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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小说] 【參賽】逆子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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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2 22: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逆子忠臣

(一)
九月,天气逐渐转凉。刚刚下了场雨,四处都是泥土的香气。青州城外的原野上田地里,满眼都是金黄金黄的麦子,隐约能听到鸟儿清脆的叫声。可奇怪的是,自古山东是北方的大粮仓,如今本应是收获的季节,可漫山遍野找不到一个忙碌的农民,甚至连行人都难得一见。自永乐皇帝坐天下,已有了几十年的盛世局面,四夷平服,万国来朝。中原大地,几十年不动刀兵。就说山东地面上,连土匪都没有,怎么会是这个景象呢?

不远处,青州城的城头,旌旗遍布,无数兵士来往穿梭,严阵以待。每个人脸上都是忐忑不安。虽然难熬的暑热即将过去,但是眼前面对他们的会是怎样的命运呢?“造反!”这两个沉甸甸的字眼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这可是诛族的罪名。军心不稳,士气慌乱。女墙上,一位金甲红袍,威风凛凛的将军,看着来往的军士,又望着城外,内心充满了焦急。

乐安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王爷,您还安好么?

此时正是大明宣德元年八月。距离上一次全国性的战乱,已有二十余年了。在成祖皇帝的开明治世之下,自然是国泰民安。但成祖皇帝殡天不过一年,仁宗皇帝竟也撒手西去,而新皇宣德皇帝,于去年六月即位,到现在才刚刚一年,这天下的局势,又变得十分微妙了。

汉王朱高煦,仁宗皇帝的亲弟弟,今上的亲叔叔,打算学自己父亲的样子,以叔迫侄,夺取皇位。他虽然于八月刚刚竖起反旗,但在这之前,已经准备了两年之久。也就是说,成祖皇帝刚刚驾崩之时,汉王就有了夺兄位的意思。正是从那时候起,这位将军奉汉王之命,在青州整军经武,预备起事。两年之间,青州城的城墙被加高加厚了几乎一倍,囤积粮草达数年之量,弓箭器械更是不计其数。他曾对汉王说:一旦有事,就是有几十万人来攻,青州城也照样稳如泰山!

张烈,世居河北,乃是五虎断门刀的嫡传弟子。二十几年前,出身行伍,以汉王卫士的身份参与了靖难之役,随后,靠着一身武艺和胆大心细的性子,累计战功,一步步的向上升,但始终没有离开汉王身边。对于张烈来讲,天下有资格做皇帝的,除了成祖皇帝之外,就只有汉王了。什么仁宗皇帝,什么宣德皇帝。对张烈来说,全都是伪帝!

今上御驾亲征,讨伐汉王的消息已经传来十几天了。张烈一早就建议汉王:早日攻占济南,一旦得手,不但整个山东都成了汉王的,而且能割裂南北两京的交通联系,整个南方,甚至可以传檄而定。但是汉王,似乎在犹豫些什么,迟迟不肯发兵济南。

张烈又向汉王请命:如果王爷不去,我张烈愿率一支人马去打济南。汉王又压了下来,他对张烈说道:“你就把青州守好吧,如果乐安有事,我就退到青州去!”

张烈有些不解。

“汉王,如果您的目的只是保全山东,那么您坐镇青州便可。但如果您的目的是天下,为何不早下手,以雄壮之师占据济南呢?济南乃是黄河运河交汇之处,再往北,到北京,一马平川无险可守,骑兵三日三夜便可到紫禁城南门外。到那时,朱瞻基这孺子,还不束手就擒么?”

不知为何,汉王又否决了张烈。没办法,张烈只有办好自己分内的事,守好青州便是了。

这些日子,形势越来越诡异了。皇帝平叛的人马过济南,已经好几天了,却丝毫没有动静。任何交战的消息都没有传到青州来。张烈有些坐不住了。他先后派了十几名探子,却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半个人都不见回来。张烈想去乐安看看,但又一转念,青州虽然固若金汤,但人马却不多。虽然守城有余,主动出击却是困难。可就这样死死守在青州?万一汉王那边有什么意外,我这样死守还有意义么?

更可怕的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城内的军心越来越不稳。所有人都在猜测着,是不是汉王已经败了?毕竟,这是造反。成功了固然可以封妻荫子,成为开国元勋。可如果失败了呢?那可是诛九族的罪过。每个人都慌慌张张的。张烈这几天已经斩了三四个散步谣言的,表面上城内的气氛似乎平静了些,但这只是暂时的。张烈感到很吃力,这种无形的压力比战场的刀剑还要可怕。接下来,是登天成佛还是堕入地狱呢?汉王,您可千万别出事,哪怕乐安守不住,到青州来也好啊。

身边,自己的师弟,同时也是副将的裴邵问张烈:“师兄,我们要不要出兵去乐安?”

张烈一摆手,道:“先不必急,以汉王那边的兵力,突围还是轻而易举的。我们且观望几日。”

得得的马蹄声打破了原野的宁静。一匹快马朝青州城飞驰而来。转眼间到了城外,马上的武士高声大喝:“快开城门!”

张烈手扶女墙向下看去,来的这个人乃是自己的结义兄弟,汉王身边的猛将李忠。他骑在马上,喘息不定,满身鲜血。显然,他不久前刚经历了一场血战。

“李忠!”张烈道:“你怎么到青州来了?乐安那边怎么样?汉王呢?”一刹那间,无数种可能在张烈的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他生怕主公出什么意外。

李忠满头大汗,叫道:“大哥!汉王与我等每日浴血奋战,但是敌军势大,乐安危在旦夕啊!”

“快开城!”张烈朝着军士大叫,他顾不得许多,飞也似的跑下城头。

城门吱呀呀打开,有人把李忠从马上扶了下来。

张烈细看时,李忠背后中了一箭,腿上两处枪伤。那匹马也中了四五箭,李忠一下马,它便吐着沫,倒毙在地。而李忠走到张烈面前,竟坚持不住,普通跪倒,却被张烈一把扶住。

李忠声泪俱下道:“大哥,快发兵吧,快去救汉王!”

张烈心急如焚,忙问道:“汉王现在怎样了?”

“昨日官军大举攻城,汉王亲自登城,手刃数人,不料一支流箭飞来,正中王爷左肋!”

张烈闻言,如遭雷击,只觉眼前金星乱冒,胸中气血翻滚,几乎跌倒在地。

“王爷他……”

“幸好。”李忠道,“只是皮外伤……不过王爷受伤,军心就更不稳了!”

张烈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好歹放下来一点。既然王爷没事,事情便有转机。但事态紧急,刻不容缓。便命军士,给李将军包扎伤口。随后转身命裴邵:“点五千兵,即刻出发!”

军士扶李忠下去休息。裴邵望着李忠的背影,若有所思。

张烈似乎看出裴邵的心思,便道:“怎么?师弟,你有什么疑虑么?”

裴邵道:“师兄,没问题么?”

虽未点破,但张烈早已知晓。

“我与李忠相交二十余年,深知其人。此人对汉王的忠心,不在你我之下。想来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卖主求荣。况且……”张烈长叹一声,“这个时候,乐安危如累卵。我也实在想让王爷尽早到青州来。”

裴邵道:“既然师兄如此说,我也不便多言。不过青州城中,师兄还要作准备。”

张烈道:“这个自然,你随我去乐安。城中,交副将孙合镇守。我们吃了晚饭便走,连夜赶路,明日午时便可到乐安了。李忠,就让他在城中养伤吧。时候不早,师弟你快作准备。”

裴邵领命走了。张烈即刻下令,造饭!

晚饭的时候,张烈无心进食,便再次绕城巡视一番。当他行至北门,望着乐安方向,解下自己佩刀,双手捧起,跪倒在地。向苍天祷告。

“望苍天怜我一片赤诚。汉王待我恩重如山,我张烈愿拼一死,换汉王安泰。如汉王有难,我张烈必追随主公同去。此情可鉴,苍天为证!”

他站起身,高声喝令:“众军!随我赴乐安救驾!”

“遵命!”以裴邵为首,数千将士儿郎,雄纠纠气昂昂,盔明甲亮,队列整齐,从北门鱼贯而出,直奔乐安去了。

此时,一边的李忠便对孙合一笑,孙合点点头,没吭声。

……

夕阳慢慢西沉,天边的最后一抹绯红渐渐隐去身姿。天暗了下来。张烈命令众军,放慢脚步,提高警惕,严防敌袭。虽是军情紧急,但趁夜行军,防备偷袭和埋伏丝毫少不得。这样队伍缓缓前进,离青州城已然三十里。张烈抬头看看天,已经将近三更了。他观察着道路量两旁的树林。夜黑风急,树木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张烈听着林中的动静,隐隐似乎有金铁碰撞之声,再仔细听时,又仿佛埋没在风声之中。是错觉么?张烈反复思忖,李忠,你是我兄弟,你不会真把我和王爷都出卖了吧?

突然,裴邵飞马从后队跑了过来。

“师兄,我觉得这事有蹊跷!”

张烈似乎也想到了,但他还是问裴邵。

“如何?”

“师兄,您刚才问过李忠情形吧?”

“问过了,乐安被围,四处要道皆被官军堵住。李忠是趁夜逃出的。”

裴邵道:“您先后派了十几名探马,居然一个没回来。会不会是有什么问题?他们如果见乐安被围,为什么不回来报信?您并没有让他们去踹营闯重围呀?”

张烈点头道:“我想过,这十几个人都是武功不凡之人,一旦有事,至少可以逃回来向我报告。所以我觉得,莫非锦衣卫的高手全都出动了?”

裴邵道:“正是!师兄,十几个人,无一返城。要么全被擒了,要么全被杀了!但是李忠,他恶战了一夜,竟然平安突破层层封锁。师兄,你与李忠相熟,以他的本事,在锦衣卫中如何?”

张烈摇摇头:“我或许能和他们中的几大高手打平。但李忠,锦衣卫中能胜他的不下数十人。”

“不好!”张烈情知中计,赶忙命裴邵:“喝令全军停止前进,调头回青州!”

裴邵问道:“师兄,如果不管青州,杀奔乐安救驾如何?”

“不可!乐安守不住,到那里就是全军覆没。如今只能指望王爷能平安突围了。”张烈道,“我得给王爷留下反攻的本钱。快撤!”

话音未落,忽听四下号角声连绵不绝,紧接着炮声大震,道路两旁的树林中,杀出无数官军,口中都喊着:“降者免死!”紧接着,道路前方,一支人马拦住去路。而背后,青州方向,也被一队官军拦住了。

眼看着这几千人被死死围住,军士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张烈在马上骂着:“我等誓为汉王尽忠,死有何惧?”嘴上说着,心中却是万念俱灰。最令他痛心的是,尽管他一万个不愿相信,却还是让自己的结义兄弟李忠出卖了。

裴邵当即拔出佩刀:“师兄,怎么办?”

张烈道:“别慌!裴邵,你去后队看看是哪只人马抄咱们后路。可能的话,全军朝青州突围,进了城我们就不怕了!”

“遵命!”裴邵一拍坐骑,飞驰而去。

官军足有数万之众,灯球火把将四下照得如同白昼。前方的官军队伍中,门旗分开。走出一匹马来,马上一将,与张烈年纪相仿,四十上下岁,金盔金甲,威风凛凛。看旗号,写着“夏侯”二字。那将马上拱手道:“张兄,别来无恙?”

张烈一见,原来是熟人。此人乃是锦衣卫总指挥夏侯超。一年以前,当时还是太子的宣德皇帝从南京赶奔北京,给仁宗皇帝奔丧的时候,张烈等人奉汉王之命半路截杀太子,可惜遇上了夏侯超。张烈与他斗了三百余招,无法取胜,就这样错过了大好的机会,让太子跑了。而太子一到北京,便立刻即位。于是汉王就陷入十分被动的境地。

“原来是夏侯大人。”张烈笑道,“想不到,皇帝把你也派来了。”

“张兄,除了我,锦衣卫之中谁也不是你的对手。都是圣命差遣,我也不敢不来。”话锋一转,夏侯超厉声道:“张烈,尔等追随叛逆,是大逆之罪!你我相识一场,我劝你一句。如今已入绝境,此时下马受降,还能保全性命。如若痴迷不悟,将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张烈放声大笑,“夏侯超,你不用吓唬谁。我一日进了汉王府,便终生是汉王的臣子。纵然成王败寇,我张烈毫无怨言!来来来,你我当日还未分出胜负,今日我们就拼个你死我活!”

夏侯超一皱眉,道:“张烈,想不到你如此执迷不悟。但今日不是你我逞匹夫之勇的时候。”命左右,“众将听令,将这些逆贼尽数剿灭,不得留一个活口!”说罢,看了张烈一眼,调转马头,走马入阵。任凭张烈如何叫骂,夏侯超就是不理不睬。

张烈心中焦躁,掣出刀来,飞马而出。却被夏侯超周围五员偏将各执兵刃,挡在道路中央。张烈双目圆睁,大吼一声,挥刀杀了上去。即刻之间,双边兵将相交,战作一团。

裴邵这边,等他赶到队伍后面,军士已经和官军动起手来。但是官军足有数倍,自己这边的人马渐渐支撑不住,眼见得死伤数百人,步步退却。裴邵喝道:“挡我者死!”一人一骑杀入敌阵。官军被这天神一般的人几乎吓破胆,见这人双刀如飞,连斩数人,竟不自主的后退。而军士们见主将英勇,一时之间竟也士气大震,反而将官军的队伍冲得七零八落。

乱军之中,撞出两员将来,来与裴邵交战。裴邵一见,恨不得咬碎钢牙,原来正是孙合李忠二人。

“狗贼!”裴邵大骂,“汉王待你二人不薄,你们为何卖主求荣?我裴邵与你势不两立!”话犹未了,一刀劈去。

孙合用枪架住刀,道:“裴邵,如今乐安失陷,汉王已经被擒。你为何执迷不悟?我等献了青州,正是戴罪立功。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裴邵你也随我等降了吧。”

裴邵怒不可遏,骂道:“放屁!我裴邵岂会和你一样卖主求荣,看刀!”

裴邵乃是张烈代师收徒,已得了张烈七八成功力,刀法纯熟,快如闪电。马上使双刀,有万夫不当之勇。本来武艺就在孙合之上,再加上孙合心中有愧,手足无措,未及数合,便被裴邵隔过长枪,一刀劈于马下。裴邵用袖子蹭了蹭刀上的血,又催马朝李忠而去。

“李忠,亏你还是我师兄义弟!竟然连兄弟也出卖了。我今天就杀了你这为臣不忠,为友不义的狗贼!”

李忠面有愧色,不敢交战,拨马便逃。一边回头对裴邵道:“裴邵兄弟,我的苦衷,你是不明白的。我只劝你,看在兄弟一场的情分上,劝我大哥降了吧。乐安是我献的,青州也是我赚的。等降了之后,兄弟再向大哥赔罪!”

裴邵恨不得立刻将李忠碎尸万段。他只顾向前,却忘了提防流箭。突然间,迎面飞来一箭,坐马应声而倒。裴邵翻身落马,他跳起身来,持刀来步战。却见官军大队骑兵,黑压压一片,风卷残云般杀过来。裴邵见四周兵士丧亡殆尽,自己独力难支,本想把命拼在这儿。可一想师兄那边也在苦战,倒不如我先去帮他。主意一定,见官军一员骑将飞马而来,长枪刺向自己,裴邵双刀怀中抱月,使了个拔刀式,左手刀一个圆弧,磕开枪尖,右手刀向前一递,削来将的手腕。那将措手不及,长枪撒了手。裴邵带着甲胄,平空跃起,一刀斩了那将的首级,同时右脚将尸身踢了下去,身体在空中转了个圈,稳稳坐在这匹马上。那匹马被裴邵两腿紧紧夹住,一身长嘶,飞也似的跑了。

张烈这边的战况,比裴邵那边惨烈的多。十几名锦衣卫高手车轮战,和张烈打了一个多时辰。张烈一心找夏侯超一决雌雄,可根本找不到夏侯超的人影。他杀了一身鲜血,斩了何止数十名健儿。战马已换了三匹,就是手中宝刀,也被鲜血污的光华尽失。而此时,似乎锦衣卫的高手也都消失了踪影。官军只用骑兵来来往往突击,近用枪挑,远用箭射。不一会儿的功夫,自己这边的人伤亡无数。

张烈正无计可施,裴邵正好带着几十名骑兵从后队赶上来,稍稍将敌军逼退了。

“大哥!”裴邵竟忍不住哭了。

“哭什么?”张烈已猜出八九,“青州回不去了?”

裴邵点点头:“大哥,青州失陷了。是李忠和孙合献了城。乐安那边也失陷了,王爷被擒了!也是李忠这狗贼干的!”

张烈听了这话,急火攻心,在马上晃了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师兄!”裴邵想去扶张烈,却被张烈一把拦住。

“兄弟,我们败了。”张烈万念俱灰,一下子威风全无,似乎瞬间老了十几岁。

裴邵道:“师兄,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弟兄杀出去,到他处另立反旗。”

张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不必了。汉王不在,我们反什么?为了谁反?”

裴邵又问:“那大哥,你是想降么?”

张烈问道:“孙合李忠那两个狗贼现在何处?”

裴邵道:“孙合已被我杀了,可惜走了李忠那贼子。”

张烈长叹一声,撕下一块战袍,咬破手指,在那块布上指走龙蛇。书毕,交到裴邵的手里。裴邵接过来,只见上面草草写了数言。

“我儿风府,乃父追随汉王造反,汉王兵败,乃父以死报汉王之恩。我虽死不足惜,只恨狗贼李忠,卖主求荣。乃父生不能报仇,死不瞑目。此刀汉王所赠,我儿见刀如见父,有朝一日,当以此刀手刃仇人,以慰乃父在天之灵。”

裴邵看罢,知道张烈一心求死,忍不住泪流满面。叫了声:“大哥!”

张烈早把宝刀上的血迹擦干,还刀入鞘,双手捧到裴邵眼前。

“兄弟,你我虽非亲生,胜似手足。我儿风府,今年年方十五。我母亲、家妻也在家乡。你回我乡下,照顾好他们,将此刀交给我儿,授他武艺,让他为我报仇!”

“大哥!”裴邵泣不成声,“我不走,咱们兄弟死也要死在一起!”

张烈喝道:“畜生!你想让我死不瞑目么?信不信我现在就自刎?”他把刀塞到裴邵手里,喝道:“快走!我的身后事还要你去办呢!快走!”

裴邵心如刀绞:“大哥,这么多年来,你待我如同亲兄弟,我怎能弃你而去?”

身边喊杀声又起,官军又杀上来了。

张烈无可奈何,突然用手一牵裴邵的坐骑,朝那马屁股打了一掌。那匹马熬不过痛,一声长嘶,四蹄腾空,绝尘而去。

“兄弟!我们身后事,全仰仗你了!”张烈朝远去的裴邵喊着。

“大哥!大哥!……”只听见裴邵撕心裂肺的哭声,渐渐被喊杀声和风声吞没。

张烈此时了无心愿,他大笑三声,抄起一根长枪,朝杀上来的官军冲了过去。

……

天亮时,战斗结束了。

战况十分惨烈,几千叛军,除了少数投降外,其余皆被杀死。官军这边,也有相当的伤亡。

张烈正靠在一棵大树旁边,拄着一根长枪,闭着眼睛休息。

一夜的血战,他不知自己杀死多少敌人,也不知自己受了多少处伤。他现在筋疲力尽,连睁开眼的力气几乎都没了。

而官军,在树的旁边围了无数人,个个手持兵器,死死盯着靠在那里的张烈,却没有一个敢靠前。

此时,人群闪开,走进两匹马来。马上两人,一个是夏侯超,另一个年约五旬,身着帅服,胡须花白,不怒而威。他和夏侯超分开人群,跳下马来,走到张烈的身边。

“张烈,此时此刻,你还执迷不悟么?”那人道。

张烈强睁双目,定睛一看,倒也是熟人,老上司英国公张辅。此时平叛,虽是皇帝亲征,挂帅的却是张辅。昔日,张烈也曾在张辅手下南征北战,立下无数功勋。对张辅,张烈也十分佩服。对张烈,张辅也十分喜爱。

“原来是恩帅,末将有伤在身,不能施礼了。”

张辅叹了口气:“亏你还叫我一声恩帅啊。张烈,你从贼造反,还不醒悟么?”

张烈冷笑一声:“忠臣不事二主。只有死的忠臣,没有苟活的张烈。”

张辅骂道:“糊涂!汉王妄图谋逆,已然自绝于天下。你怎么非把自己和他捆在一起?”

张烈道:“恩帅,你父子当年随成祖皇帝造反,不也是谋逆么?”

一句话让张辅哑口无言,老将气得胡须颤抖,骂道:“张烈,你怎么说出这样大不韪的话来?你听着,如今汉王已然束手就擒。你虽从贼,如果现在弃暗投明,我张辅愿意以身家保你!”

一旁的夏侯超也开口道:“我夏侯超也愿作保!张兄,你我相识一场。我钦佩你的为人。如今大事已定,你何不弃暗投明?你我还可同朝为官,莫要让自己这一身本领付诸流水啊。”

张烈哈哈大笑:“二位不必了,我张烈心意已决。”

两个人还想说什么,张烈突然把枪端了起来,枪尖指向了二人。

周围的众将只道张烈要对主将动手,呼啦一下各抄兵刃围了过来。连夏侯超也吓了一跳,右手不自主的握住腰间的宝剑。只有张辅面不改色,就那么看着张烈。

张烈吐了口血,对夏侯超道:“夏侯兄,可惜的是,你我还是没分出胜负来。”

夏侯超朗声道:“张兄,你不必过谦。我夏侯超打不过你,当日若再打百招,我未必能逃得性命。”

张烈笑道:“你我虽是各为其主,彼此倒也投缘。”他又对张辅道,“恩帅,我张烈不成器,辜负您的教诲了。”

张辅默然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张烈仰天长叹一声:“君辱臣亡,义无反顾!汉王殿下,臣不能为您一统宇内,只好在此尽忠了!”

说罢,自转一枪,当胸刺入,鲜血迸出,登时气绝身亡。可怜张烈一生豪杰,死时竟如此凄惨。只是那尸身依然圆睁二目,倔强的立在那里。

张辅见张烈如此情形,心中不忍。道:“张烈,莫非你还有心事未了?是了,你犯的是谋逆的罪过。你怕你宗族受累?好,我张辅愿保你宗族不受牵连!”

说罢,那尸身像听懂了一般,双目一合,轰然倒地。树林的不远处,几只乌鸦怪叫着,扑啦啦的飞了起来。四周一片寂静,只剩下众人站在那里发呆。

良久,张辅开口说道:“来人,将张烈首级割下,传首京师……”

“元帅……”夏侯超一边道:“您这是……”

张辅道:“那又如何?国家法度在此,我岂能徇私?他的尸身就让人掩埋了吧,给他立个木牌,就写……罪臣张烈埋于此处……就这么写吧!”

(二)

宣德七年八月。

汉王之乱已经过去六年。当年参与叛乱的人,被杀的被杀,流放的流放。当然也有少数关键时刻倒戈相向的人得以保全自己。而叛乱的主谋汉王朱高煦,也在做了两年阶下囚后被宣德皇帝所杀。宣德初年阴云密布的政治格局,已然烟消云散了。

这五六年间,宣德皇帝的天下治理的相当不错。虽说他比不上祖父成祖皇帝开疆辟土的武功,但文治方面颇有建树,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朝臣之中,除杨士奇、杨荣、杨溥、夏原吉等人外,也有于谦、周忱等后起之秀。一时四海升平,一片盛世景象。美中不足的是,边境偶有兵戈。两年前,英国公张辅远征安南刚刚班师。没太平多久,西北边境姑臧、武威等地又有异族边民叛乱。

本来只是癣痂之患,但是朝臣进言说道蒙古之事,皇帝也不得不认真起来。此时蒙古一分为二,东蒙古人与朝廷交好,但军事每况愈下,被西蒙古诸部打得变成缩头乌龟,不得已遣使向明廷请降。而西蒙古瓦剌诸部落逐步统一,已成崛起之势,虽尚未和明廷直接有军事上的对话,但已成为威胁西北边防的最大因素。怕就怕这些边境蛮夷,和瓦剌连成一片,那时便不好对付了。

于是宣德七年夏,皇帝再次以英国公张辅为帅,统兵十余万,于五月自北京出发。同时锦衣卫指挥使夏侯超,也带数名锦衣卫高手随军。大军浩浩荡荡,奔赴西北平叛去了。

张辅军中,有一位十分奇怪的人物。此人姓霍,单名一个宣字,为此次出征的监军,是个文官。霍监军生得器宇轩昂,相貌不凡,谈吐举止十分优雅。张元帅和夏侯将军似乎也对他毕恭毕敬。军士们议论纷纷,对他进行了各种猜测,总之这霍监军仿佛大有来头。但他的身份究竟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开战以来,双方接战数次。明军虽然远道而来,但都是百战精兵,野战之时,所向披靡。这些边地之民虽然骁勇,却也难以取胜,连败数阵之后,叛军便闭关守城,将各处山头隘口死死守住。这下明军变成了攻坚。叛军占据地利,居高临下,让明军损失不少。又派骑兵左出右入,袭扰明军粮道。将近一个月,战事无半点进展,明军不过空费军力。眼看将近八月,盛夏已过,丝丝凉风从北方吹了过来。若是入了冬,将士铁甲单衣,这仗就不好打了。张辅、夏侯超,并霍监军三人每日商议到很晚,苦苦寻找破敌之策。

“霍大人。”张辅对这位监军十分尊敬,“再过一个月,如果还无进展,我军便要退兵了。”

“元帅说的也有道理。”监军倒背双手,在帐中走来走去。一旁,张辅与夏侯超垂首站立。

监军道:“只是,这十几万人马每日耗费粮饷无数。刚到这里没打多长时间,便要无功而返么?”转身看着张辅,“这次一力主张出兵的,可是元帅你呀。杨少傅等人极力反对,我力排众议支持你。如果退兵,你不怕那些文臣死命参你么?”

张辅拱手道:“监军大人,我张辅年近六旬,已到残年。还怕言官的刀笔么?不过……我所说的退兵,并非您所想的退兵。而是以退为进。大军分出一部,在陇右一带遍树坞堡,将边民赶进城池,坚壁清野。再多招募当地汉民,用他们卫家之心,断叛军粮饷器械的来源与兵力来源,以为持久之战。

霍监军道:“元帅此计虽好,可是时间久了,边民不得安生。我还是想毕其功于一役啊。容我再想想……”

将夏侯超与霍监军送出大帐。张辅难以入睡,只在大帐中展开地图,思索破敌之策。不知几时,忽然一阵风吹过,桌案上的蜡烛被吹灭了。

张辅眉头一皱,刚想命人重新掌灯,却见在书案跟前,似乎站着一个人。那人身着夜行衣,双目在黑暗中透着光芒。饶是老将身经百战,却也吃惊不小,莫非是叛军派人前来行刺?

老将不愧戎马多年,虽然年事已高,胆量却是很大,他已看出来人武功高强,杀自己易如反掌,于是并未高喊刺客,只是问道:“你是何人?前来行刺么?”

那人冷冷说道:“张辅,你好狠!”

这句话莫名其妙,张辅一时听了个云山雾罩。这些年东征西讨,杀人无数。莫非是哪个仇家寻仇?老将心中思量,我的仇家不计其数,到底是哪位呢?

那人见张辅不言不语,冷笑一声,刷地从背后拔出一口刀来。纵然四周黑漆漆一片,那口刀依然寒光闪闪。借着刀光,张辅一瞬间看到那黑衣人蒙着面,只露着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神。奇怪的是,那双眼似乎还含着热泪。

那人将刀挥了一挥,问道:“张辅,你认得这口刀么?”

老将看这口刀,的确是有些眼熟。但记忆有些模糊了。他仔细想着这些年见过的神兵利器,一时竟也没有头绪。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是……裴邵?”张辅终于想起这口刀来了。当日汉王手下大将张烈曾佩此刀,汉王造反兵败,张烈伏诛。这口刀和张烈的师弟裴邵一起不知所踪。如果就是这口刀,眼前这人必定是裴邵了。张辅笑道,“裴邵,这么多年,你还是执迷不悟。想为你故主和师兄寻仇么?”

那人不言不语,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夏侯超将监军送入寝帐,命几名锦衣卫卫士小心保护。刚想回帐歇息,想到刚才元帅所说,摇了摇头。朝廷上言官权重,一个个都是掉书袋的老顽固,只有上书的本事没有治国的能耐,偏偏还都不怕死。如果远征无果,元帅还不让朝臣骂化了。想张辅打了一辈子仗,如今一把年纪,哪受得了这凌厉的刀笔。于是转身朝帅帐走去。

刚走到帅帐门口,忽然听到里面有动静,夏侯超一愣。只听帅帐一角,嗤啦一声,一个黑衣人从帐中滚了出来,拔腿就跑。夏侯超何等样人,岂能容他逃走,飞身一跃,便到了黑衣人背后,伸手便抓,同时口中大喊:“有刺客!”

那人也不躲闪,反身就是一掌。蓬的一声,双掌相交。夏侯超身形一晃,那人却退了两步。夏侯超“咦?”了一声,他这一抓未用全力,但此人一掌,功力虽不及夏侯超,却也是非同小可。夏侯超吃了一惊,想不到在这边境之地,竟有如此高手。犹豫间,黑衣人已跑出十丈开外了。这个时候,明营中众军士方才惊醒,纷纷赶到。

夏侯超大叫:“拿刺客,保护监军和元帅!”他担心元帅和监军的安危,不敢自己去追。只吩咐众将各司其职,不得走透来人。

这下明营就开了锅,一时间四下乱糟糟一片。无数军士牵过马匹,各抄兵器,朝着刺客逃跑的方向,一路追踪下去。一下子,追出去几百号人。夏侯超命:“其余众将不得惊慌,今夜需格外谨慎,如再有奸细混入大营,定斩今夜巡查将官!另外,监军那边,多派人手保护。”

这会儿工夫,却不见元帅从帅帐走出,夏侯超暗叫不好,赶忙走进帅帐,看他是否无恙。大帐内一片漆黑。夏侯超叫道:“元帅?”

老将悠悠答道:“我没事儿。”

夏侯超松了一口气,忙命人掌灯。见张辅坐在书案前,若有所思。

有几名将官进账,禀道:“元帅,大人,刺客已逃出大营,要不要安排人手继续追?”

夏侯超刚要开口,张辅却道:“不必了,我没事。多派人手保护监军去吧。”

将官领命退下。大帐之中,只剩下默默不语的张辅和满心狐疑的夏侯超。

夏侯超沉吟半晌,今夜元帅倒是有些奇怪,于是问道:“元帅,这刺客是熟人么?”

张辅心中暗骂。你夏侯超整日率锦衣卫四处捕人,还敢问到本帅头上么?他微微笑道:“不是熟人,却是个故人。而且,也是夏侯大人的故人。”

张辅这句话,把夏侯超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未等他反应过来,张辅问道:“大人这么晚来这里,有何事?”

夏侯超满脑子疑问,不知从何说起,便答道:“刚才元帅说退兵的事,我想问问您的打算。”

张辅也卖起关子:“退兵?破敌在即,我们为什么退兵?”说罢,老将哈哈大笑。

夏侯超见张辅如此,知道他已有了计策:“既然元帅已有破敌之策,不妨当面说出。”

张辅也不言语,只将手中一张图画递给夏侯超。

夏侯超接在手中,借灯光看时,只见那上面乃是一张地图,画的正是武威姑臧一带地理形势,一切山川形势,画的清清楚楚。而在数处要紧地方,皆有标记,何处是叛军屯粮之所,何处有叛军重兵设防,何处叛军疏于防范,一目了然。

夏侯超见图大喜,拱手道:“恭喜元帅,贺喜元帅。有了此图,想必旬月之内,便可平叛!只是这图,难道是刚才那刺客留下的?”

张辅点首道:“正是。想不到其父虽误入歧途,儿子却有如此见识。实在令人感慨不已。”

次日,张辅立刻调兵遣将,先遣一军,袭了叛军一处粮仓,又派将按图中所指,连破叛军三处隘口。果然皆如地图所画,丝毫不差。于是张辅与夏侯超便报于霍监军,言有高人献策,破敌在即!一时间明军士气大震,势如破竹,而叛军惶惶不可终日。果然,十余天之后,叛军除死守姑臧城之外,其余据点,皆被明军拔除。

这一日,武威城北几十里,祁连山山脉北端的一座山峰上,几十名骑手就在那里驻足。队伍前面有两匹骏马,一个文官模样,一个武将装束。此时,二人正向着北方眺望。北方,就是大明势力范围以外的阿拉善高原了。

“夏侯将军,往北,就是西蒙古瓦剌人的地盘了吧。”那文官用马鞭遥指北方,问夏侯超道。

夏侯超马上施礼:“是您洪福齐天,已经数年不见鞑子的踪迹了。想我大明兵强马壮,这些鞑子不敢冒犯天威,只得远遁漠北。三年前曾有边将自此北寻,快马跑了十几日也不曾见一个蒙古人的踪影。”

那文官马上说道:“夏侯将军,我虽不是什么聪明之主,却也不糊涂。自从成祖皇帝北征大漠之后,蒙古和咱们隔断了几十年的接触。但是从东蒙古人那边的状况来看,瓦剌这些年的军力不减反增。在我看来,瓦剌和咱们早晚会有一战。”

毕竟到了九月,可能是边塞的风有些大,那文官紧紧身上的狐裘,咳嗽了两声。

夏侯超道:“霍大人,天干风冷,咱们回去吧。”

那霍大人摆手道:“不妨事,我久居京城,难得到这边塞来看看。多呆一会儿吧。”

夏侯超说话间竟有些哽咽:“您每日里操劳国事,还是要注意身体。早知仗要打这么长时间,说什么我和英国公也不能让您跟着。回京之后,您无论如何也要好好调养身体。您的康健,关系着天下苍生的福祉啊。”

霍监军哈哈大笑:“你说的没错。现在太子还小,而我正当壮年。我应该多活几年,至少要给祁镇留下点家底。而且……”他望着山北面一望无际的荒原,“我虽比不上古之明君,却也有野心和成祖皇帝比比看。早晚,我会像他老人家那样,长驱大漠,封狼居胥!才能了却我平生之愿。”

夏侯超一旁道:“只要您有此意,我等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霍监军又道:“对了,此次出征前,杨士奇对我说,明年这个时候,他如果不能完成永乐大典的编纂,就把他一家老小的人头摆到我的面前。我说,我要那么多人头有什么用?我要的是永乐大典!”

这霍监军说得兴高采烈,哈哈大笑,竟不由自主,一打马鞭,从山上跑下,往北方去了。

以夏侯超为首,数十名卫士赶忙在后面紧紧跟上,一边大叫:“陛下!慢些走!”

这些人的坐骑,皆是大内御马监的宝马良驹,就这样信马由缰,跑了多时,在这荒原上已跑出几十里了。
四周是一马平川的荒原,向远方望去,莫说人家,就是树木也少见。只有烈烈的北风,一个劲儿向南刮来,刮在人脸上,如刀割一般疼痛。

夏侯超对那文官说道:“监军大人,我们不要往北走了。现在已到未时,我们必须在落日之前赶回大营啊。”

而那文官却似乎有心事,心不在焉,默默不语。突然问道:“夏侯超,你可记得云靖么?”

夏侯超一怔,饶是他记忆超群,也在脑子搜寻了好一会儿:“我记起来了,此人好像是永乐三年的进士。永乐十七年的时候,奉成祖皇帝之命出使蒙古。不想这一去,竟杳无音讯,一去不返了。有人说他降了瓦剌,有人说他是被囚禁了。您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监军道:“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与此人关系不错。先帝常对我说此人为人正直,是难得的骨鲠直臣。先帝甚至说自己即位后,打算让他入阁。不想此人一朝出使蒙古,竟从此一去不返。当时,成祖皇帝确是以为此人降了蒙古,还想将他满门抄没。是先帝对成祖皇帝说,此人一向耿直,断不会背弃中国。才让成祖皇帝收回成命,救了他一家老小。我还记得他的儿子,仿佛与我年纪相仿,虽是个儒生,言语谈吐,却颇有威风,仿佛一个武将。自从云靖没了消息,他一家也搬出京城,不知哪里去了。”

夏侯超道:“您若想知道云靖的消息却也不难。过几日,我派锦衣卫中几个有武艺有心机的人去瓦剌探探消息便是。”

监军道:“那倒不必。我是想,如果当时瓦剌胆敢扣押天朝使臣的话,那不臣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对了,我还有个消息,只是尚未核实。你可记得张士诚么?”

夏侯超道:“当然记得。太祖洪武爷开国之初,曾和张逆在苏州有一场血战。那一战大破张逆,将他沉尸长江。”

监军道:“是,张逆虽死。可我听说,他有子嗣还活着。而且,可能就在瓦剌!”

“在瓦剌?”

“正是,虽未知真假。但是如果有了解中原形势的人为瓦剌所用。将来必是大患!夏侯超,方才你说的有道理。这次回军之后,你派得力之人去瓦剌探一探,一是查张逆子嗣,二是查云靖消息。看来,瓦剌,我们得重视了。”

“是!我回去就安排。”夏侯超看了看天,“说起来,这天色不早。您该回去了。”

还没等监军答应,忽听荒原上想起一阵号角声。从北面的远处,飞奔过来无数骑兵,足有数千之数。看旗号和装束,竟然是蒙古人!

众人大惊失色。监军虽然气度不凡,在此关头,也难掩恐惧。夏侯超毕竟是本领高强,他立刻拔出宝剑,大叫一声:“护驾!”

几十名武士呼啦一声,围成一个圆圈,将监军紧紧围在中间。夏侯超立马在圈子外面。回头看时,蒙古人的骑兵已到了不远处。这几千人势如狂风骤雨,光是马蹄击打地面的声音,就已经震耳欲聋了。转眼间,这些蒙古人四散开来,呈一个扇形,从北、东、西三面,将众人围了起来。

蒙古人中,似乎有人懂得汉语,朝这边喊道:“那边的汉人,你们是明军么?”

夏侯超朗声道:“既知是天兵,就该统统下马,护送我等离去!”

蒙古人队伍中传来了哂笑的声音。又有人朝这边叫道:“你们中间好像有明朝大官,你们把他留下,我们可以放过你们!”

夏侯超牙关紧咬,答道:“你们等等,我们商量一下。”然后走马进了圈子。

“陛下!”

那被称“陛下”的人说道:“夏侯爱卿,有把握么?”

夏侯超微微一笑,道:“这些乌合之众,还不在臣的眼界之内。陛下,一会儿听我发令,众军会给您散开道路。您只管往南跑,这匹马是宝马良驹,很难追上。穿过南面那条山谷,便是我军大营。那里就安全了。”

皇帝道:“爱卿,那你们怎么办?”

夏侯超道:“这个紧要关头,您还管那么多干什么?臣为君死,是天经地义的,也是我们这些武士最高的荣耀。只要您平安,我们虽死无憾。”

皇帝还想说什么,外面的蒙古人有些不耐烦了。

“你们还要商量多久?”

夏侯超说道:“就是现在,陛下。快走!”

卫士们刷的让开一条通道。皇帝头也不回,飞马而走。

蒙古人情知中计,叫骂着冲了上来。却被夏侯超张弓搭箭,将最前面的蒙古勇士一箭射翻。他拔剑在手,叫道:“结成方阵,不得各自为战!弟兄们!我们拼了!”

这些勇士像磐石一般,勇敢的立在大海边。而那蒙古骑兵的海洋,巨浪滔天一般的打了过来。巨浪打过来,变得支离破碎,而磐石还在那里,纹丝不动。

这些人不愧是百里挑一的勇士,一个个本领不凡,在瓦剌军的冲击下,阵型不乱。或持强弓,或使大刀长枪,将靠近的瓦剌人一个个伤毙于马下。来来回回几个回合,瓦剌人竟丢下一二百具尸体,而明军这边,几乎没有伤亡。瓦剌人的头领大怒,叫道:“围住他们,乱箭射死他们!”

瓦剌人一声呼哨,个个抄起弓箭,朝这边射来。

这下可苦了明军,他们虽然武艺高强,但顾得了人,顾不了马,伤了马还怎么打。转眼间,已有数名骑手和战马中箭倒地了。

夏侯超苦笑一声,对众人道:“方阵是不能再结了,各位,散开吧。凭自己的本事往外冲吧!”

阵型四散而开,众人各抄兵刃,撞进敌阵。眨眼间血肉横飞,混战一处。

皇帝跑了多时,他回头一看,那几十名勇士早已湮没在蒙古人的骑兵队伍中。皇帝登时为夏侯超等人捏了一把汗。突见一队敌兵,有百余人,朝自己追了过来。皇帝心惊胆战,奋力拍着坐骑,朝南边狂奔而去。后面蒙古人不断用生硬的汉语呼喊着,时而还有利箭从身边滑过。皇帝此时不住的后悔,恨自己一时心血来潮,竟到蒙古人的地盘上撒野。转念一想,西北边陲数年不见瓦剌人踪迹,为什么突然间冒出这么多来?难道,真像兵部之前呈报的,西北叛军暗中和瓦剌有勾结么?若如此,真是我疏忽了。

这匹皇家御苑的良驹果然名不虚传,不一会儿的功夫,将后面的追兵甩开一箭之地了。眼看已经望见祁连山脉的山谷,突然前面一声呼哨,闯出一支马队,约莫二三百人,都穿牧人农夫的衣着,各带强弓长箭,短刀大斧。为首的是两名二十多岁的少年。第一个粗眉大眼,使一口明晃晃的钢刀;第二个又高又瘦,手舞一条七节鞭。这一伙人冲着皇帝就杀了过来。

皇帝暗叫不好。这些人的装束,莫非是山贼?还是叛军?反正不是明军!此时他心灰意冷,追悔莫及,想到莫大一个帝国,太子年幼,若自己不幸身死,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又想到夏侯超为国尽忠,因为做自己一念之差,恐怕难逃性命。眼泪竟然流了下来。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也颇有风度。竟将马勒住,眼睁睁看着那群人来到自己跟前。

“来者何人?”皇帝马上问道。

不想那领头使刀的少年却破口大骂:“大官儿,都什么时候了,还摆臭架子。还不闪开?!”

说罢,马已到了跟前。那少年扬起一鞭,正打在这匹御马身上。那马惊得跳在一旁,险些将皇帝掀下马来。在这个当口,这支几百人的队伍如风一般,从皇帝身边经过,与背后的蒙古人交上手了。一刹那间,皇帝与那少年四目相对。皇帝竟然觉得,这少年有些眼熟。

这宣德皇帝不愧是亲自上过战场了,胆量也忒大了些。还未完全脱险,他竟撞着胆子,纵马上了一个土坡,就在那儿观起战来。

只见那少年一马当先,与敌军中头领交起手来。见他手中刀舞起,一片寒光闪闪,正如风飘玉屑,雪打琼花,几合之间,便将敌将劈于马下。皇帝见多识广,心中暗暗赞赏,暗道这后起之秀,年少英雄,若为自己所用,岂不美哉。再看队伍中的其他人,身手也都不凡,那百十人的蒙古骑兵,已少击多,更兼对方以逸待劳,几乎不堪一击。时间不大,这群蒙古兵大半被杀,其余四散而走。

那少年回头一看,见那大官还在坡上站着,眉头一皱,走马上前道:“大官,你好大的胆子。在这个地方乱逛。像刚才那样,要不是我,你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皇帝马上拱手道:“多谢壮士相救。”

少年道:“不必谢,都是中国之人,理应出手。”

那少年只说因自己是中国之人,并非因是朝廷命官才出手,让皇帝觉得,自己算是碰了个软钉子。心中有些许不快。只听那少年又道。

“大官,别在这儿发呆了。翻过这道山就是朝廷大营,路上不安全,你自己小心。”说吧,便想率队伍离开。

“壮士,且慢!”皇帝叫道。

“你这大官儿太罗嗦,还有什么事儿?”这次是那高瘦少年开口。

“壮士,那边……还有一队明军,被鞑子围了,现在危在旦夕。既然同是中国之人,何不出手相救。”

“哦?”那使刀少年手搭凉棚朝远处望去,见北面烟尘滚滚,风声夹杂着喊杀之中。正在犹豫,旁边的高瘦少年道:“大哥,不干咱们事儿。何必管他?将这大官送到军营,你我领赏便是。”

少年也不答话,略一沉吟,便对皇帝道:“大官,我让我兄弟送你回大营。你赶快去叫救兵。我们这点人不够用,快去!”

那高瘦少年问道:“大哥,你呢?你若去那儿,我便也去。”

少年道:“贯贤弟,你不用去。送这大官回营的差事也非同小可。贤弟切莫大意。赶快找救兵来。”即刻招呼众人:“大家跟我走!”这几百人便催动坐骑,扬尘而去。转眼间,变成无数个黑点,消失不见。此地就只剩下皇帝和那使鞭的少年了。

那少年道:“大官,快走吧。我大哥还指望你去找援兵呢!”

此时,皇帝方才恍然大悟,忙道:“正是!快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跑马进山。

等穿出山谷。见前面旌旗飘摆,竟是明军大队,浩浩荡荡杀出营来。皇帝这颗心才放了下来。原来皇帝与夏侯超出来巡查地形,并未告知张辅。眼看天色将晚, 满营不见监军。可吓坏了张辅,老将心想,若是万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将我碎尸万段也无济于事。忙四处派人寻找,不见踪迹。忽有人报,祁连山北面阿拉善高原方向,似有蒙古骑兵踪迹。张辅大吃一惊,生怕皇帝让蒙古人遇见。忙命点兵,除各处营盘镇守兵士,其余统统出发,往北迎敌。

大军刚出营盘,便见两匹战马,一前一后飞奔而来,前面的正是监军。而后面马上,一个高瘦少年,牧人打扮,手持一条七节鞭。张辅只道那人是追赶皇帝的,忙命左右众将:“将后面那人擒了,我要活的!”

军令如山,明军中数十员战将齐出,直奔那人而来。皇帝一看自己人来了,心中大喜。却只见众将从身边掠过,直取身后那姓贯的少年。耳中只听一声响,回头看时,那少年战马中箭,翻身落马,被众将捆了个结结实实。多亏张辅说要活的,否则这少年就是一万个也死了。

皇帝还未说话。张辅在面前早跳下马来,普通一声跪在马前。眼中含泪道:“老臣万死,让陛下受惊了!”

这句话,在场所有人都傻了眼,无数明军,包括那被捆住的少年,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军到现在才知道,这霍监军就是皇帝,皇帝就是霍监军。原来这次是陛下亲征。而,那少年被捆在地上,竟忘了呼救求饶,只是喃喃道:“乖乖,这大官,竟然是皇帝?”

皇帝也跳下马将老将扶起:“元帅,是朕一意孤行才险些遭劫。与元帅无关。”他突然想起那被缚的少年,道:“元帅,这位贯壮士是我的恩公,不是叛军一党。快松绑!”

话分两头,那使刀的少年,带着那几百人,正风一般的朝战场赶去。

一路上心里百感交集,想到自己父亲于数年前命丧于汉王之乱。师傅大恩,将武功悉数传授。几年之间,由祖母、母亲带着全家辗转迁徙,好歹在这边荒之地扎下了根。两年前,祖母撒手西去。在临终前,祖母的那一番话,至今仍弦犹在耳,时刻不能忘记。

“你父亲一念之差,附逆造反,落得兵败身死,使我一家无地自容,愧见世人。人活一世,忠孝二字,断不能马虎。为忠者,并非忠于一家一姓的帝王,当以天下苍生为念,忠于国家。记得,忠君未必爱国,爱国也未必忠君。你父亲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所遇非人,自以为全忠就义,其实却是自绝于天下,枉送性命,留下我们一家人屈辱的活着。我行将就木,就指望你将来能成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为国出力,耀我门楣。我们一家的名声,就在于你了。”

听了祖母一番话,少年感触颇深。可父亲那件血染的战袍,还时刻带在身上。父亲为汉王而死,而皇帝是汉王仇人。这么说的话,皇帝也是自己的仇人了。为国出力,不就是为皇帝出力么?祖母让我以身事仇么?还是去问问师傅吧。

师傅一脸怅然。

“风府,老太太让你去投军,在我意料之中啊。”

“她一早就劝我们弃了汉王,归顺皇帝。可我们深受汉王大恩,岂能说走就走?这些年来,纵使人们在我背后指指点点,骂我裴邵是叛贼,我也无怨无悔。如今想想,汉王也未必是明主。可那又如何呢?我和你父亲都是一样,早立誓终生效忠于汉王,忠臣怎么可能变节呢?”

“你若想随你祖母的意去投军,去就是了。我裴邵也知道,风府你年纪轻轻,不可能在这蛮荒之地隐没一辈子的。当今皇帝乃是一代明君,你若保了他,一是让自己有所作为,二是耀你张家门楣,将来也能够封妻荫子。你这身本事是我教的,我也希望你能够物尽其用,为天下苍生出力。”

少年还想问师傅有何打算。只见师傅长叹一声:“我是不可能为皇帝效命的。我无妻无子,无牵无挂,倒宁可作个自在的化外之民,也不愿再进官场了。”

就在当晚,师傅飘然而去,不知所踪。

“你为谁效力我不管。那个害死你父亲的李忠,你一定要取他人头,祭奠你父在天之灵!”

这是师傅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正在胡思乱想间,战场已在面前。

他们在一个高地上,不远处,数千瓦剌骑兵围着少数明军在厮杀。战团之中,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少年知道这就是当晚与自己对了一掌的那个人,锦衣卫指挥夏侯超。但此时,明军显然是强弩之末了,毕竟寡不敌众,眼看便要全军覆没。便是夏侯超,恐怕也难以久持。少年看看自己身边的这些人。这两年,为了保家卫国,他招抚了这些流亡之民,竟组织了二三百人的队伍,北抗瓦剌,西抗猪羌,大伙儿因他武功机智出类拔萃,不嫌他年轻,奉为首领。如今眼见瓦剌大军在此,真要是硬碰硬的打,这些人恐怕都要丧命。我出手还是不出手呢?少年有些犹豫。

夏侯超,少年听过这个名字。他是父亲的对头,当初若不是他救出当今皇帝,天下或许早就是汉王的了。师傅说,恨自己本事不如夏侯超,否则也要和他拼一拼。少年一直想亲自替父亲打赢他,让夏侯超承认,他不是父亲的对手,他输给了张家的刀掌双绝。但夏侯超也是个忠臣,皇帝的忠臣。此时此刻,你若袖手旁观,夏侯超难逃性命。但你忍心看中国的忠臣死在异族的屠刀之下么?

决心已定,少年拔刀在手,对众人道:“诸位大哥,阵中那员将是我张风府的故人,我今日要和蒙古人拼命,把他救出来。但敌军势大,我不忍让大家陪着我送死。请诸位回去,对我母亲讲,我张风府为了洗刷父辈的耻辱,以死报国。兄弟在这儿谢谢各位了!”

话犹未了,旁边有人说道:“头领你说哪里话,我等边民,受尽了异族的欺凌。好容易盼到有你带着我们保家卫国。在这紧要关头,我们不可能袖手旁观。你的故人就是我们的故人,你要拼命我们也跟着拼命!”

众人纷纷附和。张风府见拦挡不住,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哈哈大笑。

“好,诸位大哥。既然诸位有意随我同去。我们就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头!我们冲!”

这几百人,竟不顾一切,大刀阔斧的冲进了这蒙古骑兵的海洋中去。

夏侯超早就坚持不住了。身边的勇士一个个倒下,他也渐渐精疲力竭。他不由得想到,几年前,一个劲敌也像今天这样,身陷重围,奋不顾身,一直战到最后一人。那天,那个人想和自己一对一决一雌雄,但自己躲进了人群之中。夏侯超知道,自己怕失败。纵横天下数十年,他竟没遇到一个对手,只有张烈。曾经那一战,让夏侯超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怕自己败在张烈手下。那样的话,恐怕张烈到死都会嘲笑自己。想到这里,夏侯超不住的苦笑。没想到几年后,自己竟也会是同样的结局。又一转念,他张烈身为反叛,负罪而亡;我夏侯超是忠臣,为救陛下尽忠,死后定会名垂青史。双方品格高下,一目了然。我夏侯超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夏侯超哈哈大笑,顿时精神百倍。手中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如同泼风猛虎,醉酒狂彪,竟将周围的瓦剌人杀得心惊胆裂。但时间一长,夏侯超毕竟不是铁打的身躯,已然昏昏沉沉,摇摇欲坠。就在此危急时刻,忽听瓦剌人后队一阵大乱,撞进一支人马,为首一人,手持一把明晃晃的缅刀,径直来到自己跟前。夏侯超一看,竟然认识,这不是张烈么?怎么?难道我夏侯超已然为国捐躯了?还是我的幻觉呢?

“是张烈么?你还要和我比试么?你不是死了么?还是我夏侯超也死了?”夏侯超问道。

那张烈顾不上回答,先斩了一员敌将。

“呸!亏你还有脸提我爹。靠着人多势众,将我爹逼死。今日,你也受了这报应吧。”

夏侯超这时才清醒过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粗眉大眼的少年,眉眼间还真有几分和张烈相似。夏侯超又一转念,前些日子在营中与我对掌的那个刺客,不就是他么?他事后问过元帅。老将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张烈之子张风府,虽替父亲背负反叛的名声,却一心为国。在此边境之地,组织边民,守护国家边境。数年之间,将西北地区地理地势,汇成图画,指望有朝一日,为国出力。见朝廷天兵与叛军相持不下,日夜焦急。因身负罪名,不敢公然来见,斗胆深夜进营,献上地图,将叛军布置告知元帅,如此心思,难能可贵。

想到这里,夏侯超心中大悦。手中不敢怠慢,一边又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臭小子!风府,好贤侄,按辈分说,你也该叫我声叔父啊。”

张风府一撇嘴,暗骂老将多嘴多舌,将一切合盘告知夏侯超。骂道:“谁是你贤侄?你是我爹仇人,我恨不得将你三刀六洞,方解我心头之恨!”

“贤侄,话虽如此。为何你愿冒风险前来救我?”夏侯超嘴里还不闲着。

“若非我亲自杀你,怎能平我爹心中夙愿。何况,你这大忠臣,怎么能死在鞑子手上?”

夏侯超大笑,道:“好,贤侄。有你这句话,我夏侯超死而无憾!今日,你我一老一少,就把命交待在这吧!”

张风府一听这话,知道他要拼死报国。之间周围敌军还是不计其数,心中焦躁。正无计可施,忽然想到,我贯仲贤弟护送那大官回营,按说明军大队会有援军到此。既是如此,我等何必在此苦战?便对夏侯超大喊。

“夏侯超,这里不是你我拼命的地方。我刚才救了个朝廷大官,此时想必他已安然回营。那么,该有援军来救咱们才对!我们应该杀出重围,将敌人引到深处,再做计较。”

夏侯超听罢恍然大悟,大喜过望,暗暗赞叹。我主洪福,平安无事,否则我夏侯超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

“好啊,贤侄,想不到你竟然立下如此大功。既然如此,我们走!”

说罢,二人奋力死战,竟杀出一条血路,冲出重围。再往身边看,包括明军卫士和那些边民勇士,只剩下几十人了。

张风府十分伤感,想到这几年,众人在一起亲如兄弟。如今竟大半命丧此地。饶是他年级轻轻就经历父亲、祖母的离去,也是难以掩饰心中哀痛。

正想之间,忽见前面漫山遍野杀来无数人马,看装束和旗号,知是明朝大军到此,自己已然平安。遂将马勒住,闪在一旁。见明军骑兵,风卷残云一般,将那股瓦剌兵将,撞得波开浪裂,四散而走。明军阵中,大纛旗下,走出两匹骏马,一个是那晚见过的英国公张辅,另一个便是自己刚救的大官。

这时,夏侯超滚鞍下马,跪倒在那文官面前。

“陛下,臣让陛下受惊了。”

那文官马上笑道:“爱卿,这次朕能逃出生天,全仗爱卿奋力死战啊。”

夏侯超感激涕零:“陛下若有什么三长两短,臣万死难辞其咎。”

到现在,张风府才知道,自己救的,竟然是当今万岁——宣德皇帝。此时的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在马上呆呆的发愣。

此一役,宣德皇帝亲征,于塞外遭遇瓦剌骑兵前锋,血战之后,明军大胜。这是明王朝与瓦剌的第一次军事上的对话,拉开了数十年明蒙战争的序幕。此役之后,叛军见救援无望,遂竖起降旗,束手就擒。而瓦剌那边,本来也有几万人马准备大战,见明军势不可挡,自己这边前锋几乎全军覆没,也没了战意,退兵回塞外去了。而这一战立下大功的,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反叛之子张风府。

现在,大帐中只剩下皇帝、张辅、夏侯超和张风府了。张风府此时,跪倒在地,口称万岁。

“罪臣之子张风府,叩见陛下。”

皇帝手捻胡须,看着下跪的少年,“果然是将门虎子,名不虚传。你父亲当日也是一员难得的虎将,只可惜,与朕无缘。”

张风府心如刀绞,不由虎目蕴泪:“陛下,我父自绝于天下,罪孽深重。”

皇帝笑道:“当日他拼了命想杀朕,而今日,他的儿子,却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朕。世事无常,谁也料想不到。张风府,你父因朕而死,你不记恨朕么?”

张风府道:“草民不敢。草民在家中,也曾受祖母、母亲教诲,知道人生在世,当以忠孝为本。我张家时代都是清白之身,如今遭此罪孽。风府只愿洗刷父亲的罪过,以一腔热血尽忠报国!虽死无憾!”

“难得难得。”皇帝道,“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想必令祖母与令堂也是深明大义之人。他们现在可好?”

“回陛下,祖母两年前已然过世,家母现在这边荒之地,每日种田为生。”

皇帝说道:“好,就将你母亲接到京城去吧,由国家供养。你有此大功,今后就在军中效力。我赦免你张家从贼之罪!”

张风府此时,如释重负,想到张家的一切屈辱,如今烟消云散,也喜极而泣,叩首道:“谢陛下!”

皇帝突然看到风府腰间的那口刀,道:“风府,将你佩刀拿来我看。”

风府不知其故,便将刀解下,捧在手中。

皇帝将刀接过去,仔细看了半天,道:“这是我叔父当年的佩刀啊……”

张风府年幼无知,不明就里。张辅和夏侯超却是为他捏了一把汗。想这刀是违禁之物,张风府竟带在身上,如今被皇帝看见,恐怕凶多吉少。

张风府不知深浅,道:“这是家父遗物。风府时刻带在身上,不敢离身。”

张辅奏道:“陛下,风府年幼,又立下大功,您……”

皇帝打断了张辅的话,“张风府。你父亲当年,就想用这把刀取朕性命。亏了上天护佑,让朕逃脱。不想今天又见到这口刀。虽是违禁之物,朕也不想怪你。现在,朕就将此刀赐予你,一是感激你不顾安危,救朕于危难。二是希望你时刻不忘忠君爱国之心, 你父亲是汉王的忠臣,希望你今后作大明的忠臣!你明白了么?”

张风府登时叩首谢道:“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三)

明军班师时,张风府顺便将母亲也接到京城。皇帝赐了所宅子,虽然不大,但也足够住了。一同来的还有那个使七节鞭的贯仲。两个人同被授予参将之职,一起去兵部报道。

一个月之后,调令下来,二人同被调往大同。调令下来,三日之内必须启程。之前张风府已然听张辅提到过调往边镇的事,自己主动要求去大同。只因大同总兵周健在一年之前曾与张风府有过一面之缘,共同缉捕一群边境的盗匪,张风府与周健的人马协同作战,将贼人一网打尽,二人彼此倾心,结为忘年之交。于是张辅打通兵部关系,将张风府贯仲都调往大同去了。

然而看到公文的时候,张风府却大吃一惊,无异于晴天霹雳。那公文上赫然写着大同总兵的名字,居然是李忠!

风府赶忙问兵部官员,这公文是不是写错了?不应该是周健么?

那官员笑道:“怎么可能写错?那周健已于半年前调去雁门关了。如今这大同总兵便是李忠。”

风府心中五味杂陈。这李忠乃是害死父亲的元凶,有道是父仇不共戴天,父亲的血书还在身上带着,那上面字字血泪。这么多年来,杀李忠,一直是风府心中夙愿。但如今,既已投了军,一切便不能快意恩仇。风府之前也曾想,若是投了军,这报仇之事也需要缓一缓了。不想天意如此,竟让我和仇人同在一处。李忠,老贼,如此说来,是我父亲在天有灵,让我碰上你了。

可风府又想,父仇是可报,但自己为国效力的苦心岂不是白费了?谋杀主将,这罪过不亚于谋反。祖母临终前命你洗刷耻辱,荣耀张家门楣。若是执意报仇,则塞外救主,勇退敌兵的功劳付之流水,且从此张家再无翻身机会。此中厉害,让风府左思右想,不知如何是好。

从京师到大同,张风府行的十分缓慢,让同行的贯仲都有些纳罕。

“大哥平日里雷厉风行,说干什么就干什么,怎么今日反而如此拖沓。难道有什么心事?”

张风府摇摇头,道:“天气渐冷,恐怕我是累了。”

贯仲当然不解其意。张风府心中苦笑,我的心事,岂能跟贤弟说起?若说出来,只怕他一时兴起,便去和老贼拼命了。

这些年来,张风府也不止一次杀人,或是山贼盗匪,或是异族武士,杀那些人眼都不眨。只是今天,这个你最该杀的人,你能杀么?你敢杀么?你会杀么?这个人当杀不当杀?

不知不觉到了大同,张风府长叹一声,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啊。

大同城外,总兵官带众将和军士正列队等待着张、贯二位将军。四周众军大吹大擂,中间那苍老的面孔,想必就是大同总兵,风府的仇人李忠了。那老将见风府一行人来到近前,满面春风,道:“大同总兵李忠恭候张将军。”

张风府这次算看清仇人的面孔了,他双目如利剪一般,狠狠的夹了李忠一眼,让李忠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总兵大人,卑职一个参将,何劳大人亲自迎接?”风府冷冷说道。

李忠笑道:“谁不知道张将军年轻有为,祁连山脚下救驾。想来张将军将来一定是平地青云,官运一定是一发而不可收拾啊。我李忠老迈无用,将来还要仰仗张将军呢!”

风府心中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当场将老贼一刀两断。在此大庭广众之下,只得按捺怒火。道:“总兵大人哪里话,张风府年幼,还望大人多多提携。”一边说着,一边将眼一低,不看李忠一眼。

李忠见张风府不冷不热,只好自顾自的打哈哈,忙将四周众将一一介绍。并说今夜要为张将军接风。张风府本想借口身体劳累推辞,不想贯仲一旁兴高采烈,风府也只得答应。

回到住处休息,风府心中翻江倒海。虽然在京城时还犹豫是不是杀这老贼。不想今日见了,竟是一万个厌恶,一万个想杀。风府不由解下佩刀,拔出鞘来,死死盯着那刀。见刀如见父!不如今夜我便趁其酒醉之时,一刀将其结果,报我父仇!

当晚,李忠果然大排筵宴,席间诸将皆向张风府敬酒,尽献阿谀奉承之词。风府越听越觉得心中不快,想那李忠平日定是无耻谄媚之人,方使众军也都是这般做派。也之所以这样,当初他才会卖主求荣,父亲交友不慎,李忠竟是如此无耻之人。不由紧握刀柄,想伺机一刀拿下李忠。

人群中有一员将,似乎对奉承风府没有兴趣,只是在一旁,冷冷看着风府,只顾自斟自饮。那人是个黑胖的汉子,二十多岁,与风府年纪相仿。白天相见时已然认得,此人姓樊名忠,也是此地一员参将,另外,他还是李忠的外甥。不知为何,此人似乎对风府有些敌意。

风府又看看李忠。此时,李忠已有了七分醉意,起厕之时,走路也不稳了。风府心中大喜,原来天赐良机,教老贼没有丝毫防备。又一想,老贼难道不知我是谁?这些日子,京城那边几乎都知道自己乃是张烈之子了。虽然也有人对风府有风言风语,但一是皇帝甚爱风府,加上张辅、夏侯超两个朝中武将魁首对风府照顾有加,他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难道这老贼仍不知我爹是张烈么?若然知道,他怎么会如此坦然面对自己呢?他难道就没有丝毫愧疚?他难道就不知道我恨他入骨么?算了,管不了这么多了。时机已然成熟,我岂能错过?

恰好此时李忠回来落座。风府便斟满一杯酒,左手举杯,右手按在腰间宝刀上,哈哈笑道:“李大人,让卑职敬你一杯!”

说罢站起身来,假装晃着身体,踉踉跄跄走到李忠桌案跟前。

老贼,只要你站起身来吃我这杯酒,我便一刀结果你!

不想旁边站起一个人,正是樊忠。仿佛没站稳,一个趔趄,正撞在风府这杯酒上,将酒洒了风府一身,杯中反而一滴不剩。樊忠口中还说着:“张风府,让樊某敬你一杯!”

说罢,手中持着酒壶,朝张风府推了过来。

风府武艺高强,哪将他放在眼里,伸出右手,也按在酒壶上。这一下,两个人两只手握住一个酒壶,便较上了力。风府用力一推,樊忠纹丝不动。风府便知此人力大,较力的话,自己未必能胜。他多年修习绵掌功夫,深知借力打力之道,便一翻手腕,向外一弹。那樊忠猝不及防,胖大身躯狠狠摔了出去。啪的一声,酒壶也跌得粉碎。

樊忠大吼一声,竟拔出佩刀,要和风府拼命,口中骂道:“你这贼人的逆子,敢来捋老子的虎须!”

张风府双眉一竖,勃然大怒。他最恨的就是别人辱骂自己父亲,二话不说,刷的也将宝刀拔了出来。大骂道:“今日我先杀了你这口出恶言的大胆奴才!”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李忠在那里骂道:“樊忠,你喝醉了。还不退下?”

樊忠似乎很委屈,道:“舅舅。我……他……”

“够了!”李忠一拍桌案,“支支吾吾的说什么?你酒后失言,冲撞了张将军,还不赔罪?想让我打你板子么?”

樊忠无话可说,只得狠狠瞪了张风府一眼,一抱拳,还刀入鞘。还坐回座位,接着喝酒。

这时,众将才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忙过来将二人按倒在座,继续将酒倒满。七嘴八舌的说:“张将军不必在意。樊忠还是个孩子,你管他作甚?来来来,接着喝酒!”

众人的话,风府并没有听进去,他偷偷观察李忠,老贼说完刚才那番话后,突然口角流涎,倒下那里呼呼睡去,仿佛真的醉了。但刚才樊忠所说,难道他不知道?总之,今日是不能杀他了,不如再找机会吧。在这一刹那,祖母的话又回荡在耳边。风府心中烦乱,不由胡乱喝了几杯,竟也借着酒意,昏昏睡去。当夜无话。

之后的几天,风府也好,樊忠也好,李忠也好,都没再提当晚的事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风府仔细观察李忠颜色,也并未看出端倪。仿佛此人真不知自己是谁。想接近李忠,一时也没有机会。于是风府一时将仇恨压下,暂不做打算。只是贯仲性如烈火,竟为了替风府出气,和樊忠打了一架,好在被众人劝阻。二人双双被李忠拖下去,打了二十军棍,这才作罢。

风府去看贯仲时。贯仲大骂樊忠:“他算个什么东西?敢骂我哥哥!若不是众人阻拦,我非用刀削下他三斤肥肉不可!”

风府道:“贤弟,我并不放在心上。你也别当回事了。”

(四)

这个冬天过得格外漫长。张风府每日都会见到自己痛恨的仇人,他心中两个念头不停的冲撞,一个是父亲那封血染的遗书,一个是祖母的教诲。杀是报家仇,不杀则是报君恩。这冲撞让自己度日如年。他只好隐藏好自己所想的,不对任何人说起。

而在军务上,非到万分紧急,张风府尽量一言不发。几个月来,他是众将中说话最少的。连贯仲都说,我哥哥害了哑口病了。

而在腊月的一天,探马突然报来这样一个消息:长城外百余里,有数百名蒙古人,劫掠边民,杀伤人命,眼下正往东北方向流窜。想大同周边,虽处大明、瓦剌、鞑靼三方交界,但数年不见蒙古人的影子。这突然出现的蒙古人,到底是哪方的?到底是什么目的?李忠得报,忙召集众将至帅府商议对策。

多数人觉得应该是瓦剌人因隆冬少食,故深入大明边境劫掠。于是李忠想率五千精卒出击,将这股贼寇一网打尽。包括贯仲、樊忠等人,众将齐声附和,只有张风府一人不言不语。

“张将军,你认为如何?”

“大人。”风府道:“卑职以为此事有点蹊跷。这伙贼寇未遇抵抗就远遁,只怕是瓦剌人的诱敌之计。”风府本不想多言,不过关系重大,若贸然出击,李忠老贼生死是小,这几千弟兄若是搭进性命就糟了。

不料一旁樊忠笑道:“张将军自到此地像患了哑病,怎么今日反倒开口了?怕是被瓦剌人把病吓好了。”

贯仲在风府一旁想要发作,却被风府一把按住。风府使了个眼色,叫他不要开口。

风府道:“在座诸位,只有我和贯仲与瓦剌人交过手,深知他们骑兵的战力。这几百人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出现在边境又突然遁去,多半是为了诱我军出击。”

樊忠道:“张将军在祁连山一人一骑独闯重围,这瓦剌人也未必多厉害。现在将军反对出兵,难道是害怕了么?”

张风府强压怒火道:“我在武威、姑臧一带数年,深知瓦剌人行军用兵特点。这些人虽是蛮夷之族,队伍却颇讲究彼此行动一致,断不会有几百人毫无目的来来往往。如此行动,必有诡计!”

二人就在大厅内,你一言我一语,争了个不亦乐乎。可最终,风府还是没争过樊忠。李忠决断,出兵!着贯仲等人留守大同,李忠亲率五千骑兵出城去追敌兵,樊忠、张风府皆为先行。军令一下,风府再有什么意见也不能说了。

老贼,你这是把这几千弟兄往死里逼呀。难道,如今你觉得瓦剌势大,又要再一次变节投降么?若如此,我张风府倒要跟在你身边,寸步不离。一旦你有什么动作,我杀你便是理所当然了。

第二日,这五千明军便开出大同,寻着蒙古人的踪迹,一路追了下来。虽然他们一刻不放松,死死盯着那伙贼兵,但瓦剌人却如同鬼魅一般,时而出现,时而消失踪迹,带着明军在阴山脚下玩儿起了捉迷藏。一来二去十几天,明军离大同城已有四五百里的路途了。

张风府心里明白,这只是前奏,后面就该是瓦剌伏兵四起,将我们围困起来瓮中捉鳖了。但事到如今,他又开始了不言不语的作风,你李忠只管下令,我张风府就去照做。这样做,莫非只是为了看着李忠变节然后去杀他么?也许吧。风府可能就是这么想的,虽然想法有点龌龊,可这是他唯一可以全忠尽孝,两全其美的对策了。李忠,你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到了现在,李忠、樊忠等人也觉得似乎有蹊跷了。这伙瓦剌人似乎故意将动向告诉明军一样,仿佛再朝他们招手:“来来来!”北方的腊月,寒风刺骨,尤其到了夜里,军士们苦不堪言。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明军的士气几乎跌落到了谷底。这天夜里,明军就地休整,李忠召集众将商议,他想撤兵。虽然这是个正确的决断,但是已经晚了。

深夜,就在明军身心俱疲的时候,旷野之上,四面八方传来了瓦剌人的号角声。

“是夜袭!”众军大叫,刹那间乱成一团。

“不要乱!”混乱之中张风府飞身上马,喝止军士。他四处寻找,发现李忠也已上马,而樊忠守在李忠身边,风府便也催马赶了过去。此时月黑风疾,四处只听喊杀之声渐进,外围明军已与瓦剌人动气手来。

李忠大叫:“不要慌,随我杀出去!”

一动起手来方才知道,瓦剌骑兵何止万人,那几百人不过是放出来的诱饵罢了。这时敌军杀声连天,四下里撞击,左右皆被困住。李忠调拨众将,左右冲突,前後卷杀,寻路出去,众将扬威耀武,抖擞精神,正奔四下里厮杀。忽然瓦剌人乱箭齐发,军士纷纷中箭。再加上当夜阴云密布,不辨东西,明军乱作一团。眼见就要全军覆没,李忠只得拍马便走,招呼众军,跟着帅旗突围。而樊忠则在旁边,死死护住主将。

张风府虽然不想放走李忠,却见军士们眼看如同待宰羔羊,被瓦剌人肆意赶杀,心中不忍。咬一咬牙,心中暗道,先率军士们突围再说,李忠老贼,我早晚取你性命。便朝李忠反方向冲去。耳中似乎还听见李忠高喊:“贤侄!哪里去呀?”

风府不顾一切,一边招呼军士跟着主帅的大旗撤退,一边奋力杀敌。眼看众军纷纷退去,他还在一个人断后,和敌军拼命。风府艺高胆大,独力对敌,毫不畏惧,只将家传刀法使开。那口宝刀在夜色之中,寒光闪闪,上下翻飞,将瓦剌人杀得东倒西歪,魂飞魄散。不一时,四周便只剩风府一人了。独自陷入重围,又不是第一次了,张风府精神倍涨,只顾和敌人恋战。突然人群中冲进一个人来,手舞双锤,却是樊忠。

风府大叫:“你来干什么?”

樊忠道:“是我舅舅让我来接应你。”

风府面上一红,不知老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冷笑一声道:“樊将军只管自己走便是。不要管我!”

樊忠道:“不行,我舅舅对我说,若救不出你,便要我人头!”

张风府哭笑不得,暗想这老贼还真奇怪,难道以为有恩于我,我便忘记父仇么?也罢,今日我先卖你一个人情。虚晃一刀,叫道:“走!”

二人一前一后,冲出重围。

夜间难辨方向。二人只跟着前面众军,盲目乱走。将近天命之时,只见一山谷,众军乱纷纷朝谷内冲去。风府一见,大叫一声:“糟了,这是个死谷!”

冲进谷内,见李忠坐在那里休息。张风府忍不住的火冒三丈,飞身下马,抄起刀来便飞奔过去。口中一边喊着:“老贼,纳命来!”

这一下把众人吓得不轻,忙过来将风府死死抱住。

李忠面有惭色,问道:“张将军这是为何?”

张风府破口大骂:“老贼,当日你叛了汉王,今日你又要叛大明么?”

李忠不言不语,樊忠在旁边勃然大怒,舞着双锤朝风府过来。自然也被众人拦住。樊忠道:“张风府你休要血口喷人。我知你乃是叛逆之子,恨我舅舅入骨。你休要毁我舅舅名节,你若想动手,我来陪你!”

张风府哈哈大笑:“名节?背主之人有什么名节?李忠,我问你,你将人马赶进这死谷,可是想借机卖一阵,好投靠瓦剌么?”

一番话把李忠说的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才答道:“贤侄,我一直知道你恨我入骨,日夜都想杀我报父仇。可是这次,你真的错怪我了。”

张风府冷笑道:“错怪你?出征之时我便说敌人是诱敌。你不听我言,以至于此。难道不是故意?”

听风府破口大骂,李忠突然抬头道:“贤侄,你若不信,今日我便让你看看我一心为国的赤诚!”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几千军士全看傻了。这一主一副,两名将领吵成一片,险些动手,仗还怎么打?眼看敌军就要把山谷团团围住,还怎么突围?怎么活命?众将也是无可奈何,面面相觑。

张风府道:“好,李忠!我且看你怎么个一片赤诚。若是你有什么不忠的行径,看我如何杀你!”

李忠朗声道:“好,风府。我若有不忠于大明的一举一动,老夫愿把首级交给你!”

樊忠大叫:“舅舅,你这是……”

李忠拦住樊忠:“忠儿,记得。若是我李忠死在张将军手上,你不得为我报仇!我李家人也不得找张将军报仇!否则,有朝一日必遭天谴!”

樊忠气得哇哇大叫,张风府在一边不言不语。

正说之间,忽听山谷外炮声隆隆。谷口镇守军士大叫:“瓦剌人要从外面冲进来啦!”

李忠抄起长枪,飞身上马,对张风府道:“贤侄,你看我如何救出众军?”说罢,吼一声,舞动长枪朝谷外冲去。

樊忠马上大叫:“众将随我保护大帅!”也杀了出去。张风府本不想管他,却见众将万众一心,齐刷刷上马,便也飞身上马,一同向外厮杀。

只见李忠手舞长枪,仿佛壮年,十分骁勇,竟在数合之中,枪挑一员敌将。众将紧随其后,向外掩杀,一时间势不可挡,瓦剌兵将阻拦不住,纷纷后退。眼见冲出山谷,忽听一声弓弦响亮,李忠肩头中了一箭,翻身落马。众将大惊失色,忙拼死将主将救回。瓦剌人趁此机会,又杀将上来,众将抵挡不住,便又退了回来。

回到谷内,李忠被人扶着,坐在地上一个劲儿呻吟。风府只在一边冷眼看着。有左贰官查点人数,却不见了樊忠。有人喊道:“樊将军还在谷外被人围困!”

李忠看了看张风府,双目中带着恳求。张风府把眼一闭,只作不知。

李忠道:“张将军,你恨我我知道。可我外甥与你无冤无仇,昨夜他还助你突围。你忍心么?”

张风府听得满面通红,道:“你不必激我。我去便是了。”说罢,牵过坐骑飞身而上,挥刀又回战场。

此时樊忠正与两员敌将死战。那两员将都使长枪,一左一右,死死裹住樊忠。樊忠挂念舅舅安慰,心慌意乱,不觉锤法都有些乱了。忽左面那将一枪刺来,樊忠措手不及,往旁一闪,堪堪避过,无意中用左臂一夹,紧紧将长枪夹住。这时,右边那将也一枪刺来。樊忠已来不及躲避,只好用右臂也将枪紧紧夹住。三个人就在马上死死拖住。樊忠又听见后面马蹄响,侧眼看去,一名瓦剌勇士,手持一根狼牙棒飞马而来。樊忠把眼一闭,暗叫一声:“我命休矣!”

忽听耳边利箭破空之声,身后那将一声惨叫,落马而死。又一声弓弦响,樊忠忙看时,右手边那将面门中箭,也翻身落马。樊忠精神一振,知道天不绝我。便奋神威,使出神力,将左手边那将拖离鞍桥,右手一锤打去,将他打得脑浆崩裂。回头看时,却是张风府将自己救了。

樊忠道:“多谢了!”

张风府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面孔,道:“不必,我是还你昨天的人情罢了。走吧!”说罢,挥刀战退众人,将樊忠接应回谷。

回到谷内,见舅舅身负重伤,樊忠哭得眼睛都肿了。李忠强打精神道:“哭什么?生死有命。有哭的力气,还不如想想怎么突围呢!”

张风府远远躲在一旁,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李忠今日不顾生死的样子,实在不像一个贪生怕死之人。难道是装出来的?可那又如何?如今大军因他主将糊涂,马上就要断送在这绝地之中。想到这里,风府心灰意冷,心中暗骂:什么报仇,什么为国效力,都是狗屁!我空有一身抱负,无奈天不遂人愿,枉死在此,又能如何呢?

这时,樊忠走了过来,满脸泪痕。

“张将军,我舅舅要见你。”

风府心中纳闷,这李忠不知又要说什么。反正听听也无妨,便起身和樊忠一同前往。

此时,李忠坐在一块石头上,面色苍白。风府见他这个模样,心中十分复杂。按说杀父仇人,应该恨不得他立刻死在这儿才好,但风府却很难再有这种想法了。

“风府,我跟你说件事。说说当年和你爹有关的事。”

风府哼了一声:“你还有脸提他。若不是你当年卖主求荣,我爹也不会惨死。亏你还是他结义兄弟。”

李忠苦笑道:“我的苦衷,他怎么会知道?不光他,你们这些世人又怎么会知道?”

风府听了心中一怔,这其中难道另有隐情?只听李忠继续说道。

“风府,你说我卖主求荣。如果我是一开始就奉先帝之命潜伏在汉王身边的奸细,那还算卖主求荣么?”

风府如遭雷击,呆呆的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李忠继续说道:“我从永乐五年就进了汉王府,可在那之前,我一直是太子身边的卫士。世人都说我是背信弃义的小人。可有谁知道,为了扳倒汉王,我忍辱负重了将近二十年?”

风府只得问道:“你为什么不策反我爹他们?”

李忠道:“我策反他?他对汉王死心塌地,执迷不悟。别说策反,即使是兄弟,他只要知道我是奸细,我便会立刻身首异处!”

“……”

“与你爹共事多年,我的确很佩服他,佩服他一身本领,佩服他对汉王的忠心和对兄弟的义气。我李忠也是有血性的汉子,我多盼着有一天,汉王兵败,你爹能和我一起归顺朝廷。可惜,忠义不能两全。我为万岁效忠,便不得不舍弃兄弟了。风府,若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

“好了,风府。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若想杀我,现在便可以动手。”

张风府刷的拔出刀来,对李忠怒目而视。李忠两眼一闭,坐在那里等着。而樊忠在一旁大叫着冲过来:“张风府,你敢?”

“噗”的一声,刀被风府狠狠戳在地上。众人都长出一口气。

风府道:“李忠!你听着。不是我不杀你,只是今日大军还未脱险,你身为主将,还有责任带大家突围。你我之间的恩怨,等回去之后再说吧。”

李忠笑道:“哈哈。大哥,你看,你儿子深明大义,比你强不知多少倍啊。既然如此,风府,听我一言,你突围去吧!以你的武艺,闯出重围并不困难。”

风府问道:“让我突围?那你们呢?”

李忠道:“我对不起大哥,如今若有生的机会,自然先让给他的儿子。风府,这里往东南方向是雁门关,往西南方向是大同。你随便去哪边,找救兵回来,就能把我们救出去。当然,你若不想回来,突围出去也能活命。我年老无用,如今又受了重伤,恐怕挨不了多长时间了。这几千人的性命,就在于你了。”

“那……为何不让你外甥突围?”

“你武艺高于他,突围更容易些。”说罢,李忠命一旁的樊忠,“樊忠,今天入夜时分,送张将军突围!”

休息了一天,到了入夜时分,樊忠与风府二人吃罢干粮,顶盔贯甲装束已毕,双双上马,将兵刃抄在手中。

风府向樊忠抱拳道:“樊将军,有劳了。”

樊忠不情愿回了一礼,道:“不必多礼,只盼你早日突围,带救兵回来。若是你贪生怕死,也无大碍。只是我樊忠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风府笑道:“樊将军太小看我姓张的了。我若是贪生怕死,只顾自己逃命,他日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樊忠哈哈大笑道:“张将军真是痛快!那么,就看我樊忠如何助你了!”

说完,双锤一磕,一声响亮。飞马直奔瓦剌军营,口中大喊:“尔等蛮夷鞑子听真,你樊爷爷来踹营啦!”待到营门之前,双锤用力砸了下去,咔嚓一声,将营门打得粉碎。把守门瓦剌军士吓得面如土色。风府紧跟着也进了营。

这瓦剌大军驻扎在此,只道将明军困得弹尽粮绝之时,自然不战而胜。不想夜里杀来如此骁勇的两员将。一时之间,二人竟没有遇到什么抵抗,便一直杀到中营。也是夤夜之间,四面一片漆黑,瓦剌军士也不敢胡乱放箭,否则,区区两个人,如何能冲到此处。此时,瓦剌诸军已然赶到,四周火把照得一片明亮。但见瓦剌军士,里三层外三层将中营围了个水泄不通。迎面见几员瓦剌骑将赶来,各持兵刃,用汉语大叫“休走”。

樊忠道:“张将军,我在此缠住他们。你趁势杀出,千万不可恋战。”

这一番话说的风府心潮澎湃,想不到仇人的外甥,竟是如此的热血男儿。不由问道:“樊将军,那你呢?”

“搬兵要紧,不要管我,我舅舅他们还指望你呢!”樊忠随即舞动双锤,与敌将战到一处。一边喊道:“若这次都能生还,你就别找我舅舅报仇啦!”

张风府也不答话,从樊忠身边一低头,催马跑了过去。

虽然樊忠缠住那几员将,但瓦剌大军也不是吃素的。见二将中有一人向斜刺里杀来,忙互相呼喊,不叫来人逃脱。冲不出多远,风府也被无数军士围了。风府大叫:“挡我者死,避我者生!”一口刀上下翻飞,使出平生所学,只杀得愁云惨淡,神鬼皆惊。不一时连斩数将,将瓦剌健儿杀得纷纷避让。风府趁此机会,竟突围而出,闯出了瓦剌大营。

他还是一个劲儿像南跑,后面有数十员将赶来。风府骂道:“贼子敢尔!”便张弓搭箭,回身一箭,射一将下马。又连放数箭,箭箭不落空。一连射死数将,将瓦剌众将吓得不敢再追,便悻悻回营去了。

跑出数里,风府见无追兵,便勒住战马,回头望去,见瓦剌大营还是乱成一团,无数火把四处乱窜,渐渐的,火把逐渐熄灭,瓦剌大营又恢复了平静。

风府心中酸楚,竟忍不住为樊忠流下了眼泪。他朝着瓦剌军营大叫:“樊将军,若你我都能无恙。我张风府一定要和你结为兄弟!”然后,擦干眼泪,催马向南,绝尘而去。

(五)

五天之后,张风府终于回来了。还带来了雁门关的两万大军。同来的除了雁门关总兵周健之外,还有自己的义弟贯仲。

原来大同那边,几十天不见主将回来。众将无计可施,却又不敢擅离职守。无奈之下,派贯仲等四员偏将,可带五百军士,四处巡查。恰好半路碰上张风府。便一道往雁门关搬兵去了。一到雁门,见到老友周健,将经过讲明。周健不敢怠慢,便点齐人马跟着张风府出征。这一来二去,五天时间已经过去了。

张风府心中焦急,生怕这五天中出什么事儿。想着山谷之中缺少水源,就是渴,也把明军渴死了。好在这几天中,塞外下了一场大雪。如果明军在谷内化雪为水,也许能多挨几天。但无论如何,救援是不能再耽搁了。等到了山谷附近,有偏将问周总兵,是否安营扎寨?周健与张风府异口同声:“救人要紧,还扎什么营?”

于是,阴山脚下这场血战便开始了。

明军与瓦剌军数量上拉平了差距。虽然明军倍道兼程赶了几百里路,但士气高涨,上下同心,加上周健是治军名将,雁门守军训练有素,经过几个时辰反复拉锯突击,瓦剌大营终于被攻破了。

张风府一马当先,杀进营中。

此时的瓦剌军士,见又是这杀人不眨眼的瘟神,早已丧失战意,不敢应战。张风府一路杀来,猛然间看见路旁有一辆囚车,里面困着一人,不正是樊忠么?

樊忠见到风府,哈哈大笑,道:“张将军,我樊忠果然没看错你。你是条有信义的好汉!”

张风府也大笑:“樊将军,你平安无事,风府心中甚安!”

瓦剌军士见状,有几个人直奔囚车而来,要对樊忠下手。樊忠见了,只道自己难逃劫数,便大笑道:“好,想不到我樊忠今日死得其所!”

这次还是熟悉的弓箭声,竟是数支连珠箭,将那几个番兵射倒在地。樊忠大笑:“好连珠箭!”

张风府飞马到跟前,手起一刀,咔嚓一车,囚车铁索斩断。那樊忠在囚车内,用尽全身之力,竟将囚车弄得粉碎,飞身跳了出来。

张风府也大笑:“好一身横练功夫啊!”

山谷外一片血战,山谷内的明军也得到了消息。虽然饥寒交迫,但这几千人也迸发出最后也是最强的战斗力。他们从山谷内奋勇冲出,与外面的援军里应外合,让瓦剌兵将前后不能相顾,于是大败亏输,四散而走。仗打了整整一天,明军大胜,大同、雁门两处人马配合作战,歼敌一万有余,让瓦剌再次知道,宣德皇帝还在,明朝不可欺。

此时,张风府等人又见到了奄奄一息的李忠。樊忠一见舅舅如此模样,已不是刚才奋勇杀敌,所向披靡的勇将了,像个孩子一般,伏在李忠身边哭泣。

李忠伤口化脓,加上天寒地冻,又因年事已高,已经不能坚持多久了。他睁开眼睛,看着张风府、樊忠、周健等人,无力的点了点头。

他对风府道:“风府,我没有看错你。你爹有你这么个好儿子,在天有灵也该知足了。”

张风府不言不语,他不知道此时,应不应该原谅李忠。多年的仇恨,到今天,也该终结了。想李忠在汉王身边潜伏多年,一朝使汉王被擒,也算作了本分的事情。可怜父亲,被结义兄弟瞒了那么长时间,竟然丝毫不知,而到死,还将怨恨留到自己这一代。

想到这里,张风府紧闭双眼,不想让眼泪流出来。忽然,他对李忠说道:“李将军,请将你头盔给我。”

其他人不知其意,只有李忠明白,便将头盔摘下,递给风府。

风府接过头盔,拔出父亲交给自己的那把佩刀,一刀将头盔劈为两半。然后,对李忠说道:“我的仇人已经被我杀了,父仇已报!”说罢,放声痛哭。

李忠哈哈大笑,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他知道自己已是回光返照之时,便道:“风府,谢谢你能原谅我。这样,我死也无憾了。”他转过头看着哭泣的樊忠,说道:“樊忠,今后,你舅妈那里,好好照顾她,给她养老送终。你从现在,便和张将军结为兄弟。风府,你看如何?”

樊忠、风府都点头答应。

李忠再无牵挂,仰面看着天空,喊道:“大哥!我李忠对不起你。现在兄弟向您赔罪来了!”说完,两眼一闭,与世长辞。

天上,几只苍苍鹰飞过,不知是否能把这话带到张烈那边呢?

只有风府心中还是那么复杂。爹,我这仇,算报了么?

(六)

在山东青州附近,有一处坟。坟虽是老坟,却被人新添了土,旁边还立了一块石碑。碑上的字苍劲有力,一看便是高强的人,用手指写上去的。碑上写着:

父张公 讳 烈 之墓   不孝逆子 张风府 立

(全文完)
首先:风府在游戏中的表现只代表他的游戏态度,不代表风府本人的人品。 虽然我砍队友,出卖队友,演戏,说谎话。但是,我还是那个正直、善良、怜香惜玉、坚持自我的——张!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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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22 23:08 | 显示全部楼层
擦,居然忘记分段了……
首先:风府在游戏中的表现只代表他的游戏态度,不代表风府本人的人品。 虽然我砍队友,出卖队友,演戏,说谎话。但是,我还是那个正直、善良、怜香惜玉、坚持自我的——张!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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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传大使书编十年坚守同心圆

发表于 2013-3-23 09:34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出楼主深深的爱啊,这个ID年份也很老了。

你这篇归类是梁文还是非梁呢?
家园还有哪些密码不记得人可以找我还原密码232790139@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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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23 12:30 | 显示全部楼层

回 2楼(药师丹枫) 的帖子

自然是梁文了,主角张风府是梁老创造的人。

其实此张风府是以沈劲为原型写的。
首先:风府在游戏中的表现只代表他的游戏态度,不代表风府本人的人品。 虽然我砍队友,出卖队友,演戏,说谎话。但是,我还是那个正直、善良、怜香惜玉、坚持自我的——张!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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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8 11:19 | 显示全部楼层
鸡蛋里挑骨头,那时候永乐庙号还是“太宗”,“成祖”是嘉靖改的。
文中应该称他为“太宗”。
我家藏马是最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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