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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却华弦
——一阕未完弦歌冷,百年梦觉华章断。
宁羽入天山派的时候,天山派已经迎来另一个关于侠义的黄金时代,那时天山派的掌门是陈止,而他的父母冷凌霜、陈启华,这对为天山奋斗了一生的夫妇已经是天山派的传说人物了。宁羽和其他弟子一样,都对这对天山派资格最老的一对人物有着无限的好奇,但她只是天山派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一个小弟子,有怎么又资格见到这对人物呢?
来天山之前,宁羽就有着一个侠客梦,天山,是她最接近自己梦想的地方,可也是她对自己梦想最没有信心的地方。她只是天山派最普通的一个小弟子,除了资质够到天山来学艺之外就没有比别人更突出的地方了。其实,宁羽知道自己的资质是很高的,一次,她和一个师姐一起去请教掌门人剑法,掌门只点了一句,她就已经全部明白了,那个师姐却要反复问了几次却也不太明白。或许就是因为那时她明白了之后就再那里东张西望,才引起了掌门的反感,所以,没有一个长辈夸过她的剑法。可是,就是这样,她还是那样的骄傲,那样的执着,认为自己的天赋不比任何一个人差,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得到别影剑,到天山派众弟子面前舞一套自己的剑法。但她也知道,要达到那么一天,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当然,这些只是她在心里想想而已。她不敢和任何人提起,她现在的水平和这样的梦想是不相容的。她想像得到,若是自己真的和别人说了,会有怎样的结果。那样的冷眼和嘲笑,她已经看得够多。
“就把这个梦想埋在心中吧。”宁羽默默对自己说。然后继续练那么一套剑法。
按说江湖中人应该是最淡薄名利的,可是宁羽却比谁都更要在乎别人的评价。其实,心如明镜的她自然知道其实自己并不是希望能从声明中得到什么,只是她太需要别人的夸奖,需要别人的肯定。她也知道,一个武者,一旦对自己没了信心,需要别人的话来证明什么是可悲的,她也相信自己的实力在那里,只是,她从来就没有听过别人的夸奖,从来没有过,只有责难和挑剔,没有夸奖。
“一次,一次就足够了。”宁羽对自己说,“只要我听到一次夸奖就够了,我就可以再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我,一心干我应该干的事。”
“小羽儿,”宁羽从后山采雪莲回来,就遇到了师姐陈晓薇。
“好呀,”宁羽打招呼道。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为什么你不让我看你的剑法?”
宁羽不想她居然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不知怎样回答,她不是没有让晓薇见过她的剑法,可是又怎么样呢?她用心使出的一套剑法被点评地一无是处。她的剑法或许还不够完美,有些地方还需要修改,但那些却全部都是她的心血。就像一个母亲,因为自己的贫穷,而让自己心爱的女儿穿着旧的嫁衣出嫁,最怕的就是别人刺到心中那一处。
晓薇见她不回答,妄自猜测道,“你不会是因为我那次不给水喝生气了吧?你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的我自然就会给你水喝。”
宁羽也知道自己那样想是自己的不够好,若是想要别人不那样,就应该自己更努力,把剑法练好,但这话听了她就不由怒由心生了。
她一向很独立,坚持自己能解决的事要自己解决。偏偏那天,她的水囊坏了,嗓子又烧得冒烟,便去拿晓薇的水壶喝水,却被晓薇拒绝了。没错,她当时的确是很伤心,趁没人注意的时候一边往口中塞雪团一边哭泣。可她并没有怪过晓薇,她修好了自己的水囊,而且改了自己大大咧咧的习惯,好好保管自己的水囊。她都要忘了那件事了,晓薇居然还记得。她真的很想把晓薇骂一顿,却又担心会再伤害到人,没有说出口。摇摇头离开了。
先是依平常速度走了几步,等回头看不见晓薇了,宁羽就飞奔了起来。“早就知道最会伤人的就是朋友了。”宁羽轻轻摇头,努力控制不让泪水流下,但显然没有效果。或许真的是挥剑斩尘丝的时候了。反正天地之间,我她本来就只是一个人。她没有凌霜的幸运,可以有一个诸葛青石那样的好义父,一个窦贤那样的好哥哥,一个唐努温雅那样的好妹妹,一个像陈启华那样可以真心相待的人。她只有一群不理解她的理想、处事和她完全不一样的朋友,一群明明相交已经成为负担,却又不敢断了关系的朋友。或许,只有断了与外界的一切的联系,她才能忘却心中的烦恼,全心全意追寻自己的梦想。
天山派有一句话叫做“一个故事有两个版本,每个人都会用对自己有利的一个版本来为自己开脱,而真正聪明的会从别人的版本中找到自己的不足,将自己变得更加完美。”渐渐冷静下来,宁羽扪心自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自我反省一番,宁羽微微点头,我自问无愧,她或许对我真的有什么意见,但一个人一生也不仅仅是为了别人活者,也要自己对得起自己吗。
“丫头,你是什么人?”一个老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天山派有不少这样的老人,有些内功基础,抗得住天山的寒冷,但又在江湖中闯荡不动了,变到山上来照料天山弟子的起居。
“爷爷好。”宁羽礼貌道。
“恩。”老人一脸慈祥,满是关怀地打量着宁羽。宁羽却有些不耐烦了,却不愿表现出来,仍是很有礼貌道,“爷爷,我要去练剑去了,不打扰您了。”
“你是天山派弟子吧?”那老人点头道,“你能不能使套剑法给我看看?”
宁羽想了一会儿,便答应了老人,“我剑法不好,你可不许笑我。”老人微微一笑,“不会的。”
一套剑法使完,宁羽紧张地望着老人,心中一阵忐忑。
老人微微点头,“不错,不错。”却不指点什么。
宁羽先是心头一松,随即又暗暗摇头,“可惜你不是掌门人。”因为心情激动,宁羽小声把话说了出来。
老人微叹口气,“真的那么重要吗?”
“也许我真的不应该追求别人的夸奖,”宁羽坐在雪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腿,“其实那本来就不是我想要的,得来也只是高兴一会儿,根本不足弥补我应为得不到而产生的痛苦。”想到这里,她笑了,原来真的只是自己太傻。宁羽一扫心中的阴霾,站了起来,横剑在胸前,继续开始练剑。
“这招有些不太自然,”放下心中的执念,宁羽反倒灵台一片清明,很快就完全投入了对剑法的钻研之中。对这套剑法修改了几处,又添加了几处自己的构想,宁羽觉得这套剑法“顺心”了许多,当下依着自己的修改又使了一遍。一套剑法使完,宁羽已经汗流浃背,但却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却见不远处那个老人目瞪口呆得看着自己,“这剑法居然能被你修改得这样完美。”宁羽觉得有些奇怪,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这剑法原来还有这么多可以完善的地方,”老人喃喃道,随即又否定道,“不对,应该说你已经赋予这一套剑法一种全新的境界。”
宁羽确定了心中的猜想,“您是天山派那位前辈?啊,你该不会是陈启华陈师祖吧?”
老人没有回答,沉吟一会儿,然后仰天长啸一声,“你跟我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宁羽四处张望,这山头光秃秃的,一点好玩的都没有,疑,不对,山崖上有字,“渐忘,恩,恩怨渐忘,好名字,”宁羽随口评价道,却又看见那两个字上面居然还插着一柄短剑,“那是什么宝贝?”
老人没有回答,“你把它拔下来不就知道了?”
“我把它拔下来,它是不是就是我的了?”宁羽不放心的问。
“这个自然。”
“好嘞。”宁羽一个“空中七步”长鞭一挥,缠住剑柄,在用力一拉,就把剑拉了出来。宁羽微微一笑,一招“雪花独坠”缓缓飘落在山崖上。仔细研究那柄宝剑,也不知在山崖上插了多久,那柄剑依然寒光凛凛,剑身山用小楷写着“别影”两个小字,叫道“早知道这柄剑在这儿,我肯定早就来把它拔去了。”
“你知道这柄剑的含义吧?”老人一扫平时懒撒的样子,严肃道。
宁羽一伸舌头,“只传天山武学最高的弟子。”
老人摇了摇头,“你这么喜欢这柄剑,就应该知道它的每一任主人了吧?承光别影同为天山震派宝剑,承光剑向来为天山掌门人的佩剑,总是会有一个主人的,但别影剑却更多的时候却是没有主人,在某个地方埋藏。若是只是天山武功最高就有资格得到它,那它也不用再这悬崖上展览这么多年了。除了程玄霜那个例外,每人别影剑的主人都会开创一个全新天山派的武学系统,天山派的武学会因为他们更上一个台阶。承光剑的主人已经换了八人,但别影剑的主人却只有过沈孝彬、程弘毅、凌霜三人。你将是第四个。”
宁羽一时百感云集,不知该说些什么,半天才道,“那别影剑的剑鞘在哪?”
陈启华不觉一笑,这个女孩已经十七了,却依然像个孩子。或者就是她这样的赤诚之心才是现在天山派最需要也最缺少的吧。凌霜,别影剑已经交道了它的主人手上,也是我来陪你的时候了。
“爹将别影剑交给你,足见他对你期待甚高,”陈止看着宁羽,寻思要说些什么合适,宁羽却插空道,“宁羽现在一心专研天山派武学,想从今日起到渐忘峰上专心研武,不再在天山主峰居住。”
宁羽携着别影剑,独自上了渐忘峰,心中感慨万分,一滴透明的泪水流了下来。她本是希望成为一个侠女,却成了这样一种近似修行者的人。有人曾经说过,一个人,若不是伤透了心,又怎么会舍弃这万丈红尘,追寻那些所谓的“道”?其实不一定,若是真的看清了一切,就知道世间种种不过是幻影。现在的她,已经是心如止水,不会再起波澜,她还会再专研武学,也不是因为她对武学有爱或者什么,只是找一样东西,打法时间而已。
三年了,宁羽在渐忘峰上住了三年。她并不是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她会时常下山,帮助附近的牧民。两年前下山的时候,她还带回了一个女孩。她是随父亲的商队前来的,但路上遇到了马贼,宁羽赶到收拾那伙马贼,救下了他们。女孩羡慕宁羽的武艺,她的父亲也不希望她跟着自己冒险,便求宁羽收她为徒。宁羽先是没有答应,只是跟随着商队,传授商队的人一些武艺,发现和那个叫卫离忧的女孩特别投缘,就把她带回了天山,传授武艺。宁羽带着离忧在天山各个山脉都转过,唯独没有带她上过主峰玉泉峰。那里有她不愿触及的记忆和人。
殊不知,玉泉峰上,正在发生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陈止夫妇去扬州探望刚刚生了一对龙凤胎的大女儿陈清颖。偏偏这个时候,天山派有个弟子叫做舒杨的发狂了似的要在天山上大开杀戒。本来舒杨只是个普通弟子,从来没有人注意过到他。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武艺平常,也很谦和,却没想到他居然会有发飙的一天,也没有想到他会有那么大的本领,凡是和他交手的弟子不是被他打折了手呀腿呀,就是身上多了几个窟窿。
偏偏这个时候,天山上武功最高强的几个人,都下了山去,留在山上的人又都不是他的对手。
“真是的,”陈晓薇感叹道,“要是爹在就好了。”
“远水难就近火。”陈靖和思量道。
“那我们下山去找那几位师叔。”陈晓薇继续道。
“那就更不可能了,”陈靖和摇头道,“那几位师叔行踪不定,怕是更难找。”忽然,灵光一现,“对了,爷爷说过,别影剑已经找到了新的主人,她的武功比爷爷奶奶盛年还要高明,反正她就住在渐忘峰上,我们去找她帮忙好了。”
陈晓薇确是面露不安,“你不知道,我当年有愧于她,爹爹也曾无意或者有心地伤害过他,只怕现在很难让她再为我们陈家做些什么。”
“不是陈家,是天山派。”陈靖和纠正道。
“那又怎样,反正我是不敢去惹她。”陈晓薇申明道。
“本来就没要你去。”陈靖和淡然一笑,“我去请她。”
“我看她肯定会找理由推脱的。”陈晓薇小声嘀咕道。
“我看不见得。”陈靖和已经走出磨性斋,仍是听见了妹妹的话。
陈靖和一人上了渐忘峰,就看见一个小木屋,木屋很小也很简陋,似乎不应该存在在这渐忘峰上,但那小屋就那样存在着,自然地存在着。陈靖和在木屋之前深施一礼,“宁师叔,晚辈陈靖和求见。”宁羽入门比他要晚,本应于他同辈,算作是他的师妹,但应为陈启华有意将她当作自己的关门弟子,所以陈靖和便称她为师叔。
一个年约十三十四岁的女子走了出来,“你是什么人呀?师傅在闭关呢。”
陈靖和匆忙道,“在下天山派弟子,天山上出了事了,快去请宁师叔出来。”
“可是师傅在闭关呢。”卫离忧眉头紧锁,“究竟出什么事了?”陈靖和心中已经凉了一半,但仍是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卫离忧。
离忧听了,脸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可是师傅真的在闭关,要是真的闯进去,只怕师傅会走火入魔。”
“那我便在这里等好了。”陈靖和很是丧气,难道真的是他看错人了吗?却听一个柔和的声音,“忧儿,你没事吧?”陈靖和第一看到宁羽,白色的雪衣称得她格外清冷,不似俗世中人,声音柔和,满怀慈悲,大有悲天悯人之感。
“师傅呀,我没事,天山上可出大事了,咱们快点去帮忙吧。”离忧冲上前去,拉住了宁羽的衣袖央求道。
宁羽为她理了理秀发,“我知道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陈靖和不想她居然这么容易答应,高兴道,“太好了。
“放手吧,”宁羽大量了舒杨半天,感叹世间又是多了一个伤心人,不知该怎么开口,只说了这么一句。
“凭什么?”舒杨劈头盖脸地反问道
“难道还不够吗?”宁羽看了一眼身后匆忙给同门疗伤的天山弟子,心中满是怜悯。
“你说呢?”舒杨半挑衅道。
“不是不够,而是根本不应该有。杀戮永远带不来心灵的安宁。回头吧。”
“你认为我还回得去吗?舒黯然摇头,“就算我想回头,只怕天山派也不会轻易放过我吧?”有些时候,只是应为一时意气走错了一步,就再也没有办法回头。
宁羽顿时无言,心中一阵无名的痛楚,她在天山派算是什么呢?她又有什么资格代表天山承诺什么?名不正则言不顺。“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宁羽轻拨手中的别影剑,“只要你罢手,若是有天山弟子找你寻仇,我全部帮你挡下。”这是她唯一能给的承诺。
“笑话、”舒杨长啸一声,“想我堂堂七尺男儿,岂会受那种窝囊气?”
“我愿意代表天山派弟子答应你,绝不寻仇。”陈靖和上前道。
“你算哪根葱?”舒杨连正眼都不看他,“这话若是由你爷爷陈启华前辈说出,我或许会答应,但你算什么东西?”
宁羽长嘘一声。若不是见他对天山众弟子处处留有余手,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人的生命,她也不会苦心劝说他。但现在看来,除了一战,似乎是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
宁羽低啸一声,便已出手。她一出手,舒杨就完全愣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武功这样高强的人。他自忖武功就算不是独步天下,也算是少有敌手了,可在这个女子面前,他第一觉得自己很渺小,如江流遇上了海洋,不值一提。但他不会认输,一来是他被激起心中傲气,二来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宁羽看起来每招都柔弱无力,却以最小的力气化解了他的攻势。以她的武学,要想胜过舒杨,只需三招,但是就是胜了,又能怎么样呢?再来一次让自己都觉得讨厌的说教?或许等他拼得累了,他的怨气也发泄的差不多了吧。
杀,的确是一种发泄方式。但对一个心有善念的人,必然会觉得心中有愧。其间又不知会有多少次挣扎,而每一次挣扎都会增加他的痛苦,让他想起那些让他窝火的事。这痛苦她虽没有经历过,却也想像得出来。这样的过招,不但可以帮助他抒发心中的怨气,而且,若是他的悟性够高,这次的过招必定会对他将来的武学修行很有帮助。
果然,一百多招过去,舒杨已经面露笑意。宁羽亦是心头一松,微微一笑,手上确是不停喂招。
“掌门人回来了。”不知是谁先叫了起来。宁羽心中一乱,剑法出错,险被舒杨削下一条胳膊来。
“你说掌门人会怎么对我?”舒杨半调侃道。
“你犯了天山派戒律中的残害同门和恃艺伤人,依着天山门规,就该杖责四十,在去知返崖上思过去。”两人嘴上说着话,手里确实不停,“但是现在这个掌门人就喜欢感情用事,行事偏激,究竟会怎么样,我可就不知道了。”
“想来你原来已经想好怎么处理我了。”舒杨完全没有把自身的后果放在心上。
“我只是想扮演一次天山门规的守护者。”刚才交手中,宁羽就定下计划依门规出理好此事,在到山下等候陈止,告之此事。但现在她的计划全部被打乱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止已经走上山头来,陈晓薇早就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
“宁羽,退下,我来收拾他。”陈止的话激起了宁羽心中的傲气,“就算你是掌门人,也没有资格这样对我耳提面命吧?你这样的性子,守业有余,开拓不足。天山派有你这样的掌门人,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陈止见她不退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一只天山神芒射出,直指舒杨的后背。宁羽心中极其不悦,左手轻轻一样,一只蝴蝶镖打出,将天山神芒打落,“用不着你来管。”
陈止见她这样,不觉无名火烧,一把天山神芒打出。宁羽心中盘量怎么收场,对外界的一切几乎不闻不问,只是本能地挥剑和舒杨过招。不想有一只天山神芒居然从身后向她射来。
“小心”舒杨冲上前来为她拨去那只天山神芒,自己却被三只神芒射中。倒在地上。
马上就有弟子上前将他拿下。
“你怎么样?”宁羽这才回过神来,上前扶住舒杨。
“我不要落在他的手里。”舒杨推开宁羽。
“好,我带你离开。”宁羽将他背了起来。
“你答应了。”舒杨微微一笑,吐出一口血来。
“舒杨,舒杨。”宁羽叫了两声,发现他已经死了,面色青黑,检查伤口,才发现伤口出居然有黑血流出。
宁羽站起身来,逼视着陈止,平生第一次她不打算忍让,“堂堂天山派掌门人居然用喂毒的暗器。”
“他是天山派叛徒,对这种人需要手软吗?”陈止理直气壮道。
“他不是叛徒,他只是一个犯了错的弟子,自有天山派的门规来惩罚,就算你是掌门人,也无权给出超越门规的惩罚。”
“规矩是人定的,非常时候自该行非常之事?”
“那是非常时刻吗?”宁羽反问道,“天山门规中说了,只有生死之际才算得非常时刻,刚才,我们俩可是谁都没有生命危险。而且,门规中也注明了,这种情况下应该主救不主杀。”
“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还想怎么样?”陈止恼羞成怒道。
“我当然是要按门规办事。门规中在伤害同门这一条之中,可没有掌门人可以随便杀害弟子这一条。”宁羽平静道。
“你是说我不配当天山派掌门人了?”陈止问道。
“本来就不配。”宁羽还没有说话,离忧却先开口了,她指着舒杨“在你管理之下,能出这样的事,足见你这个掌门没有当好了。”
离忧还要再说下去,宁羽却制止了她,“陈师兄,你扪心自问,你自己这掌门人当得怎么样。天上派列位祖师的英灵在上面看着呢!”
“好,就算我不配,那你就配了?”陈止气急败坏道。
“我师傅怎么不配了?”离忧再次抢道,“她人又好,又聪明,武功又好,又有决断,又冷静,又仁慈,她不配当天山派掌门人就没人配了。”
“你问问除了你自家徒弟,还有谁支持你当这掌门人。”陈止这话却是说到宁羽软肋上去了,宁羽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让别人来评价自己与另一个人谁更适合干什么了。但是此刻,她还是站了出来,“天山弟子们,我知道你们对我都不熟悉,但是我也相信你们的判断力,究竟这样才是适合当一个掌门人?我想天山前面各代掌门人都已经给出了答案,不用我再多说。你们会有自己的判断和自己的选择。”
却听陈靖和站出来道,“恐怕还是宁师叔更适合些。”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却听陈靖和继续道,“在这间事情当中,宁师叔是最冷静的。我们想的都只是怎么除去那个天山派的祸害,而只有她想到要依门规处事。我们都太激动,太会让感情控制自己。作为一个弟子,或许可以这样,但是,作为一个掌门人,身上担负着整个天山的命运,没有这样是不行的。”
“就是就是。”卫离忧高兴地附和道。众弟子之中,大多受过陈止的气,也纷纷附和。“宁师叔,你最适合了。”
宁羽长舒一口气,知道这事情基本成了。陈止气急败坏地将承光剑往地上一摔,“好,好得很。”
“陈师兄。”宁羽刚要去追,却被一群弟子围住了,“掌门好。”
宁羽微微一笑,拾起地上的承光剑,以剑撑地,单膝跪地,“天山各位祖师在上,天山各位兄弟姐妹为我做个见证,我,宁羽,绝对不会让今天的事或者是类似的事再在天山派发生。”
“好唉~”人群中一阵欢呼,宁羽侧手示意安静,“好了,没什么事的话都散去好了。折腾了这些时候,大家也都累了,都会去休息吧,要想玩的话,今晚好了,明天可能会有让你吃惊的改革。”
“什么改革?”
“掌门,这就是你不对了,说出这种话来,存心不让我们今晚好好玩吗。”
宁羽微微一笑,“我既然说出来了,那就是说明这改革不会影响到你们今晚玩喽。你要是在那瞎担心,只怕明天你会后悔的呦。”
“陈~”宁羽正在考虑怎么称呼陈靖和,却听陈靖和爽朗地笑道,“叫我靖和好了。”
“靖和,”宁羽叫了一声,“我也不知道该说写什么,只是,我有一件事情求你。”
“你是说我爹。”陈靖和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也许是我小人之心了,我担心陈师兄他会走上歧途。”宁羽不好意思道,“撇开这些不说,我也担心他会心情压抑。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不知会引发什么后果。”
“只怕现在我爹比恨你更恨我。”陈靖和自嘲道。
“我是要你现在占代我管一下天山派,我去追陈师兄。”
“好吧。”陈靖和想了一会儿答应了,“娘和妹妹两个那边还需要我照应,我现在也不适合下山。”
“陈止呀陈止,想不到你也有今天。”陈止碰见了一个面容丑陋的老太婆。
“你是什么人?”
“你连我都不认识了,想来我们那“钱塘观雪”之约你也不会记得了。”那老太婆用沙哑的声音道。
“是你。”陈止惊道,“你不要和我提那什么,那是我年少无知时犯下的错,是我一生的耻辱。”
“那是你一生中最正确的决定。只可惜,你的立场太不坚定。你那时就不应该回头,那些名门正派没一个是好东西。”
“住口你,唐舞雪,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再和你这样的人为伍。我本来就不如宁羽,我输给她是应该的。”陈止冲口而出,“她一入门,娘就不知道在我面前夸过她多少次。是我嫉妒她,才借着掌门的职位之便,处处打压着她,冷了她那一腔的激情。若不是我,她早就已经功成名就了。我现在落得这个下场,我无话可说,可是,再怎么样,我也绝对不会和你这样的人为伍。”
一阵清脆的掌声,“陈师兄说的好,不愧是我们天山派的人。虽然我没听到你前面说了什么,但是就凭那我听到的两句,我佩服你这份气魄。”来的正是宁羽,“回去吧,你的家人正在等你。”
“你知不知道他还说了什么。”唐舞雪挑衅道。
“我只是为了请陈师兄回去,别的,我可不关心。”宁羽本想将那女人臭骂一顿,但又觉得不厚道,便不与她纠缠,拉过陈止,“难道还有什么其他豪言壮语吗?”
“宁姑娘,”陈止忽然跪了下来,“我对不起你。”说着,就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却听宁羽哈哈一笑,“本来我对你只有七分佩服的,现在可有九分了。
“我让你调查舒杨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宁羽送陈止去了无心居,就回来找离忧。
“当然调查好了,我和他平时几个哥们坐在同一处,聊着聊着我就把话题扯到了舒杨身上了,我多聪明呀,他们还不知道我是有意打探呢。原来那舒杨平时人很好的,什么事情都帮别人。但是,据他们几个互相揭短,平时也没少受他们几个的气。再加上前些日子追那陈晓薇被拒了,偏偏某个哥们就爱揭他那短,在被摧残了那么多次之后,就爆发了。”离忧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似又想起了什么,“不过听说,他和陈止的关系挺僵,曾经公然和他对吵过。”
“叫师伯。”宁羽纠正道。
离忧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正要争辩什么,却听宁羽道,“没想到我徒弟的魅力还挺大的,随便往那里一坐,那些人就全招来。”
“才不是呢,”离忧争辩道,“是我聪明,会利用他们爱显摆的心理。”
“怎么了,”叶思雨看得出丈夫心神不宁,他都已经几天都没有出门了。
“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脸见天山弟子。”陈止长叹口气。
“放心吧,宁姑娘带领下的天山派弟子不会让你失望的。”
渐忘峰上的木屋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孤坟。天山派的女掌门人一袭白衣,上了渐忘峰,手中拿着一束黄色蔷薇花。她当掌门已经一年了,其间做了很多改革。她在天山派专门开辟了“忘忧堂”,天山派的弟子在郁闷的时候都可以过去找人开解或发泄。她也是第一个要把天山派门规贴到天山派没一栋建筑中的掌门。她时时刻刻都会走进天山弟子之间,听听他们的声音,开解他们的心结,引导他们向善。她还写了一篇“侠义论”给每位天山派弟子看,其中列出了正直,善良,义气,冷静,自律,坚持,骨气,兼听,宽容,作为一个侠者必须具备的九种品质。人心是世界上最难控制的东西,也是最不可测的东西,但是,只要有这一颗引导人向善的心,并将它付诸实际,它还是会有效果的。
女掌门人将黄色蔷薇放在坟前,她也不知道自己对坟下的那个人有一种怎样的感情,是歉疚?是知己?是同情?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许这就是缘,若是没有这个人,她现在仍是这渐忘峰上的活死人,而不是现在为了自己心中更好的天山奋斗追梦者
而天山派到了她的手里,又迎来了天山派的第四个黄金时代。
稍微不远处,陈家兄妹看着那个空灵的女子。
“哥呀,喜欢人家就去告诉她吧。”
陈靖和却微微摇头,“还记得爷爷为什么让奶奶等了十五年吗?应为爷爷觉得只有自己能和奶奶站在同一高度上才能配得上奶奶。而我体内,流着爷爷的血。”
“我才不喜欢呢。”晓薇撇了撇嘴,“爷爷可是耽误了奶奶十五年的青春呀。”
“若没有那十五年,他们也不会有那相持相扶的四十五年。”
“可是她不会等你十五年的。”
“她根本不需要等我,因为她心里面没有我,也没有任何人。”
“师傅呀,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离忧望着一边收拾东西的宁羽,小心翼翼道。
“为什么呢?”宁羽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你那么辛苦教我功夫,自然是希望我可以做个侠女,可是我居然要跑过过嫁人,从此不再涉足江湖。”离忧怯声道。
“你错了,”宁羽微微摇头,“我只希望我的徒弟可以过幸福的生活。这个江湖实在是个很无谓的地方。以前只是天山派普通弟子时还不觉得,还认为侠客是很神圣的,没有了他们,这世界就是一片黑暗。可这五年来,作为天山派的掌门人,我看得透彻了很多。我不停地再问我自己,这些年来,我们江湖中人究竟为了天下百姓做了什么。才发现其实我们的存在根本就没有改善天下百姓的生活。我们在天山上学的功夫除了教训恶霸,就没有别的用途,还要担心教训了恶霸之后,那些恶霸会不会等我们走了之后再和老百姓去秋后算账。我们把武功练到化境,自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可是这些又有什么用。又不能变成银子。我们将自己抬到最高,享受着世人对我们的崇敬,却不曾想过我们当不当得起这样的崇敬,我们连用的钱都不是自己挣来的。我早就厌倦了,若不是担心会有心术不正的人学会高强的武功,危害世间,我早就不想修习武术了。若是这世间从来没有过武术这一说,或许这世间就会安静许多,没那些恩怨情仇,流血杀戮了吧。”
“师傅,”离忧走上前去,挽住宁羽的胳膊。宁羽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记住,嫁人之后,一定要做个有用的人,正直的人,幸福的人。”
“她走了。”陈靖和放下宁羽的信,百感交集,这个女子,永远想得比别人奇特。她就这样义无反顾的离开,一如她当年执着的要一次扬名。她将天山带到另外一个顶峰,却在那之后迅速地离开,这样的人,实是他平生未见。宁羽虽然离开,但天山还会继续,宁羽将承光别影两柄剑留给了他,或许就是要他担起这天山来吧。
其实他猜错了,宁羽本来是打算将双剑毁去的,但又念着这两柄剑是华天泽和陈若飛一生的心血才没有这么干的。她是厌倦了这个江湖,可她也不能将这强加给那些天山弟子们。所以,她只是将那两柄剑随意地放在桌子上,任凭谁取去。
这个江湖已然与她无关,她会一直西行,探寻未知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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