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01【第三轮阐教诛仙帖】阿吒正传

[17杀]哪吒

作者有话说：此文有一半用广州话写成，盖因作者是广州土著，一直存有私心想尝试用母语写小说。这确是粤语，却不是香港的粤语，而是广州的粤语（所以遵循本地叫法，叫广州话）。故或许有些说法，看惯TVB的读者亦未必听过。建议能看懂粤语的读者尽量看粤语版，毕竟一地方言，与本土文化风俗息息相关，有些情态经过翻译，难以保全原来的味道。实在看不懂粤语的读者，可以直接跳过每节的粤语直接看普通话版。

（一）
　　阿吒諳諳出世個陣，佢阿嫲撕爛張報紙諗住墊檯，點知阿吒一聽到啲撕紙聲就笑到喀喀聲，好似畀人撳咗摯噉。佢阿嫲笑住話：“哩個細蚊仔咁中意聼撕紙聲，成個撕紙哪吒（注1）噉，不如就叫阿吒啦。”
　　阿吒屋企得佢一粒仔，阿媽要返工，老竇係外地做工程，得翻阿嫲一個係屋企湊住佢。阿嫲看唔住阿吒，阿吒就成日自己落街玩，同街坊啲細蚊仔成日係條街度玩捉依因打交。個時成條祁興中南就係佢地嘅遊樂場，街心公園仲有石做嘅趖滑梯，中間有個蓬，中秋節晚黑成班細蚊仔踎係裏面煲蠟（注2）。可惜後來拆遷成條街都拆曬，阿吒細個嘅記憶亦俾時間拆得七七八八了。
　　阿吒童年印象最深刻嘅係落雨大水浸街。通常落雨阿吒無得落街玩，只能踎係屋企會好悶。不過水浸街就唔同了。阿吒偷偷地折好紙船，趁阿嫲去咗廚房煮飯，嗱嗱林趟開木門跑落石級度放。阿嫲聽到趟櫳門嘅聲，就會好大聲噉鬧阿吒：“又落街！因住啲坑渠水腌爛妳只腳呀！”
　　阿吒唔落街嘅時候，通常都係係屋企黏住部收音機。個陣時電臺中午飯同晚飯時間都會放張悅佳林兆明講嘅古仔，咩隋唐演義啦、楊家將啦、三國演義啦，聽到阿吒耳油都出曬嚟。佢一路睇住阿嫲好熟手噉係樘梯度上上落落拜阿爺，一路聼住收音機裏面哪吒點樣揼個龍王三太子，忍唔住問：“阿嫲，哩個世界上係咪真係有神仙嘎？”
　　阿嫲笑住話：“傻仔，啲古仔都係呃人嘎。”

普通话版：
　　阿吒刚出生的时候，他奶奶撕开报纸打算垫桌子用，谁知阿吒一听到报纸被撕开的声音就不停地笑，好像身上有按钮被按到了一样。他奶奶笑着说：“这个小朋友这么喜欢听撕纸的声音，像个撕纸哪吒（注1）一样，不如就叫阿吒吧。”
　　阿吒是家里的独生子，妈妈要上班，爸爸在外地做工程，只有奶奶一个人在家带他。奶奶看不住阿吒，阿吒就经常自己到街上去玩，经常跟邻居的小朋友一起在街上玩捉迷藏和打架。那时整条祁兴中南街就是他们的游乐场，街心公园还有石做的滑梯，中间有个蓬，中秋节晚上一群小朋友蹲在里面煲蜡（注2）。可惜后来拆迁整条街都拆光了，阿吒小时候的记忆也被时间拆得七七八八了。
　　阿吒童年印象最深的是下大雨街上水浸的时候。通常下雨阿吒就不能到街上玩了，只能家里蹲会很闷。不过街上水浸就不一样了。阿吒偷偷地折好纸船，趁奶奶上厨房做饭去了，赶紧推开木门跑到石阶下面放纸船。奶奶听到趟栊门的声音，就会很大声地骂阿吒：“又上街！小心脏水会腌烂你的脚呀！”
　　阿吒不上街的时候，通常都是在家里粘住收音机。那时电台中午和晚饭时间都回放张悦佳林兆明的评书，什么隋唐演义啦、杨家将啦、三国演义啦，让阿吒听得如痴如醉。他一边看着奶奶很熟练地在竹梯上爬上爬下拜祭爷爷，一边听收音机里面哪吒怎样把龙王三太子打得落花流水，忍不住问：“奶奶，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吗？”
　　奶奶笑着说：“傻孩子，这些故事都是人编的。”



（二）
　　哪吒刚刚出生的时候，李靖掐算了他的八字——火墓戍，自吉而刑克父母。那一声呱呱坠地，伴随着院里的莲花瞬间齐放，那馥郁的香气中隐隐透着点妖异。李靖脸色阴沉，吩咐园公把那些怪异的莲花全都连根拔了，又让管家着人把府里最偏僻的小院打扫出来，再去自家庄上随便招两个农妇回来当照顾幺儿的婆子，而不让他像两个哥哥小时那样直接带在父母身边。
　　哪吒的两个哥哥金吒木吒，三岁就随着军中教头学武，五岁就上书房识字读书。哪吒不得他父亲喜欢，过了五岁也不曾学武识字。他早晚问安父母，多是被他父亲无端责骂；他母亲向来以夫为天，亦不敢替他说话。所以哪吒也不喜欢他的父母，越发表现出不合年纪的寡言阴沉来——这看在李靖眼中，又是一个此子不详的证据，于是愈发厌恶他。
　　哪吒与两个忙于学武识字的哥哥交集很少，房里又只有两个愚夯的婆子无法交流，于是终日无所事事，只与偏院里的花鸟虫鱼为伴。院里那株老榕的树顶，是哪吒最喜欢呆着的地方。他常常一坐就是数个时辰，看着天高云淡，茫茫天地之中，不知有什么在等着他，也不知他在等着什么。



（三）
　　阿吒哩世人有兩個兄弟。
　　肥仔同炳少，係阿吒中學嘅死黨。佢地一齊學食煙，一齊飲啤酒，一齊逃課打機，一齊打批打雀篤波賭錢，甚至一齊夾錢買四仔。成世人精力最多多到無地發揮個幾年，佢地係一齊過嘅。
　　佢地最威水嘅仲係高一個年，上個月先因為係學校食煙俾訓導主任全校通報批評完，哩個月又俾佢寫咗成匹布咁長嘅講稿嚟全校通報表揚。
　　個陣阿吒佢地學校前面有條人行天橋，唔知幾時開始成日有幾個新疆佬係上面出沒。好多學生返學都要經過個條天橋，一唔小心就俾啲新疆佬拉開個書包撻咗個銀包或者手機。雖然經常都有人報警，但係因為無證據（抑或偷竊本身唔算乜大罪，拘留廿零日就算），往往啲警察拉咗幾個新疆佬返去韞咗幾日，無幾耐又放翻出嚟。班新疆佬三頭五日係派出所住下，唔使做仲有飯食，出嚟又繼續偷過。學校同派出所都無曬辦法。
　　個時阿吒同級花行得好近，諳好級花部手機前兩日俾班新疆佬撻咗。阿吒心諗CALL LAO YE（注3），我條女你都敢偷，老虎唔發威你當我病貓！下決心要徹底鏟咗哩班神臺貓屎佢。於是佢搵埋肥仔同炳少，一齊係越秀南間風味館度一路食牛三星一路傾下個大計。
　　炳少抌低只羹：“屌佢喇，我都睇唔慣哩班新疆佬好閪耐嘎啦，搵人打柒佢地啦！”
　　肥仔細細聲咁：“同佢地死過唔係唔得，不過會唔會變咗我地打人犯法嘎？”
　　阿吒一路畢啲酸蘿蔔落碗牛三星度一路話：“炳少咪咁撚燥先啦。肥仔講得諳嘅，我地要做得乾手淨腳。引佢地喐手先，之後我地點打柒佢地都無所謂。”
　　“噉點引佢地喐手啊？班新疆佬專搵啲一個人行嘅學生落手，好似我地噉三個一齊佢地唔會喐手嘎。”肥仔問。
　　“我行上去先，”阿吒話，“你地跟係後面，扮唔識我。到時我一俾信號你地，你地就即刻沖上嚟。”
　　“聽講佢地有刀噶啵，”肥仔有啲擔心，“我地打唔過點算啊？”
　　“屌你喇死肥仔，”炳少一擁肥仔，“你系咪咁鳩怕死啊？”
　　“屌你啦邊個話我怕死嘎！”肥仔唔忿，“去咪去，驚你啊！”
　　“你條閪佬咪好似上次噉臨上車先話急屎！”炳少忍唔住笑。
　　“屌你啦噉上次真係急呃嘛！”肥仔心急想解釋。但係佢見到阿吒都係度笑，只好好無奈噉笑：“我今次屙清先去得未？！”
　　三個笑咗一餐，阿吒話喇：“我地一人揸住一把遮上去，佢地有刀，我地咪趵鳩死佢地囖。”
　　到報仇個日，阿吒借咗炳少部手機，特登放係書包面，仲要拉剩條罅，大搖大擺噉行上天橋。果然班新疆佬見到咁大條水魚，即刻就有個跟咗上嚟。個偷嘢嘅新疆佬偷偷揳只手入條罅度攞部手機出嚟，點知一拉，部手機俾啲嘢棘住，點掹都掹唔出嚟。阿吒即刻轉身捉住個新疆佬大嗌：“有人偷嘢啊！”
　　個幾個係隔離放風嘅新疆佬見到，即刻就圍埋嚟，有個仲拎咗把刀仔出嚟。哩個時候早就係一邊準備好嘅肥仔同炳少就一齊上前，乜都唔使講直接一人一遮用力趵落兩個新疆佬個頭度。
　　說時遲那時快，個個揸刀嘅新疆佬即刻沖過嚟想對阿吒。肥仔平時最怕死，唔知點解突然好似啪咗藥噉，沖上去死死攬住個新疆佬大嗌：“佢有刀嘎！”
　　炳少一個箭步沖上去踢飛咗個個新疆佬把刀仔，真係平時踢波都未試過踢得咁準。
　　哩個時候附近啲人先反應過嚟。班新疆佬平時都哈得附近啲學生夠慘喇，所以附近嘅同學一見到有人喐手，即刻都過嚟幫拖，男嘅就直接上去一齊打個幾個新疆佬，女嘅就即刻攞手機出嚟報警。阿吒一路同大家一齊拳打腳踢個幾個新疆佬，仲記得一路大嗌：“個新疆佬偷我部手機！你地都一齊幫我作證！”
　　等警察嚟到個陣，佢地已經完全制服咗個幾個新疆佬，連路過嘅阿嬸都過嚟幫口，同啲警察話：“我都見到班新疆佬偷哩個同學嘢啊！”
　　於是人證物證都齊曬，幾個新疆佬直接俾警察拉咗。雖然今次贏咗，但係阿吒知道班新疆佬可能又會韞幾日又放翻出嚟偷嘢，所以班新疆佬俾人拉走嘅時候，佢同肥仔炳少幾個好大聲噉一齊屌個幾個新疆佬：“你地敢再嚟偷嘢啊啦，偷一鑊打你一鑊！”
　　阿吒佢地教訓班無法無天嘅賊仔件事，好快就傳到成間學校都知道曬。佢地三個趁熱打鐵，係學校門口攞幾張檯擺咗個攤，拉橫幅招志願者一齊做“天橋衛士”。天橋衛士採取輪班制，幾個人一組，一個星期負責一日係返學放學嘅時候係天橋度值班。校領導知道咗，表示全力支持佢地嘅行動，幫佢地印咗專門嘅肩帶。後嚟派出所所長寫咗封表揚信俾學校，表揚阿吒佢地見義勇為，教導主任亦寫咗長篇大論係升旗儀式上面讀嚟表揚佢地，乜年輕人就係要有咁嘅朝氣同責任感啦，希望所有同學都可以好似佢地噉唔向惡勢力低頭啦，等等等等，好似上個月諳諳俾佢批評過話不務正業沾染社會習氣嘅唔系佢地三個噉。（注4）
　　阿吒三個出曬風頭，咪話級花，連初中嘅妹妹仔都寫咗情信俾佢地。
　　好多年後，每次佢地傾起哩斷輝煌歷史，肥仔都會好把炮噉同阿吒講：“我幫你擋過刀嘎！”炳少就會好唔忿噉窒佢：“把刀係我踢飛嘎！”
　　一世人兩兄弟（注5），剩低嘅乜都唔使講。

普通话版：
　　阿吒这辈子有两个兄弟。
　　肥仔和炳少，是阿吒中学的死党。他们一起学抽烟，一起喝啤酒，一起逃课打游戏，一起打扑克打麻将玩桌球赌钱，甚至一起凑钱买毛盘。这辈子经历最多多得几乎挥霍不尽的那几年，他们是一起度过的。
　　他们最威风的还是高一那年，上个月才因为在学校抽烟被训导主任全校通报批评过，这个月又被他写了一匹布那么长的讲稿全校通报表扬。
　　那时阿吒他们学校前面有条人行天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老有几个新疆人在上面活动。好多学生上学都要经过那条天桥，一不小心就被那些新疆人拉开书包偷走钱包或手机。虽然经常都有人报警，但是因为没有证据（或者是偷窃本身不算大罪，拘留二十来天而已），往往警察把那几个新疆人抓回去了，没多久又放出来。那群新疆人时不时在派出所小住，不用干活还有饭吃，出来又继续偷。学校和派出所都拿他们没办法。
　　那时阿吒和级花关系暧昧，刚好级花的手机前两天被那些新疆人偷了。阿吒心想CALL LAO YE（注3），我女人你都敢偷，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下决心要彻底铲除这帮神憎鬼厌的公害。于是他找了肥仔和炳少，一起在越秀南路那家风味馆那里一边吃牛三星一边商量对策。
　　炳少把勺子一扔：“他奶奶的！我都看不惯这帮新疆人很他妈久了，抽他们几个孙子一顿啦！”
　　肥仔小声地：“跟他们决一死战不是不行，不过会不会变成我们打人犯法？”
　　阿吒一边把酸萝卜舀到自己那碗牛三星里一边说：“炳少不要这么暴躁先。肥仔说得有道理，我们要做得不落人话柄才行。先引他们动手，然后我们怎么往死里抽那几个孙子都没所谓。”
　　“怎么引他们动手？那些新疆人专门挑那些单独走的学生下手，像我们这样三个人一起走的他们不会动手的。”肥仔问。
　　“我先走上天桥，”阿吒说，“你们跟在后面，装作不认识我。到时我一发出信号，你们就马上冲过来。”
　　“听说他们有刀啊，”肥仔有点担心，“我们要是打不过怎么办？”
　　“我操你个死肥仔，”炳少一推肥仔，“你用得着这么怕死吗？”
　　“我操谁说我怕死！”肥仔不服气，“去就去，谁怕谁啊！”
　　“你个傻逼别又像上次那样要上车了才说要去拉屎啊！”炳少忍不住笑。
　　“我操我上次是真急啊！”肥仔着急想解释。但他见到阿吒都在笑，只好很无奈地笑道：“我这次拉干净了再去行不？”
　　三个人笑了一会儿，阿吒开口：“我们一人拿着一把伞上去，他们有刀，我们就用伞抡他们好了。”
　　到了报仇那天，阿吒借了炳少的手机，故意放在书包最靠外的地方，拉链上留一条缝，大摇大摆地走上天桥。果然那几个新疆人看见这么大的饵，马上就有一个跟了上来。那个负责偷的新疆人偷偷把手伸进阿吒的书包里想把手机拿出来，谁知一拉，手机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怎么拉都拉不出来。阿吒马上转身抓住小偷大喊：“有人偷东西啊！”
　　旁边几个放哨的新疆人看见，马上就围上来，有一个还掏出刀子来。这个时候一早就在旁边准备好的肥仔和炳少就一起上前，什么都不说直接一人一伞直抡两个新疆人的后脑勺。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拿刀的新疆人马上冲过来就想刺阿吒。肥仔平常最怕死，不知为什么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冲上去死死抱住那个新疆人大喊：“他有刀！”
　　炳少一个箭步冲上前直接把刀子踢飞，真是平常踢球都没试过踢得这么准。
　　这个时候附近的人才反应过来。这群新疆人平常都欺负得附近的学生够惨了，所以附近的同学一看到有人动手，马上都过来助拳。男的就直接一起上前打那几个新疆人，女的就马上掏出手机报警。阿吒一边和大家一起拳打脚踢那几个新疆人，一边还不忘大声喊：“这个新疆人偷我的手机！你们都一起帮我作证！”
　　等警察来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完全制服了那几个新疆人。连路过的大妈都帮他们向警察作证：“我也看见这几个新疆人偷这位同学的东西！”
　　于是人证物证俱全，几个新疆人直接被捕。虽然这次赢了，但是阿吒知道那几个新疆人可能没多久又会被放出来，所以他们被捕的时候，阿吒跟肥仔炳少几个人好大声地一起威胁几个新疆人：“你们要是敢再偷，偷一次打你一次！”
　　阿吒他们教训这群无法无天的小贼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学校。他们三个趁热打铁，在学校门口放了几张桌子摆摊，拉横幅找志愿者一起当“天桥卫士”。天桥卫士采取轮班制，几个人一组，一个星期负责一天上学放学时间在天桥上值班。校领导知道了，表示全力支持他们的行动，还帮他们印了专门的肩带。后来派出所所长写了一封表扬信给学校，表扬阿吒他们三个见义勇为，教导主任也写了长篇大论在升旗仪式上宣读表扬他们，什么年轻人就是要有这样的朝气和责任感啦，希望所有同学可以像他们一样不向恶势力低头啦，等等等等，好像上个月才刚被他批评过说不务正业沾染社会习气的不是他们三个一样。（注4）
　　阿吒他们三人出尽了风头，别说级花，连初中的小妹妹也有给他们写情书的。
　　很多年以后，每次他们聊起这段辉煌历史，肥仔都会很自豪地跟阿吒说：“我给你挡过刀子！”炳少就会很不服气地：“那把刀是我踢飞的！”
　　一世人两兄弟（注5），剩下的什么都不用说。



（四）
　　饶是李靖再不待见幺儿，他母亲殷夫人毕竟怀胎十月，心里还是念着哪吒的。她眼看哪吒过了七岁，还在偏院里放养，终于开口央求李靖让网开一面让哪吒跟着两个哥哥读书识字（注6）。毕竟学些忠孝道理，也不会教这孩子忤逆父母贻害社会。
　　哪吒终于得到特赦，去书房跟着两个哥哥读书识字。金吒木吒一直以来就很少见到这个弟弟，只知道这个弟弟有些阴沉，还有父亲似乎不太喜欢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少年心性，毕竟是好事的。趁先生出恭，金吒先开口道：“三弟，我与你二哥比你多学几年，先生所讲，你若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的，尽可来问。”
　　哪吒只一抬眼，并不答话。
　　木吒来气：“你这是什么礼教？大哥跟你讲话，你身为弟弟应该垂手恭听！”
　　哪吒懒道：“小弟不得父母宠爱，确实不似两位哥哥从小学习礼教。”
　　木吒噎住，继而怒道：“那我今日便替父母教训一下你！”
　　金吒拉住弟弟责备道：“木吒！你怎能恃着自己年长欺负幼弟！”
　　木吒向来敬重兄长，只好气呼呼地坐下练自己的字，那脸色还气得涨红。哪吒的脸上却没有表情，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倒显得大他三岁的木吒更像个孩子。
　　金吒微微有点黯然。
　　自此以后，三兄弟虽然共同读书，金吒木吒却与哪吒没什么交流。木吒与金吒聊天时，常常话中带刺讥讽一旁的哪吒。金吒有时也会责备木吒两句，却又忍不住觉得哪吒一副事不干己的样子，自己反倒显得多事，于是也渐渐沉默。木吒以为大哥默许，更变本加厉地讽刺幺弟，甚至趁哪吒不注意时打翻他练字的沙盘。金吒皱眉，哪吒却依然云淡风轻，默默捡起沙盘加上新沙重写。
　　这一日金吒木吒用完午饭，正一起说说笑笑前往军中校场，忽听得河边人声喧哗。他俩赶过去一看，只见哪吒坦胸怒目，正与一骑着水兽手持长戟的锦衣少年对峙。那锦衣少年神色傲慢，长戟指着哪吒大声道：“你这区区凡人，竟敢染污孤家的河水！”
　　哪吒怒道：“我只听说这是大商的水土，没听说过还有租借给什么人。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妖怪，凭什么说这是你家的河？”
　　那锦衣少年大笑道：“眼浅的泼贼，连神仙妖怪都分不清！孤是东海龙宫三太子敖丙，是神！别说你这小河，这汇入东海的所有溪河湖泊，都是孤家的！孤不准你碰，你就不能碰！”
　　哪吒冷笑道：“神仙就可以强占河流，为所欲为？世人皆惧尔等神力不敢异议，我偏不怕！这天地之间，总有正邪对错，就算你今日杀了我，我不过化为鬼族，照样终有一日让你偿命！”
　　敖丙举戟就刺。哪吒卷身往旁边一滚避开，却听到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回头一看，竟是木吒的剑格开了敖丙的长戟。哪吒一愣，继而怒道：“谁要你多管闲事！”
　　木吒“呸”地一声：“你身为我陈塘关大将之子赤身迎敌，连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咱家寒碜！”
　　敖丙哈哈大笑道：“又来一个不要命的泼贼！待孤两个一起戳穿了串起来！”说罢又是一戟带着电光火势刺来。
　　木吒正提剑要挡，忽然脚下一软，被哪吒抱住双脚滚开几步，堪堪避过敖丙的长戟。木吒盛怒之下一掌刮过去，打得哪吒两耳轰鸣：“滚开！”
　　哪吒脸上火辣辣地疼，亦怒道：“这是我与敖丙的私人恩怨，轮不到你插手！”
　　木吒大骂：“滚你妈的私人恩怨！我陈塘关将士受朝廷俸禄，保卫国土乃是分内之事！不管这厮是神仙还是妖怪，都休想侵占我大商半寸山河！”
　　金吒这时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大喝一声道：“二弟三弟，大敌当前，莫再争意气了！这厮不是凡人，唯有我兄弟三人同心合力才可一敌！”这话说完，已提剑加入战场。
　　敖丙的戟法不甚高明，或者说，更像孩童的乱刺。只是他胯下的水兽獠牙血口，哪吒三人一时也近不得身。哪吒一咬牙：“大哥二哥，攻他面门！”
　　金吒木吒会意，举剑齐攻敖丙与水兽面门。敖丙哈哈大笑：“蚍蜉凡人，不自量力！”
　　哪吒趁敖丙和水兽在前面迎战金吒木吒，一个闪身就地一滚，正滚到水兽腹下，牢牢抓住它的腹部。那水兽吃痛挣扎，一下把敖光甩下背来，正好被金吒木吒双剑刺了个透心凉。
　　那水兽本是灵物，见主人已死，哀嚎一声便挣脱哪吒跳河逃走了。金吒追赶不及，只能望着奔腾的河水苦笑：“这下祸可闯大了。”
　　木吒用剑好奇地翻看现出原型的敖丙尸身，正想剖开看看神是不是也有五脏六腑，听到金吒的话奇道：“不就是一条小龙吗，大哥担心什么？我王连女娲妖母都敢写诗戏之，我大商将士又何惧这种妖物。”
　　金吒叹道：“二弟你只看见这小龙道行不深，却不知道他东海龙宫的实力。父亲早年在西昆仑修道，曾与东海龙王敖光有过几面之缘，常说天下之大，能人无数，更何况那敖光是兴云步雨的正神，道行非我等凡人可比。这番我们打死了他的儿子，得罪的可是整个东海龙宫。若他们要倾巢而出为敖丙报仇，恐怕以我陈塘关的兵力抵挡不住啊。”
　　哪吒默默上前背起敖丙尸身。木吒喝道：“你做什么！”
　　哪吒冷冷地：“不找地方埋了它，难道等龙宫的人来发现三太子死在我陈塘关里么？”
　　金吒一拍大腿：“是了！那畜牲未必能通言语，我们把敖丙运到关外埋起来，即便龙宫的人要来寻仇，我们也大可推说不知此事。”
　　哪吒却摇头毅然道：“我一个人就够。你们要去校场！”
　　木吒一拍哪吒脑袋吼道：“少废话！听大哥的安排！”
　　金吒却拦住木吒点头道：“二弟，三弟说得没错。我们每日都准时到军中学武，今日若迟到太多，恐怕会引人怀疑。军中人多口杂，难免会被龙宫的人盘问。”
　　木吒一脸不忿，但最尊敬的大哥说的话又不能不听，只好狠狠剐哪吒一眼：“你小子动作快点，记住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别还没埋好就被龙宫的人发现了！”
　　哪吒怒道：“你他妈的狗嘴能说点吉利的么？！”
　　木吒亦怒道：“你他妈的狗嘴能懂得尊重兄长么？！”
　　金吒忧心忡忡中也忍不住想笑。他亲手把佩剑挂在哪吒身上：“三弟快去。一切小心！”



（五）
　　阿吒係抱住個遊戲策劃畢業嘅。
　　七八十年代出世嘅細路仔其實都好好彩，因為佢地有幸經歷過國產單機遊戲最燦爛嘅年代。1991到2000年哩十年期間，一共出咗566個國產單機遊戲，平均一年50幾個。2001年係國產單機遊戲嘅頂峰，一年產量高達121個，之後就開始趖滑梯，啲國產遊戲公司冚完一間又一間。到阿吒大學畢業個年，成年先得個6個國產單機出嚟，十只手指都數得曬，成個國產遊戲市場都俾啲網遊霸曬。
　　阿吒嘅理想係拯救已經係夕陽產業嘅國產單機，所以佢專門搵啲招遊戲策劃嘅公司嚟投簡歷。
　　阿吒面試嘅第一間遊戲公司係間好細嘅私人公司。面試佢嘅係公司嘅策劃總監，一路都笑騎騎噉，仲親自幫阿吒斟咗杯茶，阿吒同佢好諳傾。傾到阿吒自己策劃個個單機遊戲嘅時候，劉總監好感興趣噉問咗好多個問題，仲同阿吒探討咗其中一啲細節，教咗阿吒好多嘢。最後劉總監話過兩個星期佢個助理會電話通知阿吒面試嘅結果。阿吒好開心噉返到屋企，諗住哩鋪實掂喇。
　　兩個星期之後劉總監個助理果然打咗過嚟俾阿吒。佢話唔好意思佢地公司要請嘅係網遊策劃，唔係單機遊戲策劃，所以無俾阿吒過。不過劉總監睇過阿吒嘅簡歷覺得阿吒係學校做過個幾個項目幾有意思，如果阿吒想嚟佢地公司做程序員，隨時都可以過嚟上班。實習期三個月，千五蚊工資，過咗實習期會睇佢表現再升。
　　阿吒覺得自己俾人侮辱咗。千五蚊係廣州，連部靚啲嘅手機都買唔到。但係佢只能自己吞翻啖氣落肚，更加積極噉搵工。但係足足三個月，佢都唔知到底投咗幾多份簡歷出去，連一次面試嘅機會都無。佢忍唔住打過去其中一間公司問，接電話嘅好心同佢解釋：第一佢地凈係招網遊策劃；第二佢地要求有三年以上嘅遊戲策劃經驗，唔招應屆畢業生。
　　又努力咗三個月之後，阿吒咬咬牙，將以前份簡歷抌咗落垃圾桶，重新寫咗一份申請遊戲程序員嘅，投咗俾一間無寫明要工作經驗嘅手機遊戲公司。哩間公司係阿吒筆試面試都通過咗之後，好爽快噉當面開咗待遇：一千蚊個月實習半年，之後睇表現轉正。
　　阿吒唔記得自己個日係點行出公司大門嘅。佢只記得個日諳諳好翻風，只著咗一件薄長袖出門嘅佢覺得好凍。佢終於明白，其實無人咁得閒侮辱佢，一直都係佢自己太幼稚。個個親手斟茶俾佢嘅劉總監，其實係一個好人。
　　佢搵到劉總監助理個電話：“你地仲招唔招程序員？”
　　就係噉阿吒終於入咗遊戲哩行。遊戲公司可能係咁多軟件公司裏面最辛苦嘅，因為更新得太快。你唔更新，啲用戶玩厭咗就會搵過第個遊戲嚟玩。阿吒一個星期返六日工，仲經常要加班。加班費？你TVB睇多咗喇。因為得個啲咁多人工，佢無辦法自己租屋，只能繼續黐住屋企，所以日日朝早都要逼成個鐘頭地鐵返工，經常到晚黑收工個陣個天都已經黑曬。有時覺得老竇阿媽洗咗咁多錢供佢讀書，佢畢咗業仲要係屋企黐飲黐食，實在過意唔去，都只能係噉意係落班個陣買幾個生果帶翻去。
　　有一日佢一路行去買生果，唔知點解就開始一路係度諗，自己畢咗業哩兩年，究竟做咗啲乜嘢。
　　當初諳諳畢業個陣，佢一心諗住要做一個可以拯救單機遊戲產業嘅遊戲，或者至少都會係中國最後幾個經典嘅國產單機之一。但係而家呢？佢為個雞碎咁多人工日日做到只狗噉，做嘅仲係佢一直以來最鄙視嘅摁幾下鼠標就可以玩嘅人民幣網遊，個網遊仲唔知可唔可以幫公司賺到錢，間公司仲唔知幾時會冧。
　　雖然劉總監話過等公司賺到錢，就會考慮阿吒設計個個單機遊戲。但係公司幾時先賺到錢？賺到錢個陣佢話自己無講過，你唔通咬佢啊？
　　怪哩個社會太功利？怪自己生不逢時？定係應該怪自己無能？
　　阿吒行到個生果攤前面，心不在焉噉秤咗幾個橙，到攞咗個銀包出嚟，先記得自己中午吃飯個時已經連最後五蚊現金都洗埋。
　　阿吒好尷尬噉企係個度，第一次有種好似已經俾個天玩到無曬力繼續落去嘅感覺。佢好艱難噉開口：“阿叔唔好意思，我無帶錢，啲橙唔要喇……”講完就將啲橙遞翻俾賣生果嘅阿叔。
　　阿叔無接：“唔使喇。”
　　阿吒唔明。
　　阿叔一路擺翻靚啲菩提子一路話：“大家都街坊，幾個橙咋嘛，你攞返去啦。後生仔唔使成日頭耷耷嘅，賣橙都有大造小造啦，更何況做人？大造個陣咪甜啲，小造個陣咪酸啲咯。無咩嘎，最緊要係仲有得食呃嘛，係咪啊？”
　　阿吒當堂成個人醒曬。佢好真心噉多謝咗阿叔，拎住袋橙大步大步行返屋企。

普通话版：
　　阿吒是抱着一个游戏策划毕业的。
　　七八十年代出生的人其实都很幸运，因为他们有幸经历过国产单机游戏最灿烂的年代。1991到2000这十年期间，一共出了566款国产单机游戏，平均一年50多款。2001年是国产单机游戏的顶峰，以年产量高达121款，之后就开始直线下滑，那些国产游戏公司倒闭了一家又一家。到阿吒毕业那年，全年才出了6款国产单机游戏，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完，整个国产游戏市场都被网游霸占了。
　　阿吒的理想是拯救已经是夕阳产业的国产单机，所以他特意往那些招游戏策划的游戏公司投简历。
　　阿吒面试的第一间游戏公司是一家很小的私人公司。面试他的是公司的策划总监，全程都笑眯眯地，还亲自给阿吒倒了杯茶，阿吒跟他很谈得来。谈到阿吒自己策划的单机游戏时，刘总监很有兴趣地问了很多问题，还跟阿吒探讨了其中一些细节，教会阿吒很多东西。最后刘总监说过两个星期他的助理就会打电话通知阿吒面试的结果。阿吒很开心地回到家，心想这回一定能成了。
　　两个星期以后刘总监的助理果然给阿吒打电话了。他说不好意思他们公司要招的是网游策划而不是单机游戏策划，所以没有让阿吒通过。不过刘总监看过阿吒的简历觉得阿吒在学校做过的几个项目挺有意思的，如果阿吒想来他们公司当程序员，随时都可以开始上班。实习期三个月，月薪一千五，过了实习期会根据他的表现再升。
　　阿吒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一千五在广州，连一部好一点的手机都买不到。但是他只能自己把气吞到肚子里，更加积极地找工作。但是足足三个月，他都不知投了多少份简历出去，连一次面试的机会都没有。他忍不住打电话去其中一家公司问，接电话的很好心地给他解释：第一他们要招的是网游策划；第二他们要求有三年以上的游戏策划经验，不招应届毕业生。
　　又努力了三个月以后，阿吒咬咬牙，把简历直接扔进垃圾桶里，重新写了一份申请游戏程序员的，投给了一家没写明要工作经验的手机游戏公司。这家公司在阿吒面试笔试都通过以后，很爽快地当面开出待遇来：一千块钱一个月实习半年，之后看表现转正。
　　阿吒不记得自己当天是怎样走出那家公司的大门的。他只记得那天刚好起风了，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长袖出门的他觉得好冷。他终于明白，其实没有人有空侮辱他，一直都是他自己太幼稚。那个亲自给他倒茶的刘总监，其实是一个好人。
　　他找到刘总监助理的电话：“你们还招程序员吗？”
　　就是这样阿吒终于入了游戏这行。游戏公司可能是这么多软件公司里面最辛苦的，因为更新得太快。你不更新，用户玩腻了就会找新的游戏来玩。阿吒一个星期上六天班，还经常要加班。加班费？你香港肥皂剧看多了。因为工资太少，他没办法自己租房子，只能继续住在家里，所以每天一大早就要挤一个小时的地铁上班，经常到晚上下班的时候天都全黑了。有时候觉得爸妈花了那么多钱供他念书，他毕业以后还要吃家里用家里的，实在不好意思，也只能在下班路上买几个水果回去意思意思。
　　有一天他在去买水果的路上，不知为何就开始想，自己毕业这两年，到底做了什么。
　　当初刚刚毕业的时候，他一心想要做一个可以拯救单机游戏产业的游戏，或者至少都会是中国最后几个经典的国产单机之一。而现在呢？他为那么点工资每天累得跟狗一样，做的还是他一直以来最鄙视的摁摁鼠标就能玩的人民币网游，这网游还不知道能不能帮公司赚到钱，公司也不知道会不会什么时候就倒闭了。
　　虽然刘总监说过等公司赚到钱了，就会考虑阿吒设计的那个单机游戏。但是公司什么时候才能赚到钱？赚到钱的时候他说自己没说过，你能把他怎样？
　　怪这个社会太功利？怪自己生不逢时？还是应该怪自己无能？
　　阿吒走到水果摊前，心不在焉地捡了几个橙子，到把钱包掏出来的时候，才想起自己中午吃饭的时候已经把最后五块钱现金花掉了。
　　阿吒很尴尬地站在那里，第一次有种好像已经被老天玩得无力继续下去的感觉。他很艰难地开口：“大叔不好意思，我没带钱，这些橙子不要了……”说完就把橙子递回给卖水果的大叔。
　　大叔没有接：“不用啦。”
　　阿吒不明白。
　　大叔一边把摊上的葡萄摆好一边说：“大家都是街坊，这才几个橙子，你拿去吧。年轻人不要整天垂头丧气的，卖橙子也有大年小年啦，更何况做人？大年的时候甜一些，小年的时候酸一些，有什么呢！最重要是还有得可以吃嘛。你说是不？”
　　一言惊醒梦中人。阿吒发自内心地感谢了大叔，提着橙子大步大步地走回家。



（六）
　　哪吒遇到姜尚时，已经十日十夜不曾进食了。
　　姜尚抛出一把匕首：“你怕死吗？”
　　他怕死吗？不，他不怕死。他只是不甘心。他从陈塘关出走，一路餐风宿雨躲避东海龙宫的追杀，不是为了死在这荒无人烟的野外。他自出生起就被父母无端嫌恶，一直是家中多余的一个。他一直隐忍着，唯一的希望就是未来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总能找到属于他的位置。
　　如果他真的是多余的，那么他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在找到答案之前，他不想死。
　　哪吒喘着粗气捡起匕首：“我不想死。所以我会杀了你。”
　　姜尚在他眼里看到狼一般的眼神。明明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形，但这个少年的眼睛却亮得似乎要把最后的生命都灿烂燃尽。背负着四万八千杀劫的灵魂，果然杀气逼人。
　　姜尚忍不住在心里叫了声好，摇头道：“我不是东海龙宫的人。你若想活下去，要杀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哪吒握紧匕首：“我不喜欢猜谜。”
　　姜尚点头微笑：“很好，那我直说了。你身上背着四万八千杀劫，本就是为封神而生！来助我封神斩将，我给你新生。”
　　哪吒沉吟：“好。我需要做什么？”
　　姜尚道：“割肉还母，剔骨还父。你需要把属于凡人哪吒的肉体剔除，才能获得作为神的哪吒的法力。”
　　哪吒多日未进食，已没多少力气。他颤抖着手拿起匕首，迟迟没下刀。姜尚问：“你还在犹豫什么？”
　　是啊，他在犹豫什么呢。只要这一刀刀割下去，他就能脱离这肉身，不但能获得神的法力，还能一下解决东海龙宫与陈塘关的结怨。更何况他在陈塘关一直是多余的那个，脱离这肉身和血缘，不是正好？
　　姜尚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怕痛？”
　　不，他不怕痛。被李靖发现他私藏龙筋的时候他被鞭子抽得几乎昏厥，李靖想一刀杀了他给东海龙宫赔罪的时候，他都只是咬牙忍着。这些都不如金吒得知他趁埋尸的时候把敖丙的龙筋抽了私藏起来，那个懊悔的眼神那样令他疼痛。木吒暴怒，骂他是个白痴，却在李靖要杀他时挡在他面前。明明是他自己招惹了敖丙，又一时贪心私藏龙筋作兵器被东海龙宫察觉，为什么金吒木吒要跪在李靖面前说敖丙是他俩杀的，如果李靖要把凶手交给敖光，就把他们两人交出去？
　　哪吒闭上眼：“我怎么知道你没有骗我。”
　　姜尚微笑：“你没有选择。被东海龙宫追杀，一样是死。你是情愿被他们杀死，还是赌一赌？”
　　哪吒深吸一口气。他选择逃离陈塘关，不也是因为不想看见大哥二哥执意代他去送死？
　　一刀削下去，那冰凉的刀身紧贴骨头表面划过的质感，他永远忘不了。这匕首是仙家法器，一刀削落一片皮肉，连血都不见，只是冰得入骨。哪吒紧咬着牙，额头冒出一层细汗。剧痛与冰冷之中，一切父母兄弟血缘，都随着骨肉一起被割离。一刀再一刀割下去，从人逐渐变成神。一切世间爱恨、凡俗恩怨，都被剔除干净。他还会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一个亲切护弟的大哥，一个嘴硬心软的二哥。但他们在他眼里，都变成了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与他的喜怒哀乐再无瓜葛。
　　哪吒剔净最后一丝血肉，姜尚微笑：“哪吒，我果然没有错看你。来，随我到乾元山，我替你找个师父。”
　　后来哪吒在乾元山金光洞拜太乙真人为师，得莲花化身。又得了他师父赐的乾坤圈、混天绫和风火轮三个法宝，成神后的哪吒，在封神之战中斩将封神无数。双手沾满人、神、妖的鲜血的他，在杀伐时从未有过犹豫。
　　杨戟曾问过他：“你就从来没怀疑过这场战争？”
　　那时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双方人马都损失惨重。黎明的到来，令空气中的血腥腐臭味更粘稠浓重。每个人都像从血海中捞出来恶鬼一样，满身血腥，双目通红。
　　哪吒冷冷地答道：“这是开创一个新的时代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杨戟看着天边如火的朝霞幽幽道：“你又怎么知道，这个新时代一定会比旧的好。”
　　“我不知道，”哪吒站起来整理战袍，“但是这个腐朽的现状需要改变。我们不知道它到底会变好还是变坏，但是我们除了一赌，别无选择。”
　　杨戟沉默半晌道：“哪吒，你本是人身，却是我们之中最不像人的一个。”
　　哪吒冷冷地：“随你怎么说。我为应四万八千杀劫而生，生来就是杀人的刀。”
　　“你怎知自己日后不会后悔今日的杀戮？”杨戟叹道，“若这许多杀戮换来的却是更糟糕的时代，那我们便是千古罪人。”
　　“有人要后悔那是他的事，”哪吒祭起风火轮大笑道，“你们就畏手畏脚好了！总要有人去当那个千古罪人！”



（七）
　　阿吒畢業嘅第五年，佢間公司終於有啲起色。佢地寫嘅遊戲玩家越來越多，員工收入大大提高。阿吒設計個個單機遊戲俾公司列入正式項目，但係同時佢都升咗技術總監，成日要同埋劉總監飛去各地參展。
　　有一日係上海漫展會場，阿吒接到阿媽打嚟嘅長途：“阿嫲尋晚入咗ICU，你快啲翻嚟！”
　　阿吒即刻同公司請咗假，漏夜趕翻廣州。佢之前甚至從來都無聽講過ICU係乜嘢，但係係ICU嘅走廊外面坐咗一個鐘頭再出嚟，佢已經覺得恍如隔世。
　　透過玻璃睇到ICU裏面嘅時候，阿吒忍唔住係度諗，原來人同人無論之前有幾大差距，到咗最尾，都係無咩唔同。一樣都係瞓係張床度，身上插住好多條管，隨時又要推入去手術室搶救多次——或者無錢繼續搶救嘅，走得乾脆啲，可能反而仲幸運啲。\n　　阿嫲之前中風入院，醫生話唔係好嚴重，吊幾日針就可以出院。點知前日半夜佢突發肺積水，好彩阿吒阿媽陪床發現佢呼吸唔正常，即刻嗌咗醫生。如果唔係發現得及時，阿嫲已經走咗。
　　阿吒隔住ICU塊玻璃，叫啲姑娘幫手將個對講機放係阿嫲耳邊。佢同阿嫲講咗好多嘢，嗌阿嫲唔使驚，好快就可以出院。姑娘話阿嫲只手喐咗下，唔知係咪真係聽到阿吒講嘅嘢。
　　阿吒一下子有啲接受唔到。阿嫲好似前幾日先捉住阿吒只手問阿吒有女朋友未，仲笑騎騎噉贊阿吒叻仔，點解突然間就變咗玻璃另一邊嘅植物人。
　　其實阿嫲哩幾年，係越來越老了。阿嫲好後生就死咗老公，之後無再嫁，一個人帶大個仔，一直都係女強人。但係哩幾年，佢經常唔記得自己上一秒講過乜嘢，連自己個仔同個孫都有時會認錯。係阿吒自己，一直都無好在意哩個事實，阿嫲係佢心目中，仲係個個可以好熟手噉係樘梯度上上落落拜阿爺嘅阿嫲。
　　阿吒佢地得到醫生嘅特赦，可以入ICU裏面睇下阿嫲。因為醫生覺得，阿嫲可能時日無多了。
　　阿吒見到瞓係病床上面嘅人，一啲都唔似佢阿嫲。佢好瘦，面上嘅皮膚凹曬，好似成個人都縮咗水噉。阿吒好輕好輕噉摸住阿嫲只腫曬嘅左手，個心乸住乸住，鼻酸到只眼都有啲擘唔開。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阿吒記得好清楚佢第一次見到哩句話係小學打仙劍個陣，但係佢從來都無諗過原來哩句話可以好似把刀噉，一刀一刀噉係佢個腦裏面循環播放。佢好後悔點解自己成日掛住返工，週末又掛住自己係屋企瞓覺，無多啲帶阿嫲去飲茶陪佢吮佢最中意嘅鳳爪。
　　阿嫲係ICU上咗兩個星期呼吸機同插咗兩個星期胃管之後，終於慢慢減藥走咗。醫生話，就算阿嫲可以康復，剩低嘅時間都只能係病床上插住胃管度過。阿吒問自己，如果係佢自己係張病床度咁辛苦噉吊住條命，佢會點揀？阿嫲自己一早俾咗佢嘅答案：十年前阿嫲個家姐，阿吒嘅姨婆係病床上面插住管拖咗三年植物人先走嘅時候，阿嫲就同阿吒老竇阿媽講到明，自己以後想走得舒服啲，佢唔想好似個家姐噉佗累屋企仲要咁辛苦。
　　飲解穢酒嘅時候大家都話，阿嫲90幾先走，其實係笑喪，哩個世界上又有幾個人可以咁長命。死亡係每個人嘅必經之路，就算再唔捨得，你都改變唔到啲乜嘢。你唯一可以做嘅，係你生前珍惜同珍惜佢生前，唔好到嚟唔切嘅時候先嚟後悔點解我當初無點點點。

普通话版：
　　阿吒毕业的第五年，公司终于有了起色。他们写的游戏玩家越来越多，员工收入大大提高。阿吒设计的单机游戏也被公司列入正式项目，但同时他也升任了技术总监，经常都要跟刘总监一起飞到各地参展。
　　有一天在上海漫展会场，阿扎接到妈妈打过来的长途电话：“奶奶昨晚进了ICU，你赶紧回来！”
　　阿吒马上向公司请假，连夜赶回广州。他之前甚至从来都没听说过ICU是什么，但是在ICU的走廊外面坐了一个小时再出来，他已经觉得恍如隔世。
　　透过玻璃看到ICU里面的时候，阿扎忍不住想，原来人和人之间无论之前有多大差距，到了最后，都没什么不同。一样都是睡在病床上，身上插了很多根管子，随时又要被推进手术室再抢救一次——或者没钱继续抢救的，能走得干脆一点，反而更幸福一些。
　　奶奶之前中风入院，医生说不是很严重，打几天点滴就可以出院了。不料前天半夜她突发肺积水，幸好阿吒妈妈陪床发现她呼吸不正常，马上叫了医生。如果不是发现得及时，奶奶已经走了。
　　阿吒隔着ICU的玻璃，叫护士帮忙把对讲机放在奶奶耳边。他和奶奶讲了很多话，叫她不用怕，很快就可以出院了。护士说奶奶的手动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见了阿吒说的话。
　　阿吒一下子有点接受不了。好像几天前奶奶还抓住阿吒的手问他有女朋友了没有，还笑嘻嘻地称赞阿吒能干，为什么突然间就变成了玻璃另一边的植物人。
　　其实奶奶这几年，是越来越老了。奶奶很年轻的时候爷爷就走了，她没有再嫁，一个人把儿子带大，一直都是女强人。但是这几年，她经常不记得自己上一秒说过什么，连自己的儿子和孙子都有时候会认错。是阿吒自己，一直都没有很留意这个事实，奶奶在他心目中，还是那个可以很熟练地在竹梯上上上下下拜祭爷爷的奶奶。
　　阿吒他们得到医生的特赦，可以进ICU里面看看奶奶。因为医生觉得，奶奶可能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阿吒看见睡在病床上面的人，一点都不像他奶奶。她好瘦，脸上的皮肤都凹进去了，好像整个人都缩水了一样。阿吒很轻很轻地抚着奶奶那只肿起来的左手，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一样，鼻子发酸到眼睛都有点睁不开。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阿吒记得很清楚他第一次见到这句话是小学玩仙剑奇侠传的时候，但他从来都没想过原来这句话可以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在他脑中循环播放。他好后悔自己为什么整天只顾着工作，周末又只顾着自己在家里睡觉，没有多带奶奶去喝茶（注7）陪她吃她最爱的凤爪。
　　奶奶在ICU上了两个星期的呼吸机和插了两个星期胃管以后，终于慢慢减少用药剂量走了。医生说，就算奶奶可以康复，剩下的时间都只能在病床上插着胃管度过。阿吒问自己，如果是他自己在病床上这么辛苦地续命，他会怎么选？奶奶自己一早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十年前她姐姐，阿吒的姨婆在病床上插着管做了三年植物人才走的时候，奶奶就跟阿吒的爸妈讲得很清楚，自己以后想走得轻松一点，不想像她姐姐那样拖累家里还要受罪。
　　吃解秽酒的时候大家都说，奶奶90多岁才走，其实是笑丧，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人可以这么长寿。死亡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就算在不舍得，你都改变不了什么。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自己生前珍惜和珍惜别人的生前，不要到来不及的时候才后悔我当初没有怎样怎样。



（八）
　　自十八世纪工业革命以来，神和妖面临着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人类渐渐掌握了改造利用自然之力的法子，逐渐抛弃了他们笃信了数千年的神怪法力。科学知识的井喷，直接导致了神教信仰的流失，各路神仙妖怪失去了愿力的支持，法力日渐衰弱。有些尚未得道的妖怪，慢慢又变回没有神识的草木禽兽。那些已经修得仙身的神怪们，都面临着两种选择：要不老老实实待在天庭或妖界，再不涉足人间；要不放弃法力，化身普通凡人隐居在人世之中，永远不能再回到天庭妖界。
　　哪吒亲眼看到有些信众本来就少的散仙，因为迟迟下不了决心回到天庭，结果突然有一日发现自己连飞升的法力都不够，只能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杨戟又一次从天庭冒险下凡找到他：“你真的不走吗？”
　　哪吒一身的中山装温润儒雅，竟看不出半分昔日作为战神时的戾气。他停下手中的笔无奈笑道：“师兄，我说过许多次我转生以后再不是灵珠子了。为何你总是执着呢？”
　　杨戟被他噎得：“你，你……我只是以昔日战友的身份来劝你回去！你别恃着自己在台湾府还有几个小庙可以吃供养，就以为可以一直保持法力！你再这么磨磨蹭蹭的，到时发现自己连飞升都飞升不了时就晚了！”
　　“我现在还能飞吗？”哪吒好奇地念起咒语，腾空数寸，“……还成。好久没试，我还以为早不行了。”
　　杨戟怒道：“我跟你说认真的！少跟我开玩笑！”
　　哪吒无奈：“我很认真啊。而且，台湾府被中央政府改名叫台湾省很久了。师兄在天庭待得太久，都不知道人间的政局已经改变许多了。”
　　杨戟恨铁不成钢地：“昔日封神时那个将挡斩将、神挡封神的战神哪吒哪里去了！当初你还笑我们婆婆妈妈，你看你现在这样子，与婆婆妈妈的凡人又有什么区别？你身为神的骄傲都哪里去了！”
　　哪吒却摇头道：“像凡人一样生活有什么不好？天庭终日无聊，还不如这凡间时代革新变迁，闻人传奇辈出有趣。”
　　杨戟不知如何反驳，只好换个角度循循劝道：“你到时法力尽失，即便是肉眼凡胎的普通人都能威胁到你。在凡间行走金银又决不可少，难道你要跟凡人一样去工作赚钱吗？”
　　哪吒却笑道：“那又如何？我是不死仙身，凡人充其量毁我化身，又伤不了我的神识。说到工作赚钱，以自己双手劳动换取衣食，本是世间之理。只是神仙们都受了太久的供养，忘记了万物循环之道而已。你我吃信众供养的时候，不也得不时出手为信众排忧解难？”
　　杨戟被他驳得一时无话可说，只好扭头看着窗外。只见外面熙熙攘攘，街上有自行车飞驰而过，又有报童在人群中大声叫卖，对面的照相馆生意兴隆，过去几千年的改朝换代都不如这次一般让人觉得陌生。他悠悠一叹：“这时代突然变化得那么快，我们大概也很快会被世人完全遗忘了吧。”
　　哪吒笑道：“这又何尝不是好事呢？过去凡人迷信神仙，总有好吃懒做之人寄希望于神仙保佑，自己不作努力。现在他们不信神仙，反而更多人反省自身，努力打拼。有些神仙觉得被世人遗忘失去法力无异于死，我却不这么认为。从前受信众供养，总要替他们奔走办事。如今信众愿力减退，倒能过上自由自在的逍遥日子，读书写字听戏品茗有趣得很。师兄，我们忙活了几千年，也是时候解甲告老，安享闲福了。”
　　杨戟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习惯了几千年的香火供养，为民排忧，如今在天庭终日无所事事，一时有些不适应。”
　　哪吒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递给杨戟，笑道：“师兄总来看我，我却不曾有什么可以感谢师兄。这西洋扑克如今就送了师兄吧，那诸多玩法我都一一写在里面了。师兄在天庭日长无聊，可找上几个神仙好友一起玩这扑克解闷。”



（九）
　　公元2013年的夏天特别热，连开着空调的广州地铁站里都处处可见手拿传单扇着的人们。
　　列车进站，一个满头花白身穿短袖运动服的老头上了地铁。这老头手里拿着一本《云图》，耳里戴着时髦的音乐耳机，十分引人注目。
　　正好车厢满座，一身着休闲服的中年人站起来笑道：“阿伯，坐哩度啦。”（大爷，坐这儿吧。）
　　老头连连道谢。那中年人忍不住笑道：“阿伯你都幾時髦嘎啵。”（大爷，您挺时髦的呀。）
　　那老头笑道：“活到老，學到老呃嘛。而家啲後生仔嘅嘢，都幾得意嘎。”（活到老，学到老嘛。现在的年轻人那些东西，都挺好玩的。）
　　列车进站，阿吒与老头笑着道别，一边下车一边心想：“我第日老咗，都要好似阿伯咁熱愛生活先得。”（我日后老了，也要像大爷那样热爱生活才行。）
　　哪吒在地铁上笑眯眯地一边听着手机里的歌一边想：“还是化身老翁好呀，出门经常都有人让座。不是本神要占凡人的便宜，而是这尘世间一点点的温暖善意，实在让人迷恋……”

（全文完）


注1：“撕纸哪吒”是本地说法，用来形容喜欢撕纸或是听到撕纸的声音的小朋友。
注2：“煲蜡”是本地中秋节小朋友常玩的游戏。因为中秋有点灯笼游街的习俗，男孩子们会收集点灯笼用的蜡烛，全部放到铁盒子里（多数是月饼盒子）一起点着玩。
注3：广州话里，这个词表示“岂有此理”的意思，据说源于京剧中的“可恼也”。或许是外来词的关系，这个词只有音而没有对应的字。直接用“可恼也”三个字的话，发音却是不对的。所以此处只好直接写出发音。
注4：此事确有原型。如今我校天桥上的小贼早已绝迹，学校后来亦请了专门保安负责看守天桥。但是当年几位同学大侠勇斗恶贼，吓得他们再不敢在我校附近作案，功不可没。经历过此事的几届同学当时皆拍手称快，至今说起应该都有印象。P.S.在宿舍抽烟喝酒被通报批评也是真的，笑。
注5：“一世人两兄弟”是常用说法，一般用于表示这辈子大家都是兄弟，本来就应该讲义气的意思。多用来代替兄弟好友之间“不用谢”的意思。两兄弟是虚指，并不一定是两个人。
注6：商代的文字，似乎还属于统治阶级垄断内，多用于卜辞，乃至沟通鬼神，就算王公贵族也未必识字，所以哪吒三兄弟读书一段非常穿越，作者羞愧。但是封神榜本身就是个穿越写法，本来就不顾什么时代科技水平，还请各位手下留情，放过此bug。
注7：“喝茶”在广东，是一种去“茶楼”吃点心（虾饺、凤爪、烧卖、萝卜糕等等等等）的活动。一般茶市分早晚，主要当作早餐或夜宵。现代也有全天开放茶市的茶楼，但不是传统。

红小叶

又见方言爱好者

疯小鱼

竟然自带翻译，这点非常佩服啊，这得下多大功夫哎~！还有注释，写文好认真~！佩服个~！

疯小鱼

咦，故事很好看

netmoon

好看

胖巨侠

俺好像知道lz是谁了

卡其

好文！
以为自己听粤语歌看tvb 总还读的下
结果还是败下阵来看解释
今天看了两个温暖的文 真喜欢

邹小花

好文留名，很舒缓但是很温暖的文

桑壁伊S

引用第5楼胖巨侠于2013-06-26 21:56发表的  :
俺好像知道lz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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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17杀]哪吒

翻译写得比较匆忙，有些错字没检查出来。还望见谅！

卡其

引用第5楼胖巨侠于2013-06-26 21:56发表的  :
俺好像知道lz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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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甲版找到了真身也没有用~~~~~

哎我出戏了，这是群杀呢~~~~

胖巨侠

一个高智商的mm

梦到西洲

学习了，以前好多粤语字不知道怎么写只能写个同音的白字，这次终于学到正确写法了

桑壁伊S

梦到稀粥····我一看就想笑哈哈

柳舞随风

赞一个

graceluna

点解讲起哪吒佢地就唔果啲白话版嘅？
唔通喺因为果阵时仲无啲广东人嘅？

仲有
“古仔”喺米改番成“故仔”好啲？
D人成日话嘅“古仔”不捞都喺古天乐、古巨基佢地两个
又或者“古仔”俾人諗番起“古惑仔”果班
喺米啫？

第三节果个“甚至”乜乜乜
好似好少用哩个词噃
喺米用番“仲......添”讲落来会舒服啲？

其实我唔喺广州人
讲错唔怪

[17杀]哪吒

广东人称故事为“古仔”应该是古已有之。为什么称为“古仔”？因为当我们说到谁谁背后有一段故事时，就会说“XX背后有段古”，这里古字作旧事解。这个字在广州话里发第二声。“故”在广州话里，发第三声，我没有查到有第二声的发音，印象中也没有。（根据之一：香港中文大学的审音配词字库 http://humanum.arts.cuhk.edu.hk/Lexis/lexi-can/）
“甚至”在粤语里是经常用于口语的。“仲……添”的句式与“甚至”的语义有一点点出入，“仲……添”如果翻译成普通话应该是“还……呢”。比如我们说：“佢吾单止中意踢波，仲中意搵埋成班朋友一齐踢添。”翻译成“他不光是喜欢踢球（那么简单），还喜欢找一群朋友一起踢呢。”如果翻译成“甚至”，就不太顺：“他不光是喜欢踢球，甚至是喜欢找一群朋友一起踢。”“甚至”这个词让它连接的两个句子中的后一句具有情感上更夸张的特性，这是“仲……添”所不具有的。
关于为何哪吒不用广州话，其实实在是作者能力所限。虽然广州话才是我的母语，但与大多数广州人一样，许多字即使天天都说，我其实并不知道它们应该怎样写。写此文时，三分之一的时间都花在了查字典和用搜索引擎查字上。不光如此，有许多字后来查到了正字，却发现它们根本不在词库里（网上也只有图片），最后只好取一个最多人用来代替它的字。
不过，最重要的理由还是广州话的口语性。仔细留意，或许你会发现我写广州话的段落时，用的修辞比较少。也是我能力所限，有些抒情，实在不知道怎样用广州话来表达。粤语不是书面语，即使是香港作家写书，亦很少用日常嘴上会说的粤语。老实说，有些修辞换成广州话来说，明明抒情都会变得很搞笑。我高中时就有同学把《出师表》翻成广州话，光是翻译本身就很有喜感。或者是一方水土一方人，江南的吴侬软语特别适合用来抒情，南粤的鸟语则特别适合用来谈生意（讲义气，不讲那些文绉绉的！）。
其实我很期待再有机会用粤语写小说。这回写，光是查字就几乎耗光了所有耐心。许多粤语中生动的谚语也没有用进来。希望下次能脱离背景的限制，多写一些广州风情。我私心希望更多人能知道，广州，才是粤语的发源地；广州话，才是正统的粤语。

耶律有容

頂你個肺！

graceluna

这种支持方式真真是别具一格

graceluna

原来是这样啊
其实南都时不时会拎出几句编辑日常听到的白话来做小教程
看来也满有趣的
如果白话小说
是很辛苦
不过
方言里面白话已经很有优势了
还有这些字可以找出来
还可以显示出与官话的不同
很多方言要么是找不到那些特殊字
要么就是只是普通话稍微改了点调
也没法用别的字表达
所以粤语歌能成为一种流行文化
而其他方言歌却做不到
恩
+U吧
白话广州风物志也很不错的
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