的兵力差。一支数以十万计的大军,能轻而易举地将小势力的抵抗碾个粉碎,就像一块砖头扔过一扇玻璃窗。若是副王十万大军能完好无损抵达南方战场,宋王的领兵大将,包括宋王亲卫在内将毫不犹豫地跪倒在新王御前表示忠诚,然后副王将顺理成章地从愚兄头上抢过冠冕。可是在已经打通并州走廊能得到大本营陈州源源不断支援的司马计长面前,必须要有一支庞大的军队才能抵挡。于是,副王只能给自己保留下一支最低限度能用于战役作战的军队。这样,一场顺天应人的无血政变将成为血雨腥风而大逆不道的起兵谋逆。
“本来道义上就占下风了呢。”副王孑然站在点将台上,双眼望天。天,不语。只掬一把眼泪,向乾坤遍洒。“你们丢兵,丢将,丢人,最主要的连先机都丢了。你们说,孤该怎么谢你们?”
张帅刘志远二将跪在地上,不住叩首,将泥地上磕出好大一片殷红。
二将得到岳县告急,满以为计谋得售,急冲冲一头撞入岳县城,被一把火烧得七零八落不说,还连吃五道伏兵,只身逃回。
“也怪不得你们,只是愚兄身边哪来这么好本事的军师?”
张帅逃归路上打听清楚,当下说道:“听说是并州主簿荀达,先借尚方宝剑斩将夺军,再设此奸计。”
“哦,原来是冀州麒麟儿。不过操刀童子不应有如此手段······原来如此,被点化了么?娘希匹!司马老贼,孤该怎么谢你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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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24 14: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沙包鸣泣之时 于 2014-10-24 20:19 编辑

“赏!”宋王高举杯盏,“前日乘胜传檄,陇右两军上书归顺,已稳住大局。军师挽狂澜于既倒,立不世之功,理应重酬!先满饮此杯,待回渠梁,孤再登坛拜相!”

“谢吾王赏。”荀达昂首挺立,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我虽先胜叛军一局,然与副王无关痛痒,若副王大军来,仍难以抵挡。愿吾王诸公莫生懈怠之心。”
诸将议论纷纷,面有忧色。赵铭排众而出,开口询问。
“末将听闻,北境司马家大胜,副王调主力往援,其兵必少。我军六万之众,何惧之有?”
“副王,天下奇才。兵虽少不可小视。若要以量胜他,非十万大军不可。”
宋王拍案叫道:“你所言孤岂不知?只是我军便这么多,哪有十万人给你?”
“有!”
“却在何处?”宋王霍地站起。
“梁国境内!”
宋王颓然坐倒,摇头道:“汪平被围多时,如何指望得上?”
荀达长袖一挥,说道:”臣愿请节使梁,以三寸不烂之舌赎回吾王十万御林。”

兵法曰,识众寡者胜,上下同欲者胜。宋军内乱中虽胜了第一场,抢了先机,但局面并无大的改善。以此兵尽粮绝之境,当然是撤军回渠梁才是上策,但御林军尽数被围,军心已变,各地军阀已生异心。若是此时退兵,在副王大军威压之下,必然走到半路兵丁就散个干净,如风箱里的老鼠,进退不得,必须与副王赵超胤做个了断。因此宋王即使逃过了被逼宫禅让的绝境,也只有一条路可走。
一条必须与不世奇才副王赵超胤正面对决的死路。
这便是副王赵超胤的泥足之计。
而当宋王压箱底的王牌荀达被发现后,副王已决定先发制人,而宋王已无路可走。
南国边境,乐原。
对宋王来说,希望与绝望的区别,只在一夜之间。
一夜之间,副王大军抵达宋王眼皮子底下,甚至与他隔着广武涧对峙。
一夜之间,原先上书表示顺从的大将又开始装病。
一夜之间,荀达奠定的先机小胜之局化为乌有。
更可怕的是,宋王倚为长城的荀达正在出使梁国,不在军中。宋军树倒猢狲散,多有重臣大将逃亡。在宋军军心将散的紧要关头,却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在几乎与副王抵达广武涧消息传来的同时,一位白衣潦倒秀士求见宋王,让军士代为呈上一支玉箫作为信物。宋王见此玉箫,愕然叹息良久,挥手命军士去请来人。宋王手捧玉箫,细细摩挲,如捧宝玉,忽而将玉箫凑到嘴边不住亲吻,顷刻间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引那秀士进来的军士惊得呆了。秀士挥手命军士退下,也不拘礼,自己寻了个座头坐下,目灼灼去看宋王,不知是怒是愁。
宋王不去看他,只顾流泪,昔日跋扈之气尽皆收起,更似老了数十岁一般。
两人你不看我,我不看你,也不答话。大帐内死寂。
过了良久,宋王将玉箫置于膝前,长叹道:“孤纵横一世,折节下交,结识英雄无数。想不到最后穷途末路之时,还来见我的居然是你。”
那秀士嘿然不答。
宋王又道:“听说歌儿过了以后,你化名吴名,在渠梁市井中讨生活?”
“未雨绸缪而已。”吴名冷冷地说,“若非歌儿要我助你,我才懒得参合你们的破事。”
“参合也好,不参合也罢!”宋王以手掩面,跌足泣道:“孤对不住歌儿和你啊。”
吴名亦惨然泪下,宋王紧几步上前,抱住吴名失声痛哭。忽又拉开,端详他面色许久。
“你晒黑了,又风霜满面。嗯,这是东土腌海鱼的味道,你从东土回来是不是?是吴国?”
吴名叹道:“只恨半路扬江水涨,晚来数日,终于功亏一篑。果然人算不如天算。还好大错仍未铸成,此处有我抵挡,你快带诗儿离开。”
“不!”宋王止住吴名,将玉箫送还与他,“孤这个弟弟的性儿孤比你清楚,他卧薪尝胆,只为取孤性命,孤即使逃亡,他也会派骑军半路追杀,跑不掉的。还是由孤来与他做个了断罢!何况要是你也死在这里,孤有何脸面去见歌儿于地下!”
宋王唤出赵诗,指着吴名说道:“这是你哥哥,你跟大哥走,以后好好听话。”
赵诗圆圆的大眼睛滴溜溜往吴名身上看,眼尖见着玉箫。“是歌儿姐夫吧?”
“你倒聪明。”宋王惨然一笑,取过玉玺用红绳串了挂在她脖子上,“歌儿姐夫带你回渠梁,你今后继承大统,好生听姐夫的话,切勿忘了三件大事。”
“父王!”赵诗哭着抓住宋王袍袖,“诗儿要您好好的,说好一起回去的。”
“诗儿别闹!”宋王喝道,“此三事非同小可,你若做不到,孤必不原你。”
“父王···”
“诗儿···”宋王见她害怕得缩了起来,面色稍缓,“你好好听着。”
“诗儿听着呢。”赵诗肃然敬听。
“第一,孤答应拜荀达为相。此人计谋百出,天下良才,若他肯辅你,你须在渠梁城中,立八丈高台,拜他为相。”
“诗儿依得。”
“很好。”宋王点点头,“第二件事,便是替你父王,替你歌儿姐姐好生照顾你姐夫。”
“诗儿也依得。”
“那第三件事嘛···”
“是替父王报仇,诗儿记下了!”赵诗咬牙切齿地说。
“不!”宋王连连摇头,苦笑道,“孤倒是希望你能报仇。可你王叔本事极高,人又狠毒,你如何是他对手?这第三件事嘛···”
吴名带着一辆装饰平凡的马车悄悄驶出宋军大营,车上一个幼龄女子不住哭泣。
一人一车往渠梁行了数十里路,斜路里一支军马杀来,打的副王旗号,为首大将叫道:“那莫不是诗公主?快快停车,饶尔不死!”
“谁会停啊!”
吴名越发鞭打马匹,那马车奔得越来越快,然始终摆脱不得追兵。赵诗止住泪水,紧紧抓住吴名衣裳,一语不发。吴名感到她小小的身躯微微的颤抖,心中一疼。
“诗儿,你怕不怕?”
“怕。”
“怕就哭出来吧。”
“诗儿不哭!诗儿应承父王,要振作,要坚强,要好好儿活下去。诗儿不哭!”
听到她强自镇定逞强的言语,吴名心中一紧。这个小女孩儿本来就是天真无邪,在父母跟前撒娇承欢的时候,遇乐则喜,遇悲则泣。这孩子却要过早领略人生悲欢离合,和尔虞我诈的大人登台唱戏,已经够可怜的了。可这天杀的大人世界,还要因为大人的原因,去取她的性命。她还怕大人担心,强自装作镇定。
这狗酿养的乱世!
吴名咬紧嘴唇又是一鞭。突见前方烟头大起,又是一彪军马杀来,打的一杆大旗,上书“梁大将严整”。当前一员蓝袍小将,高声笑道:“我依军师之计在此等候多时了!严整听命而行,请诗公主莫要怪罪末将!”
“不好!”吴名正要挽过马头,严整拈弓搭箭,一箭射来。那羽箭如流星赶月一般,正中赵诗前胸,赵诗往后便倒。
“诗儿!”
“诗儿···好想好想活下去啊···对不起,父王。对不起,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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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24 20:1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家诗诗!!!!!!!!!!!!!!!!!!!!!!!!!!!!!!!!!!!!!
我对不住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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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15 17:2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沙包鸣泣之时 于 2014-11-15 20:16 编辑

“于是你们就回来了?”
副王赵超胤一边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公文,一边慢条斯理地说。
虽然副王没有看他一眼,屈半膝跪在地上的将领就像与蛇对上眼的蛤蟆,一头一身的冷汗。
“···这是末将亲眼得见,那严整一箭正中那丫头前心,那车夫正伏尸恸哭,便连人带车给梁贼捉去了。想来那丫头无活命之理。”
“无活命之理?”副王停下笔,“哼,当年齐桓公小白也是被一箭射中,也是无活命之理。”
数千年前大国齐国内乱,齐国两个继承人公子纠和公子小白分别出奔他国避难,后齐国忠臣平定内乱,虚君位以待,先入都城临淄者为君。公子纠师父管仲怕小白先到,抢先在半路伏击,箭无虚发射个正着,扬长而去。谁料误中带钩,小白诈死骗过管仲后日夜兼程先到临淄,终成大业。副王此番谋朝篡位,最忌兄长唯一子嗣赵诗逃回渠梁。如此一来,赵诗有大义名分在手,急切难制。
“不过这丫头就是不死,也要落入梁国手里,想来是做议和之奇货吧。”梁国久战之下,军民疲敝,且梁国目前以攻略南国为主,必然要避免两面受敌,而要与今后中州霸主赵超胤议和,再没有比交出赵诗更有诚意和分量的了。
“就算给她逃了,明日决战之后,孤亲自带兵回渠梁。大局一定,她个小丫头也再掀不起浪了。”副王勉强将不好预感赶出脑内,如此安慰自己。

第二天,副王再没想到,他居然失策了。
他那个浑浑噩噩的糊涂大哥,散尽财物奖率三军,亲自披坚执锐坚守岳县城头之上。一时间岳县城头士气如虹,加之岳县易守难攻,副王军使尽浑身解数,居然屡攻不克。
“殿下!城中只有十日之粮,何必如此焦躁?”左右引经据典不住进谏。“只要围而不攻,那赵超构必然兵败身死。”
“十日十日!你可知,十日之内,能有变数几许!”副王拍案而起,“左中右三军轮休,日夜攻打,务必早克之!”
可守城的赵超构不管他如何诱敌,如何示弱,如何去而复返,始终坚守不出。副王一声长叹,只能顿兵坚城了。
副王三军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退去。始终不变的是,宋王直立城墙之上,恍如中流砥柱。
他屹立于白日,也屹立于黑夜;
他屹立于人群,也屹立于箭雨;
他睁着通红的眼睛,穿着血污和破口沾染的黄袍,手执缺口无数的尚方宝剑,口中大声喊出无数激励人心的话语,屹立于每一个副王军队冲上来的缺口之上。甚至连副王军的兵丁都为之感叹,给这个以前私下里被叫做“愚王”的人送上了新的雅号:“磐石王”。
到了第十日上,宋王唤过侍卫大将赵铭道:“城中粮尽,已无法再守,孤不欲落入贼手。岳章,你替孤送行吧。”赵铭牵衣而泣,只是不肯。
宋王轻拍他肩膀,叹道:“你既不肯,孤也不怪你。依你武艺杀出不难。诗儿今后就拜托你了。”
“岳章愿与大王同死!”
“岳章!”宋王伸手打了赵铭一个耳光,“孤咎由自取,与你何干!你若从孤而死,孤必不宥你!”仓啷啷一声龙鸣,宋王已长剑出鞘,“孤自尽后你将此剑与诗儿,告诉她,活下去!”
“时至今日,我终于像个父亲了吧?歌儿,爹爹看你来了,你肯原宥我么?”
宋王也不去看他,抬头望向渠梁方向,喃喃自语。苍穹之外烽烟起,万里悠悠云自流,卷卷舒舒,分分合合,幻作气象万千。却不知在宋王眼中,究竟成了什么。
“外面怎么这么吵!”
副王坐在几案前单手扶额,另一只手夹着几份纸片。听到外面一阵阵的欢呼声,皱起了眉头。
“殿下,岳县投降了!”
“哦,那你们在高兴个什么?”
“这···自然是因为我军胜利了。”随从不解。
“好!”副王指向城头方向,“是谁第一个攻上去的!站出来!孤当高官厚禄重重封赏!”
左右参谋羞惭得将头低下。
“他们在绝境坚守了十天,是因粮尽而降的勇士,这仗是他们胜了,也是整个乱世胜了!而我们宋国,还有中州,一败涂地!”
副王将手中纸片揉成一团砸到参谋的脸上。左右参谋从来没见副王失态成这样,惴惴不安地打开纸团。
第一张是塘报,梁国王亮用计大败南国,南王割广、肇、连、云四州请和。
第二张是关于赵诗得李月明之助在渠梁城登基,发召讨贼。
第三张却是份正式的国书。梁公萧道之尽数副王不忠不义之举,斥之为国贼,声明承认赵诗为宋国正统并已与之结盟云云。让人在意的是,盟书上还有北陆司马计长和李月明的署名和大印。
也就是说,若副王再在岳县逗留下去,将面临至少二十万的梁宋联军。而他手头能控制的军队,只有区区疲兵三万,难以战胜。

可就此退兵的后果也是非常严重的。赵超胤犯上弑君,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一举一动为宋国各将军所注目。若控制不了局势,宋国便要陷入军阀割据之中。而外部诸侯如司马家、李家和萧家更是虎视眈眈。
“有的人想杀牛,有的人只想挤牛奶。可联挤牛奶人而制杀牛人么?”
中州宋国百万兵太过可怕,顺则圧之,逆则灭之,四方诸国无不如芒刺在背。诸侯精明的如中州关东诸侯因而利用副王野心与之同盟,专心对付东土。而北陆南国诸侯野心勃勃,虽与宋国敌对,但若能削弱中州,陷宋国于内乱,他们是很乐意提供一定帮助的。吴名就是利用这点,周游列国,集天下诸侯之力制衡赵超胤,才得以死中求活,为妻家保存最后一点血脉。
想到此处,副王“哇”地一口鲜血喷出,苦笑道:“好厉害的烈士断腕之计,老师,究竟还是你赢了。”
只是,这乱世就要更加乱了,如最黑暗的后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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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月在天。
渠梁街头清清冷冷,往日灯火辉煌的街头只有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粼粼地走,往日车水马龙恍如春梦一场。
“这就是‘不夜城’渠梁?”
马车上一个年幼女子掀开厚厚帘幕,轻声叫道。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看来南征大败副王谋反的消息快我们一步到了。人心惶惶,各谋出路,谁有兴致玩乐?”
车夫长臂伸出,鞭子唰地打在挽马上。
“所以才要诗儿你日夜兼程,早日还都以定大局。”
女子不语,低头摩挲着一支去了箭头的羽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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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写完了。
写完了才发现···文笔烂透了···
黑历史啊,黑历史····
到底是怎么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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