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08【第四轮截教诛仙贴】昨日死

[17杀]淳于重楼

　　长江水奔流不止，淳于重楼静静地站在小舟上，波峰浪谷中任所如之，漂流而去。
　　黄昏，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已经在山的那边，天色渐渐黯淡下来。
　　天地间一片宁静。
　　舟尾的操舟人是一个少年，大大的眼睛明亮至极，湛若星辰。
　　这来历不明的少年，叫韦护。少年背负的黄金杵里据说藏有仙界九大宝典之一的玄黄谱。
　　不知为何，每次面对这少年，总有一种不忍下手的冲动，淳于重楼自我开解道：大概是没弄明白玄黄谱的奥秘，因而暂时放过他一条小命。
　　如能够骗得玄黄谱中的秘密，再吃了这少年……
　　淳于重楼没有再想下去，嘴角却溢出一丝笑意，这情难自禁的一笑，竟是倾倒众生的妩媚。
　　少年心中一震，这笑颜，仿佛曾经就刻在自己的脑海中。少年怔怔地望着她，一时竟呆住了。
　　淳于回眸一笑，纤长的手指掠过发际，嫣然道：“看什么，傻孩子？”
　　少年面色一红，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匆匆分辩道：“没……没有……”
　　淳于叹了一息，心里苦笑道：玄真子，你有无想到过，有一天你的口头禅会出现在我的嘴里？心中却如被锤击一般，韦护，玄真，这两个人明明没有丝毫关联，为何偏偏想到他？
　　每次想到这个人的名字，心里就不由自主地绞痛起来，师父……玄真……
　　不知多少年前，那个中秋的晚上，月亮格外圆，露气浓重，山风清凉。
　　玄真子一身青袍，闭目静坐，清凉的山风灌满长袖，嘴角噙笑，确有仙人一般的气质。那时候的淳于重楼不过是一只小妖。
　　淳于远远地坐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双臂环膝，侧着头笑吟吟地打量这个有道之人。
　　“看什么呢，傻孩子。”
　　“你才傻！”
　　“嘿，果然小心眼儿！”
　　“你才小心眼儿，当真混蛋的紧！”
　　“我说你小心眼儿，你看斤斤计较了吧。”玄真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哼，好得意么？”
　　“过来拜我为师，教你占卜之术。”
　　“我偏不！某人第二十一次收徒失败。”
　　淳于站了起来，玄真子向她望去的时候，却看到一双圆滑匀称的玉足，细腻精致，在月光下显得玲珑剔透，撩人心弦。踩在大石头上，吸取天地灵气。
　　是啊，二十一次了。玄真子心中一动，为何偏偏是她，是否因为自己不敢触摸的私心？
　　一仙一妖，相处的久了，只怕谁也不敢面对自己的心。
　　玄真子心波激荡，细细看着淳于，恰好迎来淳于略显哀怨的目光，这一刹那，双方心中俱是一颤。
　　“小徒儿心动哩。”玄真笑了笑。
　　淳于面色一红，暗骂一句：“混蛋！”便跃下大石头，跑跳着离开，长长的发丝和半遮身子的长衣飘荡在身后，拂皱了一池春水，玄真子笑了笑，这长衣，这长发只恐再难忘却。
　　淳于离开那个地方，见到一只妖，孔宣，这只妖比起玄真子也不算差，她一定要证明，她才不会看上那只假装神仙的玄真子，可惜孔宣却一心只有云霄仙子，一心纠缠的结果，最后无非伤害的是自己。
　　不知过了几个春秋，再次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
　　山上的月亮还是那么圆，那么清凉。淳于习惯性地跳到那个大石头上，一抬眸，看到的还是那一道熟悉的身影，一袭青衫，翩然若神。这一幕，太过熟悉了，想到自己数年际遇，再次看到玄真子，就像看到亲人一样，再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玄真乍然见到她，心中激荡不已，随后便恢复了淡然的神态，淡笑道：“哭什么，傻乎乎的。”
　　淳于听他如此一说，眼泪更是止不住流淌：“玄真子，我给你当徒弟好不好？”
　　玄真子掐指一算，面色惨白，颤声道：“你爱上孔宣？”
　　“他个混蛋！”淳于直接扑到他身边，伏在玄真膝盖上哭了起来。
　　玄真冷冷笑道：“……嘿嘿，这方面我能想到的。”
　　淳于一惊，道：“师父，你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玄真子叹了一息，道：“你自己都不清楚。”
　　“我清楚，我一开始就讨厌他。”
　　“是这样吗？”
　　“我只要当你徒弟，除非你不要我。”淳于仰面一笑，泪光莹然。
　　“傻乎乎的，世间女孩子对待讨厌之人也就两三种方法。”
　　“我害怕。”
　　“第一种，无视。”
　　“师父。”
　　玄真子像是没听到她插嘴，冷静的不可思议。继续道：“第二种，严词拒绝。”
　　“第三种，眼不见为净。”
　　“第四种，以高姿态俯视。”
　　“第五种，婉拒。”
　　“而你现在，属于第六种。”
　　“第六种是什么？”淳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既是恐惧，又想尝试。”
　　“我一直很讨厌他。”
　　“真是讨厌，你会无视他的。”玄真子叹了一息，淳于，你自己不明白么？
　　“师父，别丢下我。”
　　玄真子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笑了笑，道：“傻乎乎的，怎么说现在我也是你长辈。”
　　“我只要你不准扔下我。”
　　“想什么呢，收了徒弟就不会扔下你的。”
　　“今天你跟往常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把我当外人。”
　　玄真子一怔，他自己也是觉得今日对淳于的态度不一样，相隔那么久没见，怎么都该激动不已。为何今天如此淡漠？若是对她毫无情感，又怎么会因见到她而心神激荡？
　　“师父。”
　　“嗯？”
　　“我不信你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玄真子双眼一翻，没好气道：“撒娇的扔出去。”
　　“我要当七圣，我要当妖王，我要所有妖怪都怕我，我要报仇，我要杀了孔宣……我要你帮我。”
　　玄真子听得她说要杀了孔宣，突然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暗自苦笑道：嘿嘿，孔宣，说到底还是他……好，我帮你，我要你的心里再也难以容得下别人。玄真子淡淡笑道：“张开嘴。”
　　“偏不！”
　　“我的话你总是不爱听。”
　　“瞎说！我明明就很听话。”说罢竟不由自主地张开嘴。
　　玄真子的手轻轻拂过，她的面颊，帮她合上眼帘，随后身体径自缩小，幻化出一道灼目的金光，刺得人根本张不开眼睛。金光流转中，玄真子越转越快，直至化作一颗金丹径自飞到淳于口中。
　　淳于重楼最后听到的是一句无奈而充满讽刺的话：“好，我帮你，再不会有人近的了你的心……”
　　“那好啊，再有人送给你当徒弟，你也不准收了。”淳于重楼笑了起来。
　　淳于睁开眼睛的时候，什么也没有了，只觉得体内真气膨胀无可宣泄，像是意识到什么，暗叫不好。
　　“师父，师父……玄真子……”
　　环顾四周，哪里有玄真子的半分影子，就像世上根本不存在这个人，过去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难以挽留的梦。淳于尖叫一声，掩面奔去，这一跃竟直接掠过山头，有如御风而行。
　　若非孔宣，就不会这个样子！不行，一定要杀了他！心神激荡中再无对错，只能迁怒于他，淳于只想吃东西，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饰自己的恐惧，人，妖，神……一个个都成了她的腹内之物，功力越来越强的同时，也更加淡漠而狠辣。
　　泪水不知不觉间模糊了双眼，淳于不由自主向前走了一步，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师父，别丢下我。”
　　“淳于姐姐，你哭了？”少年关切地问道，眼睛里漾着不带一丝做作的真诚。
　　淳于回望他一眼，又望了一眼金刚杵，却再无一丝兴趣，唯觉得心灰意冷。
　　“对不起。”淳于别过头，仿佛看到山的那边，夕阳正好，一身青衫的玄真子正闭目端坐。
　　“在想什么呢？傻乎乎的。”
　　“怎么说我也是长辈，收了徒弟就不会丢下你不管。”
　　淳于重楼拭去眼角泪痕，自顾自道：“是那只混蛋说了不准丢下我却自己跑掉的？”
　　说罢张开双臂，宛如一只鸟儿凌空而去，唯独半遮身子的长衣和乌黑浓密的长发被长风吹得飘荡在身后。
　　斜阳掠影，澄江如练。
　　一切安静而阔大。
　　少年怔怔地望着飘荡的长衣长发，脑袋轰然一炸：“这景象，怎么这般熟悉？”
　　不知是许多年前还是许多年后，是上辈子还是下辈子，自己必然认得一个叫做淳于重楼的妖，对，她是妖，不是人！
　　韦护面色苍白，双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只是 凝眸天际如同孤鸿一般飞向夕阳的那个妩媚女子，长衣，长发，飘荡。
　　这景象，再难忘却。
　　这一刻，生生世世。

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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