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查看: 7541|回复: 6

[涉梁文章] 梁羽生传奇--白发魔女传

[复制链接]

402

主题

730

回帖

4526

积分

亦狂亦侠

积分
4526
声望
3191 声
银两
23414 两
回帖
730
精华
4
阅读权限
45
注册时间
2007-7-15
最后登录
2023-10-5
QQ
发表于 2007-12-5 00: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白发魔女传之明末悲歌

《白发魔女传》的故事发生在明代神宗至崇祯年问。那是明朝由盛向衰的年代,是一个诡异的、动荡不安的年代。在人事的纷扰中,在无数的路口,历史显得步履蹒跚。fficeffice" />

故事的主线是写玉罗刹与卓一航的情路波折,但整个背景由三种冲突和争斗烘托而成。

汉民族与当时满族之间的种族纠葛,这种纠葛还引起了其他民族的艰难选择。小说的一开头就设置了悬疑,王照希的岳父孟灿老前辈一向为人耿直,为何进宫当了太子的侍卫?原来他是想寻找满州鞑子在宫内的奸细。无奈毫无收获,只知道应修阳一个人是满族的内应。

满汉之争将人们划成二类:一类是正义的爱国的,另一类是邪恶的、叛国的。所以,连魏忠贤在小说中也成了满州的特务,似乎全是小说家言。

熊经略、袁崇焕这样的边将自然被视为英雄。一般的民众只需一听说此人私通满洲,就会义愤填膺。红花鬼母在江湖上属于正邪参半的人物,但弄清丈夫是与一帮汉奸搅在一起后,也翻然醒悟,不愿替他报仇。

在梁羽生看来,这是原则的问题,在民族危亡的关头,每个人都应以国家利益为重。

从玉罗刹到普通的百姓,都在为国家的安危担心,并且尽着个人的绵薄之力,试图扭转乾坤。

然而,在皇宫内,却在为着权力而厮杀,这就是小说中的第二类冲突:宫庭的权力之争。中国的皇权是家族式的统治,温馨的亲情一旦介入野心、占有欲,就会变成最残忍的自相残杀。

梁羽生对于这种宫庭内哄十分厌恶。太子常洛铲除二皇子常洵后,洋洋自得,使卓一航不寒而栗:

太子赐他平身,叫人端一张凳子给他,就叫他坐到侧旁,微笑说道: “经过昨晚的纷扰,大功总算告成,外有廷臣,内有宗室,还有煌煌祖训.不怕父皇不惩治他们。你也辛苦了,咱们且饮酒看技。”

卓一航听了这一番话,悚然有感,心想:二皇子虽然不肖,但兄弟骨肉之间总不必如此猜疑忌克。太子把想谋叛的弟弟提了,本是应该,但这样幸灾乐祸,却非人君的风度,不觉想起了《左传》里“郑伯克段于鄢”那段文章。那里记载的郑国两个皇子,也像今日的太子与二皇子一样,为了争位,哥哥把弟弟提了。那个弟弟共叔段比今El的二皇子常洵还要胡作非为,而郑庄公则要比太子常洛宽厚。但《左传》还是讥讽郑伯克以机谋施于骨肉。卓一航暗暗心寒,又想起孟灿为太子而死,而太子听到死讯,却一点也不哀悼.不觉把投靠的意思消去一半。

卓一航的父亲正是这类权争的牺牲品,难怪爷爷临终前告诫他: 你以后不必应考了,就在家中读书务农吧。

官场险恶,不单单要面临各种暗算、阴谋,无端端地掉进陷阱,还要面对自己本性的异化。中国的官僚体制造就了告密、腐败等传统,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官场,也是身不由己。再优良的人,在官场泡上一年半载,也会变得对丑恶麻木不仁,变得忠言逆耳,而沉迷于阿谀奉承。

所以,中国古代的江湖之道是绝对排斥官僚的,因为他们坚信:一旦作官,就已违背人性,走向堕落。少林武当派也罢,草莽绿林强盗也罢,都是以与官府来往为耻。一方面固然表明了自身的独立品质,表明了对于权贵的不屑,而甘愿平淡,另一方面也显示了对于官府道德质素的怀疑和不信任。

《白发魔女传》中的官僚世界,是一个腐朽而淫糜的世界。即使像卓仲廉这样的清官 不必如何贪污,那钱粮上的折头,下属的送礼,也自不少。当了官,不贪而贪,不坏而坏。

小说中官场的中心在皇宫,而皇宫的斗争中心则围绕魏忠贤而展开。魏忠贤被作者写成奸臣的典型,他毫无品格可言,见风使舵,里通外国,所作的一切,只不过为了一己的私欲。他原是郑贵妃的同谋,但当太子抓住私自进京的二皇子常洵(即郑贵妃之子),他看到大势已去,便突然倒戈,声称自己与郑贵妃一伙亲近,是为了套取他们的罪证。从而骗取了太子的信任,并进一步与客氏串通一气,把持朝政,几乎凌驾于皇帝之上。

小说中的宫庭竞争以魏忠贤为一方,以熊经略、顾宪成、杨涟等为一方,就是所谓的忠臣。当玉罗刹去救杨涟时,他宁死不从,虽然不免愚忠,气节却可敬可佩。

当魏忠贤死后,宫庭斗争便退为极其次要的地位,在小说的下册,卓一航与练霓裳的感情波折成为重点戏。

第三类冲突是阶级的冲突,是以李自成为代表的下层平民与上层统治阶级的斗争。小说中李自成只是短暂露面,却英姿勃发,不同凡响,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玉罗刹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那少年将军的一举一动,全在她的眼中,心中奇道: “怎么宫庭中也有如此英雄人物!

李自成翻身下马,招手请玉罗刹下来,同坐在地上,正色说道: “满州图谋我们中国甚急,边关形势极紧,这你是知道的了?”玉罗刹道:“边防之事与这批珠宝有何关系?”李自成道:“你听我说。先前我还不知道这番人身份,所以也想劫他的珠宝充当军饷。现在查得他是南疆罗布族大酋长唐玛的儿子,唐玛是南疆各族盟主,若然他的儿子被杀,珠宝被夺,他一定把这笔账算在明朝皇帝头上。说不定就要起兵报仇,那时东北西北都有边患,由校这小子,可挡不住!”玉罗刹默然不语,一时还想不过来。李自成又道: “我们虽然也与明朝皇帝作对,可是若然异强入侵,那么我们就宁愿与官军联合,共抗异族的,你说对么?”玉罗刹点了点头。李自成道:“所以不能再替明朝皇帝再开边衅。可惜的是由校这小子糊涂透顶,勇于对内,怯于对外。抽调大军来打我们,却不整顿边关,连熊廷弼这样得力大将都罢免了。”玉罗刹不觉心折,觉得李自成气度之广,见识之高,殊非常人所及。笑道:“可惜你替皇帝小子打算,他却要派兵打你。”李自成道: “那是他的事。”玉罗刹又笑道:“看样子,只是满州,明朝就挡不住。你还是趁在满州兵入关前之前,赶快打到北京吧。由你来做皇帝,就不J怕满州兵入侵了。”李自成哈哈笑道: “皇帝人人可做,若然由我来做,可以保住神州,那么就做做也无所谓。”

在那样一个混乱复杂的局面中,农民领袖李自成却有这样的见识与心胸,俨然一位高瞻远瞩的政治家。看来,在梁羽生的心目中,民族主义始终是主导的、决定性的。当面对异族的侵略时,任何矛盾都必须隐忍,而服从民族斗争的需要。

民族之间的、宫庭之间的、阶级之间的相互较量,将人世的血腥与宿命显露无遗。每个人都淹没在欲望之中。而无论怎样,成也罢,败也罢,结局都不过如此。

情爱的生长恰恰就在这样的人世间。爱与仇,繁衍与毁灭,纯洁与肮脏,超越与堕落,形成了紧张的对比。

小说的历史构架完全取自正史的材料,没有半点虚构。许多人物也真名真姓,其基本的生平事迹也与正史相符。主要的有这么几个人:

魏忠贤,生于1568年,死于1627年,万历时入宫的宦官。1620年,嘉宗即位时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后又兼掌东厂,勾结熹宗的乳母客氏,专断国政。1625年兴大狱,杀东林党人杨涟等人。自称九千岁,下有五虎、五彪、十狗等爪牙,从内阁六部至四方督抚,都有和党。宗祯即位后,逮捕了魏忠贤,魏畏罪自杀。

熊廷弼,生于1569年,卒于1619年。万历Igt年任辽东经略。当时满清崛起,他召集流亡,整肃军令,训练部队,加强防务。在职年余,满清不敢进犯。熹宗即位,魏忠贤专权,他受排挤去职。1621年辽阳、沈阳失守,又被任为经略,而实权落人广宁巡抚王化贞手中。王化贞轻敌,不受调度,结果大败溃退。熊廷弼以此被斩首冤杀。

杨涟,生于1572年,卒于1625年,万历进士,官至左副都御史。天启四年,上疏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次年为魏诬陷,死于狱中。

崔呈秀,生年不详,死于1627年,万历进士,曾想依附东林党人,遭拒绝。1624年因为贪污被革职,却巴结上魏忠贤,成为魏的养子,一起密谋陷害东林党人,做了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魏忠贤事败后,他也自缢而死。

另外还有左光斗、袁崇焕、阮大铖、高攀龙、孙承忠、洪承畴、李自成、李岩、红娘子、张献忠等,都是《明史》中有记载的人物。而且,小说中叙述的事,与《明史》的记载基本吻合。

当然,梁羽生也添加了一些戏剧性的因素,最多的是魏忠贤。写他与客氏在人宫前即已私通,并有一个私生女客娉婷。这些恐怕都是野史之类,正史中并无此事。但这样的加工,使魏忠贤这个形象变得更真实,在奸诈卑鄙之外,我们还能看到他作为父亲的一面,作为一一个人所应具有的最基本的人情一面。而客娉婷作为客、魏的私生女,却厌恶父母的丑行,决然离开他们,走向江湖,走向正义的事业,使得小说的情节更加曲折、刺激。玉罗刹闯进皇宫救杨涟,以及他与李自成、李岩夫妇的相遇场面,都是作家想象的产物,却将一些熟悉的历史人物变成了可以感触的真人。

小说还写到了当时的一些重大历史事件,例如晚明三大奇案中的梃击案红丸案。经过一些小说手法的处理,两件奇案的脉络清晰而引人人胜。

梃击案发生在1615年,一个叫张差的人手执木棍,闯进太子(光宗)住的慈庆宫,打伤守门太监。被捕后供称得到郑贵妃手下太监庞保、刘成的引进。当时的人都怀疑郑贵妃想谋夺太子。神宗与太子没有深究此事,将张差、庞保、刘成三人杀掉了事。

红丸案发生于1620年,光宗即位后生重病,司礼监秉笔兼掌御药房太监崔文升下泻药,病情反而加重。鸿胪李可灼进红丸,.自称仙方,光宗服后即去世。有人怀疑神宗的郑贵妃指使下毒,引起许多争议,结果崔文升发遣南京,李可灼遣戍。魏忠贤得势后翻案,免李可灼遣戍,崔文升晋升为总督漕运。

梁羽生对于这两大奇案有自己的看法,他让一些虚构人物参与其中,煞是好玩。红丸案中的红丸与少林寺的秘制药品有关。无赖胡迈孟飞只骗得两颗,一颗吞进肚内,另一颗献给李可灼,皇帝吃后果然龙体大健。于是,胡、孟又仿制一颗进献,没想到仿制品要了皇帝的性命。这当然是虚构的,却对小说的情节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

身怀绝技的武侠人物来往于边塞、宫庭、中原大地,他们向往的是一个和平的环境,一个安定的世界,他们憎恶战争、阴谋。然而,他们却不能真正进入真实的历史,因为真实的历史是:满州人人了关,奸臣当了道。这是武侠小说本身的悲剧。假如真的有玉罗刹、岳鸣珂、卓一航等这样武艺超群、胸怀正气的大侠,他们为什么不干脆把昏君、奸臣统统杀死?为什么不把满州的侵略者拒之于门外?

梁羽生在作品中为玉罗刹没有谋杀魏忠贤找到了借口.却终究不能说服人。

有你,有我,有家园.<br>相识,相知,相欢聚.<br>云开尽见含春蕾,枫红未若痴心丹

402

主题

730

回帖

4526

积分

亦狂亦侠

积分
4526
声望
3191 声
银两
23414 两
回帖
730
精华
4
阅读权限
45
注册时间
2007-7-15
最后登录
2023-10-5
QQ
 楼主| 发表于 2007-12-5 00:21 | 显示全部楼层

白发魔女传之野性侠女

无父无母,由母狼哺育成人。

  绝世的武艺,还有绝世的容貌。

  玉罗刹,是《白发魔女传》的主角。

  她自幼丧父丧母,被遗弃在荒野,由母狼哺育成长。后来凌慕华收养了她,为她取名练霓裳,并传给她绝世的武功。

  她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扔掉这幼小的生命?这一切都是空白,却引人遐想。

  书中一开场,她就以“剧盗”、“女魔头”的威名出现在陕南,一般绿林道上的人听到她的名字就两腿发抖。武功之高,非常人所想象。

  众人眼睛一亮,厅门开处,走进一队少女,前面四人,提着碧纱灯笼,后面四人,左右分列,拥着一位美若天仙的少女,杏黄衫儿,白绫束腰,秋水为神,长眉入发鬓,笑盈盈的一步步走来。

  这就是玉罗刹,一个占山为王的强盗首领,一个风情万种的少女。

  她是在自然的状态下成长的,心无城府,至情至性,对世俗的一套,完全置之不理。

  她之所以与武当派结下梁子,是因为她看不惯武当弟子自以为是的派头。她的脾气最受不了人恃势称强。

  这样的人如果恨你,会把你碎尸万段,如果爱你,会把心掏出来给你。她喜欢真诚与直率,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也容不得别人弄虚作假。

  起初,她以为铁飞龙偷了她的剑谱,并暗害了贞乾道长,便穷追猛打,绝不示弱,但一旦明白冤枉了铁飞龙,并为铁飞龙的堂堂正正所感动,就立即认铁飞龙为干爹,情同父女。

  她迷恋武艺,就像酒徒断酒数日后必浑身不舒服。她也常常为找不到对手而发愁,一旦遇到到对手,便死死缠住,一定比出个输赢。岳鸣珂的武功与她正好相当,因为岳的师傅是她师傅的丈夫,她师傅与丈夫斗气,离家出走,研制了一套与丈夫完全相反的武艺。不想自己走火入魔,绝世的武艺留待徒弟玉罗刹来发扬光大。两个为徒的相遇,打得好不热闹。

  岳鸣珂与玉罗刹相对而立,全神贯注对方,久久不动。突然间岳鸣珂剑锋一颤,喝道:“留神!”剑尖吐出荧荧寒光,倏的向王罗刹肩头刺去,玉罗刹长剑一引,剑势分明向左,却突然在半途转个圆圈,剑锋度削向右。岳鸣珂呼的一个转身,宝剑“盘龙疾转”。玉罗刹一剑从他头顶削过,而他的剑招也到得恰是时候,一转过身,剑锋恰对着玉罗刹的胸膛,卓一航骇然震惊。只见那玉罗刹出手如电,宝剑突然往下一拖,化解了岳鸣珂的来势,剑把一抖,剑身一颤,反刺上来,剑尖抖动,竟然上刺岳鸣珂双目。卓一航又是一惊。不料那岳鸣珂变招快捷,真是难以形容,横剑一推,又把玉罗刹的剑封了出去。

  这两人剑法,看来绝对不同,但看得久了,却又颇似有相同之处,那岳鸣珂剑法极杂,看来有峨嵋派、有嵩阳派、有少林派的,还有自己武当派的。所用的都是各派剑法中最精妙的招数,但却都稍加变化,而所变化的又似比原来的剑招还要佳妙。……那玉罗别的剑法,也好像是博采各家,但每一招都和正常的剑法相反,例如华山派中的“金雕展翅”,剑势应是自左至右,平展开来,而在她手中,却是自右里左。……因此两人虽然斗得极烈,却是相持不下。

  这一斗当然斗不出结果。玉罗刹心中不服,又约定十年后再比。没想到十年后岳鸣珂已看破红尘,隐居天山,成了晦明禅师,而玉罗刹也因情伤身,成了白发魔女,出没于天山之间。但她仍没有忘记当年的约定,找到晦明禅师,一定要比试。弄得晦明禅师心中暗笑:一别数年,异地相逢,她竟然不先叙契阔,一见面就要比赛轻功。结果轻功不相上下,而在剑术上,玉罗刹似乎略占下风,她“一言不发,飞身便走”,并留下一句话:“还是二十年后再比吧!”

  二十年她肯定还会再与晦明禅师一比高下。岁月的流逝,带不走武艺的神奇。正是在动作的飞扬中,玉罗刹找到了她自己不变的青春与永远活泼泼的生命。

  玉罗刹是一个女强盗头子,她手下有几百名“女土匪”,还有许许多多臣服于她的绿林好汉。劫贫济富,替天行道,仿佛是她的责任。她抓到卓仲廉时说的一番话,不由得叫卓仲廉也佩服不已。

  卓仲廉,你且听着,你做着十多年官,收到下属与地方绅士们送的银两共是七万六千七百两,这笔钱乃是不义之财,我全取了。另外钱粮的折头是三万二千五百两,这笔钱都是朝廷定例,但却是出自百姓,钱也取了,代你还之于民。另外你的俸银是一万六千八百两,这是你应得的,我发还给你。你算不得清官,但也算不得贪官,只算得一名规规距距的朝廷大吏。现在帐已算清,你服也不服!

  如此精确,如此公正,谁还敢不服?不过,公正、精确得过于分毫不差,叫人欢喜的同时,还叫人忧虑与质疑?真有这样的正义化身吗?谁能够担保自己能像上帝一样裁判众生的善恶?玉罗刹在小说中被写成这样的角色,也许变得伟大,却变得并不可爱。

  好在作者让她干了一番劫官银、杀奸臣、打抱不平之类的英雄业绩之后,笔锋一转,写她终究对于李自成之流的宏伟事业,不感兴趣,只想作一闲云野鹤似的逍遥自在之人。而她内心最大的愿望,则是与自己的情郎相聚深山老林,终老人间。所以,她在忙碌杀伐中,心头不断浮现的仍是卓一航的影子,是一个女人最深刻的渴望与理想,发自肉体也发自灵魂。

  玉罗刹是一个孤儿,凌慕华发现她时,她是在狼群中,全身赤裸,只有三岁左右。凌没有孩子,而且性格怪异,这个小女孩唤起了她的母性。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在一个武艺超群的女侠的抚养下成长。

  川端康弘曾写过《古都》,写的是一种“孤儿意识”。孤儿不知自己的生身父母,不在自己从何而来,因而,总是在不断地追寻,追寻过去的形质。总会觉得孓然一身,全无依靠,心灵里满溢的是无名的感伤。

  玉罗刹有脆弱的一面。卓一航的几句温婉言词,一丝不经意的关心,就赢得了她的芳心。就她的武技而言,只有岳鸣珂与她般配,就她的身份而言,只有王照希、甚至李自成与她般配。她却偏偏爱上了卓一航,爱得死去活来。

  卓一航与她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比如出身,一位是草莽女英雄,一位却是官家子弟,一位是绿林道上的“盗匪”,一位却是正派的掌门人。铁飞龙就认为他们俩性格不合。

  但爱就是如此,旁人以为匹配的,恰恰擦不出半点火花,旁人以为不登对的,恰恰你思我想,难舍难分,这就叫缘份。

  在与卓一航的关系中,玉罗刹一直显得主动。她与卓在黄龙洞见面分手后,见面的次数很少,很少的几次也是由玉罗刹制造的。她因为越想越起疑,便去探视卓一航。没想到卓真的被官府逮捕,关在狱中,于是,她将卓一航从狱中救了出来。相见匆匆,但卓一航不愿与绿林道为伍,要上京操心家国之事。

  卓一航忽然叹了口气,心想玉罗刹秀外慧中,有如天生美玉,可惜没人带她走入“正途”。玉罗刹面色一变,说道:“绿林有什么不好,总比官场干净得多!”卓一航低头不语,玉罗刹又道:“你今后打算怎样?难道还想当官作宦,像你祖父、父亲一样,替皇帝老儿卖命吗?”卓一航决然说道:“我今生决不作官,但也不作强盗!”玉罗刹心中气极,若说这话的人不是卓一航,她早已一掌扫去。卓一航缓缓说道:“我是武当门徒,我们的门规是一不许作强盗,二不许作镖师,你难道还不知道?”玉罗刹冷笑道:“你的祖父、父亲难道不是强盗?”卓一航怒道:“他们怎会是强盗?”玉罗刹道:“当官的劫贫济富,我们是劫富济贫,都是强盗!但我们这种强盗,比你们那种强盗好得多!”卓一航道:“好,随你说去!但人各有志,亦不必相强!”玉罗刹身躯微颤,伤心已极。

  两人的意识完全不同,却因男女之情而走在一起,怎么能不曲折多艰?

  按玉罗刹的意思,当官不好,当武当派掌门也是不好。卓一航可以不当官,但作武当派的掌门是师命难违,而且,武当派毕竟是名门正宗,与官府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她不断地试探着卓一航的心。见到白石道长的女儿,她心生疑点,不过,很快就由卓一航亲口证实他心中其实只有“练姐姐”,才感到安心。她能够感到卓一航的爱,却始终无法说服他离开武当山与自己逍遥游。同时,她与武当派之间的冲突愈来愈严重。

  起先是她将卓一航“劫”到山寨,以为卓一航会留下来,没想到白石道人等武当元老联同官兵杀上山,眼见本派同门与自己心爱的女子厮杀,卓一航万般万奈,只好乖乖地回武当山。玉罗刹一时情急,看到山寨被毁,手下死伤大半,而心上人又弃她而去,竟晕了过,醒来时似林黛玉般说了一句:“卓一航,你好……。”正所谓爱之愈深,恨之愈切。

  终于亲上武当,以为卓一航会跟自己下山,于是爆发了“大闹武当”的悲剧。玉罗刹满心以为卓一航既然日夜思念自己,就肯定会无所牵挂地与自己一起,而放弃掌门之位。

  卓一航的思念一点不假,他托罗铁臂带了三首小诗给玉罗刹:

  蝶舞莺飞又一年,花开花落每凄然,此情早付东流水,却赶春潮到眼前!

  浮沉道力未能坚,慧剑难挥只自怜,赢得月明长下拜,心随明月通裙边。

  补天无计空垂泪,恨海难填有怨禽,但愿故人能谆我,不须言语表深心。

  他又用剑在石壁上刻了一首小令:

  秋夜静,独自对残灯,啼笑非非谁识我,生行梦梦尽缘君,何所慰消沉。

  风卷雨,雨复卷依心,心似欲随风雨去,茫茫大海任浮沉,无爱亦无憎。

  足见其情之真,看得“粗通文墨”的玉罗刹都滴下泪来。而且,玉罗刹爬上武当山,一见到卓一航,卓即说:“我已打定主意,今后愿随姐姐浪迹天涯。”

  但是,当武当同门与玉罗刹发生激烈争斗,双方均势不两立,一方面要求卓一航尽掌门之责,另一方面要求他尽情人之责。他肝胆欲裂,无所适从,在昏迷中受同门师弟的怂恿,向玉罗刹连发三弹弓,“打伤了玉罗刹的心”。

  “玉罗刹跳出山谷,伤心,愤怒,爱恨交织”,时而想到卓一航的多情,时而又想到卓一航的无情。作为一个血性少女,她大概无法理性地站在卓的立场思考问题,只是强烈地感到委屈与伤害。

  在极度的疲劳与痛苦中,她沉沉睡去,醒来临溪一照,竟已是满头白发。为情消得人憔悴。

  这一突变,顿觉生趣全无,什么爱,什么恨,都付之流水,随他去吧,“自此世界上再也没有玉罗刹了,我要到该去的地方。”

  从此浪迹天山,成为神出鬼没的“白发魔女”。

  卓一航追到天山,表明自己的坚贞不移。玉罗刹心中当然明白,却始终没有答应卓一航。也许是因为自己身体的残缺,再也不想去承担一段美丽的情缘,让它留在时间的空隙中,若隐若现,在永恒的忆念中回荡。或许也是正如小说中所说:

  玉罗刹心灰已极,想起十多年来的波折,如今头发也白了,纵许再成鸳侣也没有什么意思。玉罗刹的想法就异乎寻常女子,在她觉得想和卓一航谈论婚嫁之时,便一心排除万难,不顾一切。到如今几度伤心之后,她觉得婚嫁已是没有意思,也就不愿再听卓一航解释,宁愿留一点未了之情,彼此相忆了。

  她飘然而去,再不见踪影。


有你,有我,有家园.<br>相识,相知,相欢聚.<br>云开尽见含春蕾,枫红未若痴心丹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402

主题

730

回帖

4526

积分

亦狂亦侠

积分
4526
声望
3191 声
银两
23414 两
回帖
730
精华
4
阅读权限
45
注册时间
2007-7-15
最后登录
2023-10-5
QQ
 楼主| 发表于 2007-12-5 00:23 | 显示全部楼层

白发魔女传之多情少年

在仕途、掌门和爱情之间,他选择了爱情。

  在《白发魔女传》中,卓一航是一位边缘性的人物,在官场与江湖之间,在白道与黑道之间,他曾游离其中,不得不作出选择。

  选择是痛苦的。扬朱到达歧路,放声大哭,因为在歧路口必须选择。而选择就意味自我的承担,意味着只能获得一种可能性,而舍弃了其他无数的可能性。所以,选择的困境是人类终极性的困境之一。

  如果说,玉罗刹的悲剧在于个性与环境的抵牾,那么,卓一航的悲剧就是选择的悲剧。

  他的一生航向,是由许多意外决定的。假定他的父亲没有含冤而死,他的爷爷没有伤心而死,而朝中的奸党又没有陷害他,那么,他就像无数的读书人那样,读书就是为了作官。何况以他的门第与才智,大概还能混个不小的官儿当当。

  然而,一连串的打击逼使他走向江湖。

  亲人的惨死,宫庭内幕的残忍,都使他放弃了仕途。

  事实上,卓一航身上浓郁的名士气,骨子里企求自由的生活,对于功名本来就看得较淡。所以,从官场到江湖的选择,他表现出较为果断的一面,并无太多的忧郁。

  但当玉罗刹出现,在她与武当同人之间作出选择时,他感到:无论怎样选择,都会伤害别人也会伤害他自己。

  他陷于两难的处境。

  他与玉罗刹一见钟情。

  洞颇深幽,卓一航行到腹地,忽然眼睛一亮,洞中的石板凳上,竞然躺着一个妙龄少女,欺花胜雪,正是在道观中所遇的那个女子。看她海裳春睡,娇态更媚,卓一航是名家子弟,以礼自持,几乎不敢平视。

  一对小儿女,在雨中的石洞中邂逅,一个儒雅、腼腆、矜持,一个娇媚、乔装、敏感。似乎前世有缘,卓一航为玉罗刹取名,正是她的本名:练霓裳。

  两人在洞中其实已经种下情根。

  所以,当卓一航与其他人一起围攻玉罗刹,发现传说中的女魔头原来就是洞中相遇的那个美丽的楚楚可怜的少女时,便不胜感喟。

  玉罗刹则完全动了情,他见到卓一航站在敌对的一方,“忽然面色惨白,心里难过到极,两颗泪珠忍不住夺眶而出。”“见卓一航眉头深锁,定睛看着他,似有情又似无情,恨声说声:‘你,你……’”

  杀到一半,卓一航发现围攻玉罗刹的人中有满州奸细,才翻然醒悟,与王罗刹联剑杀敌。

  不过,那时卓一航的感情可能还是朦胧的。

  直到玉罗刹与铁飞龙因误会而拼打时,卓一航无意中喊玉罗刹为“练姐姐”,而不像开始时喊“练女侠”。算是他情感的一个细小变化。这一叫,叫得玉罗刹心里甜丝丝的。

  尽管如此,那时,卓一航的心里还是想着去京城,并不想留在江湖,所以,他与玉罗刹分手时,有过小小的争执,但因双方萌动的情愫,这种争执并没有造成震动。

  卓一航知道自己已爱上玉罗刹,是在玉罗刹第一次与白石道人正面冲突之时。那是在武当同人迎接卓一航去接任掌门的途中,恰遇玉罗刹,因为玉罗刹曾经戏弄武当子弟,被视为武当的公敌,不免引起相斗。

  卓一航夹在当中,左右为难。

  “再看玉罗刹,玉罗刹坐在铁飞龙身后,若无其事的左顾右盼,卓一航正巧碰到她射来的目光,慌忙低下了头,一颗心更跳得卜卜作响。”

  红云道人即将败在玉罗刹手下之时,黄叶道人让卓一航出手去帮师叔,他也是“如痴如呆,目注斗场,手足冰冷”,并不出手。

  后来玉罗刹佯装败退,才了结了此事。

  自此,武当的元老便处心积虑地阻挠卓、玉的姻缘。卓一航也处于无休止的矛盾之中。

  卓一航可以抛弃金钱,比如玉罗刹劫了他祖父的银两,他只是一笑置之,他也并不怎么留恋仕途,但是,要在本派与玉罗刹之间作一种“两者只能其一”的抉择,他无疑会十分迷惘。

  武当派的元老如白石、黄叶等,以及小一辈的耿绍南等,并不是坏人,相反,是大大的好人,站在他们的立场,敌视玉罗刹无可非议。武当派代表了一种习俗性的是非观念,代表着规范与正统,而王罗刹则代表着叛逆。

  卓一航选择玉罗刹,则意味着他要完全舍弃人间的荣誉,乃至归属感。他必须从现世抽身,凭着情爱,无声无息地生存于天地间。

  卓一航的性格当然有官家子弟气,优柔寡断,多情缠绵,缺乏直爽与果断。尤其是梁羽生有意无意之间受到《红楼梦》的影响,行文间仿佛将卓一航写成了贾宝玉式的人物。

  他在玉罗刹面前的行为与心态像个小弟弟,加上他的武功在小说中不算最高,每次遇险,都要大喊“练姐姐”来救助,所以,他的形象并不怎么讨人喜欢。

  不过,他的用情之专却毋容置疑。

  白石道人介绍自己的女儿何萼华给卓一航,希望能成就一段大好姻缘。“何萼华谈吐文雅,态度大方,论本事文才武艺俱都来得。然而不知怎的,卓一航总觉得她缺少了些什么东西似的。是什么东西呢?卓一航说不出来,也许就是难以描绘的、蕴藏在生命中的一种奇异的光彩吧?这种光彩,卓一航在玉罗刹的身上可以亲切的感知,也因而引起激动甚至憎恶,但就算是憎恶吧,那‘憎恶’也是强烈吸引人的。”

  后来在大沙漠中遇到何萼华的妹妹,何绿华美丽可爱,纯真可人,但卓一航并无丝毫的动心,何况那时玉罗刹已经头发变白。

  即使他以为戴上丑陋面具的玉罗刹是真的如此,依然没有放弃要与玉罗刹一起的愿望。

  卓一航的感情高潮是在玉罗刹大闹武当山以后掀起的。他终于对他的师叔们说:“请师叔原谅,另选掌门,弟子去了!”在江山与美人之间,他选择了美人。或者说,在外在的功名与内在的欢喜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人的不幸在于:从出娘胎开始,社会为我们规定了一切,“为了这一切,我们读书、劳作,或者去做一切我们并不想做的事。

  但在我们的内心,会有不时的冲动,为一个心爱的女子,为一种“越轨”的行为,为一片沉寂的风景……,只是我们屈服于社会的制约,放弃了那些源自我们灵魂的冲动。

  服从这些冲动,我们得到的是生命的愉悦,失去的却是社会的认同,或者其他利益的损失。

  人到底是为自己的欢喜而活呢?还是为着社会的期待而活呢?

  卓一航摆脱了痛苦的挣扎。

  因为他明白,如果不能无所顾忌地去爱玉罗刹,他的一生就是没有真正地活过。

  不管什么样的后果,他从山上下来,要去寻找自己的心爱。他可能一无所有,但他这样做了,他自己就会有充实的满足。

  “于是他一剑单身,迎晓风,踏残月,穿过三峡之险,从湖北到了四川,从四川进入陕西,又从陕西来到山西。几个月的旅程,时序已经从木叶摇落的秋天到雪花飞舞的寒冬了。”

  得知玉罗刹已白了少年头,并隐遁天山之后,他的想法是:“她不见我,我也要见。即使终于不见,住得和她相近一些,我也心安一些。”

  “莫说她白了头发,即算鸡皮鹤发,我也绝不变心。海枯石烂,天荒地老,此情不变。皇天后土,可鉴我言。

  便踏上了赴天山之途。

  在天山历经风霜,终于见到玉罗刹,怎奈这时玉罗刹却不肯重续旧欢。

  卓一航道:“练姐姐,我找了你两年多了!”白发魔女道:“你找她做什么?”卓一航道:“我知道错啦,而今我已抛了掌门,但愿和你一起,地久天长,咱们再也不分离了。”白发魔女冷笑道:“你要和我在一起!哈哈,我这个老太婆行将就木,还说什么地久天长?”

  卓一航又扑上前去,哽咽道:“都是我累了你!”白发魔女又是一闪闪开,仍冷笑道:“你的练姐姐早已死啦,你尽向我唠叨做甚?”卓一航道:“你不认我我也要像影子一样追随你,不管你变得如何?我的心仍然不变!”白发魔女又是一声冷笑,冷森森的“面孔”突然向卓一航迫视,道:“真的?你瞧清楚没有?你的练姐姐是这个样儿吗?”卓一航几曾见过这样神情,不觉打了个寒颤,但瞬息之间,又再鼓起勇气,伸手去拉白发魔女,朗声说道:“练姐姐,你烧变了灰我也认得你。在我眼中,你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啦!”

  人生的悲剧在于不能重复。旧欢一旦成昨日黄花,又岂能在今日重新开放。

  所有的悲欢离合,所有的情境,都只会经历一次。就像在赌博时,失了一次手,便想:再遇到这种情况我便会如何如何。但这种情况肯定不会再出现。

  任何一种牌局,都是一刹那的因缘,转瞬即逝。

  难怪张爱玲会说:“要赶快,要赶快,时代不会等待。”

  然而,卓一航却必须耐心地等待下去。

  他找到了传说中能令青春恢复的雪莲,却要在六十年后再开花。

  他找到了挚爱着的玉罗刹,却只能像看着“头顶上的星星,离自己像是很近又像很远”。

  这样的结局最好。

  人生本来就少有圆满之事,而美丽的东西只能是星星,只能像星星那样遥不可及,才会永远美丽。

  在现代商业社会,爱情如同快餐,如同一次性消费的物品,太多的一见钟情,太多的来去匆匆。

  一个二十一岁的现代女孩说:不知道我曾有过多少恋人。

  卓一航与玉罗刹的相恋,也包括所有武侠小说中的恋情,读起来恍如童话一般。

  忠贞不移,海枯石烂,此心不变。这样的情爱是我们向往的。

  但世间真有这样的情爱吗?

  不变与变化,到底哪一样更真实,更逼近人性的本质呢?

  怨女望夫,凝成望夫石,成为千古爱的赞歌。

  诗人却说:与其在崖上站立千年,供人观看,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这里涉及到人生观的落差。

  对于一些人而言,忍耐、压抑是一种幸福,是一种成就,因为战胜了自己的欲望。

  对于另一些人而言,解放自己的欲望才是幸福。

  问题在于当事人的心态。

  当然,卓、玉之间的爱并没有任何人为的痕迹,这是自然的,不可遏制的男女之情。

  读者的疑问可能在于:这样相爱是否真能一成不变。

  蔡澜曾写过一篇短文:最大的谎言。

  他说的最大的谎言就是男女间的山盟海誓,因为他认为这既不可能,也实际上无人能够做到,只是男女间自欺欺人的美丽谎言。

  那么,武侠中的爱情故事也只不过是幻想的寄托。

  绝对的圣洁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是人类永不停歇的追求圣洁的心。

  卓一航、玉罗刹之类的人物也许并不真实,但在一般人的心灵深处,也许会不时浮现,是我们神往的那一种情爱和理想。

  关于卓一航的人生道路问题,作者借卓一航这个人物表明了对于官府、正统的厌弃,给人的印象是,知识分子只有走向民间、草莽,才有成为一个好人的可能。这是梁羽生其他小说也经常流露的信息,也是别的武侠作家经常持有的观点。

  知识分子自身有弱点,必须予以改造。劳动者的人格力量超过知识分子。这是五四以来许多激进的知识分子所持的思想。所谓劳工神圣的口号,正是典型的反映。

  梁的小说也大抵具有此类倾向,对于知识分子的弱点刻画得较多,总不如那些江湖侠士来得可爱。梁羽生或其他的类似作家,本身均为知识分子,如此写法,不妨看作是自我反省。

  但沿着此思路,以为社会的发展必得借用暴力,则是很值得商榷的。梁的小说中,那些侠义之士都是对社会不满的人,因为不满,就想推翻政权,重新建立一个新世界。这听起来很动人,实际上如何,却值得深思。

  不满是无可非议的,但如果不满只是情绪的发泄,而不是理性的思考,则对于人民有百害而无一益。

  要么消极的忍耐,要么破坏的造反,缺少的是改革性的自我调节,这是中国社会的悲剧。

  从梁羽生的武侠,以及其他人的武侠中,我们能够看到这种中国式的民众心理,是如何被小说家以人民的名义美化的。




有你,有我,有家园.<br>相识,相知,相欢聚.<br>云开尽见含春蕾,枫红未若痴心丹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402

主题

730

回帖

4526

积分

亦狂亦侠

积分
4526
声望
3191 声
银两
23414 两
回帖
730
精华
4
阅读权限
45
注册时间
2007-7-15
最后登录
2023-10-5
QQ
 楼主| 发表于 2007-12-5 00:25 | 显示全部楼层

白发魔女传之世事如烟

多少痴男怨女,空留下如烟往事,还有永远不能相遇的缘分。

  《白发魔女传》一书中,还有一些男女值得一提,如岳鸣珂与铁珊瑚。

  岳鸣珂在小说中的重要性一度盖过卓一航,好像他是主角似的。他的师傅霍天都,即玉罗刹师傅凌慕华的丈夫,在天山自创天山剑法。岳鸣珂的武功高强,连玉罗刹都奈何不了他。

  他开始时有着救苍生的壮志,在熊廷粥手下效命,成为抗清的斗士。但朝廷腐败,黑白颠倒,熊廷粥反而被贬滴,直至被冤杀。他心灰意冷,不再对朝廷存有希望。

  他本想削发为僧,但因心头有了铁珊瑚,才委决不下。

  铁珊瑚是铁飞龙的独女,任性、纯真。由于偷学凌慕华的剑谱,她被铁飞龙逐出家门。途中遇险时承岳鸣珂救助,两人结伴同上北京,一路上不免情根暗种。

  不想,玉罗刹好心办坏事,强要岳鸣珂娶铁珊瑚,岳鸣珂莫名其妙,措词不当,铁珊瑚一气而走。害得岳鸣珂四处寻找。

  不料找到铁珊瑚时,恰遇一场恶战,铁珊瑚舍身救了他,场面相当煽情。

  岳鸣珂轻吻铁珊瑚的眼皮,叫道:“珊瑚妹妹,你张开眼睛看看,我在这儿。”铁珊瑚星眸半启,微笑说道:“大哥,我很高兴。”岳鸣珂道:“我对不住你,我来迟了!”铁珊瑚道:“你没来迟,是我要先走了。”铁珊瑚被金独异掌力震裂心脏,拼着最后一口气,和岳鸣珂见了临终一面。说了两句话后,在他怀中,只觉如睡在天鹅绒上一般,非常温暖,心满意足。又如回到儿时情景,父亲抱着自己在长安附近的温泉沐浴,暖得令人眼皮沉重,就像要在温泉中睡去,身体往下沉,往下沉,往下沉……

  英雄美人,小小的误会引起的波折,生离死别,这是一般言情小说的老套,梁羽生在这里全用上了。

  人生充满了误会。因着各种不经意的误会,命运的航道不时被改向,而命运的主人还可能毫无察觉。

  但小说中的误会如果太着痕迹,会让读者觉得虚假。就像是岳与铁之间的误会,编得实在不怎么高明。

  那时,岳鸣珂已爱上铁珊瑚,玉罗刹尽管气势凌人,但问及他是否爱铁珊瑚时,他完全可以坦承。

  这可能是梁羽生小说的一个通病,有时会让读者明显地感到作者是在精心编造故事,而没有达到在不知不觉中感动读者的境界。

  因为失去了所爱,岳鸣珂远走天山,成了晦明禅师。在天山近十年,武功既是深不可测,人又随和平易,天山南北英雄无不折服。

  绝望,真正的绝望,带来的后果是:要么自杀,要么出家。岳鸣珂因绝望而出家。

  其实,他内心仍是有着爱的,那就是对铁珊瑚的爱。出家只是想掩饰与回避,并且想升华这种爱。

  当然,还有另一类人物,比如弘一法师,并不是由于灾难,或由于不幸,而遁入佛门。恰恰相反,是由于极度的绚丽与繁华,而感到虚空,而悟透生命的本相,自觉自愿地皈依佛门。

  两者的出发点与境界恐怕都不一样。一则是在苦难中达臻悲剧意识,一则是在欢乐中达臻悲剧意识。

  无论苦与乐,人生的终点其实是一样的。正所谓:回头是岸。

  穆九娘在小说中的篇幅不多,却耐人寻味。

  她刚出场给人的感觉好像很风骚、很美艳。

  她是铁飞龙的小妾。

  铁飞龙的年龄可以作她的父亲,而且,娶她只不过填补一下妻子去世后的空虚,并不给她妻子的名份。

  因为偷走凌慕华的剑谱,铁飞龙逐她出家。

  她转而嫁给红花鬼母的儿子公孙雷。公孙雷是一个二流子式的人物,因为强奸别人的妻子,遭到报复,被人活活吊死。

  那时,穆九娘已有了公孙雷的孩子,她与孩子眼睁睁地看着公孙雷死掉。

  一个健康的女人,与两个男人之间的故事,有很多的戏可以挖掘。她对铁飞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她对公孙雷又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不是概念能够界定的,只有文学的言说才能表达。

  不过,梁羽生并不擅长写这一类的情感,只是轻轻的带过,不免可惜。

  客娉婷这个人物的设计,为小说增色不少。

  据小说的说法,她是客氏与魏忠贤的私生女,而她自己并不知道魏是她的父亲。

  作为一名年轻的少女,她对于宫廷生活的反感是因为它的淫糜。所以,她一直想劝她的母亲与她一起离开宫廷。

  而她的母亲恰恰是淫荡的女子,与魏忠贤私通不说,与皇帝的关系也暧昧不清。

  一个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的女孩子,朦胧地感到母亲的所作所为,那种困惑、甚至心痛是可以想知的。

  客娉婷对于宫廷生活的舍弃是自觉的,与卓一航的被逼上梁山完全不同。她是以内心的道德律与人生观,战胜了宫廷生活的诱惑。其实,她留在宫中,物质的享受自然不必说,即使爱情方面,也能顺着自己的心愿找到文武全才的郎君。

  她是纯以正义的立场来看待魏忠贤及其同党的所作所为。

  当她得知魏忠贤居然是自己的父亲时,“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从此永不见人。她掩着脸孔几乎哭出声来,无心再听,转身便跑。”

  想一想,自己的父亲是天下千夫所指的奸臣,母亲则是淫乱宫廷的罪魁,该是什么滋味?

  她终于随着玉罗刹出走江湖。

  她临走的时候,对她的母亲尚有一丝牵挂,但对于父亲则无丝毫感情可言。

  这是梁羽生写作的概念化所致,因为他已把魏忠贤写成了绝对的反角,而客娉婷是正角,所以,无论如何,客娉婷对她的父亲只能是憎恶。亲情必须屈服于大义。

  但这并不真实。自己的父亲哪怕是十恶不赦的坏蛋,毕竟尚有血脉相连,从原则上憎恶是一回事,从情感上宿命地有所牵连又是另一回事。

  客娉婷处于这样的先天性情境,内心的挣扎与痛苦,在小说中多少被简单化了。

  何绮霞与李天扬的故事构成另一段枝蔓。

  李天扬因为贪图荣华富贵,抛弃已有身孕的结发妻子何绮霞,一心在朝中巴结,成为朝廷的爪牙。

  何绮霞悲愤不已,削发做了尼姑。

  李天扬抓到自己的儿子,在儿子的说服下居然悔悟从前的种种行径,决定重新做人。

  这是典型的浪子回头的故事。

  金庸、古龙的小说极少这类回头浪子,但梁羽生的作品中几乎每部都有这样的人物。就在这部《白发魔女传》中,还有一位慕容冲,因为知道了魏忠贤叛国投敌,也痛改前非,变成好人。

  这是因为作者心目中有一个好坏的框架,所有的人物都处于这种二元对立的关系。而由于好的这一方总是代表正义,代表人民,代表本来发展的方向,所以,必须有一些坏的人物被感化的过来,方能显示好的一方之力量。

  那些坏到底的人物呢,他们的下场必然是灭亡。

  如果我们仔细研究历史与人性,不能不说,这种意念很理想化,但也很幼稚。

  红花鬼母与金独异是一对很有趣的夫妻。

  红花鬼母虽然怪异,到底还有一股江湖侠女的凛然正气,比如在厌恶官府、热爱国家等大是大非问题上并不含糊。

  可惜她爱上了金独异这么一个不争气的汉子,对她既无爱怜,又瞒着她干卑鄙的勾当。

  然而,红花鬼母偏偏无法从夫妻之情中自拔,不时冒着生命危险救助金独异。最后,看到金独异自食其果,被人杀死,她居然“向石山上一头撞去”,为一个别人看来毫无价值的男人殉了情。

  在这一对人物身上,我们理解了“情孽”的含义,同时,感受到了爱的盲目与非理性。

  武侠小说写的是江湖,而所谓的江湖,其实不正是社会,不正是人世间吗?

  人在江湖,就是人在世间。种种的爱与恨,种种的谋算与期待,种种的追寻与争斗……其实都是人间的风云。

  杰出的武侠小说家,写江湖,写出的是人世的众生相;聪明的读者,读武侠,也能读出人间的百态与沧桑。



有你,有我,有家园.<br>相识,相知,相欢聚.<br>云开尽见含春蕾,枫红未若痴心丹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276

主题

9009

回帖

2万

积分

积分
20864
声望
17542 声
银两
12076 两
回帖
9009
精华
8
阅读权限
150
注册时间
2008-5-14
最后登录
2024-6-20
发表于 2008-11-14 18:05 | 显示全部楼层

Re:梁羽生传奇--白发魔女传

品评武侠小说众生相,好,我顶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212

主题

9220

回帖

2万

积分

积分
27195
声望
19300 声
银两
59371 两
回帖
9220
精华
26
阅读权限
150
注册时间
2009-4-9
最后登录
2024-4-6
QQ
发表于 2009-5-7 14:45 | 显示全部楼层

Re:梁羽生传奇--白发魔女传

悲欢离合四字已说尽,风雷意气峥嵘,轻拂了寒霜妩媚生!叹
湖畔一痕初见,钟灵毓秀清颜,江湖共度意绵绵,偏叫风波惊变。孑然心忧你我,携手留恋桃源,人月圆时箫声断,晚风吹都成憾。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9

主题

946

回帖

3215

积分

亦狂亦侠

积分
3215
声望
2260 声
银两
3262 两
回帖
946
精华
0
阅读权限
45
注册时间
2009-7-9
最后登录
2014-12-14
发表于 2009-7-14 20:04 | 显示全部楼层

Re:梁羽生传奇--白发魔女传

好长的评论……
好透彻的分析……
梁羽生家园,梁迷网络的家http://www.yushengbbs.net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家园基金|梁羽生家园 ( 鄂ICP备16023429号-1 )

GMT+8, 2024-11-22 10:14 , Processed in 0.076174 second(s), 23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4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