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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虫] 03《龙凤宝钗缘》捉虫贴、反馈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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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11 20: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九回
  段、史二人那两匹坐骑是扎在路旁一棵树上,段克邪听得马嘶,向外望去,只见有两个汉子正在用刀割断扎马的绳索。段克邪大吃一惊,喝道:“好大胆的偷马贼!”“啪”的一掌拍打桌子,借这一按之力,已是使出绝顶轻功,身形如箭,“射”出茶亭。
  段克邪苦笑道:“追他们不上,咱们只好走路啦。”史若梅气呼呼地道:“真可恨!克邪,你无论如何也得设法取回坐骑,这是秦襄所赠的宝马,咱们竟让它给人抢去,有何面目再见秦襄?”段克邪笑道:“你先把气消消,我是在想法子呀。逃得了小鬼,逃不了大庙,咱们只要查明他们是哪个庙里的小鬼,就可以把他们揪出来啦!”史若梅冷静下来,想了一想,说道:“不错,咱们干脆和他们的主人算帐去。他们刚才已经自报身份,是那个在石柱上留下掌印的女贼的仆人!”史若梅气这两个偷马贼不过,迁怒及他们的主人,不分皂白,就先骂她是个“女贼”。

第四十九回
  楚平原催马赶了一会,那两个骑士的背影看得更清楚了。楚平原不禁又惊又喜,原来这两个胡人正是宇文虹霓的手下,也就是从前在路上曾盗过他和段克邪坐骑的那两个胡人。楚平原心里想道:“史朝英这妖女曾极力笼络小霓子,说不定会去投靠她?”正要飞马赶上前去,向那两个人打听宇文虹霓的消息,忽听得马铃声响,背后又是两骑马赶了上来。马上的骑士也是胡人装束,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少年,衣服丽都,似是个贵介公子,另一个中年的粗豪汉子,似是他的随从。

前后文不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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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11 20: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回
  莽莽乾坤谁作主

  茫茫思(恩)怨此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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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11 20: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回
  场里场外,目光都集中在这人身上,却原来就是与拓元同来的那个少年,其他三人跟在他的身后。萨巴王公一见,面色倏变,慌不迭的起立相迎。众人方在诧异,只听得萨巴王公说道:“拓王子光临,请恕小王有失远迎。”

  原来这少年乃是回纥可汗的弟弟,名叫拓雄。拓跋元的父亲是他叔父。他比拓跋元小两岁,但身份更为尊贵,是以由他作为主体,晋见萨巴王公。

  萨巴王公道:“这个,恐怕不大好吧。王子是千金之体,万一失手,……”拓雄哈哈笑道:“王公放心好了。我只怕他摔不倒我。他若能摔我一跤,我赏他一百两金子!”
  众人见这王子如此无礼,心里都是愤怒。香贝格格淡淡说道:“王子赢了再说好吗?”拓雄笑道:“好,好,好!那就马上开始吧,来呀,来呀!”
  巴山双臂一分,铁钳一般反箍过来。拓雄的手臂却似涂上了油一般,一沾手便即滑开。双方都没有占着便宜,巴山已是吃惊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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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11 20: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一回
  鄂克沁寺与布达拉宫并无从属关系,但方丈幻灭法师,听得是布达拉宫的广德法王,派遗(遣)使者前来,参与他们的佛祖诞辰开光大典,还是不禁受宠若惊,连忙吩咐知客僧道:“布达拉宫使者远道而来,你还不快快请他们进来?何须禀报!”

  段克邪指指自己,又指指她,说道:“是史姑娘要我去见他(她)么?”那农妇也看懂了他的手势,点了点头,拉着他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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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10 13:15 | 显示全部楼层
继续伟青版的第二集,供大家欣赏。伟青和广花版有很大差别,广花在文本上删改了上万字多。如有错误之处,请依据伟青版帮忙指正。
梁羽生家园,梁迷网络的家http://www.yushengbbs.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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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10 13: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回
   

  无敌神鞭逢敌手

  多情红粉访情郎

 

 

 

  那少年道:“啊,原来早已过了三十招么?你们说的话算不算数,磕头不磕头?”秦氏兄弟哪肯磕头?闷声不响,攻得更急。那少年冷笑道:“做强盗的除了要讲一个‘义’字,还要讲一个‘信’字,你们不知道么?”尉迟南笑道:“原来做强盗也有这么些讲究。但他们既能欺压渔民,显然不是上流的强盗了。你和他讲信道义,这不是废话么?我看,除非你把他们打得屈膝,否则他们是决不肯向你磕头的了。”

  那少年道:“对,你们这两个自甘下流的强盗不肯磕头,那我只好施用武力了。”蓦地倒提青锋,剑柄一撞,秦老大“哎唷”一声,双膝跪地,秦老二大吃一惊,未及躲避,那少年飞脚一踢,正中他的膝盖,秦老二也不由自已地跪倒了。这两兄弟跪倒的时候,由于冲力太大,头颅都触及地面,虽然随即仰起,看起来已似是给他磕了头了。

  那少年哈哈笑道:“你们既然磕了头,我就免了你们的刑罚吧。下次倘若再敢恃强凌弱,撞在我的手里,我就不单是要你们磕头,还要穿你们的琵琶骨了。记着这话,滚吧!”

  泰氏兄弟爬了起来,满面羞惭,只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连忙逃走,其余的强盗,也都一哄而散。

  转瞬之间,群盗都已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尉迟南和那少年。尉迟南跷起拇指赞道:“打得好,打得好!姓牟的,你也算得是一条好汉了!”那少年笑道:“多承将军夸奖,愧不敢当。”

  尉迟南蓦地圆睁双眼,叫道:“可惜,可惜!”那少年道:“可惜什么?”尉迟南道:“可惜你虽是一条好汉,我还是不能不将你拿解上京!”那少年也道: “可惜,可惜!”尉迟南道:“你又可惜什么?”那少年道:“我将你安排在最后,心里本来在想,我你这场架可免则免了吧,但你现在既然定要拿我,没办法,我只好和你再打一场了。心与愿违,这不可惜么?”

  尉迟南皱了皱眉,说道:“你和那几帮强盗结的怨,听来都是你有道理,曲在彼方……”那少年插口道:“我做事素来都讲道理。”尉迟南道:“好,那我倒想听听你的道理,你为什么纠众截劫皇上的马匹,而且是三百匹之多!那是康居国进贡的大宛良马,皇上是准备配给羽林军用的,你知道么?”那少年笑道:“我事前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尉迟南怒道:“你既知得清清楚楚,为何还要下手?这又有什么道理可说呢?”

  那少年道:“现在的羽林军统领是龙骑都尉秦襄将军么?”尉迟南道:“不错,正是秦襄大哥,你问这个干吗?你也知道他么?那就更不应该劫这批御马了。”那少年道:“听说秦将军善于相马,他自己的坐骑就是一匹千里马。”尉迟南叫道:“喂,我叫你拿出道理来,你为何老是和我说一些闲话。”

  那少年笑道:“将军少安毋躁,就要说到正题了。秦将军既然善于相马,他统辖下的羽林军想必都是人强马壮的了?”尉迟南道:“这个当然。羽林军的人马都是千中挑一的。人是健儿,马是骏马,绝不含糊!”那少年道:“羽林军只有三千,听说拥有的马匹倒将近四千,这是真的?”尉迟南道:“咦,你这小子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那少年笑道:“如此说来,这是真的了?好,我的道理来了。你说过这批御马是要拨给羽林军用的,但羽林军并不缺乏马匹啊,他们还有多呢!我拿了他们的三百匹马,谅他们也不在乎。”

  尉迟南恼道:“话可不能这样说,你管羽林军的马匹是多是少,总之这是进贡给皇上的马匹,你就不该动它。”

  那少年大笑道:“你是受皇家俸禄的,皇上的东西那自是不能动了。我的身分和你不同,想法也就不同。我只问于理该不该拿?却不管他是皇帝的还是百姓的。”尉迟南道:“好吧,就不管这三百匹马是谁的吧。你劫了人家的东西,怎么反而是你占着理呢?”

  那少年道:“羽林军马匹有多,这三百匹马拨给羽林军用处不大,甚至可以说是糟塌了好东西,但我们拿了,用处可就大了。我们也有的是健儿,但却缺乏骏马。”

  尉迟南叫道:“啊,我明白了,你也是个强盗头子?”那少年笑道:“这话说对了一半。”尉迟南道:“是就是,非就非,怎么却是对了一半?”那少年道: “我现在还未正式开窑立寨,算不得强盗头子。不过,我是准备入伙做强盗的。实不相瞒,就在最近,便将有一个绿林大会,各路豪杰,准备推戴铁摩勒作盟主,这三百匹马,已经给我拿去给铁摩勒当作见面礼了。尉迟将军,你是要不回来的啦!”

  尉迟南虽然性情豪爽,到底是朝廷的军官,闻言不禁怒道:“原来你们是与朝廷作对的强盗,这我可更不能放过你了。”那少年笑道:“将军,你的话又只说对了一半。”尉迟南道:“怎么又只对了一半?”那少年道:“我们是做强盗,但却不一定和朝廷作对,最少现在不是如此。我劫了这批御马,甚至可以说对你们的皇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尉迟南诧道:“你这说法倒新鲜得很,好,我再听听你的道理。”

  那少年道:“请问在这魏博地方,谁的权力最大?”尉迟南道:“这还用问,当然是节度使田承嗣了。”那少年道:“在潞州呢?”尉迟南道:“那就是薛嵩了。”那少年道:“如此说来,田承嗣之在魏博,薛嵩之在潞州,也就是等于皇帝一般了。”尉迟南道:“也可以这么说,他们是这两个地方的土皇帝。”那少年笑道:“依我看来,在他们管辖的地区,他们的权力实在比皇帝还大得多,老百姓只怕节度使,并不怕皇帝。”

  尉迟南默然不语,那少年笑了一笑,又道:“朝廷的羽林军只有三千,田承嗣招募的勇士号称‘外宅男’,人数也不下三千,编制一如你们的羽林军,这本来是不合法度的啊,朝廷为何不管?”尉迟南道:“这个,这个,你管这个干么?你又不是宰相。”

  那少年道:“你这话又说错了,皇上都管不了,何况宰相?再请问,朝廷有律例,田赋有定规,但那些节度使,有哪个是依照律例治民的?有哪个不是贪赃枉法、残害百姓的?魏博所定的赋税比朝廷的规定超过三倍有多,最近田承嗣给儿子定亲,送的聘礼都是从官库支出的,这些事情,你知道么?你说我不该管,皇帝总该管了吧?”

  尉迟南叹了口气,说道:“我也象你一样愤慨,但这是无可奈何之事。他们都拥有兵权,所以,所以……”那少年笑道:“所以朝廷就管不了,只能管管象我一类的盗马贼了,是么?”尉迟南道:“你扯到哪里去了?咱们还是回到正题来吧,你是要向我讲你劫御马的道理的,何以无端端地骂起节度使来?”

  那少年道:“你还听不明白?这就正是我的道理所在啊,试想现在是藩镇割据,节度使专权,说老实话,你们皇上的号令实在是不出都门。我们是替天行道的强盗,对你们的皇帝有什么损害?要说是有人受到损害,那只有各个地方的节度使,和他们属下的官吏,这不是反而对你们皇上有益么?他的羽林军不敢去打节度使,我们敢打。我劫了皇上的那三百匹马,现在已经用来与魏博潞州的“官军”作对了。间接来说,也就等于给你们的皇上,削弱田承嗣与薛嵩的实力了,你们的皇上倘知真相,还应该感谢我们呢!”

  尉迟南呆了片刻,说道:“你讲的话也有点歪理,但我可不能将你的话转奏皇上。我只是奉了秦大哥之命来拿你的。”那少年道:“好,你承认我有道理就行。至于咱们终于不免一战,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尉迟南忽地叫道,“喂,我有一个法子,咱们可以不必打架的,你肯听从我的话吗?”

  那少年道:“愿聆将军高见。”尉迟南道:“你不如带领你的手下,投顺朝廷,岂不甚好?我愿意给你们穿针引线,请秦大哥将你们编入羽林军中。这样,那三百匹御马,就当作是拨给你们的,不用追究了。将来皇上要讨伐强横的藩镇,你们也可以出力。”

  那少年仰天大笑道:“你看我是做官的料子么?想当年,铁摩勒也曾与你的兄长尉迟北及秦襄二人共事,也做到了散骑都尉之职,结果他还不是因为受不了奸臣的鸟气,跑了出来?我这个人自在惯了,比铁摩勒更受不住气,将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尉迟南呆了半晌,铁摩勒的故事他是知道的,当下不敢再劝,叹了口气说道:“我有心和你交个朋友,但可惜我是奉上命差遣,又不能不拿你,说不得咱们只好动手了。请亮剑吧!”

  那少年反而把长剑插回鞘中,笑道:“我对我所痛恨的敌人,才动用宝剑。你是有心和我交朋友的,我焉能用剑对你。我空手陪你玩两招吧!”尉迟南道:“喂,这可不是玩耍的事啊!”那少年道:“我知道,你只管施展,将我伤了、擒了,我都不怪你就是。”

  尉迟南不由得有点生气,心想:“你既然知道我不是玩的,还要用空手对付我的长鞭,这不是小视我么?”尉迟南怒气一生,便道:“好吧,那我就看你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唰的一鞭打出,但虽然如此,他到底有惺惺相惜之心,这一鞭实是未用全力。

  那少年身形一晃,掌背微托鞭梢,双指一带,说道:“久仰将军家传鞭法,何以不使出来。”这一带把尉迟南的身形扯动两步,尉迟南吃了一惊,心道:“这小子确实本领非凡,我倘再留情,那就要有损我尉迟家神鞭的威名了。”

  那少年双指尚未松开,尉迟南长鞭一扬,那少年也觉把握不住,连忙一个“倒踩七星步”,避开了尉迟南的一鞭,心中也是微微一凛:“尉迟恭所传下的鞭法,果然是非同小可!”

  尉迟南是唐朝开国元勋尉迟恭(敬德)的后人,尉迟恭当年辅佐唐太宗李世民南征北讨,一条水磨钢鞭不知曾打了多少英雄豪杰,尉迟南的武艺不减乃祖当年,展开了六十四路水磨鞭法,盘、打、拉、转、推、压、圈、扫,一招一式,都是稳若沉雷,疾如骇电。聂隐娘远远望去,只见鞭影翻飞,随着她心上人的身形飞舞。聂隐娘虽然深知这少年的本领,对他极有信心,却也禁不住暗暗吃惊。

  尉迟南也是暗暗吃惊,只听得那少年不住口的赞道:“好鞭法,好鞭法!”但他的水磨钢鞭,却是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沾上。

  尉迟南祖传两项绝技,一是水磨鞭法,另一项就正是“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他的祖父尉迟恭当年曾在跳马涧,以空手夺了瓦岗寨骁将单雄信的铁搠,救李世民出险,而驰名天下。尉迟南因资质较钝,这一门家传的绝技,还未练到化境,比不上他的哥哥尉迟北,但却也是个大行家。所以当这姓牟的少年说要以空手对付他的钢鞭的时候,他最初还暗暗好笑,笑这少年有眼不识泰山,简直是“班门弄斧”。

  哪知十余招一过,尉迟南这才知道“天外有天”。这少年不只是仗着身法轻灵,巧于趋避而已,而且还在他的暴风迅雷般的鞭法之下,乘暇抵隙,着着进攻!这少年的“空手入白刃”功夫,有许多手法,竟是连他也未曾学过的,看来决不在他的哥哥尉迟北之下。

  尉迟南心想:“哥哥每次在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和我过招的时候,大约都是在五十招左右,可以夺了我的钢鞭。但他曾指教我一个秘诀,在危急的时候,可以诱敌人从中路扑进,然后使出“八方风雨会中州”的这招杀手鞭法,不论对方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如何厉害,只要他不是尉迟家的人,就决不能化解!”但随即想道: “不过我倘若使出这一招杀手神鞭,只怕这姓牟的少年不死也要重伤,他可也是一条好汉啊!”

  尉迟南存有惺惺相惜之心,一时间踌躇莫决,但这少年越迫越紧,转眼间又已过了三十余招,尉迟南暗暗惊慌,心中想道:“不好,就快要到五十招了,这小子的功夫在我哥哥之上,我若不用此招,钢鞭一定要给他夺出手去,唉,真是令我为难,用呢还是不用?”

  那少年见尉迟南竟然支持到四十余招,鞭法依然毫无破绽,心中也确是佩服。忽见尉迟南脚步一个跄踉,中路露出一个老大的破绽,这少年人极精明,倘若对手是另一个人,他决计不会轻敌躁进,但他已深知尉迟南是个有勇无谋的莽汉,哪想得到这莽汉也会使诈,当下便立刻从中路扑进,准备以极巧妙的手法,夺下他的钢鞭,而不致令他丝毫受伤。

  心念方动,尉迟南陡地喝道:“小心了!”钢鞭疾扫,登时卷起了千重鞭影,将这少年的身形罩着。一条六十四斤重的水磨钢鞭,霎那之间,竟变作了一条可以化为“绕指柔”的软鞭,一圈圈的作波浪形推进,而又柔中有刚,刚中有柔,当真是变化莫测,神妙无方,这一招正是尉迟家的杀手神鞭——“八方风雨会中州”!

  这一招乃是尉迟恭晚年所创,专用来破敌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不在水磨鞭法六十四招之内。说起来有段故事:原来当年尉迟恭以空手夺搠,活擒了瓦岗寨骁将单雄信之后,有一次功臣宴上,秦琼(叔宝)问他道:“你的水磨鞭法,风雨不透,别人倘然也会空手入白刃的功夫,能不能夺了你的钢鞭?”尉迟恭道:“那是决计不能!”秦琼又道:“你的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当世无人能够胜你,你是否可以随心所欲,不管对方用何兵器,你都可以夺得下来?”尉迟恭道:“你是我的大哥,我不敢瞒你,这门功夫,也许目前无人能够胜我,但我却也未练到化境,碰到了武艺当真高明之士,我就未必夺得下来。比如你老兄的双锏,倘若真个和我相打的话,我就不敢只凭一双肉掌对你。”秦琼又问:“好,倘若你精益求精,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呢?”尉迟恭道:“我这门功夫,世代相传,奥妙无穷,倘若真练到化境,不论敌人多强,一定可以夺下他的兵器。”秦琼笑道:“好,倘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有一个是精通‘空手入白刃’功夫的,有一个是精通你的六十四路水磨鞭法的,这两个人打起来,是水磨鞭被夺呢?还是只凭空手的那个人被钢鞭打死?”尉迟恭呆了半晌,道:“这我倒没有想过。”

  这一席话以后,尉迟恭就殚心竭智,要解秦叔宝给他出的这个问题。终于创造了这一招“八方风雨会中州”的鞭法,由于他本身是个“空手入白刃”的大行家,因此所创的这一招已考虑到对方可能用的各种不同手法,对方倘若不知机急退,就定然不死也要重伤。也正是因此,所以尉迟南迟迟不愿使出这一招来。

  且说那姓牟少年一时大意,轻敌躁进,猛然间只见鞭影千重,如山压下,他大叫一声:“好鞭法!”就在这霎那之间,他也使出了绝顶轻功,身形平地拔起,尉迟南的长鞭一圈,正好把他的右腿圈住,把他从半空中硬拉下来!

  尉迟南喝道:“倒也,倒也!”那少年忽地笑道:“不见得啊!”身子悬空,陡然间竟然飞出左脚,直踢尉迟南的手腕,尉迟南怎也料想不到,钢鞭已经缠了他的一条腿,他还能够发力踢人,冷不及防,手腕寸关尺处,被他脚尖一踢正着,登时一条手臂麻木不灵,钢鞭脱手!

  那少年带着钢鞭,在半空一个筋斗翻了下来,平平稳稳的站在地上,面不红,气不喘,笑嘻嘻的就解下了这条水磨钢鞭,双手递还给尉迟南。

  尉迟南接过钢鞭,黑脸泛红,呆了片刻,蓦地叫道:“姓牟的,我这回是真的服了你了!”那少年道:“多谢将军手下留情,要不然我这条腿早已跛了。咱们这回只能算是打个平手。”尉迟南心直口快,说道:“不然,我的水磨鞭缠上你的时候,固然是未尽全力,但即算那样,你的另一条腿还是踢得出来,你是足下留情,没有踢伤我的筋脉,我也是知道的了。我不会和你说客气话,哈哈,倘若咱们刚才各存敌意,那就将是两败俱伤,但我一定比你伤得更重。所以我是真的服你,向你认输。”

  那少年道:“谁输谁赢,那何必计较?咱们不打不相识,这才值得欢喜呢!”尉迟南叫道:“对,我交上了你这样一位好朋友,心中确是欢喜得很!我为你贬官三级,那也是毫无怨言的。”那少年笑道,“哦,秦都尉差你出京的时候,是这样说过么?但你不必担忧——”尉迟南道:“我担忧什么?牟兄弟,你也忒小看我了,做不做官,并不放在我的心上。不过,我家是功臣之后,世代受朝廷之恩,不能跟你做强盗就是了。”那少年笑道:“我不是说的这个,我也知道你并不贪图富贵功名。但依我看来,秦都尉不见得便会执法如山,奏明皇上,将你贬官三级的。”尉迟南道:“何以见得?你哪知道,我这位秦大哥是铁面无私的人?我这次辱命而归,他焉能不处罚我?”那少年道:“你可知道你的兄长和这位秦大哥有一个最要好的朋友,就是铁摩勒,你回去不必隐瞒,依实对秦都尉说,我劫了的这批御马是送给铁摩勒的,他纵然铁面无私,也一定不敢奏明皇上。”尉迟南道:“哦,你是说他要顾全与铁摩勒的交情?”那少年道:“还不只这样。倘若他奏明皇上,皇上定然要着落在他的身上,要他去剿铁摩勒,皇上也是知道他与铁摩勒有交情的,他不怕皇上猜忌么?那时,他就进退两难了。所以只要你向他实说,他为你掩饰还来不及呢,又怎会降罪于你,官场上总不外一个‘拖’字诀,现在盗匪如毛,他说一时查不到劫马贼的人是谁,你们的皇帝又有什么办法,这点小事,日子一久,也就忘了。”尉迟南如梦初醒,拱手说道:“多谢指教。告辞了。几时你来长安,我和你痛饮一场!”旋即又哈哈笑道:“不过,你又怎能到长安来呢?我几乎忘记你是强盗了!”那少年笑道:“世事难以预料,说不定我也会到长安逛逛的。那时一定拜访将军。哈哈,只要你不害怕我连累你就行。”大笑声中,两人拱手道别,尉迟南独自下山去了。聂隐娘与史若梅也就走了出来。

  那少年迎上前来,笑道:“多谢你赶来给我捧场,我一直不见你来,还只道你是受到令尊的阻拦呢。”又问道:“这位小妹是谁?”

  聂隐娘道:“我爹爹从不管束我的,今日迟来,是因为田承嗣的节度府中闹出了大事。”那少年问道:“出了什么事情?”聂隐娘道:“待会儿再告诉你。我先给你引见,她就是我常常和你说起的那位红线妹妹,但现在她已改了姓名,叫做史若梅了。”接着对史若梅道,“这位大哥姓牟,名叫世杰。他是虬髯客的第四代弟子,他的叔叔牟沧浪前几年曾到过中原,和段克邪也颇有一段溯源。他的叔叔现在是扶桑岛的岛主。”

  两人行过了见面礼,牟世杰道:“史姑娘和段小侠是相识的吗?”聂隐娘笑道:“岂止相熟,他……”史若梅杏脸飞红,偷偷的捏了她一下,聂隐娘一笑之后,改口说道:“岂止相熟,他们还是很要好的朋友呢。实不相瞒……”史若梅怕她口没遮拦,正着急,聂隐娘已说下去道:“实不相瞒,我不是来给你捧场的,我是为了若梅妹妹的事情,来求你帮忙的。”

  牟世杰道:“请说,只要是我做得到的,自当效劳。”聂隐娘道:“这事不必费你吹灰之力,只要向你打听一个人。”牟世杰道:“什么人?哦,就是段小侠段克邪吗?”聂隐娘早激动了起来,说道:“不错,就是段克邪。”牟世杰微露诧意,心想:“你们既然是和他相熟的,何必还向我打听。”

  聂隐娘似已猜到了他心中所思,笑道:“你怎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若梅妹妹是个女孩儿家,她虽然认识段克邪,却也不好在江湖上逢人打探啊。”

  牟世杰道:“哦,原来你们是不知道段小侠的地址,要我帮忙寻访,可是,但实不相瞒,我和段小侠是闻名已久,却未曾见过面的。”史若梅大失所望,牟世杰却又笑道:“不过,这事情也易办得很。大约还有十天,绿林群雄要在金鸡岭开群英大会,准备推戴铁摩勒作盟主。段小侠和铁摩勒是两代交情,听说还沾点亲戚关系,到时自必去的。你们上金鸡岭便能见到他了。”

  聂隐娘道:“可是这绿林大会,我们不方便去啊!”牟世杰道:“这有何难?你们女扮男装,到时委屈你们当作我的手下,那就可以进去了。”聂隐娘道:“倘若给人发觉,不打紧么?”牟世杰道:“按说黑道上是有许多避忌,其中之一就是怕给公门中的人混进。不过你是我的朋友,史姑娘是段克邪的朋友,就给发觉,铁摩勒也决不会撵你们走的。说不定还要多谢我给他带来了两位贵客呢。不用顾忌,但去无妨。”

  聂隐娘笑道:“妹妹你看这主意好么?”史若梅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方始说道:“好是好,但还要请牟大哥帮忙。”牟世杰道:“不用客气,请说。”史若梅红着脸道:“我决意依计而行,但请牟大哥代守秘密,不要说与外人知道。”聂隐娘笑道:“连段克邪也不让他先知道么?”史若梅道:“最好不要让他知道,待我见了他,我,我……”聂隐娘笑道:“对了,你和他两人间的事情,当然只有你单独和他才好说话。”牟世杰“哦”了一声,明白了几分,当下也便笑道: “史姑娘放心,我这人最不好乱说话。我只负责带你们进去,以后的事情,那就是贵客自理了。”

  牟世杰又道:“我叔叔非常夸赞段小侠,我到了中原之后,本来就想找他的,只因不知他的住处,故此搁到如今。将来在英雄会上见面,还要请史姑娘给我引见呢。”

  聂隐娘道:“可惜你今晚没有到田承嗣的节度府来,要不然倒可以助段小侠一臂之力。”牟世杰道:“哦,你刚才说田府今晚闹出大事,可就是段小侠干的么?”聂隐娘道:“是呀,他跑去寄刀留简,和羊牧劳大斗一场。”当下将事情经过约略说了一遍,听得牟世杰眉飞色舞,说道:“我早已听得田承嗣送去潞州的聘礼给绿林好汉劫了,却原来就是段小侠干的,真是大快人心!”聂隐娘笑道:“你还有未知道的呢,田承嗣给儿子下的聘,就是要下给我这位妹妹的。”当下将史若梅的身世说了出来,牟世杰惊异不已,说道:“史姑娘对节度使的富贵毫不放在心上,志行高洁,真是难得。”

  史若梅道:“我还要回潞州一趟,将金盒交与义父,然后才能和你们到金鸡岭去。”牟世杰道:“那么就在会期的前一天,我在金鸡岭下的符离集等候你们如何?在这几天中我也有一些事情要办。”

  约定之后,各自分手。聂隐娘送了史若梅一程,在路上再把自己和牟世杰相识的经过,详细的补述了一遍。史若梅这才知道,原来聂隐娘之所以要到魏博,除了卫护父亲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想见牟世杰。牟世杰和那些人在魏博附近的北芒山约会,是早就告诉了她的。聂隐娘并没对她掩饰,她和牟世杰早已是情意相投了。

  史若梅心有所感,说道:“牟大哥这次带咱们到金鸡岭去,倘给发觉……”聂隐娘道:“他不是早就说过了么?倘给发觉,他就对铁摩勒言明,我是他的朋友,你是段克邪的朋友,包保无事。你何以还要再提?”史若梅苦笑道:“他当然认你是朋友,但克邪却不知肯不肯认我呢?”

  聂隐娘笑道:“你和他更是不同,你们不只是朋友,你们是一出娘胎就定下了夫妻的名分的,他怎会不认你呢?妹妹,你放心,你这个如意郎君,乃是煮熟了的鸭子,飞不走了的啦。”史若梅心想:“你哪里知道这小冤家对我是误会重重?”但她是个好强的人,却不肯把段克邪曾辱骂过她的事情,向聂隐娘说出。

聂隐娘送了一程,约好了史若梅先到她父亲的府衙相会,然后才一同到符离集去会牟世杰。当下,史若梅怀着满怀心事,与聂隐娘分手,独自赶回潞州。

  史若梅将盗自田承嗣床头的金盒交与薛嵩,便即告辞。薛嵩得了金盒,欢喜无限,对史若梅的去留也就不怎样放在心上了。倒是薛嵩的妻子,对这个“女儿”依依不舍,临行分手之际,又大哭了一场。史若梅改口称她“义母”,答应将来回来看她,好不容易才劝得她收了眼泪。

  薛嵩将金盒密封,叫记室(书记)给他写了一封信,盖上了他的图章,信中写道:“昨有客从魏中来,云:自元帅枕边获一金盒,不敢留驻,谨却封纳。”便叫快马送去。田承嗣收下金盒,心惊胆战,从此不敢再图谋吞并潞州,反而与薛嵩多方结纳,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且说史若梅到了聂锋的府衙,聂锋亦已从魏博回来,并已从女儿口中知道了一切。他生平最佩服的是段珪璋,听说史若梅现在离开了薛嵩的节度府,为的就是去寻找她的未婚夫,而她的未婚夫又正是段珪璋的儿子,也很为史若梅高兴,毫不阻拦,便让女儿与史若梅同去。他还告诉了史若梅一个消息,羊牧劳已养好了伤,并且找了几个帮手,正准备去搜查段克邪的下落,叫史若梅转告段克邪知道,请他小心,另外还有一个消息,那就是田承嗣已把儿子的婚约取消,失去了的聘礼,也不敢追究了。史若梅听了也是十分欢喜。

  聂隐娘替史若梅乔装打扮,史若梅是毫无经验的,但她心窍玲珑,一点即透,跟聂隐娘学了一会,对男子的神情举止,居然也学得似模似样,两人并肩一站,就恍如一对玉树临风的美少年,逗得聂锋也哈哈大笑。

  史若梅在聂锋的府衙住了一晚,翌日一早,姐妹俩便即同行,她们算准了路程,果然恰好在会期的前一天,赶到金鸡岭下的符离集,牟世杰早已在那里等候他们了。

  牟世杰所带的从人甚多,气派甚大,到了金鸡岭,寨主辛天雄对他也似特别尊敬,亲自打开大门,出来迎接,对他的从人,也一一殷勤垂问,礼遇有加。

  聂隐娘从他们的谈话之中,这才知道,原来牟世杰这些从人,差不多都是黑道上成名的人物,其中有几个甚至是一寨之主。聂隐娘听了,芳心好生惊喜,想道:“他来到中原不过一年,就收服了这许多英雄好汉,本事真是不小。”

  辛天雄道:“请恕小可眼拙,这两位似乎未曾见过,”牟世杰道:“这两位乃是小弟新结交的朋友,这位史兄和段小侠也是相识的,他们都未曾安窑立柜,是初次参加绿林的英雄会的。”辛天雄连忙拱手道:“幸会,幸会。天下绿林是一家,两位仁兄虽是初来,但见了面就是好朋友了。请不必客气。”心里想道:“绿林中这样的人物却是少见,看他们一派温文,长得又这么俊俏,倒象读书人家的哥儿,只有书卷气,哪有江湖味。”不过,因为是牟世杰带来的,所以辛天雄也没有起疑。

  史若梅听得牟世杰提起了段克邪,以为辛天雄必会接下去说的,哪知因为客人太多,辛天雄忙于应酬,竟没有再谈及段克邪,史若梅好生失望。

  各路英雄陆续而来,济济一堂,其中许多都是闻名已久的,彼此各道仰慕之忱,气氛极是热闹。只有聂史二女,除了牟世杰之外,其他的人,一个也不认得,被冷落一旁。史若梅留心注视,始终没有见到段克邪。

  忽听得有人说道:“听说段克邪大闹了魏博节度府,真是年少英雄,怎的还未见到?”史若梅连忙凑过去听,只听得又一人说道:“听说他单人匹马会黄河五霸去了。不知能否如期赶至?”又一人道:“诸位放心,段小侠对我说过,他不在今天也在明天,一定会赶回来。”这人三绺长须,飘逸不凡,牟世杰过来和他搭话,史若梅这才知道,原来此人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金剑青囊杜百英。

  有人道:“黄河五霸的硬份(本领)也不小啊,段小侠单人匹马前往,不嫌有点托大(轻敌)么?”杜百英笑道:“我这位贤侄的本领可说是世间少有,依我看来,只怕比他的老子还强,莫说黄河五霸,就是十霸,他也对付得了。他说可以赶来,那就一定能来!”有些人还未知道段克邪是什么人,纷纷打听,听得他就是当年名震四海的段大侠段珪璋的儿子,人人赞叹夸奖,都说段大侠有了后了。杜百英又把段克邪和他截劫田承嗣的聘礼一事,加油添酱的说了出来,听得绿林群豪更是眉飞色舞,人人都想见这位年少英雄。史若梅听得这么多人夸赞她的未婚夫婿,芳心大悦,自是不在话下。不过她暗暗留心,也发觉有好几个人,似乎露了妒忌的神情。

  众人正在闹哄哄的各自交谈,忽听得有人大声说道:“铁寨主来了。”只见一个浓眉大眼、虎背熊腰、英气勃勃的汉子走了进来,一进门来,便朗声问道:“哪位是牟大侠?请恕俺铁摩勒来迟了。”

  聂史二女好生惊诧,原来铁摩勒以前曾在聂锋家里养过伤,当时他化名王小黑,得聂锋之助,冒充薛嵩的同乡,薛嵩信任聂锋,也不去仔细查问铁摩勒的来历,就糊里糊涂的要铁摩勒充当他的卫士,以至后来在安禄山大宴群臣的盛会上闹出了一场天大的风波,薛嵩怕安禄山见罪,这才背了安禄山投顺朝廷的(事详‘大唐游侠传”)。

  那时史若梅不过是十岁的女孩,她和聂隐娘几乎天天都要铁摩勒陪她们练武,这时忽然在此重逢,心中都是又惊又喜,想道:“原来铁摩勒就是他!早知是他,我们不必求人带引,就可以径自来访他了。”

  铁摩勒与牟世杰久已闻名,却还是第一次见面。牟世杰道:“小弟就是牟世杰,大侠二字,万不敢当!”铁摩勒大笑道:“做了强盗就不能同时作侠客么?牟兄,你在绿林中异军突起,种种行事,都令人刮目相看,虽是强盗,却无愧侠义二字!小弟端的是佩服得紧!”又道:“你送我那笔厚礼,我才愧不敢当呢。”牟世杰劫御马之事,早已震动绿林,这时大家才知道原来是牟世杰拿来给铁摩勒作见面礼的,免不了又给二人道贺一番。

  牟世杰道:“说起这批御马,我还因此交了一位朋友,说起来也是铁兄相识的。”当下将尉迟南和他打出了交情一事,说与铁摩勒知道。铁摩勒也哈哈大笑。

  铁摩勒问道:“听说有两位少年英雄与牟兄同来,是我段贤弟的朋友。不知是哪两位?”牟世杰招手叫聂薛二女过来,说道:“就是这两位。”铁摩勒见了,觉得好生眼熟,但他一时之间,怎想得到薛嵩、聂锋的女儿会女扮男装,到他的山寨来。

  聂薛二女胡乱捏了一个名字,与铁摩勒行过了见面礼,铁摩勒道:“咱们以前是会过的吧?”聂隐娘笑道:”铁寨主大约认错人了。我们是初出道的晚辈,若非今日的盛会,我们哪有福气得见铁寨主的金面?”铁摩勒道:“哎,你们两位太客气了,你们是我段贤弟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了。哪来的什么前辈晚辈的称呼?”  接着又道:“我也有多年未见到克邪了,你们是怎样和他认识的?”史若梅脸上泛起一圈红晕,铁摩勒不禁又是暗暗奇怪,心想:“这个人怎的羞怯怯的象个女子,未曾说话,先就面红?”正是:

  侠气又添脂粉气,焉能辨我是雄雌?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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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10 13: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回
   

  异议交腾推首领

  同声相应属何人

  聂隐娘年纪稍长,又有江湖经验,老练得多,当下就编了一套慌话,代史若梅答道:“我们和段小侠相识,不过是十多天前的事情。那一天我和史兄弟在潞博道上,忽然碰到田承嗣的武士,盘问我们的来历,一言不合,打将起来,他们人多,我们看看抵敌不住,幸亏段小侠路过,将那群武士都打跑了。说起来我们才知道田承嗣是因为他的聘礼被劫,所以派出许多武士,在潞博道上,穿梭来往,碰到陌生的人,便要盘问。我们与段小侠一见如故,他还对我们说,田承嗣的聘礼,正是他和金鸡岭的好汉劫的,他要赶到田府去寄刀留简呢。可惜我们因为有别的事情,未能帮他的忙。”

  段克邪到田府寄刀留简之事,铁摩勒是早已知道了的,因此对聂隐娘的说话也就毫无怀疑。牟世杰道:“段小侠大闹田府之夜,我也正在魏博,可惜我那晚与尉迟南有约会,过后方知此事。听说羊牧劳在田承嗣的节度府中,那夜就曾经与段小侠过手,颇吃了点亏。”段克邪大闹田府之后,就赶往别处,未曾到过金鸡岭,因此他大战羊牧劳的详细,铁摩勒也未曾知道。铁摩勒咬牙切齿的说道:“原来这老魔头还没有死。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正要找他算账。”他和牟世杰谈起了羊牧劳,把话题带过,也就无暇再问聂、史二人了。

  山寨大张筵席,招待各路英雄,宴会过后,各自歇息。牟世杰带来的从人颇多,寨主辛天雄特别拨了十个上房,给他安顿。牟世杰也特别照顾,让聂史二女合住一间,其他的房间却都是四五个人合住。那些从人都以为聂史二人来头不小,对她们另眼相看。

  这一晚史若梅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觉?才到五更,牟世杰已来拍门,叫她们起身,聂史二女草草梳洗,走出房间,聂隐娘道:“天还未亮呢,英雄会这么早就开了。”牟世杰道:“辛寨主请大伙儿先去观日出,日头一出,大会便开。”史若梅心里暗笑:“看那辛寨主甚是粗鲁无文,却原来也懂得风雅,招待一大群强盗去看日出,这也真是妙事。”

  会场是山上一大片大草坪,聂史二女到时,草坪上已黑压压的坐满了人,这时已是月亮西沉,晓霞隐现。过了片刻,只见一团团白云,紧聚一起,云中闪发白光,东方天色由朦胧逐渐发红,只听得鸡声四起,有人喝道:“一啼天下白,大地尽光明!”转眼间一轮红日冉冉上升,顿时泛起半天红霞,下面的云彩,在霞光辉映之下,也幻出各种色光,奇丽变幻,美妙无俦!史若梅这才知道辛天雄请群雄观日出的用意,原来乃是取个彩头,贴切他“金鸡岭”的命名的。

  史若梅心道:“一啼天下白,大地尽光明。这口气倒是不小。既道出了胸中的抱负,又占着了金鸡岭的身份。”心念未已,只见辛天雄站了起来,向四方作了个罗圈揖,朗声说道:“多谢各位大哥赏面,驾临敝寨,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对与不对,还请各位指教。”群盗轰然大笑道:“辛大哥,你几时学会了客气啦?咱们都是刀尖上讨活的好汉,有话尽管说,何必学娘儿们的腔调?”

  辛天雄道:“自从王伯通死后,这十年来咱们绿林中就少了个头儿。老实说,在王伯通做头儿的时候,我辛某就是第一个不服他的。他恃强凌弱,欺压同道,行事不公,最不该的,他还要咱们绿林好汉给他抬轿,捧了他做头儿还不算,他还想封王,勾结了安禄山妄图荣华富贵。这些旧事,大伙儿都是知道的,现在也不必多说啦。不过,王伯通做得不对这是一回事,咱们该不该有个头儿,那又是另一回事。依我看来,还是有的好。这十年来,因为没有头儿,官兵打来的时候,你不帮我,我不帮你,吃亏不小。而且正因为大家都是在刀尖上讨活的,有时候就难免争地盘,争赃银,你不服我,我不服你,象这样的事情,也发生了不少。不但坏了义气,而且让官兵坐收渔人之利,说来实是痛心,这都是因为没有个头儿的缘故。所以我想趁今天的大会,大家推举出一个头儿来,做咱们绿林的盟主。不知各位大哥,意下如何?”有许多人喊道:“辛大哥,你这番话说得倒是不错,只是这位盟主可是难选啊,弄得不好,又出来个王伯通,岂不糟糕?”这些人自由自在惯了的,心中实在不愿有这个头儿管束,故此大泼冷水。跟着又有许多人喊道:“这虽是可虑,但到底不能因噎废食。头儿是应该有的,咱们慎重推选,也就是了。”“辛大哥既然出头召集咱们到来商议,想必他心目中早已有了适当的盟主人选,就请他先说出来吧。”这些人是拥护铁摩勒和辛天雄的,所以纷纷发言,把反对的意见压了下去。

  强盗们的集会,自是不懂得讲究什么“秩序”,但既然没有公开反对要选个头儿的,推举盟主之事便成了定局,于是大家都把眼睛望着辛天雄,嘈嘈杂杂的声音也就渐渐静止了。

  辛天雄道:“不错,咱们是要挑个合适的人。依我想来,这个人一要大公无私,二要威望素著,三要武艺高强,第四还要讲究门第。诸位别笑,我所讲的门第不是指世代为官作宰的那种门第,而是指强盗世家的门第。我心目中有一个人,这四个条件他都具备,这个人就是铁摩勒,我愿意推戴他作咱们的头儿!”

  金剑青囊杜百英接着说道:“不是我偏心帮我这位贤侄,在绿林中他虽然还是个晚辈,但侠义之名,久已闻于天下,为人正直,那是有口皆碑的。他的师父与及长辈,如磨镜老人和已去世的段珪璋,也都是一代大侠,他的本事,得自这二人所授,武艺高强,那也是人人知道的了。至于他的家世,那更无需多说,谁不知道他的父亲铁昆仑的名字?当年铁昆仑叱咤风云,虽未曾做过绿林盟主,但名气之大,实不在王、窦二家之下。辛大哥所说的这四个条件,我这位铁贤侄是样样俱全。而且他又年富力强,正足以担当盟主的重任!”

  铁摩勒交游广阔,金鸡岭的一班头目又都是拥护他的,所以当辛杜二人说话之后,欢呼拥戴之声就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可是也还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议。

  忽地样一个紫膛脸的汉子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还有一样杜朋友漏说了,这也是人人知道的。铁摩勒还是已故的绿林盟主窦令侃的义子,确实说得上是绿林世家。可是在座诸位也都知道,王窦二家乃是世仇,王伯通虽已去世,他的部属也还不少。虽说王伯通在生之时行为不当,但当时他是盟主,依附他的人也当然不少,这些人并不见得个个有罪,而且事过境迁,重算旧账,也只是有害无益……”他的话未曾说完,辛天雄就站起来道:“并没有人说要重算旧账呀?咱们今日之会,就正是要大家尽弃前嫌,结在一起,你提这个干吗?”

  那紫膛脸汉子说道:“辛寨主且别着恼,请听小弟把话讲完好吗?我提这个正是大有关系。凭良心说,我也认为铁摩勒作盟主是适当的,可是各位请再想想,若是他当了盟主,即算他处事公平,那也是后来方见。王伯通的部属,心里却先就有了疙瘩了!”

  此言一出,拥护铁摩勒的纷纷反驳,铁摩勒心里则颇为难过,原来他早已想到了这一层,不过却未想到有人公开提出来,这就足见王伯通的潜力确然也还不小。心中就萌了退志,正想起立推辞,人丛中忽地有一个人过来,将他按着,这人不是别个,原来正是王伯通的女婿展元修。他和他妻子王燕羽也都来了。

  展元修按住了铁摩勒,王燕羽就站起来说道:“我是王伯通的女儿,家父临终之际,我一直侍奉着他。他亲口对我说的,他对自己一生的行事甚为愧悔,坚嘱我们做后辈的要与窦家的后人化解前仇。现在我以王伯通女儿的身份,在此表示,我也赞同辛寨主的主张,愿意推戴铁摩勒作盟主。”

  史若梅心想:“原来王姑娘也来了。有了她这番话,想来当没有人反对铁摩勒了。”

  史若梅究竟是太天真了,事情可没有这样简单。王燕羽表明了态度,虽然把反对铁摩勒的声浪压下了不少,但也并不是就此太平,全无异议。

  只见那紫膛脸的汉子又站了起来,说道:“王伯通临死之言,只有王姑娘听到。我不敢说是不信,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我却不敢担保王伯通的旧部,人人都能够释然于怀,解开疙瘩。推举盟主,不能只论交情,甚至不能只谈声望,须要面面顾到才行。辛杜二位大哥推举铁摩勒,我不反对,但是不是可以多推出几个人来,让大家选择?这样或者可以选得更适合的人。”王燕羽和铁摩勒的交情,好多人都是知道的,这汉子的说话,分明是讥刺王燕羽感情用事,王燕羽愠怒于心,但却不好发作。

  辛天雄道:“今日之会,就是要各位畅所欲言,好推出一位德才兼备、大伙儿都能心服的盟主。这盟主的人选,并不是说了话就算数的,韩大哥你属意哪一位英雄,尽说无妨?”有人更大声叫道:“对啦,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何必扭扭捏捏,吞吞吐吐。”

  这紫膛脸汉子冷静阴沉,喜怒不形于色,对这些粗言恶语更不放在心上,当下说道:“那么我现在就提出一个人来,铁拐李、李大哥的名字响遍大江南北,想来大家都是知道的了?”史若梅悄悄问聂隐娘道:“铁拐李是谁,你知道吗?”聂隐娘摇了摇头。旁边有个人听见她的问话,甚为奇怪,说道:“铁拐李你们都不知道吗?他就是冀北七处山寨的总头目李天敖。他以七十二路乱披风拐法称雄绿林已有二十余年了。两位想必是初出道的吧?”

  史若梅笑了一笑,向那人点首道谢。只见那紫膛脸的汉子歇了一歇,看了一看大众的反应,又接下去说道:“辛寨主刚才所说的那四个条件,李大哥合了三条。他做七寨的总头目多年,大秤分金,小秤分银,从来没亏待过兄弟,对同道也都是以义字为先,可以说得是大公无私威望素著,至于他的武艺,七十二路乱披风拐法,打遍大江南北,谁不知名?不必兄弟来给他揄扬。只有一样,他的祖父、父亲都未干过没本钱的买卖,称不上是绿林世家。他在绿林中的地位,是凭着他这条铁拐打出来的,并非靠祖宗的遗荫。不过,依小弟的浅见,选盟主嘛又不是皇帝选驸马,要讲究什么家世。是不是绿林世家,似乎不太重要。我说错了话,请辛寨主海涵。”他以皇帝选驸马相比,比喻生动,既驳倒了辛天雄所提的这一条,又暗暗贬低了铁摩勒。群盗未曾仔细体会,只听他说得有趣,便都大笑起来。

  辛天雄涨红了脸,正要起来说话,杜百英在他耳边悄悄说道:“辛大哥忍着点儿,别伤了和气。”

  原来这铁拐李李天敖乃是王伯通一党,而且是王伯通的换帖兄弟,不过在王伯通依附安禄山之时,他却没有跟随王伯通,这并非他大节凛然,而是他想待时而动。他比王伯通高明,当时他已看出了王伯通这一失足,势将招致群雄不满,绿林盟主之位必不可保,他颇有“取而代之”之意,因此便依然做他的七寨总头目,独霸一方,对官军、对伪燕(安禄山之“国号”)两边都不帮。但虽然如此,在安禄山势力最盛之时,他也曾和王伯通暗通消息。

  他梦想当绿林盟主已有多年,这次前来,乃是志在必得。那些领头推举他的人,其实都是他授意的。

  辛天雄早知他的底细,本想揭穿他和王伯通的关系,杜百英和他友好,熟悉他的脾气,知道他想说什么,是以先行劝阻。辛天雄瞿然一惊,想道:“不错,我刚刚还说过不应再算旧账,怎能因为他是王伯通的换帖兄弟,便据此来反对他?何况他当时没有跟随王伯通,恶迹也未昭彰。我要是反对他,别人定以为我有派别之见,对铁摩勒反而不利。”

  但辛天雄不说,别人也有知道铁拐李底细的,当下议论纷纷,站起来欢呼的都是铁拐李的手下,比起铁摩勒的声势那是大大不如了。”

  寥寥落落的欢呼之声过后,又一个人站了起来,说道:“我也推举一个人,我推举的是咱们绿林中德高望重的铁臂金刀董老爹子!”

  一个精神矍铄的红面老头站了起来,哈哈笑道:“阳老弟说笑了,我是早已金盆洗手的老头儿了,怎么推我出来?”

  那姓阳的说道:“姜是老的辣。正因为你老早已金盆洗手,和窦家王家都没沾上关系,做事便担保可以公平正直。各位大哥,请原谅我说句老实话,我看呀,今日黑道上的朋友,实是人心不齐,只怕很难推出一位大伙儿都诚心爱戴的人。既然如此,不如请一位老成持重的人做咱们的头儿。”

  铁臂金刀董钊的人缘极好,这姓阳的说话也很有道理,因此有许多人鼓掌欢呼,表示拥护。不过董钊的年纪毕竟是老了一点,也有不少人想到,倘若是由他作了盟主,只怕他未必有精神应付,可能受人把持,成为傀儡。故此推拥他的人虽多,声势仍是稍稍不如铁摩勒。

  董钊在欢呼声中一再推辞,但被他的门人弟子再三相劝,他一想若然能息纷争,做做也无所谓,便笑道:“好吧,那就听随大伙儿的公意吧。我自己是觉得铁摩勒挺合适的。”

  众人议论声中,忽见一个身高七尺的魁梧大汉站了起来,声如洪钟的说道:“我也推举一位。”众人看时,认得这人是长江南岸的绿林领袖盖天豪,都吃了一惊,心里想道:“盖天豪心高气傲,素来不肯屈居人下,以前王窦二家做绿林盟主的时候,他也是不卖账的。却不知他要推举的是哪一位奢拦人物?”

  只听得盖天豪说道:“我推举的是少年英雄,新近才在江湖露面的!”众人听了,不禁又是一怔,均想:“怎的盖天豪要推举一位新出道的晚辈?”

  盖天豪似是已知众人心里所思,朗声笑道:“诸位不必猜疑,此人虽然在江湖上露面不过一年,但已干下许多惊天动地的事业。”此言一出,有许多人已经猜到是谁,也有许多人未曾猜到的纷纷叫道:“到底是谁?盖大哥你快说吧!”

  盖天豪笑道:“这位少年英雄姓牟,大名世杰。列位素来知道我姓盖的不肯轻易称赞人,但我今日却要郑重的说,这位牟兄弟的确是名副其实,当世之杰!这位牟兄弟是虬髯客的第四代弟子,又是扶桑岛主牟沧浪的侄儿,他们虽然远处海外,却称得上是绿林世家。”

  虬髯客是隋末唐初一位绿林怪杰,当时隋炀帝无道,群雄纷起,据说虬髯客本来也有意与群雄逐鹿,自立为王的,后来听得他的好朋友李靖盛称李世民的才能,说李世民雄才伟略,气度非凡,未来的天子恐怕非他莫属。虬髯客听了,遂与李靖入太原(李世民是当时太原留守李渊的儿子),他在太原也有一位好朋友名叫刘文静,是和李世民相识的。虬髯客就请刘文静约李世民来见一面。在李世民未来之前,他和太虚观的道士黄衫客下棋等候。这黄衫客也是一位世外高人,恰好也正在刘文静家中作客。

  不久,李世民至,不衫不履,裼裘而来,意态扬扬,貌与常异,长揖而坐,便来观棋,神清气朗,满座风生,顾盼炜如!黄衫客一见,落子茫然,登时推秤而起,说道:“此局输矣,输矣!于此失却局,奇哉,救无路矣!知复奚言!”虬髯客也神沮气丧,退入后堂,对李靖道:“此真天子也,难与抗矣!”于是遂把他平生所积的钱财扫数赠与李靖,叫他好好辅助李世民。而他自己则听黄衫客之劝,远走海外,在扶桑称王。(作者按:唐人杜光庭有“虬髯客传”。本段所写,大致根据此传。)因此绿林中有虬髯客让天下与李世民之说。虽然事隔百年,但绿林英雄对虬髯客还是一致尊崇的。几乎可以说虬髯客在绿林中的地位,就等于孔子在儒家的地位一般。

  因此,群雄听说这牟世杰乃是虬髯客的第四代弟子,都不禁刮目相看。盖天豪哈哈笑道:“如今藩镇割据,各苦生民,眼看又是个群雄并起,天下纷乱的局面。当年虬髯客把江山让给李世民,哪知他的李家子孙没有出息,这江山看来他是保不住啦!”

  群雄听他说得意气风发,都提起了精神,用心听他说话,广场上再也没有半点声音。只听得盖天豪在大笑声中,接下去说道:“处此乱世,我以为咱们绿林好汉,也应该有点志气,放大眼光,不能只是争地盘、分赃银的那样没出息啦,做绿林盟主的,也不单是外抗官兵,内解纷争就算作好了。咱们还要保护百姓,铲掉强藩。若然天下更乱,咱们就更轰轰烈烈的干它一场!哈哈,俗话说得好,成则为王,败则为寇,到时风云际会,咱们也未必注定了一生都作强盗!”
“牟兄弟是虬髯客的嫡系传人,雄才大略,霸气豪情,足以继承乃祖。这一年来他干下的事情,如劫御马,抢登州,收服太湖十二路水寨英雄,赈济黄河水灾灾民等等,哪一件事迹不是惊天动地,令人敬佩?所以我说,想做一番事业,就应该拥护牟兄弟做咱们的头儿!”

  群雄听得血脉偾张,有一个人站起来叫道:“我们饮马川的兄弟,曾在牟世杰手下栽过大大的筋斗;我姓杨的也曾在他手下吃过大大的亏!但我虽然给他打了,却是给他打得口服心服,因为那次的事情是我们做错,他的理长,不由我不服他。”

  那汉子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然后再提高声音说道:“如今我代表饮马川的弟兄,一致拥戴牟世杰做头儿,不管他做‘盟主’也好,甚至要做‘皇帝’也好,我们都跟随他!”史若梅、聂隐娘看这汉子,认得他就是在北芒山上打到一半就向牟世杰认错的那个杨大个子。

  盖、杨二人说了话后,不少人心里热呼呼的,兴奋非常。但也有不少人心怀恐惧,暗自想道:“这不是造反了吗?”要知做强盗的多是被迫上某山,其中固然不乏胸怀大志之人,但更多的则是不得已而为之,平时决不敢想到“造反”二字。

  牟世杰起来说道:“盖大哥给小弟脸上贴金,小弟实不敢当。杨大哥说到要称王称帝,那更是说笑了。不过,现下确是国家多乱之秋,也正是有志男儿做出一番事业之时。这盟主的重任,小弟肩负不起,但愿有哪位大哥领头,领着咱们干一番事业,小弟决意执鞭随镫!”他这番话听来虽是谦让,但那股雄心壮志,却是情见乎辞。盖天豪等人大叫道:“要找这样的人,除非是你!你就别推辞啦!”

  牟世杰在这些人劝说之下,不再发言,即是接受了这些人的推举。聂隐娘芳心忐忑,又喜又惊。要知牟世杰是她心上之人,她的心上人受人如此推重,她当然是有说不出的高兴,但想到牟世杰要与铁摩勒争夺这盟主之位,心中亦自不安。

  辛天雄问道:“还有哪位要推举盟主的人选?”问了几遍,无人回答。辛天雄道:“好,那么现在盟主的人选共有四位,燕山少寨主铁摩勒,冀北七寨总头目李大哥李天敖,铁臂金刀董老前辈董钊,扶桑岛少岛主牟兄弟牟世杰。咱们要在这四人之中再推定一人。”

  可是用什么办法推定盟主,他踌躇了好一会,还是心意莫决,难作主张。本来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按人头点数,看哪一个得到拥护的最多。但如此一来,势将造成派别,尽管多数可以压服少数,但绿林好汉的脾气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倘若不是真正的心悦诚服,日后总是隐忧。而且辛天雄也还有一层顾虑,他是盼望铁摩勒得胜的,但看现场形势,拥护牟世杰的人似乎并不在铁摩勒之下。

  伏牛山的老寨主雄巨源扶着拐杖站出来道:“目下既有四位人选,各自有人拥护。说到他们的威望德行,这些都是看不见的东西,无法评比,若任由各自的人争短论长,也太失和气。看得见的是武功。依老朽之见,不如照老规矩办事吧。”此人年逾七旬,经历过三届推选盟主的大会,对绿林中的老规矩懂得最多。

  辛天雄道:“那就请雄老前辈给我们说一说这老规矩。”雄巨源咳了一声,说道:“简单得很,就是比武定盟。现在有四位备选盟主之人,那么就要比赛三场,拈阄决定比武的前后次序。每场出三个人,败了的就失掉备选的资格,胜者再比赛第二场,第二场胜方可以换人出赛,也可以不换。但备选盟主的当事人最少要赛一场。规矩就是如此,清楚了么?”

  辛天雄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个无办法中的办法,虽然交手争雄,仍是有伤和气,但绿林好汉,都是佩服武艺高强之人,若然有人技压当场,原来不拥护他的多半也会心悦诚服,最少也无法可说。

  雄巨源提出了这个老规矩,场中无人反对。辛天雄当下主持拈阄,结果是第一场由牟世杰对李天敖,得胜者第二场对董钊,铁摩勒则排在最后一场。

  李天敖派出了他的副寨主屠虎出来打第一阵,这屠虎以快刀见长,生性凶暴,在江湖上有“屠夫”之名。盖天豪本想替牟世杰打第一阵的,但因对方只是个副寨主身份,因而他就不愿出去了。

  忽有一人越众而出,朗声说道:“久仰屠大哥快刀无敌,小弟来领教几招。”众人一看,认得是桐柏山的寨主李鹏,此人以八卦刀驰名,与屠虎并称南北二刀客。众人俱是心中一凛,想道:“原来他是有意要与屠虎较量刀法的长短。”

  屠虎哈哈笑道:“李寨主客气了,谁不知道李寨主的八卦刀独步江湖。今日幸会,务请不吝指教,让小弟得以大开眼界。”这一番话绵里藏针,实是告诉李鹏,他也决意与李鹏见个高下,待会交手,彼此都不必留情,李鹏是老绿林了,这意思如何听不出来?当下抱刀一出,立即说道:“屠大哥远来是客,便请赐招。”

  屠虎以快刀见长,讲究的是抢夺先手,于是不再客气,一声:“有僭了!”刀光疾闪,便即抢先发招。

  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接连不断,瞬息之间,屠虎已劈了七刀,群豪看得眼花缭乱,心中俱是想道:“这屠虎的快刀,果然是名不虚传。”

  李鹏的八卦刀法却以绵密见长,只见他脚踏五行八卦方位。腾挪闪展,一口刀遮拦得风雨不透,屠虎直上直下的劈斫了四五十刀,都给他架开了。两人一攻一守,刀光闪闪,好看煞人,群豪都禁不住轰然喝彩。

  李鹏凝神注视刀尖,就似刀尖上悬挂有千百斤重物一般,刀法越展越慢,但屠虎那狂风暴雨般的急攻,却老是攻不进他刀光划出的一道圆圈。

  李天敖看看不对,心里暗想:“要糟!”心念未已,猛听得李鹏喝声:“着!”蓦地一招“反手撩阴”,反手上撩,屠虎横刀一架,手腕上已是着了一刀!屠虎一声大吼,刀交左手,一刀斩去,这一刀快得难以形容,李鹏得手之后,正在心中高兴,想不到对方如此凶顽,刚中了刀居然立即又取攻势,而且来得如此之快,要待躲避已来不及,肩头也着了屠虎的一刀,血光迸现。

  屠虎左手提刀,还要追斫,但他那条右臂已只剩一片皮肉粘着,眼看就要断了,辛天雄与李天敖都不约而同的喊道:“住手,住手!”屠虎瞪眼道:“胜负未分,因何住手?”忽觉剧痛攻心,原来他逞着一时血气之勇,急斫数刀,当时还不觉得怎样,但时间稍长,锐气稍消,他的身子又不是铁铸的,当然就感到了痛了。

  辛天雄道:“咱们是好朋友比武,分不出胜负,这一阵就当作是和好了,难道当真要拼个你死我活么?”李天敖急忙点头道:“辛大哥之言有理,有理,这一阵就算和吧。”

  要知两人虽是同样受伤,但李鹏伤在肩头,并非要害,而屠虎则伤在右臂,连臂骨都斩断了,他又并不擅长左手刀,倘若再战下去,他是必败无疑。李天敖正怕牟世杰这边不依,自己就要输了头阵,如今听得判作和局,当然忙不迭的同意。屠虎这时已痛得冷汗如雨,若不是怕当着天下英雄失了面子,早已喊了出来,饶他绰号“屠夫”,这时也不敢再逞强了。当下两方面都有人出来,替他们裹伤敷药,抬了下去。

  那紫膛脸的汉子提着个独脚铜人出来,打个哈哈,说道:“干咱们这一行的朋友,哪一个不是在刀尖上打滚过来的?咱们讲究的是个义字,挂红见彩,乃是吉兆,打不死依然是朋友,算不了什么。小弟替李大哥助阵,哪位朋友指教?尽管在小弟身上穿个三刀六洞,小弟一样感激盛情。”

  这汉子名叫韩维,是个独脚大盗,平时喜怒不形于色,人称“冷面虎”。他使的那独脚铜人,重四十八斤,本来是属于重兵器之类,但铜人的双臂又可当作点穴镢来使,兼有武学中“重、拙、巧”三者之长,端的是个厉害人物,比那绰号“屠夫”的屠虎更胜三分。

  他这番话说得辛辣之极,那分明是邀人赌斗性命,牟世杰这边本来有几个人准备出去的,都给他这番话唬住了。

  盖天豪大怒,正要出声应战,忽见人丛中站起一人,身高七尺,面如冠玉,朗声说道:“我来领教韩大哥的铜人打穴。”牟世杰这边的人大为惊诧,原来这个少年并不是他们的人,而是王燕羽的丈夫展元修。

  王燕羽悄声说道:“你怎么不留着帮铁摩勒?”展元修捏了她一下手心,小声说道:“为了你呀!”王燕羽登时会意。原来这汉子刚才曾出言不逊,对王燕羽隐隐含有侮辱之意,展元修是有意为妻子出气的。他想铁摩勒这边高手如云,少了自己一人,并无影响。但自己若胜了这阵,牟世杰就可稳操胜算,那么淘汰了李天敖也即是间接对铁摩勒有利了。

  韩维认得他是女魔头展大娘的儿子,心头一凛,笑道:“展大哥,你是几时搭上了扶桑岛的交情?”展元修道:“今日是推戴盟主,不是论对谁的交情深厚!我喜欢帮谁就帮谁,你管不着。怎么?你要另挑选过对手么?”

  韩维怒气暗生,心想道:“我是怕你的母亲,哪个怕你?”但他仍是木然的毫无表情,说道:“展大哥说笑了,开饭店的还怕大肚皮么?但咱们既是各自为朋友捧场,那就只是咱们两人间的事情了。展大哥可明白么?”

  展元修冷笑道:“你放心,你有本领尽管杀了我,决不会有人要你偿命就是。”韩维说道:“不敢。兄弟只是怕动手就难保彼此不有损伤,事先言明而已,如此,请恕兄弟放肆了。”呼的一声,提起独脚铜人,向展元修当头砸下。

  展元修一领剑诀,一招“白虹贯日”,分心便刺,他出剑如风,但那韩维却也不弱,只听得当的一声,将他这一剑挡了回去。铜人横扫过来,铜臂插向展元修腰间的“愈气穴”。

  展元修焉能给他插中,一个侧身,唰唰唰又已连刺三剑,这三剑也都是刺向韩维的要害穴道。

  韩维见他剑法凌厉,心内暗暗着慌,迫得转攻为守,将铜人四面遮拦,舞得风雨不透,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连珠密响,铜人身上已中了十数剑,铜屑纷飞,伤痕斑驳。但那铜人重有四十八斤,七寸来厚,宝剑也不能穿透,何况展元修的只是一柄普通的青钢剑,展元修刺了十数剑,剑尖亦已折了。

  展元修的剑法以迅捷刚猛见长,他本拟不碰着铜人便把对方刺伤的,不料韩维身手矫捷,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不论他刺向哪个方位,韩维的铜人总是及时挡住,竟然无懈可击。

  展元修暗暗着急,心想:“这厮把铜人当作盾牌,我刺他不着,怎能给燕妹出这口气?”韩维则是暗暗欢喜,想道:“你剑法虽高,原来却是个有勇无谋之辈!好,我巴不得你刺得更凶更猛,现在由你暂且逞能,待你的剑断折,我就要你的命!”

  韩维正在打着如意算盘,忽见展元修双眉倒竖,蓦地大喝一声,插剑归鞘,一拳捣出,这一拳正中铜人的背心,只听得“镗”的一声巨响,铜人反震回来,韩维挡不住这股力道,竟给铜人碰伤了自己的额角,血流如注,“卜通”便倒,展元修这一拳看似冒险,其实他是看准了对方功力远远不如自己,才敢出此一招的。不过,他虽然击倒了韩维,拳头亦已红肿不堪了。

  展元修恨气难消,不待韩维跃起,一脚又踏着了他的后心,铁摩勒忙叫道:“展大哥,不可!”展元修冷笑道:“看在有人给你说情,饶了你吧。”抬起脚来,韩维已痛得晕了过去。原来展元修虽不要他的命,但已把他的五脏六腑震伤,纵然能够医好,也是废人了。

  李天敖大怒,跳出来道:“姓展的,我也来领教你的高招!”牟世杰笑道:“李寨主忘了规矩了,这位展大哥替兄弟助阵,照规矩是只能打一场的呀。”李天敖拐杖一顿,说道:“好,那我就领教你扶桑岛的绝世武功!”

  牟世杰道:“小可僻处海隅,见闻浅陋,对本门武学,也只略窥藩篱而已,岂敢当这绝世武功四字?今日前来,正是想见识各位的惊人技业,久仰李寨主七十二路乱披风拐法乃是武林一绝,今日幸会,小可便先向李寨主讨教几招拐法吧。”说罢将佩剑一扔,却走到一棵大树前面,随手一劈,将一株横生的树桠劈了下来,众人见他运掌如刀,无不惊异。

  只见他信手劈削,转瞬之间,已将那株树桠削成了一支四尺来长的木棍,回到场中,立了一个门户,朗声说道:“请李寨主赐招!”李天敖这才知道,他是要用这支随手削下来的木棍来斗自己的铁拐,不由得怒气暗生,杀机陡起。

  群盗中有一大半是未曾见过牟世杰本领的,心中均是想道:“这少年虽然是虬髯客的第四代传人,但年纪轻轻,即算他一出娘胎,便学武艺,也未必便能超得过铁拐李。如何这样托大,用一根木头,就要来斗对方百炼精钢的铁拐,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群盗正在为牟世杰担忧,只听得李天敖已是冷冷说道:“牟兄既然定要伸量我的拐法,我也只好献丑了!”他深恨牟世杰藐视于他,一出手便是刚猛之极的狠招,但见杖影如山,呼呼风响,端的有雷霆万钧之力!

  牟世杰竟然不躲不闪,举棍便接,群盗都以为他的木棍非给铁拐打断不可,哪知牟世杰随手一拨,李天敖那根铁拐竟给他拨开了,李天敖连扫三拐,牟世杰便连接三招,每一招都是硬碰硬接,而且显得毫不吃力,轻描淡写的就把李天敖的刚猛拐法全都破解了。他的木棍还是完整如初。

  这一下登时令得全场震动,啧啧称奇!有人说道:“这姓牟的莫非会妖法不成,铁拐李这一拐倘是打在石头之上,石头也都碎了,他的木棍却怎的丝毫无损?”

  原来牟世杰年纪虽轻,内功却早已到了上乘境界,他用的是个“卸”字诀,虽然表面看来乃是硬碰硬接,其实他却是随着对方的攻势,将对方的力道引过一边,李天敖的十成力道,一触及他的木棍,就至少要被他卸去了七八成,还焉能震断他的木棍?

  李天敖喝道:“你既说是较量拐法,何以不见还招?”牟世杰笑道:“我远来是客,理当先让阁下三招!”笑声一收,木棍一挥,果然便使出了一招拐法,而且正是乱披风拐法的招数“一力降十会”。

  李天敖的见识当然在那些大惊小怪的群盗之上,知道牟世杰的内功远胜于他,这才激他还招的。这时他见牟世杰也会使乱披风拐法的招数,虽然仍不免有些诧异,但已是暗暗欢喜。

  这“一力降十会”的招数乃是双方力量的对比,李天敖自恃力大,见他使出了这一招,正合心意,当下依样画葫芦,也是一招“一力降十会”迎了上去。

  哪知双方一触,只听得“当”的一声,牟世杰的木棍依然没有断折,李天敖的铁拐却不由自主的随他的木棍转了几个圈圈。原来牟世杰这一招刚中有柔,比李天敖高明得多,他改用了一个“转”字诀,既能把本来的力道发出去攻击敌人,又能借用敌人的力道还击,这种上乘的“借力打力”的功夫一使出来,李天敖焉能抵挡?

  幸而牟世杰不为己甚,随手转了几圈,便将木棍撤回,笑道:“李寨主的乱披风拐法果然非同小可,小弟再领教几招。”

  李天敖实在已输了一招,以他的身份,本该立即认输,但他若输了这场,那就是要被淘汰的了。迫得厚着脸皮,冀图徼幸,一声不响,又把乱披风拐法霍霍展开。

  牟世杰有意卖弄功夫,李天敖使哪一招,他也跟着使这一招,李天敖的拐法名为“乱披风”,当然是快到了极点,哪知牟世杰比他更快,但见他衣袂飘飘,俨如迎风起舞,李天敖的铁拐连他的衣角都没有沾着,更不用说打断他的木棍了。

  群盗正看得如醉如痴,忽见李天敖托地跳出圈子,将铁拐往地上一插,双手一拱说道:“多谢牟兄手下留情,李某拜服。”牟世杰连忙还礼,将他的铁拐拔起,双手还给他。

  除了铁摩勒、杜百英、董钊、盖天豪等有限几人之外,其他的人尚是莫名其妙。原来牟世杰待李天敖的“乱披风”拐法使到最后一招,即以迅疾无伦的手法挑破他的胸衣,倘若牟世杰加上一点气力,李天敖已是开膛破腹之灾。到了这个地步,他当然知道对方的功夫实在比他高出太多,不由得他不服了。

  接着第二场该由老英雄铁臂金刀董钊一方对牟世杰一方,拥护董钊的多是在江湖上早已成名的老前辈,第一阵由董钊这方的威镇河朔万柳堂对牟世杰这方的盖天豪。

  万柳堂号称“威镇河朔”,当然是有惊人的技业,三十年前,他凭着一杆铁枪,横行河朔,无人敢撄其锋,在绿林中算得是顶儿尖儿的角色。可惜他年纪老迈,比董钊还大两岁,盖天豪正当壮年,气力要比他胜过好多。斗到了三十来招,盖天豪用了一记“力劈华山”,万柳堂招架不住,险些栽倒。盖天豪敬他是个前辈,连忙把自己的大刀扔掉,将他扶起。盖天豪自愿作和,但万柳堂是个爽直的老英雄,却不肯依,指出盖天豪的大刀是自己扔开的,所以仍然要当作是盖天豪赢了。群豪对他们二人都很佩服。

  董钊这边的孟洲老英雄赛专诸常淦,正要出去见第二阵,董钊忽然自己站了起来,掀须笑道:“常老弟,这次是你邀我来的,你还记得当时咱们说了些什么?” 常淦道:“当时你本是不想来的,后来我说,咱们都已老了,对绿林盟主之位,都是不想染指的了,但去看一看有什么后辈英雄也很好啊。”董钊笑道:“着啊!所以我劝你还是坐在这里看看的好。”常淦道:“董大哥,话虽如此,可是我也想不到还有许多老朋友要推你出来呀!现在你若要退出,岂不是有负他们的好意,对老朋友也交代不过去啊!”

  董钊搔了搔头,又笑道:“我今日得见英雄辈出,当真是一代胜过一代,心里实在高兴得很,哪还有与少年人争胜赌技的念头?但老朋友们的情面却又难却,不如这样吧,这一阵我想请牟少侠再显显功夫,看看老朽还能接得几招?这样就可以早些让压轴好戏登场了。”他这话有两层意思,一层是他表明以老一辈的身份来试小一辈的功夫,并非要斗胜争雄,那自是胜固欣然,败亦足喜,点到即止的了;第二层是他的自谦,意思是若由常淦来打第二阵,胜败难知,若果胜了,那就要打第三阵,岂不耽搁时间?所以不如由他来打,他这一阵必输无疑,这样就可以快些让铁、牟二人的压轴戏登场了。他这番话面面顾到,确实是个有身份的老前辈的口吻。

  依照规矩,得胜这方可以不必换人,但也可以换人,因此辛天雄便问牟世杰道:“董老英雄是一片赏识后辈豪杰之心,指名要你接这一阵,你意下如何?”

  牟世杰连忙向董钊施了一礼,说道:“承蒙前辈青眼相加,恭敬不如从命,小辈敢不献拙?”董钊哈哈笑道:“好说,好说。你用什么兵器?”原来牟世杰尚未将佩剑戴上,董钊见他双手空空,是以有此一问。

  牟世杰躬腰说道:“在老前辈面前,小辈焉敢动用兵器?”董钊怔了一怔,随即又哈哈笑道:“好,那就让老朽再开开眼界,见识见识小侠的空手入白刃功夫。”江湖好汉对长幼之礼甚为重视,倘若平辈交手,一方不用兵器,那是无礼的表现;但对于长辈。却刚好相反,不用兵器,那是表示恭敬,表示不敢与老辈为敌,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敢让老辈受了误伤的。

  群盗听了,都暗赞牟世杰谦虚有礼,但心里也都想道:“董钊的铁臂金刀比铁拐李可要厉害得多,牟世杰若然用剑,胜在年轻力壮,当可取胜。但若然只凭肉掌,气力派不上用场,胜败可就难以逆料了。他宁冒失掉盟主的危险,也不愿占对方年老的便宜,确是英雄行径!”

  董钊将手指在刀背上一弹,说道:“好,那就请少侠接招!”金刀斜劈,牟世杰双拳一拱,一个“飞身夺位”,占着了下首的位置,避开了董钊的第一刀。他是以晚辈自居,所以第一招并不还手,而且让董钊占据有利的上首方向。

  董钊笑道:“牟少侠不必客气!”一个“凤凰展翅”,身形反了过来,右刀斜削,左拳横捣,登时把牟世杰的左右中三路全都封住。牟世杰想不到他年近七旬,身法刀法,居然还这样俐落迅猛,禁不住大声赞了一个“好”字!

  群雄敬董钊是个前辈,更是轰然喝彩,同时又都想道:“在这刀光拳影笼罩之下,只怕苍蝇也飞不出去,且看这姓牟的如何脱困?”心念未已,只听得“铮”的一声,但见牟世杰已是移形换位,绕到了董钊的侧边,衣袂飘飘,依旧是从容潇洒!

  原来牟世杰是以“一指禅功”,将董钊的金刀弹开了少许,而他就是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从董钊的刀口下面钻过去的。群雄目睹这样惊险精采的闪招还招,都觉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霎那间,人人注目,鸦雀无声,但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喝彩,比刚才对董钊的彩声还要响亮得多!

  董钊纵声赞道:“好功夫!老夫这柄金刀纵横半世,今回才是真正碰到了对手了!”豪气勃发,金刀飞舞,拳势如风,当真是老路纵横,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

  牟世杰心道:“此老果然名不虚传,要是他年轻三十年,我决不能用空手应付。”当下展开绝顶轻功,与董钊展开绕身游斗,以拳对拳,以掌夺刀。

  两人越斗越紧,群雄凝神静气,看得目不转睛。但见牟世杰左穿右插,俨如蝴蝶穿花,斗到紧处,四方八面,都是牟世杰的人影,场中虽然只是两人相斗,但却似千军万马交锋厮杀一般。群雄看得目眩神摇,牟世杰的身法越来越快,有几个人竟然头晕眼花,支持不住,连忙闭了眼睛,不敢再看。

  忽见刀光如长虹划过,疾转了一圈,两人倏的分开,牟世杰抱拳施礼,口称“前辈恕罪”,董钊则正在把金刀纳入鞘中,哈哈大笑。群雄有许多还看不明白,纷纷问道:“究竟是谁赢了?”正是:

  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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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10 13: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回
   

  海外异人图霸业

  中原豪杰定雄盟

 

 

 

  只见董钊跷起拇指说道:“这口金刀我已经用了五十多年,今日还是第一次脱手;但我有生以来,也从来没有象今日的高兴。绿林中出了牟老弟这样的少年英雄,当真是可喜可贺。”群雄听了,这才知道牟世杰已经胜了这场。原来牟世杰以迅疾无伦的手法,夺了董钊的金刀,随即又还了给他,夺刀还刀,一气呵成,快如闪电,所以众人只见刀光如虹,倏的从他们两人之间划过,除了武功最好的几个人之外,其他的人都未曾看出。

  至此董钊这边已输了两阵,这一场便宣告结束。接着是由铁摩勒一方对牟世杰一方,这是最后一场,也是众所瞩目的一场。前此两场,牟世杰得胜,可说是在人人意料之中,但这一场却无人敢加以预测。

  辛天雄宣布最后一场的比武开始,谁人得胜便是谁当盟主,登时全场哄动,双方的人也都聚集在一起,商量推定比武的人选。铁摩勒眉头深锁,若有所思。杜百英在他身边低声说道:“不可!”展元修愕然问道:“什么不可?”杜百英道:“不可让他。”铁摩勒道:“为何不可?牟世杰武艺超群,才能出众,让他当这盟主,不很好么?”杜百英道:“他从海外来到中原,不过一年,便结纳了许多江湖好汉,我看他是有心争这绿林盟主的。”铁摩勒道:“那正好呀,我本来就不想当这盟主。”杜百英道:“正因他才智过人,令人莫测高深,谁知道他会带领兄弟们到什么路去?我但愿我是杞忧,但我实在害怕,害怕他当了盟主,未必是绿林之福。”杜百英在绿林中又有“小诸葛”之称,铁摩勒仔细咀嚼他的话语,只觉其中大有深意,不觉瞿然一省,默然不语。

  辛天雄是个直性的汉子,怕铁摩勒还要推辞,提起双斧,就跑出去道:“我是推戴铁摩勒的,如今不自量力,给他来打头阵,哪一位赐教?”他以英雄大会召集人的身份来见头阵,先声夺人,铁摩勒这方的各路英雄,精神大振,都争着给他喝彩助威。

  牟世杰这方的盖天豪站出来哈哈笑道:“辛寨主,咱们是老朋友了,咱们一向赌酒争胜已不知有多少次了,赌技争雄却还是第一次。咱们是各自为了朋友,你做老哥哥的不会责怪小弟吧?”辛天雄大笑道:“咱们也当作是赌酒一样,谁胜谁败,都落个哈哈。你赢了我,我请你喝三十大碗!”

  他们二人,一样的身体魁梧,一样的豪情胜慨,在绿林中的地位,也正是旗鼓相当,给辛天雄喝过彩的人,也同样给盖天豪喝彩。

  聂隐娘柳眉微蹙,说道:“呀,他们当真打起来了!”

  史若梅笑道:“当然是真打的了,难道还是开玩笑不成?怎么,你替他们担着心事?是怕姓盖的给姓辛的劈伤,还是怕姓辛的给姓盖的斫坏?”聂隐娘道:“他们是老朋友交手,我才不会为他们担心呢。我,我——”史若梅恍然大悟,说道:“哦,你是为了牟大哥和铁摩勒。牟大哥是你心上的人儿,但铁摩勒和咱们的交情也不浅,他们两个昨天还是惺惺相惜,一见了面,就象多年的老朋友一般,想不到今天却在互争盟主。你盼望谁人得胜?”聂隐娘默默垂首,半晌说道:“我不知道。嗯,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让给铁摩勒。”不过,聂隐娘虽然敬重铁摩勒,觉得他做盟主,似更合适;但另一方面却也希望牟世杰技压群雄,扬名天下。同时又为两虎相斗而忐忑不安,一时芳心历乱,不觉茫然。

  猛听辛天雄一声大喝,将聂隐娘吓了一跳。原来他们二人早已在高呼酣斗。这时盖天豪正在一刀劈去,和辛天雄的斧头,碰个正着,火花蓬飞,金鸡交鸣,震耳欲聋。

  辛天雄道:“盖老弟,好大的气力!”盖天豪道:“辛大哥,你这两柄斧头也沉重得很呀!”两人哈哈大笑,蓦地又各自大喝一声,你一刀劈来,我一斧斫去。

  他们两人交情甚好,打起来却是各不相让,两人都是神力惊人,直打得山摇地动,日月无光!

  盖天豪刚才斗“威镇河朔”万柳堂的时候,因为万柳堂年老,他实是未尽全力。这回才见了他的真实功夫。只见那柄斫山刀舞得呼呼风响,树木石头碰着了一点,便都碎了。金鸡岭的好汉虽然深知寨主的能耐,也不禁暗暗心惊。

  辛天雄为了要替铁摩勒争胜,更是拼命争锋,他的两柄宣花大斧,每柄重五十六斤,比盖天豪的斫山刀还要沉重,双斧霍霍展开,只见斧影如山,似乎当真可以斫山山崩,斫地地裂。盖天豪的部下虽然知道他们的首领平生无敌,也不禁暗暗惊心。

  两人越斗越猛,起初旁边观战的是不断喝彩,渐渐就稀少起来,到了最后,人人都是屏息以观,连一句彩声都听不到了。这不是因为他们打得不够精彩,恰恰相反,是因为他们打得太过猛烈,以至人人为他们提心吊胆,心中均是想道:“这两人都是直性子的好朋友,谁受了伤,都是终身遗憾。”

  猛听得两人同时大喝,辛天雄双斧霍地卷来,盖天豪横刀挥去,“镗”的一声巨响,满空火星飞溅之中,只见辛天雄的宣花双斧和盖天豪的那柄斫山刀都飞上了半天。而他们也各自给对方的猛力震翻了。

  群雄都是大吃一惊,有好几十个人不约而同的跑了出来,有的要救辛天雄,有的要救盖天豪。

  忽听得辛盖二人纵声大笑,几乎是在同一时候,各自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辛天雄道:“盖老弟,你真行,我那两柄斧头今后只能用来斫柴啦!”盖天豪道:“彼此彼此,我这柄大刀,今后也只能用来切菜啦!”两人检起兵器一看,果然辛天雄的双斧都缺了口,盖天豪的大刀也卷了锋。两人又不禁哈哈大笑。

  辛天雄道:“怎么办?咱们都是叫化子死了蛇,没得弄啦!”盖天豪道:“那就只有赌喝酒了。”他们的兵器各自给对方打落,彼此也都没有受伤,恰好是个平手,当下由董钊出来判作和局。双方的人见如此收场,也是皆大欢喜。

  辛、盖二人在部属的簇拥下刚刚离场,忽听得马铃声叮叮当当,来得急极,忽地有人大叫道:“段小侠回来啦!”“咦,还有一位女的!她是谁呀?”

  史若梅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休,抬头望时,只见两骑骏马已疾驰而来,前头那骑是段克邪,后头那骑却是个红衣女子。

  群雄爆出一片欢呼,有许多人叫道:“吕姑娘,你也来啦?你哥哥呢?”那红衣女子跳下马背,向四方一揖,说道:“我哥哥托我向各位问候。他不来了。”这女子长得很是美貌,但英气勃勃,在众人注视之下,毫无羞涩之态,简直就似个男子一般。史若梅心道:“看来这位吕姑娘倒是熟人不少,但她怎的却和我的段郎一起同来?不知是偶然碰见的还是约好同来的?”

  段克邪走到辛天雄面前,唱了个肥诺,说道:“辛叔叔,请恕小侄来迟了。这里是黄河五霸的拜帖。这次收服黄河五霸,得吕姑娘的帮忙不少。”打开一个拜匣,将五张大红帖子点交辛天雄。辛天雄道:“好,干得好。待盟主推定之后,我再给你置酒庆功。”

  那红衣女子也上来说道:“辛寨主,我今日作了个不速之客,想不至于见拒吧?”辛天雄道:“哪里,哪里。我本来有英雄请帖送给你们兄妹的,只是不知道你们在什么地方,无法送到,实在抱歉。吕姑娘现在来了,给我们这次的英雄会增光不少。我刚刚和好朋友打了一架,不成个样子,姑娘,你别见笑。”辛天雄脸上一片污泥,衣裳裂了好几条缝,样子确是甚为滑稽,那红衣女子忍不住“噗哧”一笑,说道:“可惜我来迟一步,没有看到这一场精采的场面。别为我耽搁正事,你们继续进行比武吧。

  杜百英道:“段贤侄,你来得正好。”将他拉过一边。

  那红衣女子也凑过去与段克邪挨着肩,史若梅见他们形状颇是亲热,心里满不是味儿。只听得旁边有两个人议论道:“神箭手吕鸿春的妹子要是配上段大侠的儿子,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另一个人道:“吕家的闺女看来似要比段家的小子大上几岁呢。”先前那人道:“这有什么关系,咱们乡下的童养媳过门之后,还要抱着丈夫,给丈夫喂奶呢。”又一人道:“不错,他们都是武学世家,在江湖上又正是风头最健的少年豪杰,两人又都长得这样俊,站在一起,恰如一对璧人,倘若结为夫妇,那就是武林的佳话了。”

  史若梅不由得一股酸味从心底翻腾上来,暗自想道:“听克邪所说,他们并不是偶然路遇的,这姓吕的姑娘还曾帮他收服过什么黄河五霸呢,哎,他们的交情一定不浅!” 聂隐娘忽地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江湖儿女多是不拘形迹的,好妹子,你别胡思乱想。那些人乱说八道,你塞着耳朵不要听好了。”史若梅道:“我才不担心呢,他要是变了心我也不希罕他。”

  史若梅虽说不想听那些议论,却又禁不住问那些人道:“吕家兄妹究竟是什么人物?”那些人笑道:“吕家兄妹在江湖上乃是响当当的角色,你也不知道吗?他们是亦侠亦盗,一年中难得做几件案子,但一出手就是大的。得到的钱财,随手散尽,当真称得上慷慨任侠这四个字。他们兄妹俩都有独门武功,哥哥名叫神箭手吕鸿春,一把铁胎弓纵横南北,在江湖上还找不到第二个射箭射得这样准的人,妹妹吕鸿秋就更厉害了,不但刀法高强,还有个‘摄魂铃’的雅号。”史若梅道: “怎么叫做摄魂铃?”那人笑道:“你听她走路的时候不是有叮叮的铃声?她衣裳上缀着许多指头般大小的小铃,和敌人交手的时候,这就是她的独门暗器了,她的小金铃专打敌人的要害穴道,百无一失,所以她的对头一听见铃声就不禁魄散魂消。另外还有一层意思,因为她长得太美艳了,身上挂着的许多小金铃又似奏乐一般,那些不知道她的底细的人,见了这样天仙般的人物,听了她随步发出的铃声,也会给她勾魂摄魄。”史若梅听得这些人如此称赞那吕鸿秋,心中更是忐忑不安,想道:“克邪与她一路同行,不知是否已曾给她摄了魂、勾了魄?”

  旁边一个笑道:“且别谈摄魂铃了,看他们怎样拼命吧。咦,你瞧,段克邪出来了,莫非他刚刚回来,就要出场替铁摩勒争这绿林盟主?”

  只见段克邪奔出场心,高声叫道:“牟大哥!”牟世杰早已迎上前来,也高声叫道:“段兄弟。”两人握手,哈哈大笑。

  段克邪道:“我听说你来到中原,早就想拜见你了。令叔好吗?我当年曾蒙他老人家指点,得益不少。”牟世杰道:“家叔那次从中土回来,谈起当代的武林人物,对你也是赞不绝口。他还记得你那年只有十岁,但已可以称得上是后辈英雄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他很惦记你,叫我一到中土,就要打听你的下落的。可惜我东奔西跑,直到今天才能与你见面。”

  段克邪道:“我也可惜来迟了一步,失了眼福,未及睹牟大哥刚才几场的精采武功。”有等好事的便喊道:“现在也未晚呀。交情以后再叙,先比比武功,让咱们开开眼界吧!”

  段克邪笑道:“牟大哥,我决不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但我蒙令叔指点,过了这许多年,自己也不知道进境如何。今日幸会大哥,倘若大哥肯予指教,我也是求之不得。”

  牟世杰道:“段兄弟别客气,指教二字,我是决不敢当。咱们就彼此印证印证武功吧。”

  老英雄雄巨源笑道:“两位都不必客气,这是正式比试,并非寻常的印证武功。段小侠是替铁少寨主打第二阵。好,我把话说清楚了,两位就请各显本事吧。”群雄轰然大笑,都说雄巨元的话说得爽快。

  段克邪笑道:“我哪里懂得什么客气,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不错,我是替铁叔叔出场争胜,心里不愿意输,但却是准备输的。所以只能说是向牟大哥领教了。” 当下掣剑在手,说道:“牟大哥,请恕小弟无礼,先进招了。”他口说“无礼”,其实却正是“有礼”因为他与牟世杰乃是平辈,平辈交手,抢先进招,那就是表示自己不敢以平辈自居,无形中也就是给对方抬高身份。

  牟世杰双肩一晃,退后七八步远,也把剑掣在手中,说道:“好,贤弟请!”他刚才几场都没有动用兵器,显见是对段克邪十分重视。史若梅与聂隐娘全神注视,心中都有点忐忑不安。

  段克邪横剑当胸,未曾动手,先打量了牟世杰一下,只见他立的门户,乃是“无极含一气”的剑式,两手下垂,目注剑尖,脚步不丁不八,站个椿步,凝重非常。当真称得是沉如山岳,静若平湖!

  段克邪心中一凛,想道:“他这剑式渊停岳峙,得想个法子破他才好。”要知高手比拼,胜负只争一着,倘若第一招抢不到先手,就难免要受敌人所制了。段克邪少年好胜,虽然他自忖也没有把握胜得过牟世杰,但也不想输给他,所以对他的起手剑式特别注意。


  牟世杰笑道:“段兄弟怎么还不进招?”段克邪已打定主意,蓦然说道,“看剑!”剑光一起,却不正面向他刺来,而是绕着他的身子疾走,登时剑光飘瞥,好似有几十人同时持剑向牟世杰进攻,剑招快得难以形容,旁观诸人,只见剑光,不见人影!

  原来段克邪是想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他想起牟世杰的叔父牟沧浪当年曾和他的师兄空空儿比过轻功,牟沧浪的其他武功都要胜过空空儿,但只有轻功却比空空儿稍逊一筹,段克邪的轻身功夫,现在也几乎可以赶得上师兄了,他想牟世杰的功夫是他叔叔传授的,决不能及得叔叔,因而便打定主意给他来个快攻,杀他个措手不及。

  但听得一片“铮铮”之声,牟世杰兀立如山,身形未曾移动半步,已解拆了段克邪攻来的三十多招,但在段克邪闪电般的疾攻之下,一时之间,竞也无法反攻。


  段克邪心道: “他的卸字诀已用得出神入化,好,我再给他来个九虚一实的攻法,虽然占了宝剑的便宜,也说不得了。”原来段克邪使的是他父亲遗留的宝剑,有断金截铁之能,只因牟世杰每一招都恰到好处的卸开他的力道,故此宝剑的威力不显。但两人功力若是相差不远,“卸”力诀就不能对付对方的重手法。

  段克邪刚才用的是闪电快攻,绕身游斗,方法是用得对了,但因为出手太快,一沾即退,剑势就不能刚猛迅捷兼而有之,容易给敌人卸开劲道。现在他改用“九虚一实” 的攻法,身法招式仍是丝毫不缓,甚而比前更快,但在十招之中,却是九个虚招,一个实招,虚招迅捷,实招雄浑,在使到实招的时候,身法手法就要稍微缓慢,但因为十招之中只是夹着一招,所以也并没有影响原来的速度。而且他的那九个虚招,倘若对方防备松懈,也随时可以转为实招,当真是厉害之极。

  牟世杰在剑法上有深湛的造诣,但看他接连使了几个虚招,也不禁暗暗纳罕。段克邪欺身疾进,蓦地使出实招,呼的一股劲风,向牟世杰猛扑!

  这一剑精妙之极,凌厉无伦,群雄看得惊心动魄,聂隐娘固然禁不住失声惊呼,连盖天豪也吓得跳了起来。不料就在这瞬息之间,群雄都还未曾看得清楚,只听得牟世杰叫道:“好剑法,接招!”但见他剑尖一抖,一招“妙手摘星”,已搭着了段克邪的宝剑,往前一指,剑尖直指段克邪胸口的“璇玑穴”。原来段克邪在使到实招的时候,力道固然加强,手法也不免略为缓慢,换是旁人决计察觉不出,但牟世杰剑法通神,别人剑招中最细微的差别他也看得一清二楚,立即把握机会,以快斗快,反守为攻。攻守易势,突如其来,这一回轮到史若梅也不禁失声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猛听得段克邪一声长啸,身形平地拔起,也同样叫道:“好剑法,还招!”疾如飞鸟,呼的一声,掠过牟世杰的头顶,一招“鹰击长空”,宝剑化成了一道长虹,凌空刺下!牟世杰长剑抡圆,滴溜溜的两个转身,一翻一绞,化解了段克邪的攻势。顿时间两人互争先手,当真是瞬息万变,难以名状,无可捉摸。群雄但觉剑光满场,龙腾蛟跃,已分不出哪个是牟世杰,哪个是段克邪!

  斗了一阵,忽见两人的剑招都渐渐缓慢下来,耳力特佳的人,还听得出在唰唰的剑声之中,还依稀有嗤嗤的声响。铁摩勒搓着双手,对杜百英低声说道:“克邪贤侄究竟是经验稍差,且未免太好胜了。”

  原来,段克邪与牟世杰本是旗鼓相当,各具擅场,段克邪胜在轻功,牟世杰则内力较厚。段克邪聪明绝顶,上场之初,本已打定了以“以己之长,攻彼之短”的主意,只因久战不下,遂改用“九虚一实”的打法,拟仗宝剑之利,赢得一招半招,哪知牟世杰经验老到,趁他手法稍缓,立即还攻,将被动的形势扭转过来。这时,他劲力直透剑尖,那“嗤嗤”的声响,便是挥剑之际,激动气流所致。

  牟世杰的剑招越来越慢,到了后来,但见他双目只是凝注剑尖,好似剑尖上悬有千斤重物似的,徐徐的东一指、西一划,与刚才的快打疾攻,大异其趣,但在武学高手看来,却是比刚才更凶险了。段克邪只觉对方的那柄青钢剑沉重如山,压力越来越大,他也只得默运玄功,与之相抗,什么轻灵的身法,迅捷的剑招,都用不上了。

  忽听得“铮”的一声,双剑蓦地相交,寂然不动,过了片刻,两人的身子都好似矮了半截,原来双脚已陷入泥土之中。群雄方在惊诧,铁摩勒忽地跳出场来,大叫道:“不要打了,这一场算作是牟大哥赢了吧!”

  只听得。“当啷”声响,段克邪的宝剑脱手飞出,牟世杰的青钢剑却只剩下半截。原来两人各以内力相抗,牟世杰稍胜一筹,恰好就在铁摩勒说话的当儿,震飞了段克邪的宝剑。可是也正因为他的功力并非胜过段克邪许多,而段克邪用的乃是一把宝剑,所以在双方运足内力,以重手法相击的时候,宝剑的威力也就大显出来,就在牟世杰震飞段克邪的宝剑的同时,他的青钢剑也给段克邪削断了。

  铁摩勒双手一拉,将两人分开,同时也就将两人所受对方的力道化去,免得他们受伤。场中不乏武学高明之士,对铁摩勒此举,都是大大赞赏,赞赏他当真是大公无私。要知牟世杰与他乃是处于敌对地位,他已然认输了这场,本来可以只将段克邪拉开,至于牟世杰会不会受伤,他是不必管的;但他甘受双方内力冲击的危险,不偏不倚的将双方同时分开,公平正直,确实是人所难能。

  段克邪拾起宝剑,满面通红,说道:“牟大哥内功深湛,小弟输得心服口服。”

  牟世杰连忙摇手道:“不,你削断了我的剑,这一场应该算是我输了。”段克邪道:“没有这个道理,我削断你的剑乃是凭着宝剑之利,你震飞我的剑,却是凭着真实功夫,当然是我输了。”群雄听得又是惊奇,又是佩服。铁臂金刀董钊说道:“你们刚才比武的时候,彼此半分不让,现在却又争着认输,老朽活了几十年,这样稀罕的事情,还是破题儿第一遭碰见。”群雄轰然大笑。

  作为公证人的老前辈雄巨源出场说道:“你们不必争了,依照规矩,倘非言明在先,任何一方都有权使用任何兵器,是宝剑也好,是砍柴的烂刀也好,总之,赢了就是赢了。依刚才的情形看,一方兵刃脱手,一方兵刃削断。段克邪的兵刃脱手在先,但牟世杰的兵刃被削断则吃亏更大。双方既不愿空手再打下去,依规矩只能判作和局。”

  雄巨源以公证人的身份这么一说,群雄都道有理,牟段二人也就不好再争辩下去,各自道了一声“惭愧”。

  雄巨源道:“依照规矩,作为盟主的候选人最少要打一场,现在已经比了两场,铁摩勒这方第一场出的是辛天雄,第二场是段克邪,现在这第三场必须是铁摩勒本人出场的了。牟世杰这方第一场出盖天豪,第二场是他自己。这第三场依照规矩,他可以换人也可以不换人。”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然后问牟世杰道:“牟少侠,你是准备自己出场呢,还是换过另一位英雄?”

  牟世杰向铁摩勒拱一拱手,说道:“铁寨主武艺超群,英名远播,小弟素来佩服,今日有此机会,小弟愿向铁寨主再领教一场。”

  铁摩勒道:“牟兄武功绝世,今日得见,果然胜似闻名,肯予赐教,铁某敢不奉陪?只是铁某还有个不情之请,若蒙牟兄答允,铁某才能安心过招。”牟世杰道: “但凭铁寨主吩咐,小弟无不依从。”群雄都知道铁摩勒仁义过人,他提出的要求,想来决不会损人利己;但牟世杰毫无猜忌之意,丝毫不问,便即一口应承,群雄也暗暗佩服他的胸襟丰度。

  铁摩勒庄重说道:“好,君子一言!”牟世杰接着道:“快马一鞭!”这时牟世杰的手下正挑选了一把锋利的青钢剑拿来,要请牟世杰换剑。因见他们二人正在说话,不敢打扰,站在旁边。

  铁摩勒忽地招手说道:“段贤弟,将你的宝剑给我!”牟世杰这边的人听了,都大吃一惊,心里俱是想道:“这不象铁摩勒的为人,难道他为了要当盟主,竟然不顾身份,不顾颜面,要换了宝剑来对付打得精疲力竭了的牟世杰?”

  段克邪也有点惊疑不定,将宝剑交给了铁摩勒。铁摩勒接剑在手,淡淡说道:“牟兄,请恕铁某冒昧,请你借用段克邪这把宝剑!”

  牟世杰微愠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你——”铁摩勒道:“牟兄千万不要误会,铁某决无小觑牟兄之意。只是你刚才已经与克邪拼了一场,铁某岂能占你便宜,你换了这把宝剑,这一场比武,才得公平!”

  牟世杰这边的人听了,这才知道铁摩勒的用意,都不禁暗暗惭愧,惭愧他们刚才的疑虑,竟乃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牟世杰哈哈笑道:“多谢铁寨主好意,但请恕小弟不能接受。”他有意显露内功,笑声有如金石交击,远远的送出去,震得山鸣谷应。这笑声亦即是表示他还有余力,尽可与铁摩勒周旋,无需借用宝剑。群雄见他在打了几场之后,内力还是如此深厚,都不禁相顾骇然。

  铁摩勒神色自如,微笑说道:“咱们江湖好汉,讲究的是一诺千金,岂能翻悔?”牟世杰眉头一皱,踌躇了片刻,似是迫于无奈,只好接过铁摩勒递来的宝剑。

  这一瞬间,牟世杰已转了好几个念头,心中最先想的是:“铁摩勒豪气干云,令人感动,不如就让他当了盟主吧。”但随即又想:“我万里远来,所为何事?大丈夫欲图大事,岂能拘论小节?”

  心念未已,只听得铁摩勒已在叫道:“牟兄远来是客,请进招吧!”牟世杰双眉一轩,心意已决,当下一声:“有僭。”宝剑扬空一闪,便即进招!

  铁摩勒横剑遮拦,只见牟世杰唰唰唰接连三剑,都是一出即收,稍沾即退。铁摩勒知道他是有意先让三招,以谢借剑之义。铁摩勒道:“牟兄不必客气。”长剑一展,一招“铁锁横江”,将牟世杰的宝剑封出外门。这一招攻守兼备,其中藏有极厉害的后着,牟世杰倘若不发实招还击,势将陷于困境。

  牟世杰也知道铁摩勒是有意迫自己抢攻,当下剑诀一领,宝剑光芒疾吐,使的是一招“白虹贯日”,剑光直插进铁摩勒的防御圈中,这一招攻势凌厉,上刺下削,大大发挥了宝剑的威力。

  铁摩勒喝声:“好!”蓦地长剑抡圆,当作大刀来使,一剑斩去,剑锋自下卷上,倒削牟世杰的右臂。这一招在剑法中揉合刀法,是铁摩勒自创的新招,剑法的轻灵翔动,刀法的浑厚沉雄,兼而有之,牟世杰不识此招,见他来得威猛,心里想道:“他明明知道我使的是宝剑,何以还用这样硬拼的打法?”

  心念未已,只听得“当”的一声,双剑已然相交,就在这瞬息之间,铁摩勒倏的翻转剑脊,猛力向牟世杰的宝剑一拍,牟世杰给那股大力压得宝剑几乎弯曲,虎口隐隐作痛,虽然用了上乘的“卸”字诀,却也只能卸开铁摩勒的三分力道。这才知道铁摩勒神力惊人,无怪他无须顾忌宝剑。

铁摩勒这一拍没有将他的宝剑拍落,心中也是暗暗佩服。要知铁摩勒是以天生的神力加上后天的武功,如今他已进入中年,到了大成境界,剑法的威猛,世罕其伦,换了一个稍差的人,决挡不住他这雷霆万钧的一击。牟世杰不过二十多岁,又非天生神力,居然能硬接了他这一招,可见内功深湛,也决不在铁摩勒之下。
    要知宝剑虽利,但要削断对方的兵刃,也须加上本身的力道,铁摩勒这口长剑沉重非常,牟世杰如果要削断他这口长剑,必须使尽全身气力,而且决不能一举便将它削断,必须连续无数次都削在同一个部位不行,牟世杰没有铁摩勒的神力,若然硬削硬碰,不消几个回合,只怕铁摩勒的长剑未曾削断,他自己的宝剑先要给对方神力震飞。不过也幸亏他用了宝剑,倘若是换了寻常的青钢剑,那更是不堪一击便要碎裂了。


  牟世杰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见宝剑被对方克住,立即变换打法,只见他宝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奇诡变幻,难以捉摸,总不教铁摩勒碰上,而他则在乘瑕抵隙,专找铁摩勒的“空门”(防御较疏的方位)进攻,瞬息之间,连攻七剑,兔起鹘落,看得群雄眼花缭乱。铁摩勒踏脚九宫八卦方法,沉着应付,将他这七招剑式,一一破解!

  忽听得铁摩勒大喝一声,一剑刺出,其直如矢,隐隐带着风雷之声,这一招名为“大漠孤烟直”,本是一招普通的剑法,但经铁摩勒使将出来,却是大不寻常,站得稍近的人,都感到冷气森森,寒风扑面。

  牟世杰身形一转,宝剑挥动,划了一道圆圈,恰恰将铁摩勒的长剑圈住,双剑相触,铿锵有声,倏的又再分开,铁摩勒剑上多了一个缺口,牟世杰则接连退了几步。

  牟世杰这一招名为“长河落日圆”,与“大漠孤烟直”同是昆仑剑法中相连的两招,他们一攻一守,就似是同门兄弟互相拆解一样,但姿势的美妙,剑术中一刚一柔,相生相克的精髓,都已在这两招中表露无遗。场中不乏剑术名家,他们毕生梦寐追求的境界,也不过如此,这两招一出,全场高手,相顾茫然,都感到自己所学,实是差得太远。人人面面相觑,黯然失色,过了好一会子,心神稍定,这才大声喝起彩来!

  转眼间两人已斗了相近百招,刚才段克邪与牟世杰斗剑,众人已叹为观止,实难想象还有这样的一场比剑,更令人目眩神摇!

  这一场比剑,不见得比刚才那一场更为好看,但在名家眼内,却是真正剑术的较量,要知段克邪刚才的打法是以轻功配合剑术,花式繁多,快如闪电,那当然是好看极了,但剑术中的深奥精微之处,却还及不上这一场比剑的表露无遗。

  只见铁摩勒迅猛若怒狮,凝重如山岳,剑法大开大阖,每一招都是正宗剑术,绝不采用寻瑕抵隙的奇诡剑招,但每一招都有雷霆不测之威,令人生畏。牟世杰则展开了以柔克刚的剑术,身法剑法,俨如流水行云,飘逸轻灵,毫无粘滞。这两人一个勇猛,一个潇洒,倘若用诗句来形容,则一个是“骏马西风冀北”,一个是 “杏花春雨江南”,同样达到了剑术中完美的境界。

  两人斗了相近半个时辰,兀是未分胜负。群雄中的几个剑术名家看得如醉如痴,心无旁鹜;但更多的人,则因为这一场的比武,便决定了盟主是谁,因而看得特别紧张,捧铁摩勒的与捧牟世杰的都在各自担忧,他们多半不懂得欣赏高深的剑术,每当看到哪一方似乎占了上风的时候,欢喜或懊丧之情便见乎辞色。其中还有一些是两方面都不偏袒的,便拿他们的胜负来打赌,闹哄哄的各自给自己下注的一方喝彩助威。

  铁摩勒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朋友们的关怀神色,拥护者的喝彩欢呼,他都是看到听到的了。但另一方面,在他占了上风的时候,他也看到了李天敖那一伙人的暴跳如雷;盖天豪那一伙人的嗒然若丧。

  铁摩勒见招拆招,见式拆式,手底丝毫不缓,心中却是思潮起伏,进退踌躇,暗自想道:“刚才那个韩维说的不错,我是窦家的义子,王窦二家在绿林争霸将近百年,虽说王伯通已死,他的女儿和我亦已解了冤仇;但王伯通的党羽众多,未必便肯服我,如今看了李天敖这伙人的神情,显然他们是极不愿意我当上盟主。即使我当了盟主,对他们一视同仁,那也是后来方见,他们心里已先有了疙瘩了。如此看来,我做这个盟主,实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甚至会造成分崩离析之局。”

  继而想道:“辛大哥、杜叔叔劝我当这盟主,用意也不外是盼望我能够调和绿林的纷争,有了一个头儿,抢地盘,争赃银的事情就可以减少,除此之外,还可以由盟主发号施令,彼此救助,共抗官军。他们的用意是好,但我既没有把握调和纷争,也无意占山为王,与朝廷作对;然则我又何必定要争夺这个盟主之位,不肯让贤?”

  心念未已,牟世杰又已抢攻了七八招,这七八招一气呵成,招招精妙,铁摩勒虽然一一解开,心中也暗暗佩服,又不由得想道:“牟世杰不但武功高明,这一年来在江湖上的行事也是处处以德服人,称得上是义侠之士,杜叔叔怕他另有野心,怕他当了盟主,会把绿林兄弟带上歧路。这虽然可虑,但究竟是否如此,也得将来始知。倘若将来天下更乱,他真的自立为王,那又有何不可?”

  再又想到:“牟世杰现在已有许多人拥护他,论人数也许还不及拥护我的人之多,但李天敖那一伙人,他们是王伯通的旧部,倘若在我与牟世杰之间,任由他们选择,他们必然是宁愿牟世杰做他们的盟主。

  “他做了盟主,我可以使得窦家旧部与金鸡岭这一伙人都服从他;但假如是我自为盟主,却没有人可以协助我令得绿林兄弟都对我归心。形势如此,利害分明,我何不成全牟世杰这个盟主?”

  思念至此,心意立决。恰在此时,牟世杰使了一招“鹏搏九霄”,身形飞起,凌空刺下,剑势强劲之畏。铁摩勒有意让他一招,平剑虚挡,长袖一挥,只听得“嗤”的一声,铁摩勒的衣袖被削去了一截。正是:

  盟主虚名何足道,英雄自古重英雄。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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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10 13: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回
   

  剑气纵横同御侮

  芳心历乱起疑猜

 

 

 

  铁摩勒“托”地跳出圈子,纳剑入鞘,抚拳一拱,朗声说道:“牟兄弟武艺高强,铁某认输了。恭贺新盟主即位,铁某甘愿执鞭随镫!”

  此言一出,群雄惊愕无比,霎时间鸦雀无声。谁都料想不到,铁摩勒会突然败在牟世杰手里,而且他也不过被削了半截衣袖,竟然就肯罢手认输?

  牟世杰也感到意外之极,心里暗暗叫了一声“缴幸”。但一来由于牟世杰那一剑确是十分精妙,二来由于铁摩勒的诈败也是“诈”得恰到好处,竟没有人看得出他是让招。连牟世杰也以为是侥幸成功,心里想道:“我这招‘鹏搏九霄’,实是冒险之极。他倘若用‘举火燎天’还击,我身子悬空,决难躲闪,他错在不该以剑平挡,以他的剑术之高,怎的会突然走出错招?莫非天意要我做这盟主,在最紧要的关头,教铁摩勒糊里糊涂的出错了招?”他只道铁摩勒对这盟主之位也是似他一般看重,一时之间,竟未想到对方是有心相让。


  群雄惊愕稍过,不禁又都想道:“是了,以铁摩勒的身份,他偶不小心,输了一招,当然不好意思再打下去,只好认输了。”许多人都在为铁摩勒可惜,甚至埋怨他不该偶失一招,便即罢手。但铁摩勒自己已经认输,牟世杰之任盟主,亦已成了定局,再也不能变易了。

  寂静片刻,霎然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盖天豪这一伙人和李天敖这一伙人都跑来恭贺牟世杰夺得盟主,金鸡岭这一伙人在铁摩勒率领之下,虽有惋惜之情,也都纷纷上来致贺。铁摩勒看了,暗暗欢喜,心里想道:“我这一让,果然是让得对了。倘若是我自为盟主,大伙儿一定没有这样齐心。”

  段克邪也随众上前道贺,牟世杰将宝剑交还给他,道了一声“多谢”。又道:“段贤弟,你有两位朋友,已经来了,你还未见到吧?”段克邪道:“还未见到,是哪两位?”说话之间,那红衣女侠吕鸿秋随着辛天雄也来道贺,牟世杰望了吕鸿秋一眼,心中一动,说道:“我实在想不到会当上盟主,大伙儿又这样起哄。乱哄哄的,你这两位朋友不知在哪儿?你别急,待会儿想来他们自然会来找你。”

  史若梅悄声说道,“隐娘姐姐,恭喜,恭喜!”聂隐娘面上一红,啐道:“恭喜什么?”史若梅道:“你的‘他’当了盟主,又未曾和铁叔叔伤了和气,这还不值得恭喜么?”聂隐娘也道:“恭喜,恭喜!”史若梅道:“你又恭喜什么?”聂隐娘道:“恭喜你们两小口子今日团圆呀。你瞧,你的‘他’已经在那里向牟世杰道贺了,你还不赶快过去和他见面?”

  史若梅把眼望去,只见那红衣女子又正在与段克邪肩并着肩,史若梅气得小嘴儿一噘,顿足说道:“我不去了。”聂隐娘笑道:“你是他明正言顺的未婚妻子,何必害怕那位姑娘?”史若梅道:“谁说我怕了她了?”聂隐娘道:“那你为何不敢上去会他?”史若梅给她一激,默不作声的便让她拖着手走。聂隐娘又笑道:“这位吕姑娘性情豪爽,对人亲热,未必就是和他有甚私情,你别这么小心眼儿。”

  这时场中正是闹哄哄的,牟世杰的周围都是黑压压的人头,聂史二女还未挤进人堆,忽听得有人叫道:“咦,好好的天气,一片乌云都没有,怎的突地打起雷来了?”

  聂史二女一听,果然隐隐似有雷声。老英雄雄巨源身经百战。阅历甚丰,忽地叫道:“不对,这似乎是官军的金鼓声!”

  话犹未了,只听得“嗤”的一声,一道蓝色的火焰从山脚飞起,直上遥空。这是把风喽啰所发的用来报警的“蛇焰箭”!

  众人正在惊疑不定,只见两个小头目摇着红旗已在疾奔而来,大声叫道:“不好了,有大队官兵杀来了!”

  场中登时一片混乱,群雄气怒交加,有人骂道:“一定是有了奸细,把咱们在此聚会的消息泄漏出去!”“好狠毒的官兵,乘着咱们在此聚会,居然想来个一网打尽!”又有人豪气万丈的叫道:“来得正好,咱们杀它个片甲不留,给新盟主立威!”

  牟世杰摇手道:“众位请别慌乱,且看清楚了官军的来势,再定对策。”

  金鼓如雷,旌旗招展,官军已是漫山遍野而来,牟世杰、铁摩勒留心观看,只见这次来的官兵非比寻常,个个衣甲鲜明,人强马壮,虽说是漫山遍野而来,但却看得出是列为四队,暗合“四象合围”之阵,队形整齐,声势浩大而又丝毫不乱,指挥官军的显然是个大将之材!

  群雄虽然个个武艺高强,与官军也不止厮杀过一次,但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大阵仗。不少人虽然仍在大声喝骂,心里实在已暗暗惊慌。

  牟世杰暗自想道:“兄弟们不错个个骁勇,毕竟只是气血之勇,未经兵法训练,似这般的乌合之众,只怕难以抵挡这队官军。”

  心念未已,官军已冲到半山,看得更清楚了。铁摩勒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南北两队官军,一边的旗号打着一个“秦”字,一边的旗号打着“尉迟”二字,竟是秦襄和尉迟北所率领的羽林军!铁摩勒吃惊之下,心头隐隐作痛,他从前做御前侍卫的时候,与秦襄、尉迟北二人情如手足,想不到今日他们奉旨前来捕盗,竟然与自己成了敌人!

  牟世杰眉头一皱,对铁摩勒道:“想不到他们竟从长安调来了羽林军,如此大张旗鼓,大动干戈,看来确实是出了奸细,将咱们在此聚会的消息密报朝廷了。” 他稍为一顿,随即接下去说道:“官军既是有备而来,我看还是撤退为高,虽然毁了辛大哥的金鸡岭,但却可以保全实力,免吃眼前之亏,待他日咱们羽毛丰富,卷土重来,再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你看如何?”铁摩勒也有同感,点头道:“盟主说的是。”

  但他话犹未了,只见东西两队官军,亦已杀来,东面那支官军却不是羽林军,率队的是个红面老人,正是铁摩勒的杀父仇人羊牧劳。西面那支官军,率队的是个军官,段克邪认得他是田承嗣“外宅男”的统领寇名扬。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铁摩勒虽然同意撤退,一见了羊牧劳,什么都顾不得了,一马当先,就冲出去,大声喝道:“好呀,你这老贼原来未死,我铁摩勒正要向你报仇!”牟世杰惊道:“铁大哥回来!”哪里拦阻得住?

  秦襄的骑兵先到,他的黄骠马是匹宝马,登山如履平地,马头一拨,截住了铁摩勒的去路。

  秦襄此次前来,殊非内心所愿,只因田承嗣密报朝廷,说是各路的强盗头子,在金鸡岭聚会,欲图大举,劫御马的那个强盗也在其内。因此田承嗣奏请朝廷,速派羽林军来,会同他一同捕盗。一来因为田承嗣乃是强藩,皇帝对他也要卖几分面子,他所奏请的,皇帝不敢不从;二来群盗聚会,密图举事,这也确实是震撼朝廷之事,皇帝为了本身利害,也不得不派出最精锐的羽林军。上命难违,秦襄和尉迟北就是这样被调来的。

  秦襄与铁摩勒已有将近十年,未曾见面,想不到在这样的境遇下重逢,两人都感为难。秦襄压低声音说:“铁兄弟,你何苦在强盗堆中厮混,如今朝中奸贼已除,你不如随我回长安去吧。我愿以身家性命保你。”铁摩勒道:“人各有志,大哥之命,请恕小弟难以依从。大哥若念昔日之情,请放小弟过去,小弟若能报得大仇,甘愿束手就擒,成全大哥一功。”

  羊牧劳正在奔来,远远叫道:“这厮就是金鸡岭的盗首铁摩勒,秦都尉不可放过了他!我就来了!”

  秦襄无奈,只得假装发怒,喝道:“好,反贼你既不听良言,看锏!”双锏打下,铁摩勒横剑一挡,立即知道秦襄无意与自己作战,至多只用了五成本领。但正因如此,铁摩勒也不好以全力伤他,心里大感为难。秦襄处此境地,既不能放过铁摩勒,又不想伤害他,更是进退维谷。

  尉迟北纵马过来,扬鞭叫道:“劫御马的强盗头子在那边,哈,金鸡岭的寨主也在那边,秦大哥,咱们擒贼擒王!”别看尉迟北是个莽夫,他也会急中生智,替秦襄找到了一个借口,好放过铁摩勒。

  秦襄道:“不错,咱们捉钦犯要紧。羊老先生,这一功就让给你吧。”虚晃一锏,放过了铁摩勒,与尉迟北纵马向前,冲入了群盗堆中。

  铁摩勒大吼一声,迎上了羊牧劳,长剑抡圆,一招“力劈华山”,竟在剑法中使出刀斧的招数,刚猛无伦,羊牧劳把手一招,脚下一个盘旋,使出七步追魂掌法,左掌穿出,斜拨刀背,右掌径劈铁摩勒前胸,铁摩勒刀背拍下,羊牧劳自恃掌力雄浑,就要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夺铁摩勒的长剑,哪知双方的力道一撞,羊牧劳的手背登时开花见血,铁摩勒的剑锋一转,又在他的脚踝上划开了一道伤口,还幸亏铁摩勒的长剑已给他拨得微歪,剑势也差不多成了强弩之末,要不然这一剑就是断足穿裆之灾!

  羊牧劳以前曾和铁摩勒交手不止一次,每次都是他稍占上风,想不到这次才是出手第一招,就受了剑伤,不禁心头大骇, “几年不见,这小子的武功竟然精进如斯!”铁摩勒也是心头一凛,暗自想道:“这老怪年近七旬,居然还敢以肉掌硬接我的剑招,若非我占了年富力强的便宜,只怕还当真不是他的对手。”

  两人再度交锋,彼此都不敢轻敌,羊牧劳受伤在先,总是吃亏。寇名扬率领一队武士,上前助阵,铁摩勒好汉不敌人多,给他们团团围住。

  牟世杰虽然有令撤退,但窦家旧部和金鸡岭这一伙人都是死心塌地跟随铁摩勒的,铁摩勒被围,他们焉能坐视?个个奋勇争先,与官军厮杀。但羽林军人马披甲,且又是训练有素的精兵,擅于群战,绿林群豪却是各自为战,纵然以一当十,陷入了官军的“四象阵”中,也是大大吃亏。

  牟世杰急忙叫道:“段贤弟,你去助你的铁叔叔突围,叫他顾全大局,赶快随众撤退。”随即朗声说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董老英雄、杜大叔,请你们二人率领外路兄弟速速向后山撤退,辛寨主你率领金鸡岭兄弟居中接应,盖天豪,你与我断后!”他以盟主的身份再度发下严令,安排也很得体,当下群盗大部依从,不过也还有一部份各自为战,尤其是飞虎山、燕山寨、金鸡岭这三伙人,其中不少是与铁摩勒同生共死的兄弟,一心一意只想冲上去救出铁摩勒,对牟世杰的号令置若罔闻。

  牟世杰见此情形,心中一忧一喜,忧的是自己盟主地位未固,威望尚不如铁摩勒;喜的是铁摩勒容易冲动,缺乏一个“忍”字,究非领袖之才。当下有意树威立恩,跨上一匹劣马,便杀将出去。

  金鸡岭群盗正陷在羽林军包围之中,东一群西一堆的,被切成了十几段,已是不能互相照应。牟世杰见哪处危险,便杀进去将被包围的救出来,羽林军身披重甲,刀箭难入,但牟世杰剑术精绝,每一剑都是穿喉而过,不过片刻,连杀了数十名羽林军,救出了七股被围的兄弟。

  忽听得一声喝道:“你就是劫御马的牟世杰么?”一骑白马疾驰而来,马上的军官却是一张玄坛黑脸,黑汉白马,相映成趣。这军官不是别人,正是尉迟南的哥哥——龙骑都尉尉迟北。

  两匹马擦身而过,尉迟北呼的一鞭打去,牟世杰一个“镫里藏身”,叫道:“好鞭法!”唰的也还了一剑,尉迟北挥鞭荡开,说时迟,那时快,牟世杰已是倏的转过剑锋,弃人刺马,一招“李广射石”,剑尖刺入了马脑;尉迟北也极矫捷了得,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他反手一鞭,也勒住了牟世杰的马颈,那匹劣马登时气绝,四蹄屈地,将牟世杰抛了下来。

  两人同时坠马,尉迟北叫道:“可惜,可惜!你功夫如此了得,为何也做强盗?”牟世杰道:“我无意功名,这早已与令弟说过的了。”尉迟北道:“你与舍弟在北芒山较量之事,我已知道了,多谢你对他手下留情,论理我也该放你过去,只是你当时曾空手夺了舍弟的鞭,我若不与你再斗几十回合,你只道我尉迟家的鞭法不过如此!”牟世杰道:“岂敢,岂敢!”尉迟北钢鞭一举,鞭风呼呼,卷起了漫天鞭影,早已把牟世杰身形罩住。

  牟世杰只得抖擞精神,与他恶战。尉迟北的鞭法比弟弟胜过多多,当日牟世杰以空手打败了尉迟南,如今手持利剑,却也不过与尉迟北打成平手。尉迟北杀得性起,高呼酣斗,钢鞭飞舞,夭矫如龙;牟世杰沉着应付,剑光如练,使到紧处,也似天风海雨,迫人而来。双方功力悉敌,竟是谁都占不了便宜。牟世杰脱不了身,不由得暗暗叫苦。

  另一边段克邪展开绝顶轻功,官军虽是漫山遍野,密密层层,却哪里截得他住?只见他或从人丛之中穿过,或从官军的头顶上飞过,转眼间已杀入了铁摩勒被围的圈中。

  这一个包围圈中,有羊牧劳、寇名扬两大高手,还有十几个田承嗣手下的一流武士,实力之强,犹在羽林军之上。

  段克邪出手如电,身子悬空,便是一招“银河泻影”,向羊牧劳刺去。羊牧劳霍的闪身,只听得两声尖叫,裂人心魄,羊牧劳左右那两个武士已被利剑穿喉而过,原来这一招“银河泻影”,一招三式,力道使得充分,剑光便象大网一样撒下来,在一丈方圆之内,当者立毙,端的是厉害无比。

  羊牧劳大怒,双掌齐出,拍向段克邪的两边太阳穴,段克邪脚跟刚刚着地,铁摩勒大喝一声,长剑当中劈下,阻截了羊牧劳的攻击,说时迟,那时快,段克邪已是唰唰唰连环三剑,剑风直迫面门!羊牧劳下盘功夫极稳,双掌一支一守,在间不容发之间,化解了段克邪的连环三剑。

  寇名扬忙掠过来,抖开了虬龙鞭,一招“老树盘根”,向段克邪双脚卷去。段克邪焉能给他卷着,一纵一跃,恰如小孩子玩跳绳的把戏一般,寇名扬连扫三鞭,三次都是恰好从段克邪的鞋底擦过。段克邪身形一转,喝道:“好呀,你助纣为虐,先杀了你!”一招“直指天南”,剑光透过鞭影,指到了寇名扬的面门。

  寇名扬急忙一个“大弯腰、斜插柳”,弯腰滑步,好不容易避开了段克邪这招杀手。段克邪如影随形,跟踪急上,一轮猛攻,杀得寇名扬手忙脚乱。

  寇名扬身为“外宅男”统领,武功自非泛泛之辈,只因他曾吃过段克邪一次亏,心里先有了怯意,因此便给段克邪杀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羊牧劳喝道:“用地蹚刀,流星锤对付他!”原来在这群武士之中,有四个是他的弟子,经过他的训练,两人善于用地蹚刀,两人善于用流星锤,对付怀有轻功绝技的人,最是合适。

  地蹚刀是在地上翻滚,专削敌人的脚跟,流星锤则从空中打来,专打敌人的天灵盖,上下夹攻,极为毒辣。段克邪的轻功已将到化境,移形换位,神妙非常,地蹚刀削他不着,流星锤也打他不中,可是虽然如此,他究竟还是要分神躲闪,寇名扬所受的威胁便大大减轻。他怯意一除,长鞭纵横挥击,得心应手,在众武士协同作战之下,反而占了上风。

  忽见官军阵脚摇动,有两个少年杀奔上来,随即又听得铃声叮当,一个红衣女子也疾驰而至。

  这红衣女子正是“摄魂铃”吕鸿秋,人未到,暗器先发,她的暗器与众不同,乃是指头般大小的小金铃,不用之时,缀在衣角,当作饰物的,这时她摘下了小金铃用独门手法打出,只听得铃声叮叮,不绝于耳。

  吕鸿秋的小金铃专打敌人穴道,铃声中几个武士早已倒了下去。有识得来历的喊道:“是吕家的摄魂铃来啦!”慌慌张张,东躲西闪,登时大乱。

  说时迟,那时快,那两个少年也杀了进来。这两个“少年”正是乔装打扮的史若梅和聂隐娘。史若梅先到,俯身一剑,将一个使“地蹚刀”的汉子刺死,段克邪减少了一边威胁,猛的一个“移形换位”,一脚踏下,将另一个使“地蹚刀”的汉子脊骨踏碎,一命呜呼。

  段克邪回头说道:“多谢。”他回头一瞥,恰恰与史若梅打了一个照面,在这眼光一瞥之中,只觉得这少年相貌好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这时还是在激战之中,哪容他细心思索。

  呼呼声响,一柄流星锤正向段克邪打来,段克邪已无须顾虑下盘受攻,猛的跃起,一手抓着了流星锤的铁链,那人禁不住段克邪的内家真力,流星锤脱手飞出,段克邪接下了流星锤,反手一掷,正好第二柄流星锤打来,双锤在半空中相碰,第二个使流星锤的汉子又给他这股猛力震翻,爬起身来,慌忙随着师兄逃走。

  聂隐娘、史若梅双剑齐出,替段克邪挡了寇名扬的一鞭,段克邪打跑了那个使流星锤的汉子,回过身来,向寇名扬疾攻,寇名扬本来就不是段克邪的对手,更何况段克邪这边又加上了聂隐娘与史若梅?只听得唰的一声,寇名扬胯上中了一剑,慌不迭的一瘸一拐的跑了。吕鸿秋赞道:“段小哥,好剑法,这一招金针度劫真是使得漂亮极了!”吕鸿秋这时也已杀到了段克邪身边。

  史若梅第一次听到段克邪向她“多谢”,心中正在甜丝丝的,想道:“他还未曾认出我吗?哎,这回你可知道我是真心实意对你了吧?”忽见吕鸿秋也到了段克邪身边,段克邪和她并肩杀敌,竟没有回头再看自己。史若梅不禁又是心中有气,想道:“好呀,你竟假装不认得我了。”但在激战之中,她当然也不好向段克邪发作,只有哑声不响在段克邪身后,冲杀出去。

  吕鸿秋摘下了三颗金铃,把手一扬,三颗金铃排成了“品”字,分别打向羊牧劳上盘额角的太阳穴,中盘胸口的璇玑穴,下盘膝盖的环跳穴,羊牧劳冷笑道: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双指一弹,飞腿一蹴,打向太阳穴与环跳穴的两颗金铃都飞了回去。打向胸口璇玑穴那颗金铃,他根本不理,只听得“叮”的一声,金铃一打中他的胸口,立即也反震回来,原来他练有“金钟罩”的功夫,休说一颗小金铃,就是寻常的刀剑,也未必伤得了他。

  三颗金铃,依旧排成 “品”字,向吕鸿秋反打回来,但听那铃声急剧,比她刚才打出去的劲道却不知加强了多少!吕鸿秋正在踌躇,不敢就接,说时迟,那时快,段克邪把手一抄,已把这三颗金铃接到手中,随即交还给吕鸿秋。吕鸿秋满面通红,低低说了一声“多谢”。史若梅紧紧跟在后头,心里有点得意,又有点酸味。得意的是吕鸿秋当场出丑,看来本领也不见得比自己高强多少,但见段克邪为她代接暗器,形迹甚是亲热,却又不由得酸气攻心。

  其实吕鸿秋的暗器功夫在江湖上也算得是第一流了,不幸碰到的是羊牧劳,羊牧劳练有金钟罩的功夫,这才反而为他所制。不过,羊牧劳虽然不惧吕鸿秋的暗器,却不能不惧铁摩勒的长剑,就在他弹开金铃的那一刹那,不免稍稍分心,铁摩勒一剑劈去,羊牧劳险险给他劈中,接连翻了三个筋斗,这才避开了杀身之祸。

  铁摩勒正要追上前去,段克邪叫道:“铁大哥,牟世杰叫你回去,你不回去,弟兄们不肯撤退!”铁摩勒瞿然一惊,叫道:“不错,不能因我累了兄弟!”转过身来,运剑如风,一路杀将出去。

  羊牧劳、寇名扬两人都已走了,还有谁挡得住疯虎般的铁摩勒?那队武士,人人都只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转瞬之间,重围已解。

  这时牟世杰与尉迟北已斗了三十多招,牟世杰见铁摩勒已冲了出来,他尚未能脱身,正自心急,尉迟北蓦地喝道:“留心接我这鞭!”一鞭打来,正是他六十四路“水磨鞭法”中最厉害的那一招杀手神鞭——“八方风雨会中州”!

  但见鞭影千重,当真是有如狂风卷浪,汹涌而来,牟世杰喝道:“好!”剑锋朝天,倏然间腾身飞起,使出了“朝天一炷香”的招式,剑光如练,穿过了千重鞭影,只听得“唰啦”一声,接着“嗤”的一响,牟世杰的袖子给尉迟北的鞭梢扯去了一块,尉迟北的衣襟也给牟世杰的剑尖刺穿。两人依然是打成平手。

  尉迟北哈哈大笑,说道:“你本事果然了得,下次相逢,再和你打三百回合。”原来他也是因为见铁摩勒已杀了出来,故此不愿再阻拦他们。


  秦襄和尉迟北都有意让开,牟、铁二人不久就会合一起,将另外几股被包围的喽兵也救了出来。不过秦襄与尉迟北虽然暗地里给铁摩勒卖了交情,却不能禁止羽林军攻击群盗。群盗缺乏训练,且战且退,给羽林军冲杀得溃不成军,各自奔逃。还幸有铁、牟等人掩护,伤亡不至于太重。

  这时金鸡岭大寨内的喽兵已走得一空,辛天雄率众撤退,在寨里寨外点起了十几处火头,火势烧得正旺。辛天雄放这一把火有两层作用,一是不让官军有丝毫所获,一是借火势以阻追兵。

  铁、牟等人担当断后,要待众人都已脱险,他们最后才走。铁摩勒目对融融的火光,心中很是难过,说道:“都是我的不好,累辛大哥断送了金鸡岭的基业。”牟世杰劝慰他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要咱们同心协力,焉知将来的基业不远胜于今,大哥何必灰心?”

  铁摩勒道:“牟兄弟说得是。”这时火势四方延展,眼看前面的一大片树林要成了火海,无路可通。铁摩勒眼光一瞥,忽见老英雄万柳堂和他的门人弟子,约有七八个人,尚被官军围困一隅,那个地点是在山坳之内,所以刚才没有看见。

  万柳堂使的虎头金枪重达四十八斤,年近七旬,尚有廉颇之勇,羽林军丧在他手下的已有十数人之多,秦襄看见大怒,立即策马向他奔去。

  铁摩勒叫道:“不好!”抢过一个头目的铁胎弓,急忙奔去。秦襄的马快,霎眼间已到了那个山坳,人未离鞍,双锏已经打下。

  万柳堂挺虎头金枪一挑,秦襄也是天生神力,不在铁摩勒之下,万柳堂哪里挑得动他的双锏,只听得“咔嚓”一声,枪头先已折了。秦襄左锏一推,右锏又再打出。铁摩勒大叫道:“休得伤害万老英雄性命!”呼的一箭射去,弓如霹雳,箭若流星,这一箭恰好从枪锏之中穿过,等于将他们分开一般。这一箭箭法如神,劲力更是惊人,连官军们也不禁大声喝彩。

  秦襄见万柳堂须眉皆白,居然还能够硬接自己的一锏,心里也有了不忍杀他之意,又见铁摩勒出头,索性就给铁摩勒再卖一个人情,假作战马受惊,双腿紧紧一夹,他那匹黄骠马久经训练,被主人一夹,立即转了一个方向奔驰,将万柳堂这伙人抛在后面。

  万柳堂的几个弟子奋力杀退了羽林军,背后又有一股田承嗣的“外宅男”追了上来,领队的是寇名扬的副手柏烈。万柳堂振起精神,将折断了一撅的金枪当作杆棒使用,奋力拍下,柏烈的双刀给他拍得脱手飞出。万柳堂也“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原来他刚才接了秦襄的一锏,实已受了内伤。他的几个弟子慌忙将他扶住。铁摩勒见此情形,怎能不去救他,当下挥动长剑,再次杀入官军阵中。

  这时战场上只有万柳堂这一小股被围,其他的或已撤至后山,或已脱离险境,正在奔逃,情势与官军初上山之时,已是大大不同。

  牟世杰道:“段贤弟,你们先走一步,我去接应万老英雄,随后就来。”段克邪道:“我也去。”牟世杰道:“尚未突围的只有几个人,不必兴师动众。吕女侠和这几位兄弟都是第一次来金鸡岭的,不熟识道路,你带他们先冲出去。你放心,官军虽然人多势众,未必就困得住我和铁大哥。”

  段克邪听他说得有理,便道:“如此,我在前面等候你们。”金鸡岭上已成一片火海,段克邪行前引路,绕过火场,翻过后山,羽林军马队追来,被吕鸿秋的暗器打翻几个,山上被烧断的柱木陆续滚下,去路阻塞,火势又向前山蔓延,羽林军的马队也只好拨转马头。

  段克邪这一行人脱离了险境,进入了后山的峡谷,回头一望,但见火光冲天,人马的嘈杂声却已听不到了。吕鸿秋望了众人一眼,笑道:“咱们都成了黑面玄坛啦!”原来他们从火场旁边通过,被烟灰沾得满头满面。

  前面恰巧就有一道清溪,段克邪道:“咱们洗一个脸,就在这里等候铁、牟两位大哥。”溪涧旁边有两块石头正好坐下来洗脸,吕鸿秋生性爱洁,便先上去洗了个脸。

  段克邪坐在一块石头上招手笑道:“这里还有个位置,你们哪一位来呀,不必客气,也不用避嫌。”原来那两块石头靠得很近,坐下来就要挤在一起,所以段克邪刚才没有和吕鸿秋一同洗脸。吕鸿秋“啐”了一口,笑道:“你有多大年纪,就讲起男女之嫌了?我还只是当你小弟弟看待呢,你却不敢同我一道洗脸。”段克邪道:“不是不敢,是让你舒服一些,你还不感激我?”又笑道:“你老是说我小,我站起来比你还高半个头呢。”史若梅把他们当作打情骂俏,禁不住嘿嘿冷笑。

  段克邪道:“这位兄弟,大家都是一样黑口黑脸,谁也不用笑谁了,快来洗脸正经。”他只是十七岁过几个月,孩子气尚未消除,只道史若梅是因为大家都沾满了烟灰而好笑。吕鸿秋却听出了她的笑声古怪,心里很不高兴,向史若梅白了一眼。

  史若梅心里更不高兴,聂隐娘低声说道:“克邪叫你,你就去吧。”史若梅道:“去就去,我怕他不成?”段克邪觉得奇怪,心道:“这人说话真不可解,同我一起洗脸,谈得上什么怕不怕呢?”只因史若梅刚才曾在战阵中拔刀相助,而且史若梅在他的心目中又只是个“新朋友”,故此段克邪心里纳闷,却不方便问她。

  两人一同坐在石上,挤得很近。段克邪一边洗脸,一边问道:“这位大哥,刚才多承相助,我还未曾请教你的高姓大名呢?你是哪条线上的朋友?”

  这时他们脸上的烟灰都已洗净,恢复了本来面目,清流照影,极是分明,段克邪蓦地一惊,跳起来道:“你,你是——”这刹那间,他不知怎么称呼才好,在 “是”字之后,便张大了嘴巴,心中乱到了极点。吕鸿秋忙问道:“他究竟是谁?”段克邪猛地一咬牙根,大声叫道:“她是潞州节度使薛嵩的大小姐,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的好媳妇!”

  吕鸿秋性烈如火,闻言大怒,喝道:“哼,原来你这贱人就是奸细!”史若梅几乎气炸了心肺,大骂道:“你才是不要脸的贱人!”呼的一掌就拍过去,要掴吕鸿秋一巴掌。

  吕鸿秋气力较大,双掌一推,史若梅跄跄踉踉的倒退三步,几乎跌落水中,说时迟,那时快,吕鸿秋已拔出了柳叶刀,厉声骂道:“好个大胆妄为的奸细,不杀了你,就对不住死难的弟兄!”

  史若梅冷笑道:“你们巴不得我死,好遂了你们的心愿是不是?哼,可没那么容易!”“嗖”的佩剑出鞘,迎上了吕鸿秋的柳叶刀。

  史若梅的剑法已尽得妙慧神尼的真传,唰,唰,唰,连环三剑,在怒火上头,更加使得凌厉无前!吕鸿秋最擅长的是暗器,刀法虽然也很不弱,却挡不住史若梅的猛攻,登时主客易势,反转过来,几乎给史若梅迫得落水。吕鸿秋叫道:“段克邪,你怎么啦?对奸细还讲什么江湖规矩?”原来她以为段克邪之所以不肯上前助战,乃是因为不愿以二敌一。

  段克邪心乱如麻,听了吕鸿秋的话,不觉瞿然一惊,心里想道:“这次是田承嗣派羊牧劳率领‘外宅男’,再会合了羽林军来打我们的。我曾亲眼见她和田承嗣那宝贝儿子亲亲热热,哼,她今日却混进金鸡岭来,纵非奸细,也是敌人了!我和她早已恩断义绝,还讲什么情份?”

  想至此处,心意已决。就在这时,只听得“嗤”的一声,吕鸿秋的衣襟被史若梅一剑穿过,一脚踏空,单足立在溪涧旁边,摇摇欲坠,史若梅正要再进一招,迫她落水,忽觉劲风扑面,段克邪已扑了过来,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硬抢她的利剑!

  史若梅气怒交加,叫道:“好呀,段克邪,你杀了我吧!”一发了狠,咬紧牙根,挥剑便刺!段克邪武功远胜于她,但她这一剑来得十分凶猛,段克邪除非把她击伤,否则实难毫无损伤便能夺到。段克邪横起心肠,使出金刚掌力,一掌便向她拍下。这一掌若然击实,史若梅非重伤不可,正是:

  两人本是神仙侣,反脸成仇事可嗟!

  欲知段克邪是否忍心伤了史若梅,请听第三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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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1 20:49 | 显示全部楼层
哦,单独的话,开在那个板块里比较好一些呢?我也觉得不伦不类,完全是不同的版本。
我觉得广花的版本非常奇特(自己比较浅薄吧),既不同伟青,也跟天地差别不少,按理说,伟青是结集报刊连载而略作修订的,之后的天地应该是梁老完整的重新修订后版本,这广花不应该是再一次修订,梁老没这精力和时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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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2 13:40 | 显示全部楼层

回 149楼(本尊小疯子) 的帖子

发在本版就行,题目标注一下版本。
羽生江湖广播剧社 梁迷的广播剧社
金枝托冷沁香寒,华苞欲绽慕朝颜。丹心意向何处系,随风绾处自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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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生剑十年坚守脚印

发表于 2018-9-11 12:3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九回末

将军讨贼寻常事,爱恋伤情泪却多。

伟青初版 将军讨贼寻常事,爱怜伤情泪却多。

该哪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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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生剑十年坚守脚印

发表于 2018-9-12 21:10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三回

 铁摩勒道:“铮儿,凝儿,给辛姑姑敬茶。小孩子的玩艺,辛女侠,你可别见笑。”辛芷姑听他这么说,知道铁摩勒是要这双小儿女显露一手功夫,好奇心起,想道,“年纪这么小,不知能有什么本领?”便端坐不动,看这两个孩子如何给她“敬茶”。

  只见那女孩子斟了一杯茶,平放掌心,说道:“姑姑请用茶。”那男孩子,双指一弹,茶杯平平稳稳的向辛芷姑飞去。内功高明之士,可以百步传杯,这双孩子与辛芷姑的距离不过数步之遥,用的也不是内功而是暗器手法,但对于两个孩子来说,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辛芷姑接了茶杯,乐得眉开眼笑,一饮而尽,说道:“真是难为这两个孩子了。”铁摩勒笑道:“这女孩子给你作徒弟,你可看得上眼么?”

  辛芷姑这才知道那美妇人是铁摩勒的妻子韩芷芬,这双孩子是他们的儿女铁铮、铁凝。铁摩勒是要让他女儿拜她为师。


————————
感觉有缺文,或是bug?女孩只是正常倒了杯茶并没有显示什么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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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生剑十年坚守脚印

发表于 2018-9-12 21: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冯小唐 于 2018-9-12 21:29 编辑
陌雨潇潇 发表于 2011-2-13 14:04
第二十二回
  丐帮问罪惊豪侠(魔女惩凶救爱徒)
  魔女惩凶救爱徒(丐帮问罪惊豪侠) (个人认为按事 ...

第四十四回 太息宗师偏护短  怒挥宝剑荡妖氛

感觉事件顺序也反了。但单纯回目感觉还不错。
伟青初版也跟家园的一样,只好暂时保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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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13 12: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九回  灾祸频来遇魔女 生死与共劫情郎

伟青初版  灾祸频来遇魔女 死生与共劫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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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11 15:33 | 显示全部楼层
继续挖坟。不多说了,贴图吧。
无标题.png
我简单看了下,亚马逊版的龙凤文字基本没有问题。但这里有个分段的小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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