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05【第一轮阐教诛仙帖】无能

[17杀]伯邑考

【第一轮阐教诛仙帖】+《无能》

(一)
　　时侄年末，朝歌城下覆盖着皑皑白雪，大商王朝岌岌可危的背景之下又平添几分肃杀。
　　
　　殿外冷寂，殿内，却温暖异常。伯邑考站在殿中一侧，看着王座之上，年轻的纣王怀中拥着妲己，目光透过眼前薄纱曼舞的歌女，看向殿外，微勾着唇角，仿若不曾看到他一般。
　　
　　直至妲已慵懒的打个哈欠，美目顾盼生辉，十指丹蔻如血，覆上纣王的掌心，坐直了身体，眸子里锋芒闪过，随后娇笑着掩面同纣王低语：“王，西歧储君伯邑考来了。”
　　
　　舞女散去，伯邑考玉面长衫，怀抱七弦琴，缓缓前行。而殿外，一架造型精巧的马车上覆盖着大红锦绸，正是此次西伯候长子伯邑考进献的异宝——七香车、醒酒毡与白色猿猴。妲己眼前一亮，从纣王怀中站起，走下王座，容貌风华绝代，步步摇曳生姿，实不枉倾城祸水之名。
　　
　　她走到伯邑考跟前，微俯下身，唇边的浅笑如同罂粟，绝美之中又透着几分神秘与危险：“久闻姬公子琴音绝色，不知妲己能否有幸听得一二？”背在身后的手，指甲分明已经嵌进肉里，声音却柔媚到骨子里，便连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美艳动人。
　　
　　这声音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伯邑考恍然间，脑海中回响起那年轩辕坟中，小小的九尾白狐眨着眼睛，娇笑着同他说：“素闻姬考公子琴音过人，乃天上人间独有，公子可否为妲己奏上一曲？”那时她自断一尾为他续命，却不想自此之后，由生至死，纠缠不清。
　　
　　面上的怔忡一闪而过，伯邑考依礼颔首，神态恭谨：“遵命。”
　　
　　琴音响起，仿若山河崩塌，急雨骤进，千军万马撕杀而来，妲己微眯起眸子，眼底已是一片冰冷。这一曲长绝，她再熟悉不过了。
　　
　　多年前，她为他去盗法器太乙演璇玑，不小心犯入昆仑玉虚宫杨戬手下，险些丧命，生死一线之间，一向仰慕她美貌的云中子舍身为她，落得寂灭的下场。被救回之后，她曾问他：“云中子愿意为我舍身去死，公子，可愿为妲已做些什么？”
　　
　　伯邑考却浅笑不语，直至那日他以西歧名义将她送上前往朝歌的轿辇，长绝琴音久久不衰，她才知道，原来在他眼中，她从来只是棋子，一枚足以颠覆整个大商王朝的致命的棋子。
　　
　　他说只要她放出禁锢在九幽之狱的天帝，便随她游历河山。可惜，她偏不如他所愿。酒池肉林，杀人如麻，纣王对她宠爱之至，有求必应，剜比干之心，剖孕妇之腹，她这祸国妖妃，手中沾满多少血腥，多少冤魂，她自己也数不清了。他口中的芸芸众生，万里河山，宏图大计，她要他亲眼看着毁在她的手里。
　　
　　子辛（纣王）仍旧是勾着唇角坐在龙榻上，看向妲已的目光分外温柔，任谁也无法将他与荒淫无道，残暴专制联系到一起。伯邑考琴音落地，子辛双掌微合，赞叹道：“不愧是妙手琴圣，孤王的爱妃都听得入迷了。”他朝妲己伸出手，示意她上前。
　　
　　妲己巧笑嫣然，提裙堪堪迈了几步，忽然停下，转身的一瞬，袖风已然击向殿门外锦绸覆盖的七香车，白色猿猴那双赤红的眼睛映入眼中，已经是魔化的倾向。她已经毫不犹豫的削尖利爪，朝着伯邑考的脖颈而去。
　　
　　“伯邑考，你以琴音操纵白色猿猴，意图弑君谋逆，你可知罪？”
　　
　　（二）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伯邑考衣衫零乱，白衣沾了尘土，再也没了宛若谪仙的气度。白色猿猴头颅不异而飞，七弦琴琴弦全数崩断，摔落在他的脚边，他颈间的爪印清晰可见，唇边始终一抹凄凉的笑意，妲己比他记忆中强大了许多，他这次，没能如期救出父亲。
　　
　　七弦琴断，他便没有了赖以为继的武器。本以为这次刺杀纣王势在必得，不想却是栽在自己布下的棋子手里，伯邑考看向龙椅上的纣王，神情傲然：“纣王无道，残暴噬杀，我身为西歧储君，不为自己，只为天下众生百姓，讨个公道！”
　　
　　妲己踏上龙椅的脚步一滞，再回首，已是眉目清明。她没有看他一眼，回身偎入纣王怀中，委屈的道：“妲己眼中，子辛是这世上待我最好之人。”她握紧纣王的手，尔后轻笑一声，“臣妾的手因为伯邑考而沾染血腥，王要如何补偿于我？”
　　
　　伯邑考不动声色的抬头，看向座上的妲己。从前那个单纯可爱的小狐狸，如今成了祸国妖孽，究竟是天意，还是他的错？兴周伐纣，广纳贤士，他为此倾尽全力，却偏偏被这只为情所困的九尾白狐打乱。天帝没能如期离开九幽之狱，西伯候身陷牢中，他冒险进宫刺杀纣王，却还是因一念之仁而败给妲己。
　　
　　“孤王依爱妃所言，伯邑考，任由爱妃处置。”纣王勾唇浅笑，意味深长的看向伯邑考。
　　
　　妲已笑靥如花的谢恩，尔后着人将他拖了下去。
　　
　　伯邑考没能想到，妲己会将他带入九幽之狱。这座隐藏在朝歌王朝之下，禁锢着足以翻天覆地力量的天帝。虚无缥缈的结界蠢蠢欲动，伯邑考看着端坐其中的调息吐纳的天帝，眉峰微蹙。妲己一袭雪白色纱裙，未施粉黛，笑容却足以倾国倾城。她站在结界旁，冷冷的看着他：“伯邑考，你不是说要我放出天帝吗？如今我可以如你所愿，但无论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准备好了，你要付出的代价吗？”她倾身自他跟前，身后九尾少了一尾，仅管残缺，依然是惊世之美。
　　
　　伯邑考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神情凝重。
　　
　　“子辛肯为我放弃王位，将这九幽之狱封印告知于我，伯邑考，你肯不肯为你口中的众生，放弃性命?”妲己勾唇浅笑，锋利的指甲已然嵌进他的肩胛。
　　
　　“为天下众生，责无旁贷。”伯邑考神情悲悯，突然发现自己和她之间，早已隔着万水千山。
　　
　　他从前告诉她，无爱即是大爱，拯救天下苍生是自己应有的责任，只是现在忽然发现，她做到无情无爱，可将自己口中的众生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人，究竟，是不是自己？
　　
　　“什么天下苍生，什么黎民百姓，都是借口！你为的，不过是为了名，为了王位，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妲已冷笑起来，挥手召唤出小妖，“我如你所愿，放出天帝。代价，就是将你的四肢一刀一刀的砍去，削肉成泥，做成肉丸，亲自送给你的父亲，文王姬昌。”
　　
　　伯邑考笑了起来，舒展了眉目，那刀一下下割去他的肉，他竟似毫无知觉一般。她真正的做到了无情，而他，终是坚守着他的大爱。
　　
　　（三）
　　
　　许多年后，商朝变为周朝，而伯邑考因伐纣有功，灵魂在四散之时被九尾狐以八尾续命，而得已保全。大白金星安排他坐镇紫微星宫，命为尊贵之神，每日在那空荡的大殿中静坐，才终于明白，自始至终，大爱的，只有她一人。
　　
　　她魅惑君王，沉湎声色，致纣王无道之下，给了他一个合理的兴周伐纣的旗号，她放出了被禁锢的天帝，覆灭了商朝，却选择同纣王一道，灰飞烟灭在那朝歌城中。
　　
　　他常想，天下之大，什么是爱？什么是恶？悲悯众生，不沾血腥，就是爱么？杀人如麻，惹冤魂无数，便是恶么？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记得，那年琴音回响之中，那只雪白的九尾狐认真的同他说：“妲己不要公子为妲己做任何事，但求妲己能为公子的天下，尽绵薄之力。”风华过后，她的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