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海棠》

村夜亦如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1.
一阵清脆的声音遥远的飘来。
这是南北朝时留传下来的的塞外民歌《敕勒川》，寥寥数笔，勾勒出了一幅辽阔的草原景象，一直婉转飘扬在草原的上空。
勤劳的塞外牧民每每放羊，牧马归来总会哼上几句。
茫茫苍野，牛羊成群，红艳的夕阳余光如同江南盛产的胭脂一样娇艳，天空纯白的云彩与碧绿的天边连成一线。                     
我躺在碧绿的塞北草原上，仰望着天空。远处徘徊的大雁，整齐的排成人字形，翱翔在天际。
我叫杨柳，杨树的杨，柳枝的柳。我的哥哥叫杨卿。我们在草原上度过了十个秋冬，但是我的故乡，却在遥远的江南,一年四季很少落雪的江南。
我祖父杨远山曾是朝廷副都御史，是当时有名的谏臣。
皇帝是有名的“木匠皇帝”，玩物丧志，沉迷美色，朝纲废弛。阉贼魏中全排除异己，专断国政，民间流传：“只知有中全，而不知有皇上。”百姓民不聊生，朝野人人自危。
祖父远山公，疏劾魏中全二十四大罪状，被魏中全发现后销毁劾文。弹劾未遂，却被诬陷下狱，惨死狱中。
   全家被抄，阉党要灭族杨家。我父亲悲愤抵抗，被乱箭射死。好在老管家杨忠叔叔，把我和哥哥藏在后院的山洞里，才幸免于难。
   我记得，那天园子里满园子的盛开了很多海棠花，娇艳的花瓣沾染了鲜血，娇艳欲滴。
   忠叔虽没读过书，但深知官场险恶。阉贼魏中全权倾朝野，手段毒辣。若魏中全不死，祖父远山公的冤屈很难昭雪。
等风声平静后，带着我们两个杨家遗孤乔装改扮，一路北行，风尘仆仆来到了塞北草原，投靠忠叔的胞弟。那时候我年幼，不懂世事，只知道以后见不到父亲、母亲、祖父。哥哥悲痛欲绝，我就跟着他一起哭。忠叔心里知道，有生之年为祖父远山公，复仇昭雪是无望了，最要紧的是带着我们兄妹活下去。
2.
十月初四
  忌：祭祀，婚嫁。
  益：沐浴，动土。
这天是先祖远山公的祭日。远山公是我们在塞外这十年时光里，最难以忘怀的人。
一年前，忠叔因哮喘去世了，哥哥和我悲伤了很久。多年来我们与忠叔相依为命，忠叔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我们。勤劳的忠叔，在草原上养了数百头羊，我们一年四季都有羊肉和温暖的羊奶糊吃。闲时就帮就近的部落，做些木匠活，忠叔每次回来都能换回好多貂皮、盐巴和酥油。
淳朴的牧民对我们这几个汉人总是很敬畏。慢慢的，有了些改变。
因为忠叔会用树根，雕刻出活灵活现的小动物，放在帐篷里作装饰品。忠叔还会用简单的汉字教他们记录一些重要事件，从而改变了牧民们古老的结绳记事方式。忠叔教会他们二十四节气的推算，以便更好的知会草原上牧草茂盛的时节，合理的牧马放羊。
牧民称现在呼我们“谢阿达”，这是对好朋友的尊称。
3.
直到半年前，草原上出现了一批骁勇善战的游牧部落。他们的首领叫卓巴尔，自称是西辽国的后裔，抢走了我们的羊，烧了我们的帐篷，抓走了附近部落的几名占卜师。
草原上的日子过的异常艰苦，很多牧民迫于生计，都做了马帮刀客，经常去抢夺一些弱小部落的牛羊，时而也会打劫过路的商客。如果是贩运药材的商客，他们都会避而远之，因为药材在塞外是非常珍贵的，也是救人性命的，如果他们抢夺了药材，会到受“长生天”（神灵）惩罚。
随着光阴的斗转星移，我似乎淡忘了祖父那代的恩怨。
  哥哥杨卿现在是关外马帮的一个刀客。祖父是文官，却信奉“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严厉要求后辈习武。到了父亲那时，后院里面都是摆放着刀、枪、剑、盾、斧，戟。父亲练了一手好刀法，哥哥杨卿也能熟练的耍几套刀法。
只要有主家能出得起好价钱，他就背着行囊，带着那把裹着麻布的钢刀去遥远的南方。哥哥一般只接手大生意，而且一般只去南方，我知道哥哥想找机会复仇，杀阉贼魏中全。
4.
哥哥从来没有失败过，所以他总是在日落的时候从遥远的边城回来，喝上一口浓烈的马奶酒后，开始唱起了辽阔而又沧桑的塞歌，这会儿抱住我，呢喃说到江南的柳枝又开始发芽了。
哥哥每次回来都会说一些江南的人和事，江南的女子皮肤跟酥油一样光滑亮堂。
江南还有一种叫做乌蓬的船，人可以在船上浣洗。经江南太白楼厨子的手，烹熟的鱼躺在小小的“船”里，头会张嘴，尾巴会动，吃起来又甜又酸又嫩。
  梦里，我曾见过和我名字一样的杨柳树，绿绿的，嫩嫩的低垂在一圈圈涟漪的西子湖里，也漾开了我幼年的时光。
我很讨厌江南，不论那里是否有三秋桂子。风中劲草波澜里总是掩藏着杀机，江南就仿佛是一场绮丽而又凄惨的梦，醒了依旧是腥风血雨。
5.
哥哥很久没有去江南了。
我们住的帐篷里，只剩下一只腌羊腿和一捆荞麦饼了。
夜晚的时候，哥哥坐在帐篷外，喝着浓烈的马奶酒。然后仰望着辽阔而又漆黑的夜空，天空掠过一群雄健的草原雕，发出如同婴儿般啼哭的嘶鸣。
  我知道哥哥又要去江南了。
  哥哥每次去江南我都非常的担心。他现在已经是个 “十步杀一人， 千里不留行 ”杀手没有诗句里面描绘的那么冷酷。都知道，那是一条寂寞不归路。
  专门帮关外刀客接生意的马场主人罗海叔，曾经告诉过我，哥哥的刀法，在几个部落中，是最锐利的。
  五年前罗四叔跟哥哥，去江南刺杀一个叫马天龙的盐商。那是他们刀客生涯中的第一次动。
  马天龙是江南“风雷堂”堂主的嫡系传人，七七四十九式雷霆剑法雷厉风行。年轻时，仗着一手好剑法。在辽东专门盗取女真部落的珍贵关东参，的无本买卖。女真部虽骁勇，却不是他敌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辛苦挖来的关东参被他盗取。
  随着女真部的崛起，马天龙深知在关外仇家太多，后来来回到嘉兴经营盐行，告别了刀口添血的江湖生涯。
  罗海叔跟哥哥杨卿，在马天龙的盐行做了半个杂工，详细的观察了马天龙出行饮食、就寝习惯。
  然后他们选择了一个月色黯淡的五更凌晨，在守门人最疲倦的时候，展开了行动。
   哥哥用的是阔口钢刀，罗海叔使的是一对鸳鸯短刀，血洗了马天龙的庄园。
   从睡梦中醒来的马天龙，虽中年发福了点，但动作一点也不含糊。
  七七四十九式雷霆快剑，在哥哥的胸口上留下一道三寸的痕迹，罗四叔的左腿从此残废。
  而马天龙的快剑，只使了半盏茶的光景。
  哥哥游身回避，只劈出了一刀。致命的一刀——快，狠，准。
  哥哥的刀法没有名字，没有花俏的招数，只是匪夷所思的快。
6.
  罗海叔：“你哥去了多久”？
  我告诉他：“四十一天”。
  罗海叔：“杨卿有没有告诉你，这次他要杀的人是慕容客”？
   ——慕容客！
   慕容客的名字我很熟悉，哥哥告诉过我，江南有一个诡异的杀手组织。慕容客是这个杀手组织里面的最狠毒的杀手，在一年之内杀了七名中原武林的高手，喜欢把敌人的血放干，用来洗剑。
7.
  ——哥哥，为什么你会接这单生意！自从忠叔走了以后，我们兄妹两相依为命，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哥哥走了以后，每天黄昏，我都站在马场的围口，等他归来。
   我总是拿着胡笳在嘴边轻轻的吹，旋律如同沙漠雕一样孤独而又寂寞。
   看着夕阳的余辉，把我的影子拉的特别长。
   我学哥哥仰望天空，才发觉自己是那么的孤单。
  是不是他在孤单的时候才会仰望着天空呢。
  仿佛能看见我们小时候，哥哥清晰的轮廓，他抱着我轻轻的唤着我的名字——妹妹，杨柳，杨柳。
   如同梦境一般，哥哥终于回来了。
   我抱住了哥哥忍不住的流泪了，却开心的似个天上下糖的孩子，我乞求他以后别在离开了。
   哥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多了一个年龄跟我相仿的女子。
   虽然粗布麻衣容颜憔悴，但肌肤跟马奶一样白净，吹弹笑起来的时候牙齿特别白。
   哥哥这次回来没有唱歌，他拿出一串铜钱，要我去部落里，换一个羊腿，和一袋马奶酒回来。
   这个女子跟我们居住在一起了，每天帮我提水做饭，帮我哥洗衣服，后来我才知道她有个特别好听的名字——海棠。
   海棠和我话很多，问了我好多塞外的风俗。海棠也特别爱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特别的明亮，温柔似四月里的扬花。她教我读李清照的词，用胭脂水粉帮我画淡淡的红妆。
  她还带来了一尾烧焦的古琴，教我弹《凤求凰》。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把古琴，叫做“焦尾琴”，是仿汉代名士蔡邕的“焦琴”，乃琴中珍品，千金难买。
  我总是傻傻的想，原来江南的女子都是这么多才多艺的，不象我们关外的少女只会牧马射雕。
8.
   海棠会用我们当地的野葡萄酿制一种葡萄酒，颜色琥珀色斑斓,喝起来甘美而淳香。
  哥哥很喜欢大口的喝着葡萄酒，大口的吃烤羊肉。爽朗的笑声在我们身边回荡。
  他告诉我，以后不再做刀客了，要归隐塞外。
  他说会把马场南边的荒野开垦出来，种上江南的水稻。 再从冰山那边的不冻泉引来水源，养上西湖的鲤鱼。
  再养几头猪，我的眼睛里面泛起了哥哥以前经常跟我说的江南，那是一种没有血腥味的江南，晓风残月，断桥流水。
   最好种上几棵杨柳树，因为我还没见过柳絮。
   海棠坐在我哥的身边，笑靥如花。为我哥倒上满满的葡萄酒，黯淡的篱火倒映着血一样的粼粼酒波。我感觉海棠的笑容里面潜藏一种莫名的诡异。
   然后就见她眼角里面流了晶莹的眼泪，她在盛满葡萄酒的坛子下面抽出了一柄短小的匕首，狠狠的刺进了我哥的胸膛。
   鲜血如涌泉般染满了哥哥的衣衫，哥哥痛苦扭曲的脸瞬间僵硬了，冷漠而又悲伤。
   海棠拔出了匕首对我说：
  “杨柳你知道我为什么杀你哥吗？”
   我悲痛莫名，嘶喊着：“为什么、为什么……”？
   海棠嘴里泛出一丝苦笑。
   我对她说“很想知道，不过等下我会杀了你，为我哥杨卿报仇！”
   海棠说：“因为你哥杀了慕容客，我就发誓要杀了你哥”。
   “我本是西湖楼外楼上的一名歌妓，是慕容客帮我赎身的，并娶我为妻，他对我很好，没有嫌弃我卑微的出身，而你哥却杀了他！”
   “我就发誓——不论用什么手段我也要杀了你哥，为慕容客报仇”。
   “我买通了几个地痞，在西子桥头，假装对我实施强暴，被你哥拔刀搭救，我骗你哥，说我自幼双亲亡故现在某家王府做丫鬟，你哥就把我带来了这里。”
9.
   我看着海棠，我跟她相处的时间虽短暂，而我把她当成亲姐姐，亲嫂子一样效仿她，以后嫁人后也要像她一样贤淑。只是梦已破碎，她手上已经沾上了我哥的鲜血。
   海棠暗淡而又忧伤对我说：
   “其实这么短短的几天跟你相处我感觉你就像自己的亲妹子一样，你天真善良，我竟也不知不觉的喜欢上了你哥。”
   “他天性淳朴，做杀手是为你们兄妹生计才做的。不象慕容客，他做杀手完全是为了酗好杀人才去做的，他杀人完全是为了享受，这是他心理的一种病态，而你哥杀了慕容客后，却蹲在地下又哭又吐”。
  “所以，你哥是个好人，我对不住他……”
   海棠说完，拔出了那把匕首，对准自己的胸口奋力的刺了进去。
   我一把抱住海棠，木讷在那里，柔软的娇躯，渐渐的僵硬了起来。
   我的脑海里涌现出了很多人：祖父远山公、父亲、忠叔、海棠、哥哥，还有抢走我们羊群的那伙强贼……
9.
   我欲哭无泪。              
   罗海叔帮我把哥哥和海棠安葬在一起，堆建了一座夫妻坟。
   我让罗海叔托人帮我在江南带了一些水稻种子和鲤鱼苗。
   我每天忙碌着，把马场南部的荒地开垦了出来，然后从冰山那边引来了水源放进了鱼苗。
   罗海叔叹息的告诉我：“咱们养不了江南的东西哦”。
   数月后，我种下的水稻全部枯死，鱼塘里的鲤鱼死了一半，剩下的鱼水土不符，怎么也长不大。
   海棠告诉过我，江南的水稻成熟了是金黄色，鲤鱼也是又肥又大的。
   对啊，罗海叔说的对，塞北是不适合养南方的物产。也许，也许我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我眼前浮现的只是辽阔的沙漠，苍穹如血一样，刮起了一阵刺骨冷风，天空飘了几朵如同柳絮般的雪花。
   远处一个着牧服的路人牵枣红色的马，从我身边擦肩而过，身上积满了银白的雪花，渐行渐远。
   我泪留满面，海棠告诉过我，江南是不下雪的，而今雪花漫天……

我心如风

冤冤相报何时了，仇恨是武侠小说中永恒不变的话题。
不过，感觉铺垫还是有些不够啊，最后的悲剧没有达到直击心灵的效果，不知是我人都变黑了，还是心变硬了。

云裔

这个故事挺抽象

村夜亦如

搞清楚，我的这个不是以情节为主线，主要的是想渲染那种苍凉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