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05【第四轮阐教诛仙帖】人在旅途

[17杀]精卫

1

黄昏时分，一名过路的旅人，敲响了朝歌镇一家旅店的门。但旅店老板说，旅店已经客满了，没有房间给她住，然后当她的面把门砰地关上了。旅人伫立片刻，又转身离开。朝歌镇并不大，旅人在镇子里兜兜转转好几圈，终究没有找到投宿的地方，最后走进了一家灯光昏暗的小酒馆。
旅人走进小酒馆时，天已经黑了。当她推开酒馆的前门，看到里面坐着十几名客人，或坐或站，正各自聚在一起喝酒和打牌。看到她走进来，众人的目光一时都停在她身上。这个旅人装束有点奇怪，紧身短靠外面披着一件厚厚的斗篷，长发简单却整齐地束起来，腰间还别着两把刀。而她竟然是个女人。
这边的女人没有人这样打扮，更不会身怀利器满街乱走，所以酒馆里的男人们都好奇地注视着她。有人上前向她打招呼，问她从哪里来。旅人说，她来自山海经世界，是一名赏金猎人。游历四方，以抓捕官府通缉的逃犯为生。
男人们听到她的话，窃窃私语着，须臾渐渐传出了轻蔑的笑声。旅人并不介意，径自走到了柜台旁边，要了一壶酒和一点食物，便坐下来食用。这时，他们将一名醉汉扔到了她的脚边。打翻了她的桌子，食物和酒撒了一地。那醉汉适才曾在街上为她指过路，随后又跟在她身后，走进了这家小酒馆。
从他进门起，人们就对他肆意的嘲笑谩骂，而他似乎毫不介意，乞求侮辱他的人们施舍给他一点酒喝。这使人们对他的羞辱变本加厉起来，后来不知怎么，双方就扭打起来，醉汉敌不过对方那个雄壮高大的男人，被打倒在地。并且，他本来已醉得很厉害了，身体软绵绵地，站都站不稳。
不过对方不肯放过他，走上前揪起了醉汉，还要继续打，但那名陌生的旅人阻止了他。女人纤瘦的手指，牢牢钳住了男人粗壮的臂膀，说：“够了。”
对方用力挣脱了她的钳制，愣了一霎，旋即冷笑着说：“我从不听女人的命令。你要是管闲事，别怪我不客气。”
女人平静地回答：“那就来打一架。”
对方没有犹豫，听到她的话，便挥拳出击。见他们动起手来，围观的客人纷纷喝彩，为那名男人叫好，但也有一两个人为这个陌生的旅人鼓劲。结果却立竿见影，只一合，陌生人就将男人打倒在地，痛苦呻吟着爬不起来。
酒馆里一时静默下来，没有人再出声。女人平静地坐下，重新叫了一桌酒菜。
醉汉蹒跚地站起身来，坐到了女人的对面，低声请求道：“给我一点酒喝吧！”女人给他斟了一杯，他就自顾自喝起来。
醉汉喝得高兴了，赞美起女人来，说：“你真是个好女人哪！这世界上好女人太少了，已经没有了。”他摆着手，认真地告诉对方：“没有了。”
女人一针见血地问他：“你被女人抛弃了吗？”
醉汉哈哈大笑起来，显得有点尴尬，也有点伤感，说：“你还真是，冷酷无情啊！”
女人道：“我请你喝酒，还救了你一次，所以冷酷无情吗？”
醉汉继续摆着手说：“不是这个意思。我应该谢谢你！真心的。不过……”他说着话，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眼神忧伤起来，说，“你跟她还真是有点像呢。或者，女人天生就冷酷无情？心都是硬邦邦的，总能看清楚现实。除非她们愿意假装，假装世界是温柔的，假装她们自己也是温柔的。这样倒是好一点，相对来说。”
“看来她伤你很深。”女人说。她一边吃饭一边随意地搭话，并不在乎谈话的内容。
醉汉点头，身子快要栽到桌子上了，同意道：“伤得很深。”
旁边的人嘲笑地道：“他是这世界上最可怜的男人，你要好好怜惜他。他会给你讲一个痛断肝肠的伤心故事，虽然已经讲了无数遍，听起来仍然催人泪下。请你，一定要，好好地怜惜他。”
那人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哄堂大笑。原本安静下来的酒馆里，又热闹了起来。
醉汉并不反驳，实际上他醉得说不清楚话了。似是而非地点着头，望着女人微笑。笑容既苦涩又温柔，饱含一抹说不清的思绪，使得他其貌不扬的脸孔，看起来生动而有魅力。
女人走的时候，带走了醉汉。原因只是因为，她没忍心把他独自扔在大街上，让他枕着冰冷的石头睡觉。虽然这应该才是正确又聪明的做法。


2

清晨，土行孙朦朦胧胧醒来时，看到了眼前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似曾相识。
对方安静地坐着，注视着他，见他醒来，打招呼道：“早上好！”
土行孙依旧无法肯定对方是谁，但总算可以确认，那是个女人了。而且很年轻，非常的年轻，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土行孙宿醉未醒，头痛欲裂，问对方：“你是谁？”
对方答道：“我叫精卫。我们昨晚在镇子里的小酒馆认识，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我？”
“哦……”土行孙恍然地点头，然后翻身躺下，继续呼呼大睡。
对方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继而起身，拎起了一只茶壶，将里面的隔夜茶倒在了土行孙脸上。土行孙被冷水激得大叫，猛然翻身坐起，骂道：“混蛋，你干什么？”
对方从容平静地答道：“既然醒了，就该起床了。”
土行孙像小狗似的抖落掉头发上的水，惊恐地望着精卫，好半晌才回过劲儿来，又问：“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精卫开门见山地道：“我想跟你商量件事情。你帮我找一个人，就算抵消了我昨晚请你喝酒，又带你过来投宿的房钱，怎么样？”
土行孙惊奇地继续望着精卫，然后干脆地回答：“不干。”
精卫继续劝说：“反正你也没事情做，除了喝酒。”
土行孙说：“喝酒就是我的正事，不要妨碍我。”言讫，起身打算离开。走到了房门口，被精卫拦下来。
精卫说：“我听说了你的事情。”
土行孙无所谓地笑，道：“这里每一个人都知道。”
精卫说：“是这家旅店的老板告诉我的。说起来我也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他认识你，是不肯租房间给我的。他说，你以前也是一名游侠客，路过这里，爱上了镇子里一个寡妇的女儿。你们两人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后来那女孩儿背叛你，嫁给了别人。一个比你有钱有势，又高大英俊的男人。
“再后来，你的心上人在她的新婚之夜，因为一个意外死去了。你就留在了这里，伤心到现在。这的确很让人难过，可是你打算颓废到什么时候？浑浑噩噩，一直到死？”
土行孙默默地听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手掌攥紧了又松开，显得很烦躁。等到精卫说出最后一句话，便上前揪住了她的衣领。拳头挥起来，凝在了半空中，终究没有落下来。须臾，土行孙放开了精卫，说：“我不打女人，你应该庆幸。”
精卫望着对方，安静地说：“伤心够了，就该清醒了。来帮我的忙吧！”
土行孙冷冷地拒绝了，后来又回来找精卫，同意帮忙。理由是他不愿意欠女人的钱。于是当天下午，两人便骑着马，行走在轩辕丘的山林间，寻找一个名叫韦护的强盗。精卫说，她找了韦护很久，由南向北，一路追踪，找了几个月。
土行孙问她，这家伙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执着地寻找？
精卫说：“南方大旱时，韦护带领几名兄弟到处抢劫，杀死了一名五岁女孩儿，女孩儿的母亲给了我一张饼，委托我找到韦护，替她的女儿报仇。”
土行孙道：“就这样？”
“嗯。”精卫说：“当时各地方大旱，找不到食物，我也饿得快死了。那张饼是女孩儿的母亲辛苦藏起来，留给她孩子的，给了我之后她就投井死了。”
土行孙听完，良久没有说话，之后道：“我会帮你找到他，如果他在这个地方。”
但即便有土行孙的帮助，事情进行的也并不顺利。朝歌镇的居民们，看到土行孙跟随着精卫到处忙碌，首先就会尽情地嘲笑一番，然后再向他们打听，他们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因为土行孙过去的种种事迹，使他早就沦为旁人的笑柄。而精卫更是个十分奇怪的人，让人琢磨不透。
等他们都笑够了，才会透露一点有用的消息。比如韦护是在精卫到达之前十天，来过了朝歌镇，之后就投奔了轩辕丘的流寇首领，姜子牙。姜子牙是这一带有名的强盗，手下精兵强将无数，在地方为祸多年，官府也奈何不得。
可轩辕丘强盗只是一个随便的称呼，姜子牙一伙既然是流寇，自然居无定所，通常想打哪里就打哪里，打完以后飘然离去，没有人知道这伙强盗去了何处，下一次又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土行孙和精卫在山上找了好多天，费了诸般心思，终于找到了强盗们的一处联络点，逼问出了韦护的下落。
那天下午，他们在树林里的小溪边找到了韦护。当时，他和同行的几名兄弟正在小溪边取水饮马。隔着一条小溪，韦护望见了精卫，遂无奈地笑笑，说：“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精卫没有说话，手握着刀柄，踏进了小溪中，步履坚定有力。韦护说完，转身便跨上了坐骑，呼唤同伴一起逃跑，一眨眼几个人就逃进了树林中。精卫还站在溪水里，这时双刀出鞘，凝聚起精神，向强盗们逃跑的路线挥出一刀。刀光暴涨，风驰电掣地掠过树林，在林中砍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强盗们的马被惊到了，将他们掀下了马背。韦护早有预料般，仍旧笑着爬起来，从怀里取出一只金色的降魔杵，面对精卫站定。降魔杵式样朴拙，却通体流转着金色的光芒，韦护握在手里，随意地一挥，就挡下了精卫再度砍出的刀光。其他几名强盗也都纷纷取出兵器，打算围攻精卫。两边一触即发，战成了一团。
土行孙隔着小溪，看着对岸的战斗，哭笑不得。两边打得非常投入，防御和攻击的招式全都神奇又诡谲，简直令人眼花缭乱。他虽然答应了精卫要帮忙，但一上来就让他面对这样的局面，让他很感无奈。
土行孙使劲儿摇了摇头，清醒了一下头脑，然后从行囊里面掏出了一只通体黝黑，锈迹斑驳的铁棒。土行孙以铁棒驻地，双目微合，默默背诵起一段咒文。第一次他忘了词儿，背错了一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第二次，当他背诵完了咒文，身上涌起了似烟似雾的一缕缕赤色瘴气。下一刻，他的整个人便凭空消失，无影无踪了。
等他再出现，就是在小溪对岸，从一名强盗身后的土里突然钻出来，行动之迅速和诡秘，神鬼莫测。跟着铁棒一挥，即撂倒了一名强盗。


3

那天，他们在树林里打了很久。韦护那一伙强盗十分顽强，也都拼命地在和敌人战斗，没有一个人逃跑，结果土行孙只能一个个地打倒。那时候，精卫追着韦护，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等土行孙好不容易找到他们时，看到两人在悬崖边上正剧斗。韦护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邪门功夫，攀在崖壁上移动身形，轻盈如飞，快捷过猿猴。
而精卫，根本就是个妖魔鬼怪，她的双刀，时而变化成一对刀翼，带着她在悬崖峭壁间翻飞。两人斗得非常激烈，韦护身上被双刀砍出了多处伤口，鲜血浸湿了衣服。精卫似乎也受了伤，一只手臂行动不自如。但至此，土行孙却帮不上忙了，他固然可以用土遁的法术，快速移动到悬崖上，可他没有那两个人灵巧，无法在悬崖上战斗，过去了不仅帮不上精卫，弄不好还会给她添乱。
土行孙于是立在悬崖下面，望着上面的战斗。
后来，月亮升上了树梢，树林里静寂无声，精卫和韦护从悬崖边打到了溪谷中。每次，土行孙想要上前帮忙，却总是跟不上他们。两人飞来飞去的身影，快如鬼魅。所以他参与的次数总是很少。这样打了三天，双方都已筋疲力尽了。土行孙跑路跑得，感觉两条腿发麻，不像是自己的了。而持续战斗着的两人，韦护的胸口被刀锋刺出了很深的伤口，削断了两根肋骨，血流了满身。
精卫那条不灵便的手臂，被降魔杵打断了，断口处鲜血淋漓，骨肉狰狞。原本小鸟一样自由的少女飞不起来了，她在用仅有的一条臂膀，与韦护死斗。最后在土行孙帮助下，他们打败了韦护，擒住了他。
韦护用降魔杵支撑着身体，不使自己完全倒下，用虚弱却冷静的声音问精卫：“你不会放过我的是吧？即便我向你求饶。”
精卫回答：“不会。”脸上没有丝毫的怒气，只有决心做成某件事情的坚定。
韦护说：“我一生杀过很多人，多数时候没有理由，或者，理由无聊的不值一提。如果我是因为杀了那个小女孩儿，而受到了惩罚，倒是死得并不冤枉。”言讫，提起降魔杵，向精卫发起了濒死一击。
精卫单手出刀，挥出了一片粼粼的波光，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荡了开去。她挥出了最后一刀后，便和她的对手一起，同时栽倒在地，昏死过去。土行孙上前抱起少女绵软的身体，转头向城中飞奔。
土行孙以他最快的速度奔跑着，胸腔里涌起了丝丝缕缕熟悉的感觉，酸涩难抑。当初，他爱上了那个娇俏的姑娘时，旁人都提醒他，说那女孩儿是在欺骗他，说她终究会抛弃他，去寻找更美好的前程。因为她就是那种人，一个表面热情，内心冷酷的女人。但他不相信，始终信任女孩儿，也相信自己的感觉。
他们一起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日子，快乐得让人忘乎所以，直到那个可怕的消息传到他的耳边。女孩儿一边与他相好，一边偷偷与别人交往，然后毅然决然抛弃了恋人，嫁给了比他位高权重，比他富有的男人。
没有误会，没有不得以，那只是女孩儿自己的决定。她想过更加富足的生活而已。面对女孩儿的决绝，土行孙无言以对。他愤怒地想要杀掉女孩儿，惊动了她的未婚夫，率领一群高手赶来围堵劫杀。
混战不可避免地触发，死了好多人。后来，女孩儿为他挡了一刀，死在他的怀里，脸上仍旧带着倔犟的笑容，毫无悔意。


4

到达朝歌镇时，精卫仍在昏迷，土行孙则累得连汗水都流不出来了。将精卫交给了医馆里的郎中，便虚脱倒地。郎中尽力救治了两人，但土行孙醒过来时，郎中告诉他，他送来的病人体力透支，又失血过多，很难救治，有性命之危。除非他能找到一种，从上古时候流传下来的草药，不死草。
郎中说，不死草生长在蛮荒高地，那里危机四伏，崎岖难行，非常不容易采到。还需要快马疾驰，连续走上七天七夜才能到达。土行孙听完，便整装出发了。他不能眼看着精卫死去，他们已经是朋友了。如果只有一种选择，那他就去做。
土行孙启程后第二天，轩辕丘的流寇们传来消息，扬言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活捉杀死同伴的仇人，并血洗朝歌镇。镇子里的居民闻讯，能走的全都仓皇逃走了。剩下一些老弱妇孺，行动不便，就留了下来。
精卫没有走，拖着伤重的身体，单手持刀，孤独地伫立在大街中央，等待强盗们到来。这时，土行孙还在前往蛮荒的路上。


完。

紫陌

萝莉姑娘的文- -慢慢看。

紫陌

很简单却很有力量的小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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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冷冷的温情啊！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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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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