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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4 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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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辱关怀见性情:闲话《笔花六照》 (2009-07-02)
[sell=3,rvrc] 第一次看到梁羽生先生的散文集《笔花六照》,还是04年在一个小书店里。当时看到那本应该是1999年上海古籍出版社的版本。第一次真正接触梁公武侠以外的文字,于是就试图从《笔花六照》中找到一些关于梁公另一面的痕迹。不过很遗憾,那个版本的文章近乎梁公文革期间的武侠小说,梁公一本正经之中把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失望之下,就没有买下这本《笔花六照》。而后在网上不断见到修订版的《笔花六照》,朋友也经常推荐多看看梁公的散文集,会看梁公小说以外的很多东西。确实如此,梁公的很多散文弥补了小说之外的空白。如那篇著名的长文《金应熙的博学与迷惘》,对比梁公文革期间所写的革命样板武侠,可以很清晰感受到梁公在那个特殊年代的心灵挣扎。随着梁公的仙去,广西师范大学版本的《笔花六照》应该是最终的修订版了。
算上后记性质的《烟云吹散尚留痕》,广西师范大学版本的《笔花六照》共收录梁公99篇文章,按照不同题材分为甲乙丙丁戊己六辑。分别为:武侠因缘、师友忆往、诗话书话、读史小识、旅游记趣、棋人棋事。与以往的版本的区别,私家侦探的《读增订版<笔花六照>》一文中(http://www.douban.com/review/1578733/)已经讲的很详细,我直接引用如下:
“这次新出版的《笔花六照》,算上梁羽生为增订而特意写下的序言,还有书末收录的香港繁体版再版后记<烟云吹散尚留痕>,一共是在原本的基础上添加了十四篇文章,全部都在前三部分,而且是列在原版的文章之后,所以找起来十分直观。
其中“甲辑•武侠因缘”添加<早期的新派武侠小说——在浸会大学的专题演讲>、<武侠小说与通识教育——在广西师范大学的专题演讲>;“乙辑•师友忆往”添加<胡政之•赞善里•金庸——《大公报》在港复刊轶事>、<亦狂亦侠 能哭能歌——怀念“百剑堂主”陈凡>、<荣辱关怀见性情——悼蔡锦荣>、<缘结千里 肝胆相照——记谢克>;“丙辑•诗话书话”添加<无拘界处觅诗魂>、<澳大利亚的中国移民文学>、<走近黄惟群——读《黄惟群作品自选集》>、<《雷雨》•《阿当》•《耍花枪》>、<展艺华堂信有缘——听雨楼诗札书信拜嘉藏品展览>、<不拘规格的名联>。”
我读完这个版本的《笔花六照》时,梁公已经仙去几个月了,心中不禁些许激动。斯人已去,看着坦露心扉的文章,在梁公对故人故事的感叹中,有些不知身在何方的我感叹着梁公。现在想来读书的感觉大约如卞之琳《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笔花六照》六辑中文章最多的是丙辑诗话书话,这也真正反映了梁公的书生本色。这些文章多半时谈论梁公友人的诗词文章,如舒巷城等人,俨然 “闲随老衲清谈,戏与骚人白战”的旧文人气派。其中《无拘界处觅诗魂》一篇题目我觉得很有感觉,甚至很想拿来作这张帖子的题目。联想到梁公临终之际依然眷恋一本《宋词三百首》,远离尘世纷扰,古典优美的诗词才是梁公真正的精神家园,并在诗词的无拘无束之中寻觅目送归鸿,俯仰自得的诗魂。诗话书话中也有几篇关于陈寅恪与饶宗颐两位先生,在表达对两位学者的敬仰的同时,也能感到虽然梁公并未真正涉足陈饶两位先生的学术,但梁公的小说中对回疆藏边的描述也受到“四裔学”的影响吧。在从《<雷雨>到<阿当>》等文中,梁公声称自己从小喜欢看话剧,因此梁公的小说必然受到话剧的影响。梁公小说中往往存在一些具有强烈戏剧冲突的人物或者情节,如梁公笔下的一些情感悲剧,我觉得如厉胜男、练霓裳等人身上强大的张力也许与梁公小说受到的话剧影响有关。
我觉得《笔花六照》中最重要的部分还是乙辑师友忆往,尽管只有十几篇文章,但少数几篇文章中充满了梁公对人生和自己所生活时代的反思。当然最重要的文章还是《金应熙的博学与迷惘》,这篇万余字的长文不但近乎在为与梁公亦师亦友的金应熙作传,更是写出了对那个时代与群体的反思。左倾迷惘反思,梁公为金应熙总结了理想主义者的三部曲。东方红太阳升时的激情左倾,万马齐喑时代的疯狂扭曲与内心迷惘,风暴消去的纠结反思。现在许多的读者对于梁公的武侠小说的印象多半是平淡甚至枯燥,但在另一方面平淡枯燥的小说中隐藏着的是与随着时代起伏的心灵上的惊涛骇浪。现在再去看梁公那些宛如革命样板戏的文革期间的武侠,也许会产生疑惑是出于自发抑或是被迫,但其实那已不重要,那只是一个时代通过武侠小说的一个缩影。
令我感兴趣的是《金》文中,梁公还特意评价了毛主席的诗词,天分不高,水平不稳定的业余棋手。记得很多年前家中有一本毛主席诗词赏析,作者对毛主席诗词极尽吹捧之能事。梁公的这段评语我觉得还是非常中肯,并且针对毛主席一些诗词句子进行了专门的分析,以公允的态度去看待那个时代的伟人,非常的令人欣慰。
师友忆往中还有几篇回忆大公报同事的文章,似乎梁公在隐晦地追忆老大公报人的风骨。大公报由当年“四不方针”到解放后向左转,并成为香港的红色报纸,历史总是充满了奇妙的事情。于是梁公选择了一位不起眼的大公报同事作为大公报历史的缩影,而我也最喜欢这篇《荣辱关怀见真情—悼蔡锦荣》。不同于金应熙和陈凡这样的名人,蔡锦荣只是消失在历史中的普通报社工作人员,如同江湖中知名镖局的无名镖师。我当然更喜欢老蔡人生视角中的历史。曾经担任《大公报》翻译主任的老蔡,在1967年借澳洲探亲之际私自逃走不归,直到二十年之后梁公移居悉尼才再次见到老蔡。故人重逢,老蔡讲述二十年来在澳洲经营农场的艰辛,以及对左派的后怕。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句古龙小说中经常衡量大丈夫的标准用在了平凡的老蔡身上。
看别人的故事总是轻松的,梁公也不禁疑问以老蔡的条件,何必沦落在澳洲农夫的地步?老蔡的淡然是否源自大公报先贤的情操?这些疑问想必梁公和读者都有自己心知肚明,不必明说。我觉得对于现在的读者来说,老蔡比金应熙陈凡更有实际价值。虽然那个时代的政治风暴已经过去,但个人面临的自由与约束的选择永远存在。几年前,我去一个朋友家玩,朋友说给她的爷爷买一个收音机,因为农村的老人没有什么可消遣的。我还记得我和朋友离开的时候,刚好遇到她的爷爷放羊回来,还质朴地和我说话,后来朋友的爷爷就去世。我当时不禁感叹这个老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村子,这样的人生是不是很无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游走于不同的城市中,看到现代文明下行色匆匆的男女,再对比那个农村的老人,人生的幸福与否谁又能确定。
而对于老蔡这样才华出众的知识分子来说,安然栖身于澳洲做农夫,这样选择产生的得与失无疑是巨大的。人生的困惑也就在这里,不停地努力争取,却发现幸福只在希望之中,望穿秋水的希望带来的是西绪福斯的巨石,我不知道年华是否流逝在巨石的滚动之中。翻开菜根谭之类的古代心灵鸡汤,总是以山林归隐的洒脱对反衬世间钻营的愚昧。不解的是山林的隐士们似乎如江湖的侠客们一样不用担心柴米油盐。其实老蔡才是真正的归隐,而这样的归隐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而梁公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同样新时代的我们恐怕选择老蔡的可能性更加得小,比较切合实际的是如何从老蔡那里领悟到些许真性情。
而令我感动的是在这篇关于老蔡的平淡文字中,我看到了梁公笔下人物的倔强,如老蔡般农夫终老澳洲,也如梁公对老蔡的欣赏中流露处的倔强的姿态。正因为如此,人生的输赢谁又能确定?如厉胜男和练霓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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