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利箭

张风府

利箭

1、埃里国家图书馆关于那场灾难的记载

《埃里大事记-西南志》
寂静历1140年9月13日，不祥的魔星伊比亚拖着暗红色的尾巴划过古老森林的夜空，一场罕见的雷暴袭击了南部森林。整整7夜，天空都在咆哮，魔星带走了月亮的光芒，森林在暴雨的疯狂打击下不断呻吟，河水随之暴涨，桑德拉河谷有两处堤坝被冲垮，给当地带来巨大的灾害。该地区的领主菲亚特立刻向精灵王帕森求助。到了第五天，以行火使者特拉克西斯为首，长老院成员尤兰德、克罗尼斯同行的德鲁伊救援团队抵达桑德拉河谷流域，三人随即展开防水结界，疏导水流。
到了第七夜，闪电异常活跃。古老的巴特拉森林一棵千年巨杉被闪电击中，引起了大火灾，大火持续了三天，总共1756平方哩的森林被烧毁，精灵、人类及其他种群，共有七千多人遇难。在处理了桑德拉河谷的洪水后，救援团赶到巴特拉地区，终于以驱水法术控制了火势。
两天后，救援团接到帕森王的密令，要求彻查此次大灾难的前因后果。三人团连夜赶回王都皮尔彭特，由尤兰德和克罗尼斯提交调查报告，团长特拉克西斯则只身前往国家图书馆所在地葛亚神山。5天后，特拉克西斯飞信至王都德鲁伊长老院，信中说自己还要到巴特拉森林一趟，并邀请克罗尼斯同去。
两天后，克罗尼斯驱飞行术赶到巴拉特森林，却发现行火使者特拉克西斯已经被杀害，经过确认，得知特拉克西斯死于火球术。他立刻报告给王都，帕森王随即在全国范围内发布通缉令，并命克罗尼斯为继任行火使者。
一个月之后，凶手巴特拉飞龙神庙女德鲁伊雷伊娜在靠近维尔宁的边境地区被新任行火使者克罗尼斯抓获，在前往王都的途中，雷伊娜自杀身亡。但雷伊娜的杀人动机及火灾的真正原因，却随着当事人的全部死亡成了未解之谜。

2、《肯达尔将军日记》节选

寂静历1140年10月17日，夜晚有雷雨。

白天继续教习凯瑟琳公主剑术，我对她的天分感到惊奇，虽然还不到10岁，但我教她的所有东西，她都一学就会。我想，不出5年，她一定可以击败我。公主对我表示感谢，甚至说，她会让她父亲赐给我一个孩子，等那孩子长大，就让他作狮鹫心王国的大元戎。我笑了，亲吻了公主的手。
傍晚时分，突然阴云密布。不一会儿，下起了暴雨，并且伴随着频繁的雷声。左德似乎感到不安，它不停的叫着。我想起了与哈特之间发生的不快，心中烦躁，叫仆人把左德带了下去。就在我刚刚想要就寝的时候，屋子里竟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这个人穿着灰色的斗篷，雨水顺着衣服滴滴答答的流到地面上。看身材，像是个女子。
“您是肯达尔将军么？”果然，是女人的声音，但口音很陌生，不像是埃拉西亚人。她呼吸急促，声音有些沙哑、疲惫，仿佛是经过了长途跋涉。那斗篷下面，黑漆漆的一片，脸孔被很好地隐藏着。
“我是摩根-肯达尔，您是谁？”我努力猜测对方的身份，她是刺客么？在那一刹那，我突然想到了哈特，难道是哈特派来的？我看得出，她身上藏有武器，于是我悄悄地，把藏在枕头下面的短剑握在了手里。
那女人突然笑了，说道：“您担心我想刺杀您么？您多虑了。”
我很惊诧，她竟然看穿了我如此隐蔽的动作，让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一下子僵在那里。
“如果我想伤害您，现在您早就死了。不信，您可以尝试着动一下手指看看。”
我感觉到自己的紧张和恐惧，我的额头上不停地冒着冷汗，果然，正如她所说，我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别担心，只是虚弱术罢了，十几分钟后您就可以回复正常。”女人说道。
“您到底是谁？您到底想干什么？”我继续问道，因为恐惧，声调都有些变化了。
女人叹了口气，慢悠悠的说道：“我是来请您替我保护一个人。”
说着，她缓缓地掀开她的斗篷。
于是，我看到一位令我惊诧并且着迷的女精灵。虽然脸上写满了才长途跋涉的困怠之意，但这并没有因此使她的美丽褪色。哀怨的眼神令我丧失了所有的戒备，我发誓，从没见过如此清澈的眼睛，那种纯净，那种圣洁，似乎只有凯瑟琳公主可以与之相提并论。不，即使是凯瑟琳公主，她的美丽也不及这女人十分之一。那双眼睛，似乎可以将人的魂魄勾去。
“那……那个人是谁？”我还沉醉于她的美丽，半晌都没能回答她。
“就是他。”女人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掀开斗篷。原来，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一个刚出生不久的男婴，“就是这个孩子，请您庇护他，这是一个母亲的请求。”男婴在这女人的保护下，并未受到暴雨的侵袭，他睡得依然很熟，身上没有沾到一滴雨水。
“这是您的孩子么？”我问道。我很清楚，她的美丽与诚恳，让我自己完全丧失了戒心，如果她有任何企图的话，我恐怕丝毫无法反抗，当然，就算我存心戒备也是无能为力。
女人点点头。
“这是我的孩子，但我现在无法保护他，所以想请您帮忙。”她的话很柔和，很诚恳，但是很有力，让人无法抗拒。
“让我帮什么忙？”我问道，“请问，这孩子怎么了？他有什么疾病？还是有人想伤害他？”
女人说道：“您说的对，有人想杀他！”
“为什么？”我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有人会伤害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我无法理解，您可以对我说详细些么？到底为什么？”
女人很无奈的笑了笑，说道：“只是因为一个可笑的传闻……”
“传闻？”
“是的，或许，这就是命运吧，这个孩子，带着这个宿命出生，也许他一生都无法摆脱这个宿命也说不定啊。”她闭上眼睛，轻轻地吻着男婴的额头，流下了眼泪。
不知怎么，面对这个陌生的女人，我的内心燃起了骑士的正义感，我觉得我应该帮助她们，惩治那些企图伤害这个男婴的人，于是我站起身来，对她说道。
“请原谅，女士。我认为，您应该告诉我那些人是谁，我会尽我的力去惩治那些企图伤害您以及您孩子的那些家伙。这是我，作为一名骑士所义不容辞的。”
女人笑了，看得出，她的笑容有些无奈。
“您只要帮我保护这个孩子就可以了。至于对付那些人，首先，这与您没有任何关系，其次，连我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何况是您？”
“这……”我看到了自己的可笑，是啊，连这女人都无能为力，我又能做什么呢？
但我仍然很好奇，想问个究竟。
“那我该怎么做呢？如您所说，我一定不是他们的对手，如何保护您的孩子呢？”
“您只要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就可以了，只要这样，他就安全了。”
我又问道：“那么您呢？”
“您又何必问这些呢？”女人显得有些不耐烦，“只要您答应就可以了，您不必管我。”
“不！”我表现的很坚决，“您必须告诉我理由，我不能这么简单的把一个孩子从他母亲那里夺走。”
女人笑了笑，说：“谢谢您，将军。但我还有一些要做的事情，我不能留下来。”
我很沮丧，我很清楚，自己的企图并不是那么光明正大。我知道我想留下这个孩子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您要独自面对那些人么？”
“否则又怎样呢？”
“这太危险了！”
“哎，这我很清楚，但我不得不这样。”
“……”
羞愧让我无法开口，自从我妻子过世后，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我很希望她留下来，代替我亡去的妻子。我的心在反复责问自己，这不是一个荣耀的骑士应该有的念头。
但女人用她深邃的眼睛把我看得一清二楚，她很清楚我在想些什么。
“将军，我明白您所想的，但是请原谅。”女人说完，便转过了身去。
“请等一等，夫人！”我抱着孩子，有些不知所措。
“请问您还有什么要说的？”
“不，没什么……”

寂静历1140年10月20日，阴云密布。

我食言了。
我害怕流言，特别是那些政敌的流言。我担心他们利用这个孩子来攻击我。是的，我没有妻子，没有子嗣。如果因为这个身份不明的孩子，被人说我不名誉，那么，我将如何解释？
阿布，一个哑巴仆人。我把他叫了过来。
他抱着婴儿，明白了他的使命。
他离开了我的府邸。
这是昨天的事。
今天，他的尸体在城外的悬崖下被发现了。
我捧着十字架不停地忏悔。是的，我没有杀他，但我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
刚才，我做了噩梦。孩子的母亲和阿布都出现了，我看到他们浑身是血，一步步走向我。我惊醒了，不停地颤抖。上帝啊，宽恕我吧，我违背了我的誓约，我想，也许有一天，我真的会被烈火焚烧而死吧？

寂静历1147年2月4日，寒风凛冽。

我代国王款待了铁拳王朝的使节，宴会中，我问起有关铁拳王朝的很多事情。使节向我介绍了一番。我听到了一个似乎在哪儿听过的名字，但是拼命想也想不起来了。
晚上，阿布竟然出现了，而且，他还开口说话了。
“将军，是该把那孩子接回来的时候了！”
没有人知道我害怕到什么程度。我不停地擦着额头的汗，问道：“你还活着？可是……你为什么要回来？”
“是命运让我回来的。将军，您和这孩子，都要勇敢的接受命运的安排啊！”
我拔出了短剑，冲了上去，抓住了他的衣领。
“你！你为什么要回来？是谁让你回来的？”
“是我自己！”阿布并不畏惧我的武器，“我是为了您啊，我的主人！我不希望您的誓言变成现实！”
剑，从我手中滑落到地上。
这不是梦，阿布也不是幽灵。当然，我一直以来他死了而已。之后，我们谈了好久，他对我说，当天他只是用了一个障眼法而已。
我实在想不到，这个曾经我无比信任的哑巴仆人竟然一直在骗我，我很恼火，甚至想一剑杀了他。但我发现，他的眼睛里有和那女人一样的魔法师的光芒，这光芒令我很畏惧。
“你一直在骗我，你从来就不哑！”
“我哑不哑这并不重要。”
好吧，无论如何，我都该把那孩子接回来了，那个誓言的确令我如芒在背。于是我仔细的询问阿布：“那孩子到底在哪儿？”
阿布笑了笑，那笑容是我有些陌生却有似曾相识的：“满月时，北方银狼星所指的那颗树下，您一定会找到答案的！”
我想，这个人一定不是阿布，但我相信他的话，按照这个线索，我一定能找到那个令我寝食难安的男孩儿。

3、叙述者的话

你一定记得那遮天蔽日的火焰吧，你没有经历过么？如果你是个画家，或者会对那绚丽的末日场景所着迷，是的，天空是绯红色的，太阳与闪着红光的云彩在一起交相辉映。我在狮鹫心王国的国家博物馆里见过克朗吉洛的那幅画。那幅画很美，天空与海洋全都是同样的色彩，让人无法分清，天空中有一个太阳，海平面的远方也有一个太阳，那个太阳更大，更明亮。但更令人触目惊心的，则是天空下，地面上无数人挣扎的景象，农夫在拼命赶着冒着烟的驴车，妇人们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士兵们骑在马上，驱赶着人群，还有那些被烧伤的人，那些救助他们的人，甚至于还有一些正在燃烧的人，还有那些已经丧命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惊恐与绝望。总之，如果你也经历过那场浩劫，一定不会忘记那可怕的景象。那时候地面在崩裂，河水在沸腾，漫天的火雨像流星一样纷纷坠落到地上，将一个一个的城市和村庄毁灭。人们一定会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无力。不管你是多伟大的英雄，哪怕你能指挥千军万马；不管你是多强悍的战士，哪怕你的剑可以劈开任何厚重的铠甲；不管你是多伟大的法师，哪怕你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也不管你是多有权势的帝王，哪怕你是这世界的霸主。在末日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你只有逃跑一条路，关键是，你能逃到哪里呢？又有多少人能找到了那扇门呢？
我叫罗维。如你们所见，我是位学者。你们不要笑，是的，我很年轻，我还没有得到过任何一位领主的邀请函。但是，你们谁又能保证，我的名字将来不会响彻这个星球呢？正如克里斯汀，在光复战争之前，你们谁听说过他么？
多年以来，我都致力于末日灾难那段历史的研究，有关克罗尼行星的最后岁月，有关那几个被刻意回避的名字。是的，这段历史被尘封已久，很多经历过爆炸的人都已经死了，但仍有很多幸存者，只不过，因为大多数国家都禁止提及当年的几场战争，于是大家便三缄其口罢了。我相信，在我的努力下，总有一天一切都会真相大白，所有人都将知道那被掩埋的历史的真相。
在这个信念的驱使下，我游历了很多国家，访问过很多英雄。是的，刚才那几段文字就是我在森林大图书馆内摘抄的文字。我发现，在这段历史中，还有一些更隐秘的故事。
我说得没错，这与其说是历史，不如说是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人的自我救赎的故事，一个关于命运的故事。诚然，在历史的车轮面前，任何人为的努力都是微不足道的，我们把那沉重的车轮叫做命运。在这个故事中，很多人在对抗命运，却无一例外的被命运击倒。我试图弄清楚，在这一切的背后，一定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安排着什么，是它，让所有人的努力都变成徒劳。

4、阿德拉给珍妮的信

亲爱的珍。
很多年不见了，回想起来，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克罗尼一起制造次元门的时候呢。在我法力即将枯竭，神志不清的时候，稀里糊涂的就被人拉到了门里，于是就和你失去了联系。
在那之后我找了你很多年，甚至于一度我以为你已经死了。直到最近几年，我才听说你在森林德鲁伊学院工作。怎么样，那里的生活还好么？这些年来，你也该忘了那个人，找个男人一起生活了吧。真的，现在回想起你，总让人唏嘘不已。你的美貌，实在是克罗尼行星的杰作啊。我用了很多你教的方法去保养，却无法达到你那种程度，我都有点绝望了。
我还很佩服你的力量，记得当时，在我感觉到自己已经力不从心的时候，你居然还那么精神饱满。真没想到，你的力量居然那么深不可测。当然，我知道，你一定程度上也是在撑着，用你的意念。我们都看得出来，你总是时不时的看着南方，仔细地打量着每一个撤退下来的埃里军队的人的面孔。我知道，你希望在那些人中间，那个人能出现啊。我不忍心打破你的希望，所以就一直没说什么。其实，你自己也一定很清楚，在大爆炸的中心，有谁能逃脱呢？连号称百魔不侵的矮人军团不也是伤亡惨重么？你那时的眼神，让人很心疼。
这次我给你写信，除了给你带来相隔多年的问候外，还要给你介绍一个人。我的学生，罗维。他是个很出众的年轻人。三年前，是罗尼斯把他推荐给了我，那时候，罗尼斯对我说，这小子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他已经把他所有会的东西都告诉了这小子。我开始并不相信，你说，能让罗尼斯都觉得无法再教的人，会是怎样的神奇呢？而且，还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孩子？但之后的一段时间，让我完全改变了看法。他真的是个天才，或许是罗尼斯给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说不定，冰冻魔环那样难掌握的法术，他竟然练习了不到三天就能收放自如了。这不，三年而已，我几乎把我能教的全都教了，他的求知欲依然无止无尽。于是我想起了你，一个比我厉害很多倍的德鲁伊和魔法师，对于那些我难以掌控的空气精灵，你却总是有办法让它们服服帖帖的。所以我把他推荐给你，你试着教导一下看看，这孩子真的很不错。虽然有些时候，他的力量仿佛不是很强，但是他的魔法容量相当惊人，这一点上，他比你我都厉害，有点像谁来着，你们德鲁伊学院现在的那位首席长老——埃利萨！
如果你对这个学生还满意的话，一定不要忘记谢谢我呀。我指的是你保养的方法，你懂的！
对了，有时间的话，到我这里来转转吧。人类的城市，不像森林那样幽静，但却很热闹，对于我这样喜欢攀谈的人来说，还是热闹点好。你来的话，我带你四处玩玩。当然，你也不要忘了带些土特产给我啊。

想念你的阿德拉~~

5、叙述者的话

我现在就站在德鲁伊长老珍妮的面前。她是这个大陆上最出色的魔法师之一，关于她的传闻，我听过无数，她那数十年不变的美貌，她那令人惊奇的法力，她出类拔萃的医术，等等。而更多的，则是她当年与一个神秘英雄一起，对抗亡灵巫师山德鲁拯救恩塔格瑞大陆的传奇经历。我不否认，我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个神秘的英雄，我想要了解他与珍妮的那些故事。我知道，对于珍妮来说，或许有些事她并不想对我这样的人说。可那又怎样呢？无论如何，我想要知道真相。
当我见到珍妮，第一眼，我就觉得受骗了。她，虽然不能说不漂亮，但是比传闻要差得远了。相比之下，阿德拉牧师的脸上，也没有这么多岁月的痕迹。或许是因为上了年纪？也许吧。但阿德拉口中那神奇的保养方法，难道失效了么？
我的表情，告诉了她我的想法，于是女人问道。
“怎么？你是不是觉得关于我美貌的传闻有些名不副实？”
这样直接的提问让我不知如何回答。
“不，没有。其实……好像……我也说不清。”我尴尬的笑着，自己的脸有点发烧。
“没关系，这些年来，我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表情，多少老朋友都是如此，你也不是第一个了。”
“对不起，珍妮老师。”我尽量表现得很谦谨。
女人无视我的歉意，自言自语。
“我自己都不介意了，没想到别人反而喋喋不休的。”
“您这是什么意思？是我说错什么了么？”我有些惶恐，以为她在生气。
“没什么，你没做错什么。”女人露出了微笑，多少缓合一下气氛，“想知道原因么？为什么我不像传说中那么漂亮？”
我其实对这并不感兴趣，美也好，丑也好，那是女人的事。但珍妮的表情，让我觉得这里面似乎还有玄机。好奇心驱使着我试探的问道。
“这一定是和珍妮老师的魔法有关吧？”
“也对，也不对。”女人仔细打量着我，似乎在推测我的年龄。
“你也是克罗尼行星出生的人么？”
“是的，老师。”
“你是埃拉西亚人？”
“是的，我的老家在东北地区的克莱斯顿行省。”
“哦，我去过那儿，那里应该也有的。不过那时你太小，也许忘记了。在你的老家，还记得有不老泉这种东西么？”
珍妮提到的不老泉，在恩塔格瑞的森林中随处可见。我的家乡，虽然地处平原，但我还是有幸见过一次的。当地的牧师们经常用不老泉的水作药引，给远近的村民们治病。
“我倒是见过一次，离我家十几里远就有一处。不过那时我才2、3岁，只是依稀记得有一次是母亲抱着我去的。”
珍妮点点头，说道：“你还记得不老泉有什么用么？”
“记得，后来阿德拉老师也对我提到过。不老泉是恩塔格瑞森林特有的，拥有神奇魔力的泉水，可以治愈人的伤病。另外，森林德鲁伊用它来驯养飞马。”
“不错，你说的对。但它还有一个功用，大多数人都不知道。”
“哦？难道是珍妮老师用来保养的材料？”
“是的！我用它的泉水配合我独有的秘法来保持我的容貌。”女人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哦，难怪阿德拉老师说您的法子没有用，原来是没有原料啊。”
我也笑了，珍妮也笑了。
她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似乎陷入了沉思。突然，她对我说。
“我好不容易才习惯现在的样子，你又让我怀念恩塔格瑞了。我现在，是不是很见不得人啊？”
“没……没有……，虽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但珍妮老师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呢！”
我这样说也不算奉承，确实，她的容貌虽然有了些岁月的痕迹，但也不能说不美。比起那些平凡的女人来，还是要强出不少倍的。
“谢谢你的恭维，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说。
她站起身来，走到了桌子旁，将桌上放着的一个水晶球捧起来。球体上，映着她的面孔。她呆呆的看着，半晌，一动不动。
“其实，这样也不错。长生也好，不老也罢，到最后还不是都一样，没有人能够不朽。再伟大的人，也终究逃不过岁月的侵袭，也终究要尘归尘，土归土。你长命又如何？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去，到头来还不是只剩你孤身一人打发这漫长的岁月？所以说，不老不死其实是一种惩罚啊。”
我咀嚼着这话中的含义，我隐约觉得，这话中的意思与那个人有关。
珍妮突然扭过头来问我：“你看得出我多大年纪么？”
“这个，我说不清，看上去就是30左右吧？”
“你真是个会奉承人的家伙，离开克罗尼的时候我都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只有30岁？告诉你，我已经104岁了！”
“哦，原来如此。”
“我应该告诉阿德拉的，没有不死泉的泉水，那个方法效果不大。”说完，她又笑了。
水晶球上的女人突然发生了变化，脸上的纹理越来越浅，她越来越年轻，越来越美丽。在神秘的光芒之中，画面逐渐拉远，一位少女，身着白色衣裙，拥有瀑布一般金色长发的少女，坐在池塘边，梳理自己的长发。周围，是一片鸟语花香，我仿佛听见了微风吹动草丛的声音，花瓣洒落在少女的身边，她在用那些花瓣编制花环，然后，轻轻的戴在了自己的头上。我又看见一匹拍打着翅膀的洁白的骏马，它也似乎被少女的美丽迷住了，它走到少女的身边，停了下来，低下自己雄伟的头，用马蹄轻敲地面，似乎在向少女诉说着自己的爱慕之情。那少女站起身来，轻轻地吻着飞马的额头，紧紧的将马儿抱在怀里。许久，那马儿突然挣脱了少女的怀抱，奔跑着，趟过那池塘，霎时水花四溅，将少女的裙摆也打湿了。马儿回头看了看少女，便长嘶一声，展开双翅，跳到了天空中，越飞越远，直到消失于天际。
这就是当年的珍妮么？如果是我，也一定会被这美丽的女子迷住的。但是，那白马又是谁呢？这水晶映照的是当年真实的场景，还是珍妮内心的写照呢？难道这白马，就是那个人么？
我不顾珍妮的出神，用一个突兀的问题打破了沉默。
“这匹飞马，是存在于珍妮心里的那一位半精灵勇士么？”
女人吃惊的看着我，她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知道那藏在她内心多年的秘密。她的脸色变得很苍白。
“你知道他？”
“知道一些，白马只是您心里的一个映像，而他本人，已经随着克罗尼行星一起化为灰烬了。”
听到这句话，珍妮那蓝色瞳孔缩小了，美丽的面庞笼罩了一层阴霾。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边有大量带电的空气元素的粒子在活跃。她轻抬右手，手中升起一团白色的能量球。我看得出，那是一道闪电，珍妮已经将它瞄准了我。
“你是要激怒我么？”女人问，“你到底是谁？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是阿德拉牧师的学生，叫罗维，我是来跟随您修行的。”我辩解道：“我无意冒犯您，但我想了解关于那个人的故事，关于您和格鲁的故事！”
女人并没有收回魔法的意思，她冷冷的说道：“你的好奇心强烈的过头了。”
“即使您看到他的名字被人随意的抹黑，也无动于衷，执意的要把关于他的一切封闭在记忆中么？你宁愿他背上恶名，也要在这黑暗的角落度过余生么？”
轰的一声，一道闪电打在了我的身边，把一把椅子打得粉碎。在我周围，空气元素的粒子在慢慢的消散。

6、珍妮的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到埃里，去寻找那种治愈人伤痛的法术么？
我这一生，经历过无数的杀戮。看到过无数被战火摧毁的城市、村落，看到过无数死于战火的人，被战火折磨的人。越是经历过岁月的侵洗，越是能切身的体会到战争给人带来的痛苦。从我记事以来，将近100年，无时无刻的争斗、杀戮，让我感到很痛苦，很无助。我请教我的导师阿曼达，我在她的怀里哭泣，我对她说，
我想离开这里，让我走吧，到没有战争的地方去。我厌倦了这里的生活，即使我不断的修炼，成为大陆最强大的魔法师又有什么用呢？那只是破坏的力量，我看到被击倒的敌人，他们在痛苦的挣扎，请求我杀死他们，那表情让我害怕，我夜里开始做噩梦，那些人的面孔挥之不去。我想，我真的不适合作一名将军。
美丽的导师亲吻着我的面颊，温柔的说，孩子，我理解你的处境，曾经，我也像你一样迷惘，但你要知道，为了更多的人的安宁和幸福，总有人要承受痛苦，你我就是这些承受痛苦的人的一员。当你的力量用来保护你爱的人的时候，你会觉得很幸福，很满足。你还记得你的童年么？
记得，我记得家乡清澈的泉水，美丽的鸟儿们，我还记得慈爱的父母，可爱的妹妹。但亡灵巫师们的到来改变了一切。杀戮、毁灭，四处都是火焰和人们的哀号。我躲在马厩下面逃过了一劫，成了那村子唯一的幸存者。我能找到的，只有妹妹的那个布娃娃。是您，伟大的阿曼达，在游历恩塔格瑞的时候救了我，从那时起，我便获得了新生。
是的，孩子。所以你对亡灵巫术无比的憎恨，你进步神速，但我看得出，你很迷惘。你在战场上英勇无比，但杀死那些邪恶的敌人并没有给你带来任何快感。我终于知道，可怜的孩子，你的仇恨是多大的一个包袱，它几乎压垮了你。从此，你再也得不到快乐。我传授你的魔法使你保持着你的美丽与年轻，但却不能给你笑容。
亲爱的阿曼达，我该怎么办？
回到你的家乡去吧，在那里，你会找到答案的。在蓝天绿水，青草碧树之间，你一定能找到治愈人们伤痛的办法，别人的伤痛，你自己的伤痛，一定都可以治愈的。

就这样，我离开了恩洛斯，回到了我的故乡——埃里。
在这里，阿曼达老师对我说的那种神奇的魔法，可以治愈人的创伤的方法，终于被我找到了——医疗帐篷急救术，这种新奇的法术让我一下子着迷了，它的真面目，其实只是一个魔法结界。所谓的帐篷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我不断的揣摩阿曼达老师对我说的话，的确，急救术可以减轻人们肉体的痛楚，但减轻心灵的痛楚又是怎么回事呢？她还对我说过，我自己的伤痛也可以被治愈，这又是什么意思呢？我内心的伤痛，提起来，不就是童年时那刻骨铭心的记忆么？我坐在帐篷里不断的冥想，可越是思考，那血淋淋的场景就越是清晰，我无法再继续下去了，这对我来讲是一种酷刑。
我经常用通灵术与我的老师对话。我问她，那治愈人心灵的法术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急救术没有任何用处。她笑了。
孩子，从前的几十年，你作为一名魔法师，一名战士，一名将军，不断地尝试击败或杀伤敌人。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停止了战斗，你还能做什么呢？
亲爱的阿曼达，曾经我很迷惘，我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除了杀戮的技巧，我一无所有。但是现在，我明白了，我学到急救术时的喜悦和兴奋告诉我，我宁愿留在自己的家乡做一名医生，拯救那些受过伤害的人，使他们不再痛苦。现在，这是我最喜欢做的。
就是这样，孩子，你尝试着作你喜欢做的事情看看。伤害人是由于恨，救人是因为爱。我们常常忘记了如何去爱，只记得伤害人的方法，于是恩洛斯的人早已遗忘了这种古老的法术。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讲，救助别人的过程其实也是自我救赎的过程。孩子，尝试着用爱心去抚平人们的伤痛吧，你一定会爱上这里的，记得，当你用心去爱的时候，你一定会忘记那不堪回首的一切。
我相信阿曼达老师所说的，也确实那样做了，虽然那一段时间很短，但我很满足，我每天都和森林中的生灵在一起，和各种族相处，不论是精灵、矮人、人类、龙，或是其他什么生物。我不停的和他们攀谈，用我的法术帮助他们。我终于知道阿曼达老师的苦心，原来她教我的那些法术，有时候并不是专门用来杀戮的，但在恩洛斯那混战的土地上，这些作用并不为人所知。只有在埃里的森林里，我才能体会那些法术更深刻的内涵。在那短暂的时间里，作为一名重返故乡的医生，我很快乐。
当然，你也知道，那段平静的时光太短暂了，当我逐渐忘记童年那悲惨的回忆时，那可怖的场景居然重现了。是亡灵巫师，我万万想不到，当年，阿曼达老师明明打败了那些恶魔，把他们赶出了我的家乡。可为什么，他们又出现了呢？难道，是阿基巴德的鬼魂在作祟么？埃里的边境又时常出现那些被毁坏的村庄，被焚烧的房屋，满地都是孩子和牲畜的尸体，但这不意味着大人们都幸免于难。事实上他们更悲惨，死后也不得安宁，他们的灵魂被奴役，成为亡灵巫师们的玩偶。我亲眼看到一个平日里时常去的村落，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那惨无人道的景象，唤醒了童年的记忆，一幕幕重现在我眼前，我感到恶心，头痛欲裂，我狂奔着，跑了数里才停下来，我趴在地上，喘息着，哭泣着。
阿曼达老师，为什么？这些噩梦还要来侵袭我？我很享受今时今日的快乐，为什么又要让我陷入这无尽的恐惧与痛苦中？
孩子，还记得我当时是怎么做的么？医生的身份并不妨碍你拿起武器保护那些无辜的人，记得，亡灵巫师被消灭的一天没有到来，你就不能放下武器。从前，你与他们战斗是因为憎恨，亲人的仇恨渗入到你的骨髓当中。而现在，你应该为了爱而战，为保护你的朋友、乡亲挺身而出。记得，孩子，同样是战斗，为了爱或为了恨，这是不同的。像我当年那样吧，用你的魔法，不要让下一个你再出现。另外，当年有一位和我并肩作战的人还在埃里，他可以教导你，给你指明方向。
于是，我再一次披上了魔法师的袍子，拿起我的法杖，为我热爱的土地和人民而战。而这次，当我再次面对那些被施了法的亡灵时，我的心充满怜悯，他们曾经是我的朋友，曾经和我一起攀谈，曾经赞叹过珍妮的医术和美貌，这令我痛苦万分，我甚至不忍心再用那些凌厉的冰箭与闪电去伤害他们那可怜的躯体。于是我找到阿曼达老师多年前的那个朋友，一位隐居深山的德鲁伊，他教给我一种慈悲的魔法——圣光术——召唤神的光芒照耀苦难的灵魂，使他们得以升天。熟练得掌握这个技能之后，我踏上了征程。很快，魔法师医生珍妮，便在边境地区出了名，很多邪恶的巫师听到我的名字就会逃跑，而周边的领主们也纷纷聘请我做他们的幕僚。
就在那时，我开始喜欢上了一个人，听我说，他不是格鲁，现在提起他的名字你可能不知道，但是当时，他可是远近闻名的人物。菲亚特，巴特拉地区的领主，一个慈爱的，受人尊敬的人。格鲁和他比起来，我说不清，总之他们都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人，做个比喻吧，如果格鲁是火热，充满能量的太阳的话，菲亚特就是那皎洁柔和的月亮。他们同样都是伟大的人，但却是一动一静的两个极端。菲亚特是一位比我还要年长的精灵，当然，人类的长寿需要魔法，而精灵的长寿却是自然现象。他身材修长，一头银白色的头发，有一副美丽的面孔，举止优雅。在我俩那次畅谈之后，他的仁慈，他的诚恳便令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成为他的幕僚。他对我的关怀无微不至，当他知道我为了消灭巫师的事情彻夜难眠的时候，亲自去千里之外的戈壁滩取了魔法泉的泉水回来；当我的战马阵亡的时候，他宽慰伤心落泪的我，和我一起安葬了它。不单对我，对他领地内的所有子民，他都会像自己亲人一样去对待，他会把自己的住所让出来，给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们居住，他会教大家种植的方法并且亲自去劳作，他领导人民去对抗那些企图侵略我们的恶魔而且冲在战斗的最前线。总之，他让人觉得温暖，体贴，胸襟广阔，他有一颗善良伟大的心。我知道，我爱上他了，我无法自拔，提起他，我的脸就会布满红霞。但我知道他拥有幸福的婚姻，他曾经让我去他家里做客，我亲眼见过他温柔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于是，我只好把这份感情悄悄地放在心里，没有对任何人提起，甚至菲亚特本人。
当然，也许菲亚特清楚我的心事，他小心翼翼的和我保持着距离，他不止一次赞叹我的能力，却从不提及我的容貌，他故意避开我的目光，减少与我单独相处的时间。我不知该怎么办，想做他的情人么？还是彻底打断这个念头，做一名他单纯的称职的部下呢？反正保持这种暧昧的关系，对我们二人都是一种煎熬。我开始茶饭不思，变得消瘦憔悴，我不敢面对他，我的心事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在他面前，我仿佛赤身露体，无所遁形。于是我给他写了一封信，表明我的心迹：
亲爱的菲亚特大人，我对您从来只是尊敬与仰慕，在我眼里，大人您就像兄长一般慈爱、和蔼。我现在只想做您忠诚的部下，效忠于您，用我全部的力量为您以及您的人民效劳。现在，战事并不频繁，请允许我告假一段时间，我要到王都皮尔彭特去，向国会汇报前段时间我犯下的错误。并且，我还要向我现在的老师求教，找到对付亡灵法师最根本的办法。
我很可笑吧，虽然已经几十岁了，却像个孩子一样，想出这么个逃避的办法。我以为可以利用这一段时间来淡忘这段感情，没想到这根本就是徒劳。而令我更加悔恨的是，这一走，竟然再也见不到他了。如果我在他身边，我想，他一定不会遇害。
我是不是很可悲啊，这长生的法术，给了我永驻的容颜，却不能给我长久的爱情。恩洛斯的时候，我曾经爱过一个人，一个平凡的人类，他没有经历住多少岁月的考验就永远的离开了我，在他老死在我怀中的时候，我便怀疑过，这是一种刑罚么，永远的年轻是一种罪过么？回到故乡，温柔的菲亚特是这样，就连之后的那家伙也一样，让我刚刚坠入爱河便留下我一个人，品尝这无止无休的孤独。是啊，就是这样，永远是你的爱人先离开你。所以说，现在能慢慢的变老，也算一种幸福，不是么？
就是在王都的这一段时间，我认识了格鲁，一个让我更加刻骨铭心的男人，一个克罗尼行星的终结者。
他是个充满活力与能量的人，与他那个受诅咒的亲生父亲一样。当然，关于他的身世，我很久之后才知道。那时候，我们似乎都遇到了极大的挫折，我受了骗，他也受了骗，而且，两件事的背后都指向了一个人，就是那个野心家山德鲁。国会原谅了我俩的过失，但是命令我们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弥补，尽可能避免事态的恶化。可能是上了年岁吧，我对受骗这件事虽然很愤怒，但表现得还算平静。而他就不同，他像个骄傲的王子一样，甚至想以死谢罪，当我们对他说，你在这之前为图拉利昂森林的居民做过很多有益的事情，不必为这个错误耿耿于怀的时候，他忏悔的表情像个牧师，用自己的拳头奋力将一块石头捏得粉碎，然后说：“如果我不能将幕后黑手绳之以法的话，将来就一定落得和这石头一样的下场！”
那段时间，我们整天在一起攀谈，我们很喜欢这种气氛，他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他知道我比他年长一些（当然，到底年长多少他并不知道），便不停的问这问那，而且他很聪明，虽然几乎没学过什么魔法，但在这方面，他很有天赋，任何东西几乎一学就会，就像你一样。不光我，其他的德鲁伊也很喜欢这个好学的学生。只是有几个人除外。
他对我说起他的身世。他是个孤儿，从小父母双亡，是埃拉西亚的一个老农收养了他，童年的时候，由于他不同于其他人类，所以被周遭的人称作恶魔，人们排挤他，歧视他，这种情况在老农过世后更加严重。好在否极泰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埃拉西亚皇家禁卫队将军摩根-肯达尔发现并收养了他，那时候，他只有7岁。从此，他作为将军的养子开始了新的生活。他说，对亲生父母自己一无所知，身上只有一个四叶草吊饰似乎是从出生就戴在了身上，或许保留了些父母的痕迹。他一直希望了解自己的身世，但肯达尔将军对此似乎并不热心，而他也觉得，这样可能会冷落了养父的心，于是，他也像我一样，把强烈的感情埋藏在心里，不再对人提起。
因为他同时具备人类的强健以及精灵的敏捷，在肯达尔的教导之下，他进步神速。在肯达尔身边呆了十几年，他成了远近闻名的勇士。两年以前，他被派遣到了埃拉西亚与埃里边境地带，在丛林卫队德拉波将军麾下效力。其实，或许是他自己的意愿，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的亲生父母一定与这片古老的图拉利昂大森林有着密切的关系，他很迫切的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他认为，父亲也一定明白自己的心意吧。
在前一段时间，一个名叫费拉里的埃里领主雇佣了他，要他除掉飞龙山谷中的一个领主，那领主投靠了德迦的亡灵巫师。初出茅庐，年轻气盛又嫉恶如仇的格鲁立刻接下了这个任务，而且很快就漂亮的完成了。但是不久之后，费拉里却被人杀了，而且人们发现，这个费拉里是一个叫维拉德的吸血鬼假扮的，而被格鲁杀死的那个领主也不是什么叛徒。也就是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格鲁成了吸血鬼维拉德的帮凶。他得知真相后二话不说，一个人从埃拉西亚边境来到了王都皮尔彭特，开诚布公的向埃里国会检讨自己的过失并且进行申辩。这样直愣愣的表现反倒给埃里国会的那些人一个措手不及，确实有人想对格鲁误杀好人的行为进行惩罚，但更多的人考虑到，首先这件事不是他的错，其次，他是埃拉西亚宰相肯达尔的养子，不经过那边便进行惩罚的话，不利于两国的邦交。于是讨论的结果，格鲁被判有罪，但只要赎罪便可不受任何惩罚，恕罪的方式是，揪出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恢复埃里南部边境的安宁。
“我实在是太愚蠢了。”格鲁对我说道，“现在想起来，那个假冒的费拉里并非没有破绽，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是我太心急了。我过于急迫的希望精灵能接受我这个异类，我希望得到这个国家的肯定，毕竟，我的父母很可能还生活在这大森林里面呀。这下倒好，我的年轻和冲动让我吃到了苦头，我没被国会判刑就应该感谢上帝了。”
“我父亲给我写信，告诉我，一名出色的指挥官不单要勇敢，更要有智慧，了解你的敌人的一切，揣摩他的意图，预测他之后的行动。我深有同感。看来，我还差的远啊。我曾经认为，拥有敏捷的身手和强健的体魄，熟练使用弓和剑就可以成为真正的勇士，可以成为人民爱戴的人，就像父亲那样。但是这还远远不够。比如您，珍妮女士，你使用魔法是那么的纯熟，再比如德拉波将军，他可以把所有射手都训练得百发百中。看到你们，我就知道自己是可笑的井底之蛙了。”
我很佩服这个年轻人，对于错误，他不停地检讨自己，不停地反省。事实上，他有种这年龄无法拥有的成熟与冷静——虽说他受骗了，但是，我这一把年纪的人不也一样被耍得团团转么？就冲他单枪匹马来请罪的这劲头，我就不如他。那时候，国会那些人的表情很有意思，像被箭射中脖子一样，全都哑口无言。
仍然有人希望处决格鲁，我的朋友克罗尼斯就是这样。他坚持认为，格鲁罪无可恕。即使大家都谅解了格鲁，他也依然坚持观点。我悄悄地问他这是为什么，他沉默许久，说道。
“这孩子的眼睛让我恐惧，他像极了我曾经的一个朋友，那是一个罪人。我透过水晶球去看格鲁的时候，他的背后有一片血光！这是个恶兆，我不希望等他毁了我们的国家的时候我们再去后悔。”
我笑了，我对他这莫须有的判断嗤之以鼻，我说：“难道一个人应该为他将来可能犯的罪而受到惩罚么？我看到的只是他的诚恳的热忱，相信我吧，他不会是你说的那样的人。”
就当我们准备商讨下一步计划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噩耗——菲亚特大人遇害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几乎昏了过去。急急忙忙的向国会报告了这件事，然后，准备动身回边境去。
“珍妮女士，我和你一起去吧。”格鲁说
等我和格鲁匆匆忙忙的赶回南部边境桑德拉河的时候，距离菲亚特大人遇害已经有两个月了。就在我刚刚离开这里，起身去王都的那段时间里，菲亚特领主收到了一封信，大意是，费拉里领主的死有重大阴谋，请菲亚特领主赴德迦北部城市克德索，有重要情报提供。署名是：山德鲁。
当我从他妻子手中拿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的愤怒无法抑制，我将信狠狠的扔到地上，踩了又踩。我对她说道：“这都是我的错，我早该告诉菲亚特大人要小心这个山德鲁，他很可能是个德迦的奸细。不，我根本就不该去王都，如果我和大人一起去德迦，大人一定不会被害。”
他妻子泣不成声，她请求我：“珍妮，答应我，杀死那个山德鲁，为菲亚特报仇！为那些无辜的人们报仇！”
我终于也抑制不住泪水，和她紧紧地抱在一起哭泣。
不久，我便知道了另一个惊人的消息，一段时间以来，一个吸血鬼领主在埃里边境活动，疯狂的屠杀着人民。而他的样子，和菲亚特一模一样。听到这件事，回想当初那温文尔雅、美丽善良的精灵贵族，我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一定是山德鲁干的，我想。但是可怜的菲亚特大人，难道你死后，灵魂也得不到安息么？您是真的离开我了么？我还想报答你的知遇之恩，还想为您继续效忠，我的心意还没有向您表露呢。您这是在折磨我么？用您的温柔、气度和关怀折磨我，我时常从梦中哭醒，一想到您死后还不得安宁，一想到您被人利用，变成了恶魔，屠杀您曾经深爱的人民，我就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去解救您。您的心一定非常痛苦吧，请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帮助您？
“杀了他，让他的灵魂得到安息！”格鲁对我说，“我想，菲亚特的内心也一样很痛苦，和珍妮你一样。”
这句很突然的话让我收起眼泪，诧异的看着这个半精灵。
“我来帮你，珍妮。我帮你拯救菲亚特大人的灵魂！”
亲爱的阿曼达，这个格鲁，我在他背后看到了菲亚特大人的影子，虽然他们大不相同，但是那种正义感，那种因为热爱这片土地而体现出的无畏，几乎是一模一样。或许，格鲁就是代替菲亚特，来拯救埃里人民的英雄吧。他骑上马，高举起手中的弓，向战士们呼喊。
“勇士们，可憎的亡灵巫师，在四处屠杀我们的人民，连我们敬爱的菲亚特领主都遇害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奋起抗击那些侵略者，为我们的亲人和朋友们报仇，为菲亚特大人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
我听到了人们的哭声，他们在感伤自己失去了位优秀的主君，这再一次证明了菲亚特大人的伟大。同时，我又听见格鲁鼓舞大家的声音。
“不要怕，我们虽然失去了主君，但我们不能失去希望和勇气，还有很多人站在我们这边。比如珍妮女士，一位菲亚特大人器重的魔法师和德鲁伊，她拥有无与伦比的魔法力，她在恩洛斯大陆有过很多和亡灵巫师战斗的经验，她一定能领导我们战胜那些恶魔。另外，王都那边将调过来大批的军队，很多森林中赫赫有名的英雄都会参加战斗，比如伊沃、比如凯琳、比如孟斐拉。亡灵大军的末日就要来了。另外，我也会加入到大家中间。你们中的很多人并不认识我。但我并不是默默无名之辈，我叫格鲁，我的父亲住在埃拉西亚——埃里的盟国，他贵为狮鹫心王国的宰相，拥有无上的权威。我现在在两国边境的丛林卫队服役，我是远近闻名的勇士，我会用我擅长的弓箭超度那些敌人。我的长官叫德拉波，他是埃拉西亚的第一猛将，他拥有一支无比精锐的部队，我会给他写信，请求他来帮助我们。亲爱的乡亲，虽然敌人很强大，但我们也有很多盟友。只要我们充满勇气和信心，就一定能保卫我们的家园，让死去的菲亚特领主安心。现在，大家应该听珍妮和我的指挥，我们要做好战斗准备，并且祈求菲亚特大人的在天之灵保佑我们。我们坚信，胜利一定属于我们，属于爱好和平的埃里人，属于图拉利昂的森林勇士们！”
在那一刻，我清晰地记得，我看到了他身上耀眼的光芒。

7、叙述者的话

我静静的聆听珍妮的话，并且记录下来。
我感受到了战斗的气息，在她的描述之下，我仿佛身临其境。在那个时候，如果是我，也一定会挺身而出，拿起武器去战斗吧。仔细想一下，当时我的家乡，不也笼罩在山德鲁的死亡阴影之下么？我的父母亲，在那危机重重的岁月，一定也得到过格鲁、珍妮、德拉波他们的庇护吧。这样说来我罗维的出生，不也要感谢格鲁他们么？
我想，仁慈、博爱的英雄，一定无敌于天下，所以纵然山德鲁拥有邪恶的神器，也不是格鲁他们的对手。

8、珍妮的话

我很佩服格鲁的号召力和指挥才能，在很短的时间内，他便招募了一支精锐部队，在他的训练下，这些人每个都是百发百中的射手和身手敏捷的剑客。他还向当地人学习驯养飞马和独角兽的技艺，还派人去联络高山上的金龙和绿龙。看着他，我又想起了菲亚特。你的死，并没有让我们消沉，大家正热火朝天的作着准备，人群中又充满的笑声，这都要感谢这个从天而降的年轻人。我想，他一定是神灵派来代替你的吧。
在格鲁的提议下，所有的村落都建立了联防体系，当一个村落受到攻击，只要吹响被我注了魔力的号角，其他的村落就一定会听到，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增援过去，歼灭敌人；天空中，很多飞马战士日以继夜的巡逻；地面上，很多被作了记号的陷阱时刻守候着敌人。几个月过去了，在边境地区，亡灵军队损失惨重，很难继续做恶，德迦的巫师们则把我和格鲁称作死神。
“被死亡使者称作死神，这倒不错。”格鲁说。
在胜利的背景下，我依然心事重重。的确，边境地区逐渐恢复了安宁，但是，菲亚特，我心中那个无法忘怀的名字，他的灵魂还在德迦受苦。对此，我耿耿于怀。但我不能强求我的乡亲和我一起深入德迦，这是无比危险的任务，不能为了一个死去的人，让大家去冒险。我只好默默地向菲亚特道歉，原谅我吧，珍妮有苦衷，我真的想去解救你的灵魂，菲亚特大人。
“我们去解救他的灵魂吧。”
又是格鲁说出了我的心事。
我苦笑着：“深入德迦，这么危险的事情，会有人愿意去么？”
“你太小看埃里人了，为了敬爱的主君，愿意深入虎穴赴汤蹈火的大有人在。”
被他说中了，很多菲亚特的老部下都对我说过这样的打算。
“不，不行，为了已死的人，不能让生者去冒险。”
“珍妮，我看得出，你很痛苦，你比任何人都想去德迦，拯救菲亚特，杀死山德鲁。但你顾忌太多，你怕这会让更多你深爱的人民因此牺牲，所以你畏缩不前，甚至失去了你一贯英明的判断力。”格鲁继续说道，“这一次，就两个人去，你，还有我，足够了。”
我刚想说话，又被他制止了。
“这里的指挥权，我们可以暂时交给克兰。德拉波将军也派了他的几名参谋过来协助克兰，他们两天之后就到。”
“格鲁，你已经安排好了？”
“没错，我瞒着你，稍微部署了一下。”他笑了，“放心，我们两个人，一定可以成功！”
他是个天才，无论体格与头脑，他几乎就是为战争所生的。他洞察一切，不论是敌人还是朋友，他了解每一个人所想的。我不知道这种能力是他从埃拉西亚的军队中学到的，还是与生俱来的，总之，这实在与他的年龄不符。他的指挥和战斗能力，已经远胜于在恩洛斯服役超过70年的我。我想，我应该听他的。去吧，你不敢去德迦或者是因为你不敢面对菲亚特，你怕见到他被奴役的灵魂时会崩溃掉，所以你宁可选择逃避。去吧，和格鲁一起去德迦，让菲亚特得到解脱。有格鲁帮你，你一定会成功的。
而当我真的见到菲亚特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根本下不了手。
我们闯进了一个鬼气阴森的城堡，在漆黑的走廊里，只能看到法杖和刀的点点光芒，四周不时冲出的一些死灵或丧尸，都被我们轻易的击倒。在这里，没有挣扎，没有哀号，或许连疼痛都没有，它们仅仅是一些会走动的躯壳而已。我问格鲁：“你确定菲亚特在里面？”
“是的。”格鲁一边说着，一边砍倒一只僵尸，“我的情报不会有错。一会儿你就会见到他。到那时，你会怎么做？”
“那还用问，当然是杀了他！”对于这句话，我自己都很怀疑。
走廊尽头的大门被打开了。昏暗的大厅里，闪着微弱的灯光，大厅的尽头，有一把椅子，那上面坐着一个人。
我的心猛的收缩了一下，我现在甚至还报有幻想，还希望那个人不是他，或许只是长得像吧。而当他站起身来，直勾勾的看着我的时候，我彻底绝望了。
他瘦了很多，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脸上的肌肉很僵硬，像死人一般，没有一点生气，他那头银发变得枯萎发黄。真正令人不寒而栗的，是那双本该明亮、清澈的眼睛，它们变得火一般鲜红，从前，那眼睛里充满了温柔体贴，而现在，那里面不存在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对鲜血的兽性的渴望。在我面前，根本没有什么菲亚特，只有一个恶魔。
“是珍妮么？”正是那熟悉的声音，但现在，这声音变得沙哑、刺耳。
“菲亚特大人……”我站在他面前，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小心！”是格鲁的声音。
我只听到翅膀煽动空气的声音，便下意识的向后跳去。呼的一声，一只骨龙落到了地上，就落在离我刚才的位置只有2尺远的地方，它颤抖着，浑身的骨节发出咔咔的声音，在它的脖子上，插着一支羽箭，我知道，是格鲁救了我，如果不是他，我已经被这只骨龙抓成一堆肉泥了。
我立刻念动咒语，手中法杖的尖端射出一道白光，刷的打进骨龙的体内，它惨叫一声，被分解成无数碎骨。
没有丝毫杀死敌人的喜悦，我知道，这骨龙曾经是一条善良的金龙，它被迫成为了恶魔的玩物，而这恶魔，就是站在我眼前的这个不人不鬼的家伙，他披着一副美丽的躯壳，但，那也只是躯壳而已。
格鲁跳到了我的身边，问道：“你没事儿吧，珍妮！”
我有些惭愧，亏自己还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的人，是菲亚特让我乱了方寸。于是我说道：“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已经死了。”
格鲁的表情很严峻，他说道：“不要分心，他已经不是原来的菲亚特了。”
眼前那怪物，发出了桀桀的笑声，那笑声里，我似乎听到了回声，在这大厅里回荡。
“你终于来了，珍妮。”
我的手在抖动，甚至法杖都发出了咔咔的响声，我鼓起勇气，对他说道：“菲亚特大人，我来解救您了。”
怪物又笑了，笑声凄凉，让人的心都碎了。
“你来救我么？我看，应该是我救你才对！你是来让我把你也变成吸血鬼吧？珍妮。”怪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了过来，“那样的话，你也能和我一样获得永生了。”他的嘴角上扬，做出了一个很蹩脚的笑容。
我几乎听见了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菲亚特，那个曾经像天使一般的人，那个温柔慈爱的兄长，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想，这一定是个梦吧，要不就是菲亚特他在开玩笑？在这一刹那，我的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如果当时身边没有格鲁，我不敢想象。就在我方寸大乱的时候，菲亚特已经像蝙蝠一般，腾空而起，朝我抓了过来。如果格鲁不在身边，我是不是已经真的和菲亚特一样，被杀死而后也变成吸血鬼了呢？或许，和他一起，不死不灭，也正是我所期待的？我是否应该鄙视现在的自己呢？
嗤的一声，我眼前一花，才意识到自己再一次被格鲁救了。他挡在我身前，将那怪物和我隔开。我看到那怪物的手臂，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红的血，从伤口汩汩的流出来。
“珍妮！你在干什么？”他的呼喊再一次惊醒了我。短短的几分钟之内，格鲁又救了我一次。我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格鲁说：“珍妮，醒醒吧，这个人已经不是菲亚特了。”他看着呆若木鸡的我，无可奈何。
而那怪物，在受伤之后，竟没有一点痛苦的样子，他用舌头舔着那流着血的伤口。然后，惊恐的看着格鲁。
菲亚特惊奇的看着格鲁：“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已经死了，二十多年前你就死了，我见过你的尸体。啊，对了，前些天，我还见过你的魂魄，在那阴森的地洞里。”
格鲁吼了一声，前冲一步，向菲亚特砍了一剑。而菲亚特身上的袍子突然像个气球一样膨胀起来，噗的一声，袍子被利刃刺了一个洞。借着袍子的保护，菲亚特向后跳出好远。
“你杀不了我，雷伊娜。”他又笑了，“你没有肉体，只剩一个幽灵，你伤不了我的不死身。”
对眼前这一切一头雾水的我看着面色铁青的格鲁，问道：“菲亚特，他，到底在说什么？”
格鲁的眼睛里只有菲亚特，他冷冷的说道：“珍妮，如果你不愿意动手，就由我来杀他！”说着，他左手抬起弓，右手从背后抽出一支箭。
我还能说什么呢。不，格鲁，请你不要杀他？你还要欺骗自己多久，你明知道，为了菲亚特大人，你应该杀了这怪物，他不是菲亚特，他是恶魔。但你的懦弱让你无法面对他，这时候，你甚至希望一个人能站出来，替你实现你的承诺。而格鲁，就是这个人。
“格鲁，我求你，不要过分伤害他的身体，可以么？”
格鲁的弓早拉得像满月一样，他撇了撇嘴：“放心吧，一定会一击致命的！”
对面的怪物还在笑着：“你想瞄准我的心脏么？幽灵，但你的箭不会碰到我的。”他说着，眼睛里竟然闪出一丝光来。
“等等，格鲁！”
“碰不碰得到，试试看吧。”
“啪”的一声，利箭离弦了。
你可能要问我，我为什么还要阻拦他。因为我意识到，菲亚特大人真的没死，他的意识还存在。他也希望有一个人能出现，结果自己，让自己从黑暗之中解脱出来。因为我看到，他眼里的那一点光，是眼泪。吸血鬼怎么会有眼泪呢？山德鲁以为他控制了善良的菲亚特大人，他错了，纯洁高尚的灵魂不会轻易的向邪恶和暴虐低头的。菲亚特故意问我们是不是想瞄准他的心脏，那是在告诉我们他的致命处。我能听得出来，格鲁能不能听出来呢？
我已经阻止不了这离弦的利箭了。
菲亚特还在怪笑着，他的身体周围，突然弹出一面气墙，气流在他身边飞快的旋转着，包裹着他。我知道，这是空气护盾。利箭触到这气墙的时候，就像汪洋中的一条小船，在气流中翻转着，颠簸着，摇摇欲坠。只有几秒钟，气墙消失了，怪物一伸手，将这支箭抓在了手里。但他的笑容也在那一刻凝固了。
格鲁冷冷的说：“幻影神弓，在你看不见的时候，真正射出的那支箭，已经插进你的身体了。”
菲亚特喘息着，瘫倒在地。我终于看见，在他的胸口，心脏的位置，插着一支长长的箭矢。
“菲亚特大人！”我冲了过去。
那苍白的躯壳抽搐着，喘息着。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是珍妮么？”
我将他抱在怀里，看着两眼充满泪水的菲亚特，自己的视线也模糊了。
“菲亚特大人，我来晚了。”
“不，我要谢谢你，还有那位少年。”他眼睛里的红色，在慢慢地变淡，“是你们，让我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了。我现在感觉很好，死亡对我来讲不可怕，我已经死过一次，那次是下地狱。而这次……”他咳嗽着，不停的吐着血。“这次，我应该可以升天了吧？”
美丽的棕色瞳孔注视着我，我知道他在指什么。
“菲亚特大人，珍妮的心意……”
他费力的点点头：“我明白，从一开始我就明白。如果……如果你早一些来到我身边的话……”
我已经哭得不像样子了。
咒语过后，一片金光笼罩着菲亚特的身体，他的灵魂，被我指引到神灵的庇护所。那肉体，带着安详的表情长眠了。我只能擦干眼泪，接下来，就是擒住真凶，为菲亚特大人报仇了。
格鲁一支站在我身边，他一直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等我缓过神来，他喃喃的说：“雷伊娜，雷伊娜，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我有种预感，她一定和我的亲生父母有关联！”

9、克罗尼斯的话

我无法面对她的眼睛，特别是当你知道她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而你恰恰就是追捕者的时候。我不敢看她，直到她永远的离开这个让她痛苦不堪的世界，你连她的身体都不敢看。她最终的选择，让我一直痛苦到今天。但我依然记得那个预言，依然记得特拉克西斯在临死前在树干上刻下的那几行字，这些年让我一直如鲠在喉。所以，我一心要阻止这场悲剧发生，为了能让特拉克西斯安息，为了让雷伊娜安息。
哦，我还是从头说起吧。好多事情让你糊涂了，年轻人。
我来到埃里的时候，已经是埃拉西亚有名的牧师了，但我实在厌倦了那里的生活，于是来到了图拉利昂森林，我找到了那位隐士。对，就是后来引导珍妮成为德鲁伊的那位隐士。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和珍妮还算是同学呢。我见到珍妮的第一面，她就让我想起了雷伊娜。她们同样美丽，都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她们也同样是那么善良，同样的容易被人欺骗。雷伊娜，如果没有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她，怎么会走上那样一条不归路呢？
特拉克西斯，我的兄长，一位坚定的德鲁伊教徒，在埃拉西亚，我从没见过他那样的魔法师。他像岩石一般，笃定自己的信仰，他嫉恶如仇，面对那些敢于伤害或可能伤害埃里的任何人，任何事情，他都不会放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被害。
图拉利昂森林的埃里王国，多少年来信奉自然的神灵。生活在那里的精灵，长久以来都与森林的一切和谐的相处着，从事着渔猎、耕作的简单生活。而在埃里王国，上千年来都有一条严苛的法律，那就是，禁止私自使用火的魔法。我也是问过了我的导师才知道原因的，原来，在迁徙到这个森林之前的时候，精灵的祖先在恩洛斯大陆经历过一场浩劫——火之日，一场毁灭了半个大陆的大灾变。过了几百年，在迁徙到图拉利昂之后，精灵的祖先们对那场浩劫心有余悸，于是定下了这条法律，可以说，整个森林，只有这条法律的无法动摇的。对于擅自使用的人，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被处死。
当然，即使是森林，没有一点火也是无法想象的。于是，这条法律又有一个补充条款。每20年，德鲁伊长老院便会选出一名德高望重的德鲁伊，修习全部的火魔法，作为王国唯一一名可以合法使用火魔法的人，负责在全国指导人们有限度的使用火焰。当然，他所做的一切不能用于杀戮和破坏。这个人，被称作森林的行火使者。行火使者的任期为20年，当选出新的人选，前任行火使者必须在神圣祭坛对历代先祖发誓，今生再也不使用火焰魔法，否则，将被打入地狱的底层。1000多年来，埃里一直持续着这样的做法，以确保森林所有生灵的和谐与安宁。
那时，特拉克西斯，我的兄长和朋友，担任行火使者已经有3年了。他严守自己的准则，几年之间，埃里国内四处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为那些需要火焰的人带去温暖，带去光明，但没有一次滥用这种能力的记录。人们争相传颂他的事迹，说他是天使下凡。我们都觉得，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他很可能成为元老院的首席长老。
雷伊娜，和我们拥有同样的导师，她比我入门稍晚一些。我还记得刚见她的时候，她的美丽让我和特拉克西斯都着迷了，我们甚至私下里打赌，看谁先把这美丽的姑娘追到手。当然，我们都很胆小，只能隐晦的表达着我们的爱意，面对那样纯洁的小姑娘，我们甚至不敢用轻薄的眼光去亵渎她。一转眼，几年过去了，我们相处的很愉快。雷伊娜的天赋让我们很吃惊，她进步神速，土、水、风系魔法，她都掌握的很纯熟了。突然有一天，她竟然对老师说，可不可以让她接触下火焰的魔法。
结果，当然是遭到了严厉的训斥。老师说，你要彻底断了这个念头。记得，这一生都要远离这受诅咒的魔法，不然，你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雷伊娜倔强的争辩着：“特拉克西斯不就成了行火使者么？行火权不是20年一换么？谁能保证下一任行火使者不是我呢？”老师说，他是他，你是你，他修行已经超过100年了。是的，你很聪明，但你的魔法还只能说是一种技艺，而他，魔法元素已经渗入到他的血液里，魔法成了他的本能。另外，记得，火焰魔法是拥有无比破坏力的，而这与图拉利昂森林和谐宁静的生活方式不符，这里的人不喜欢火焰。另外，雷伊娜，你太纯洁了，你的纯洁甚至让你对诱惑没有任何抵御能力。所以，你要远离火魔法的元素，你要远离那跳跃的精灵，那代表着危险。对于你来说，另外三系的魔法虽然使用很纯熟，但是在深度方面还有很大的欠缺，还是踏下心来，继续修行吧。
两年之后，菲亚特领主要为巴特拉地区招募一名德鲁伊长老，老师向长老院推荐了雷伊娜。于是，雷伊娜便动身离开了皮尔彭特，到巴特拉去赴任。没想到她这一走，我们三人在一起的日子，便一去不回头了。
过了一段时间，南部边境的德迦人有些蠢蠢欲动，有些村庄不时会遭到亡灵巫师的袭击，很多人因此丧生。之后，我们又听说，雷伊娜协助菲亚特对当地的治安进行整顿，很多亡灵巫师都败在这位年轻的魔法天才手下。不管是我，还是特拉克西斯，都为她感到高兴。就在这时，老师找到了我。
“一个月以后，你去巴特拉地区，找一个金发的人类，然后，不要问为什么，直接杀了他！”
我不理解老师的指令，于是问道：“这个人犯了什么罪么？”
“这不重要，孩子。”老师神情严峻，“不要问他犯了什么罪，我只知道，一旦他犯下了罪孽，你、我，所有人都会死。而且，没有人能够制止这灾难的发生。所以，只有在他犯罪之前杀死他。”
我有些为难，我知道老师是可以预见未来的贤者。但是，要我去杀一个将来可能犯罪但是仍然没有犯罪的人，我下不了手。可老师的一席话，让我觉得事态严重，就暗暗下了决心，一定不辜负老师的期望，完成这个任务。于是，我给雷伊娜写了一封信，信中只说，我去协助她对付亡灵法师。关于那个人类，我只字未提。
我还是找到了那个人。
“你好，我叫山德鲁。”
你一定很熟悉这个名字，是的，如果我当时杀了他，可能后来的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但你也知道，我失败了。
眼前的这个金发的年轻人还是比较英俊的，那个时候，他正在拜访菲亚特领主，雷伊娜也认识他。在我面前，他很谦逊，他也会一些简单的魔法，他说，他是从另一个大陆游历过来的。我想，应该就是他了。我和他漫无边际的闲谈，试图了解他的底细和来此的目的。但是并没有什么结果，他很谨慎，始终和我保持着距离。于是我放弃了试探，这没有意义，他不是一个逃犯，即使他即将犯罪，就算你了解到他清白的过去也无法避免去杀死他。不用犹豫了，动手就是了，为了你热爱的国家和人民，不要管其他的。但是如何下手呢？菲亚特领主和雷伊娜应该会反对我向这个无辜的人下手吧。看来，要做的隐蔽一点。
我悄悄地跟踪他，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我悄悄地将法杖藏在我的袍袖下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悬崖，就在那儿吧，我可以动手了。
那青年回过头来，看见了我。
“克罗尼斯先生，您在这儿？”
“啊，是的，我在。”
“您找我有什么事儿么？”
“没有什么……”我有些语无伦次，“不，我找你有事。”
“哦，那么您请讲。”年轻人报以一个迷人的微笑。这个人举止优雅，我觉得，他应该是某个国家的王储或贵族才对。此时，老师的话在我的头脑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一旦他犯下了罪孽，你、我，所有人都会死。而且，没有人能够制止这灾难的发生。
一旦他犯下了罪孽，你、我，所有人都会死。而且，没有人能够制止这灾难的发生。
一旦他犯下了罪孽，你、我，所有人都会死。而且，没有人能够制止这灾难的发生。
“克罗尼斯先生？”年轻人微笑着看着我。
冷汗，从我的鬓角流了下来。这个充满优雅气质的年轻人，不久以后就会死在我的手上。我仿佛看见他美丽苍白的面孔上沾满血迹。这血是他自己的，不能是别人的。对，动手吧。不要内疚，不要有任何怜悯，你有足够的理由杀了他。而且，你也有足够的可能性杀了他。
“啊……山德鲁先生。我想跟您谈一件事。”
“您请讲，克罗尼斯先生。”
“我想杀死您。”
“您说什么？”
“我说，我，想，杀了你！”
箭在弦上，不能不发了。法杖从袍袖中露出来，指向那青年，随着口中的咒语，法杖上面的宝石闪耀出神秘的光芒，魔法元素的粒子迅速聚拢了过来，蓝色的冰箭从法杖的尖端飞射出去，正中目标！
那青年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击中，他的身体弹出老远，落在地上。我听到了他肋骨折断的声音，他呻吟着，捂着自己的胸口。
“克，克罗尼斯先生……”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突然攻击他，这心理上的打击恐怕比肉体还要沉重吧。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恐惧让他睁大了眼睛，他吐着血沫，大声的叫着。
我走到他的跟前，看着这个可怜的人，说道：“原谅我，山德鲁先生。我确实和您无冤无仇。但是，为了未来的安宁，我只有这么做。”
“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他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不想再解释什么了，我也不能解释：“您不需要明白。当然，我会为您超度的，希望您的灵魂能够升天。”
说完，我闭上了眼，再次念动了咒语。
嘭的一声，山德鲁的身体被弹起老高，当那躯体再次落在地上的时候，已经不能动弹了。我看着他惊恐的双眼瞪得圆圆的，似乎到死也不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
我把他的尸体抛下了山崖，之后，连招呼也没有和菲亚特、雷伊娜打，便匆匆忙忙的赶回皮尔彭特了。
“我完成任务了，老师。”
出乎意料，老师并没有任何高兴的神情，他只是点了点头。
“你真的杀死他了么？克罗尼斯。”
“是的，我确认过了，老师，他百分之百死了。”
老师苦笑一声，说：“算了，看来，这真的是我们的命运啊。”
“您的意思是……”我莫名其妙，“难道是我做的还不够干净？”
“不，你做的很好。克罗尼斯。”老师很沮丧，“是我错了，我应该知道，这根本就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了。看来，这是神灵的旨意。”
“老师，是不是我做的不够干净。要不要我再回去？”
他摆摆手，说道：“已经晚了，现在你再回去，也于事无补了。”
他看着我，说道：“克罗尼斯，我现在教你一种神奇的法术。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学会。”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魔法卷轴，递给了我。
我看着卷轴上斑驳发暗的字体，读了出来。
“异次元之门。”

直到几十年之后，我才知道老师的用意，他当时就已经料到了最后的结局。
我还记得光复战争中，埃拉西亚陷落时，一个半精灵单枪匹马杀出重围，到埃里来搬救兵。当珍妮见到他时，竟忍不住痛哭失声。国会的那帮人也都议论纷纷。那时，只有老师很平静。
“我们都得听天由命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问道，“难道敌人那么可怕么，老师？”
“不，埃拉西亚和埃里一定会胜利的，在这个半精灵的光芒笼罩下，今后我们也一直会胜利下去的，只是，你知道的，胜利也是会有尽头的。”
我明白老师的意思。
老师找到了精灵国王帕森，对他说，老友，你准备好接受命运的安排么？国王笑着说，早就准备好了，我们都活了几百岁了，早就看透命运这东西了。
于是，国王把全部军队，都交给了那个半精灵格鲁，并且对他说。
“年轻人，我把军队交给你，希望你能带给我们胜利。记得，整个恩塔格瑞的命运，就掌握在你手中。”
很少有人知道这半精灵的底细，当然，认识他的人更多的是和他一起攻入德迦，大战山德鲁的老兵们。只有几个人例外，老师、我，还有国王帕森。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那个格鲁，就是雷伊娜与那男人的孩子，他就是这一切灾难的根源。

10、叙述者的话

我问克罗尼斯：“您的老师现在在哪儿？”
“他死了，在大灾变的时候，和精灵王帕森死在了一起。他们牵制了很多野蛮人的军队，掩护大家撤退，但却没能来到这儿。”
我又问：“您是不是有些后悔，当时没有杀死那个人？”
“有些后悔，但是，老师也说了，这是神灵的旨意。凡人，扭转神意，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做到的。”
不知不觉，我和克罗尼斯已经聊了好几个小时，桌子上的花茶都凉了。
我又问克罗尼斯：“之后呢？那场灾难是怎么回事？”
克罗尼斯若有所思，半天也没有回答我的话。

11、克罗尼斯的话

桑德拉河流域大洪水的时候，菲亚特领主的求救信很快就到了王都。于是，我、特拉克西斯，还有神医尤兰德，便匆匆的赶到那里。
“雷伊娜到哪儿去了？”特拉克西斯有些生气，已经乱成这个样子，这个飞龙神庙的当家人却不知跑到哪去，实在不像话。
菲亚特无可奈何，他说：“雷伊娜小姐已经失踪很长时间了。”
“什么？”我和特拉克西斯异口同声。
“她在洪水中遇难了么？”我问道。
菲亚特说：“希望不是这样。这些天除了救治伤者，我已经派出很多人手去寻找她了。您知道，这个时候，她这样的德鲁伊法师是很重要的。我们很希望得到她的帮助。”
特拉克西斯也说：“不会的，她那种程度的人，不会轻易地在洪水中丧命。”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尤兰德，“现在，我们就不去管她了。我们办正事吧。克罗尼斯，你和我展开防水结界，疏导河流，尤兰德先生，治疗伤者的事情就交给您了。”
连续三天，我们几个人没有合眼。菲亚特不愧是远近闻名的人物，他头脑清楚，很能干，给了我们很大帮助，不论是物质上还是人力上。我们都说，他应该去国会当下一届的议长。就在我们没日没夜的工作时，巴特拉森林又发生了火灾。
“真是祸不单行。”菲亚特说，“一定是我罪孽深重，所以神灵要惩罚我。但是，惩罚我一个人也就够了，为什么让我的人民也受苦呢？”他痛苦的抱着自己的头。
我们几个人也都沉默着。我想，如果雷伊娜在这儿，我们就不用脱身乏术了。特拉克西斯一定也这么想吧。回想起来，大约一年前，我还见过她，当时，那个山德鲁就在菲亚特这里做客。也就是我杀了他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雷伊娜了。你到底在哪儿啊，我可爱的小姑娘？
不过幸好，我们还是圆满的解决这里的难题，我们控制了桑德拉河的局面，又跑到巴特拉森林去救火，连续数日的奔波与施法，让我们几乎耗干了所有的魔法力。回王都的时候，连飞行的力气都没有了。
特拉克西斯并不满足，他说，这里面还有事。连续的大灾难绝对不正常，一次是什么人触怒了神灵。我问他：“你觉得，和雷伊娜有没有关系？”他点点头。
“我不敢相信，但是有可能是这样。”他说。
“如果真的是她犯下什么罪过，你会怎么做？”我问。
“杀了她！或者……或者逮捕她，交给长老院。”
我震惊了，我不相信这话是从特拉克西斯嘴里说出来。雷伊娜，我们朝夕相处了好几年的，像我们的妹妹一样的，美丽、善良、单纯的雷伊娜，你真的能杀了她么？特拉克西斯？
“如果是你，你能做到么？”老师问我。
“我想，我下不去手。”
老师面无表情，他看着手上的水晶球，安静的说道：“有些人的生命，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看到结果。”
“老师，既然您看得到结果，为什么不去制止呢？”我似乎猜测到了雷伊娜的死亡，心中燃起无限的感伤。
“孩子，当我在水晶球上看到那结局的时候，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了。现在，就算是安排好这一切的命运之神，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决定了。”
“老师，现在您能告诉我么？雷伊娜，她到底犯了什么罪，需要用她的命来偿还？”
“克罗尼斯，还记得一年前你杀死的那个人么？”
“记得，他是个无辜的人，但是为了避免以后发生不可挽回的悲剧，我还是把他杀了。”
“是的，孩子。为什么我要让你杀了他？因为只有他死，才能换回雷伊娜的命来！但是，克罗尼斯，你失败了！”
老师的话如同晴天霹雳，我像斗败了的飞龙一样，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我害了雷伊娜？”我站起身来，“老师，我现在就去找那男人，杀了他！”
“已经太晚了，那个男人，早回到恩洛斯了。而且，他和雷伊娜的孩子已经出生了。”
“您是说，雷伊娜她……”我像被雷劈了一样，傻傻地呆在那里，“雷伊娜，竟然和那个人……”
“那么，老师，难道真正会带来灾难的，是那个孩子？”
“是的，那个男婴，将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让我们毁灭。”
“那么，我去杀了那男婴。”
“你去吧，克罗尼斯，我希望你成功。当然，特拉克西斯已经先你一步去做这件事了。如果他成功，那自然好。如果他不成功，那么杀死这孩子的机会便不会再来了。”
我记下了老师的话，转过身，刚想走，又想起了雷伊娜。我想起她美丽的双眼，那双眼睛仿佛在乞求我什么。
“老师，如果我抓到雷伊娜，您能放过她么？”
“我为什么要杀她？她是我的弟子啊，我到现在，还像爱你们一样爱她，我为什么要杀她？”
我心中一宽，知道事情有了转机，于是说道：“那么，老师，我替雷伊娜谢谢您。”
“别忙着谢我，”老师似乎还有话说，“不是我想杀她，是命运之神要她偿还罪孽。你试试看吧，如果你能救她，就试着努力吧。”
命运之神么？
如果要偿还，就让我去代替她偿还吧。我默默的向苍天祷告。你说呢，特拉克西斯，你也这么想吧？
这世上有没有一种东西可以扭转时间？它能够让我们不再后悔。如果当时，我杀死了那个男人，雷伊娜就不会受苦了吧。如果我们在发生洪水之前知道这件事，杀死那个男婴，是不是雷伊娜也不用去偿还罪责了呢？如果特拉克西斯没有连续数日施法的话，也不会因为体力不支而被杀了吧？
我还是来晚了。我只见到了特拉克西斯的尸体，还有他临死前刻在树干上的话。那是写给我的。
“是雷伊娜杀了我，她居然偷偷的学会使用火系魔法，而且，她法力惊人，我完全不是对手。当然，她杀我是为了保护那个男婴——那一切灾祸的根源。就在我用匕首对准男婴咽喉的时候，他的母亲从背后向我发动了攻击。”
令我奇怪的是，特拉克西斯的脸上，没有一点痛苦，没有一点焦虑，他就是很安详的的躺在那里，双手交叉，像个虔诚的教徒。
我又看了看那几句话，最后的一行有些不清晰了，一定是他临终前没有力气的缘故了吧，特拉克西斯，你有时间刻下这些字，为什么不向别人求救呢？
“克罗尼斯吾弟，让雷伊娜去吧，放她走，不要再伤害这可怜的女人了……”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一切，都是命运之神的安排么？

一个月后，接替特拉克西斯成为代行火使者的我，在东部边境见到了雷伊娜。
她憔悴、消瘦、苍白，一个月来，她东奔西走，四处流浪，她疲惫不堪，饥寒交迫。一个美丽又孤独的女人，那样子令人怜悯。但令我奇怪的是，那男婴，并不在她身边。
“雷伊娜，那孩子在哪儿？”我直奔主题。
她对我怒目而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我。面对这目光，我打了个寒颤。
“孩子？想不到，克罗尼斯大人也不肯放过这无辜的孩子。”她的脸孔在抖动，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这句话里，我听不出她是想哭还是想笑。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无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能消除我内心的罪恶感。面对一个母亲，我们逼迫她交出自己无辜的孩子，那孩子将被我们处死。克罗尼斯，你能心安理得的作这样的事么？
“对不起，雷伊娜，我别无选择。这也是为了整个埃里，为了无数生灵。告诉我，那孩子在哪儿？”
“哈哈哈，可笑！我的孩子有什么罪，要你们这么大动干戈？说的真伟大啊，为了埃里，为了无数生灵？我实在无法理解，我的孩子，到底怎么伤害埃里了？”
我哑口无言，只能闪烁其词：“雷伊娜，你听着，你所受的这么多苦难，都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生。交出这个孩子，你自己也能得到解脱。”
“我不需要解脱！”雷伊娜很坚定的说，“就因为那可笑的预言，我的孩子就要被送上祭坛么？”

末日之书，第五章第六十五页。
一个混血男婴，当他出生时，天空在咆哮，大地龟裂，水与火焰的精灵肆虐，吞噬着无辜的人们。这是男婴带给这世界的第一个灾难。神灵会在他出生时警告那些生灵，告诉他们驱灾辟邪的方法。但是那男孩儿会带着仇恨长大，他一生都会伴随着灾难，直到他与这世界同归于尽。

当我和特拉克西斯在国家图书馆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我们两人背后发凉。老师很久以前就看到过这段话，他通过水晶球，知道了这男婴的父母。于是他安排我去杀这男孩儿的父亲，在他与雷伊娜在一起之前杀死他。老师对我说，他曾经想过将雷伊娜杀死，但是他下不了手，那是他一手培养的学生，雷伊娜就像他的亲女儿一样。老师说到这里，竟然流下了眼泪。
雷伊娜也知道了这个古老的预言，这肯定是特拉克西斯在临死前告诉她的。
“雷伊娜，你也清楚，如果你是我，如果你是老师，如果你是特拉克西斯，你会怎么做？我希望你不要怪我。”
雷伊娜的脸上写着绝望，她冷笑着说：“我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我也很清楚我那孩子的处境。我不会怪你，克罗尼斯。但是，我知道，你是找不到他的。我的孩子，你们谁也别想伤害他！”
“你把他藏起来了？”
“是的，你们谁都无法找到他。”
“那你这是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恩洛斯，去找孩子的父亲。”
“跟我走吧，雷伊娜。跟我回皮尔彭特去，我保证，没有人会伤害你的，只要你交出那孩子，南部边境水灾和火灾的事情，以及你杀害特拉克西斯的事情，老师和我都会为你承担的。”
女人冷笑着：“要我牺牲自己的孩子换回我自己的性命？你太小看我了，克罗尼斯。就算让我自己死，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孩子！”
她继续说道：“而且，在见到我深爱的那个男人之前，我是不会去死的。”她用那双美丽的眼睛注视着我，“在那之后，我会跟你走。你们要杀了我，扒我的皮抽我的筋将我碎尸万段也可以。那个时候，我不会拒绝死神的拥抱！”
“够了！”我听不下去了，“雷伊娜，不要总说死！你还年轻，你不应该受那些苦。跟我走吧，不要违抗我。”
就在我朝她走过去的时候，她突然从披风下亮出了法杖——当年，和我偷袭山德鲁的那个动作一模一样。
竟然是火球术，杀死特拉克西斯的魔法！
我向后跳跃，避开了她的攻击。
“你就是用这杀死特拉克西斯的么？雷伊娜。”
“没错！”女人一边说，手里并不闲着，法杖上的宝石闪烁着红色的光芒，我知道，那是火焰的魔法精灵。
“连环火焰！”
“寒冰箭！”
冰与火的能量球碰撞在一起，放出耀眼的光芒，产生出强烈的气浪。那气浪打在脸上，像刀割一般疼痛。两股力量，竟然不相上下。
虽然我知道雷伊娜懂得火焰魔法，但并非亲眼见过。今天，她在我面前使出那杀死特拉克西斯的魔法，我的惊诧，依然不是言语能形容的。
“你，你是怎么学会这法术的？”
“怎么，你想凭这个问我的罪么？”女人说。
“雷伊娜，你知道的，这是法律。更何况，你凭这种魔法杀害了特拉克西斯！”
“哼。”她冷笑着，“如果你要杀我，就动手好了。”
“我说过，雷伊娜，我不想杀你。你会使用火魔法的事情，我会替你隐瞒的。但是，你要告诉我，你到底从哪个学会火焰魔法的？难道是特拉克西斯教你的？”
雷伊娜并不像回答我，面对一步步逼近的我，她用法杖护住胸前，做出一副随时可进可退的样子。
“克罗尼斯，你别问我了。我不想回答。”她的声音人突然软了下来，还带着哭腔，“总之，等我见过孩子的父亲，我会回来，来赎罪，到那时，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不行！”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怒不可遏，她偷偷生下孩子让我痛苦，她杀死特拉克西斯让我悲愤，她偷袭我让我愤怒，而现在，她竟然还要去见那个人。一道闪电伴随着我的愤怒落到了雷伊娜的脚边，将地面打出一个大坑来。
“雷伊娜，从刚才，我就隐藏着我的愤怒。你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你不要再想着那个诱惑你，让你受苦的男人了。他是个罪犯，如果没有他，你现在还是受人尊敬的德鲁伊。如果没有他，我们就不会互相攻击了，你是我深爱的妹妹一样的人，在向你挥动法杖的一刹那，我的心都碎了。”
雷伊娜的脸上，晶莹的泪水流了下来。
“忘了那个男人吧。他是个恶魔，他害了你，害了特拉克西斯，害了很多无辜的人。而他自己，却在另一个大陆逍遥自在。我真后悔，后悔当初竟然对他还存有一丝怜悯。我很后悔，如果我杀了他，就不会有这么多灾祸了。”
雷伊娜惊讶的看着我，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果然是你，当初偷袭他的，果然是你！”
“是我，没能杀了他，真是一件憾事。”
雷伊娜颓丧的低下了头，她似乎很疲惫，将法杖戳在地上，支撑着身体。
“克罗尼斯，我被弄糊涂了。我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还有我，我们为什么要互相伤害，为什么？难道这真的是命运么？”
“到了现在，你还不肯对我讲出一切么？”
雷伊娜抽泣着，对我讲述者。
这一切都是命运啊。我将那个人抛下了山崖，但是，他并没有死，他的随从发现了他，将他背到了雷伊娜的住处。善良的雷伊娜，看到这垂死的人，心中涌出无限怜悯，便整日衣不解带的照顾他。而就是在这一段时间，他们俩相爱了。
这是天意啊，他们的相爱，看来还要拜我所赐，要不是我重伤了他，他们怎么有机会朝夕相对呢？
而那本火魔法，就是男人临行前交给雷伊娜的。
“这是一位先知交给我的，他叫赛诺菲克斯。他告诉我，学成了这本魔法，你便可以拥有连神都惧怕的力量。到那时，你一定可以成为整个大陆的王者。”
“做王者就那么重要么？比和我在一起还重要么？”雷伊娜问。
“不，你当然最重要。但是，我亲爱的姑娘，我是身负重任的人，将来，在我成为恩洛斯王者的时候，我会来接你，让你做无上尊贵的王后。”
“你要我等多久？”姑娘问。
“少则一年，多则三年。我一定会回来的。在我回来时，我们的孩子应该已经出生了吧？”男人抚摸着姑娘的小腹，“他出生以后，你就教他这本魔法术上的魔法。我们的孩子，一定要成为天下闻名的魔法师。你说呢，我的心肝？”
“果然啊，你果然是被恶魔诱惑了，雷伊娜。”我打断了她的陈述，“你现在后悔么？”
“我为什么要后悔？”雷伊娜反问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就算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不在身边，但一想到和他一起孕育出了生命，我便兴奋不已。”
我无话可说。
“但是，特拉克西斯，又是怎么死的呢？”半天，我又提起我那可怜的朋友。
“特拉克西斯？”女人呆住了，“是啊，当时，我竟然把他杀了。”
她开始抓狂，开始语无伦次，她抓着自己的头发，然后用手捂住了脸。
“我……我没有办法，他要伤害我的孩子。如果我不杀他，那匕首，会伤害到他的。”
“可是你知不知道，特拉克西斯是故意被你杀死的？”
那沾满泪水的脸呆呆地望着我。
“你说什么？”
“特拉克西斯深爱着你，他不忍心看你痛苦，又怎么会伤害那孩子呢？”
“可是他当时……”
“我不清楚，但当我看到他尸体的时候，看到那安详的表情，我便明白了一切。他，把自己奉献给神灵，是想替你恕罪啊。”我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中的云彩，眨这眼，好让眼泪不流出来，“你明白他的苦心了么？”
女人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命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特拉克西斯，是我害了你！”
“如果不是他故意求死，你又怎么可能轻易杀死他呢。雷伊娜？他为了你，连生命都付出了，你又怎么回报他呢？”
“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办！”
她突然拔出一把短刀，朝自己胸口插去。
“雷伊娜！”我窜过去，一把抱住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女人微笑着。那把刀，已经深深地刺进了她的心脏。
“克罗尼斯，我这样做，就可以回报特拉克西斯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雷伊娜！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傻事？你这样，他难道会高兴么？我、老师，所有爱你的人会高兴么？”
“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一些。”
“你这个傻孩子。”抑制不住的悲痛，我哭了。
“其实，克罗尼斯，我明白，你的心，特拉克西斯的心，我都明白。可是，我整个人都交给那个人了，包括我的心。”
“我知道，雷伊娜，我们谁都没有怪你。”
“克……克罗尼斯，我求你一件事。”
“你说吧，亲爱的。”
“将来，无论怎样，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可……以么？就算非杀不可，可不可以……你，不要出手。”
我犹豫不决。
“如果你能原谅我，你……你一定要答应。”
我无法拒绝她，于是点了点头。
女人露出了会心的微笑，看得出，这个时候，她是心满意足，了无牵挂的。
“谢谢你，我可敬的兄长。这样，我可以到另一个世界，对特拉克西斯说，对……对不起了。”女人注视着天空，她的眼睛里，映着流动的白云，“我真的希望，真的希望，他……能来接我，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披着五彩的王服，为我戴上王冠。我真的想……看见……那一刻。”

12、叙述者的话

我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秘密，这无异于在克罗尼行星的历史投下一颗重磅炸弹。格鲁是山德鲁的儿子，山德鲁是格鲁的父亲？这样说来，之后山德鲁发动死亡阴影战争，是为亡妻报仇了？但是他却遇到了自己的儿子，而且被儿子打败？真的是这样么？
克罗尼斯说，你错了。
“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当然，我曾经也这样以为。可就当珍妮告诉我，在德迦遇到雷伊娜灵魂的那种种事情，我便知道，我受骗了。当年我袭击的那个人，也就是和雷伊娜生下格鲁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山德鲁。”
“那么，这个所谓的恩洛斯贵族，又是谁呢？”
他摇了摇头，对我说，这个，你恐怕得去问死去的摩根-肯达尔了。
我想了想，说道：“这样说来，我是不是应该去见半死者高铎斯？”
“嗯，我想他会给你帮助的。”克罗尼斯微笑着说。

13、珍妮的话

克罗尼斯提醒我，要我小心这个格鲁。我问他问什么，他说，那双眼睛，像极了他的老朋友，他怀疑，格鲁与20多年那场血雨腥风有关。我不明白他的话，那场灾变，不是自然现象么？何况当时，格鲁只怕还没出生吧。我想仔细的询问克罗尼斯，但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关于那场灾难，恐怕克罗尼斯隐瞒了什么。
不过，格鲁的确让我头疼。他对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他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从没和一个女人长时间的相处过，等等。我隐约猜到了他的意思，于是给他一个微笑。他很失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
“我去看看武器的整备状况。”
他笨拙的样子很好笑。在这时候，菲亚特的影子爬到了心头。菲亚特啊，你想对我说什么？要我接受这少年的情意么？不，珍妮已经决定，不再去追求任何一段感情了，我不想再受一次伤，不想再一次抱着即将死去的爱人哭泣，我要把你当成我心中最后的寄托。菲亚特，在我的梦中，不希望再有其他人来打扰了。
说到梦，格鲁对我提起过他的梦。
“我梦见了雪白的天鹅，它在不远的天空中飞翔。它低下头，看着我，用翅膀拍打着我的面颊。我被它迷住了，我不由自主的喊着，妈妈，你真像我的妈妈。天鹅飞走了，我在后面追，但我追不上，我拼命的哭喊，妈妈，却只听到回声。那只鸟儿想幻影一般，时而出现，时而不见踪影。当我伸出手去抓的时候，却仿佛碰到了它的羽毛，那感觉，很真实。”
“你知道你父母的名字么？”
格鲁摇摇头，他说：“但我知道，菲亚特所说的那个雷伊娜，一定和我的身世有关。”
现在回想起来，他的感觉的确敏锐。但当时，我并没有察觉，虽然我翻阅了埃里近几十年的地方志，特别是克罗尼斯提到的那场灾难，却并没有看到过这个名字。我隐约有一个预感，历史被人刻意的隐瞒了。后来，在末日降临之后，克罗尼斯承认了这点。
“这都是老师的意思。”
克罗尼斯知道那预言，他告诉了我，老师也知道。但我们都瞒着格鲁，为此，我哭过很多次，可怜的格鲁，他的人生都被人下了诅咒。为什么？一身正气的格鲁，一心想消灭邪恶，给人们带来幸福和安宁。可为什么？你做了那么多努力，为什么还是没能逃过命运呢？
是啊，格鲁，是给克罗尼行星带来灭顶之灾的人。但是如果没有他呢？末日不会到来，但整个大陆都会被山德鲁的死亡阴影所笼罩。如果没有他，末日不会到来，但路西法-克瑞根会凭着末日神剑屠杀整个星球的人。没有格鲁，我们一样会死，而且将死得更加悲惨。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命运呢？难道神把格鲁带到克罗尼，带到恩塔格瑞，就是要用他的手来结束一切么？但在这之前，我不明白老师安排这一切，到底是什么缘由。
“顺其自然，让事情按照原本的方向去发展。既然是神灵的旨意，我们凡人就不必刻意的逆天而行了。老师对我说过，他可以杀死格鲁，但是，山德鲁和路西法-克瑞根，由谁来打败呢？手持寒冰之剑的科尔格，由谁来对抗呢？既然神灵让他在拯救者世界后毁灭他，就让格鲁去做吧。”这是克罗尼斯的话。
的确，如果说只有一个人有资格毁灭这世界的话，那就是格鲁了。

在德迦的时候，我们真的见到她了，那个神秘的雷伊娜，可惜的是，那只是个灵魂。
那天夜里，不知为什么，我辗转难眠，野外的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在我听来十分刺耳，我裹紧了被子，依然冻得瑟瑟发抖。于是我便起身，拿起法杖，走出帐篷。营房很安静，瞭望塔上的哨兵们注视着营房的一切角落。我抬起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夜空。不知什么时候，德迦的天空也能变得晴朗，能让人见到漫天星斗呢？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迎面吹来一阵蹊跷的风。我的法杖突然发出了异样的震动。我突然觉得，有人从我身前走过。
“是谁？！”
四周空无一人。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定下神来继续感知。我感到，就在不远处，有一股魔法元素在聚集。我顺着那味道望去，正是格鲁的帐篷。
“格鲁！”
我朝那里跑了过去。
难道是山德鲁的斩首行动？直接对格鲁下手？
他的帐篷被人打开了一道缝，透过缝隙，我看到格鲁直挺挺的躺在那里，而在他身边，隐约站着一个人！
“格鲁，快醒醒！”
格鲁没有反应。
就在我呼喊的时候，一股风拍到了我的眼前。
我赶忙用袍袖挡住了脸。
而那股风，并没有向我发出攻击，它跳动着，滚到了一旁。没有人能看见它，只有我，一个嗅觉无比灵敏的德鲁伊兼魔法师，才能意识到它的存在。
“格鲁，听到了吗？！”
格鲁还是没有反应。
糟了，我不知道格鲁是不是出了社么事。于是我朝那风逃窜的方向追了过去。
快，那股风很快，我为自己施了加速，驾着空气精灵才勉强跟得上它的脚步。我追出了很远，追到一个树林里，我几乎看见了它的形状。
“球形闪电！”
嘭的一声，我的闪电仿佛打到了一堵墙上。
“抗魔术？！”
那团风停了下来。我仔细观察它的样子，似乎有人形。我感到一丝凉意。
“你是珍妮么？”
是女人的声音，细若游丝，仿佛不是顺着空气传播到耳朵里，而是直接的，像意志一般，打入到我心里。
“你是谁？”我问道。
“你不用知道。”声音又在心底回荡着。
面对过很多厉害的对手，这种不由自主的恐惧还是第一次。我的身体僵硬无比，对于敌人的下一步动作，我无法预测，也无法对应。
就在我发愣的一刹那，我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人就站在跟前，我的脸颊，几乎碰到了她的发丝。
“啊！”我动弹不得，看来，我中了她的虚弱无力。我头皮发麻，悄悄的念动驱魔术的咒语，可还是没解开她的枷锁。
“不要动，我不会伤害你的。”心底的声音又响起了。
我眼前一花，竟然看见了一个人，一个透明的，影子一般的人，一个美丽的女人的影子。她看上去像个精灵，有着吸血鬼一样惨白的皮肤，她的眼睛闪着神秘的光芒。就在我惊慌失措的时候，她竟然伸出手来，抚摸我的脸颊。
“你就是格鲁心中的女人么？”我看不见她的嘴动，但声音却实实在在的发出来了，“好美啊，你真是个美丽的女人。”
“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终于解开魔法枷锁的我猛地挥出法杖，却连那人影的边都没碰着。她飞快的闪到了我身后。我立刻念动“寒冰魔环”的咒语，一脸串水气冻结的声音，在我周围，方圆几米的物质全被冻结了，地面上全是白色的霜。
“我不想与你为敌，珍妮。”她安然无恙，仍然站在我背后。
我赶忙跳到一边，面对着她。
“帮我照顾好格鲁吧，这是一个母亲的请求。”
“什么？你说你是……”
“是的，我是他的母亲，一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你是人是鬼？”
女人发出冷森森的笑声，“亡灵，不就应该呆在亡灵的国度么？”
“你，你已经死了？”
“是的，我已经死去多年了，从他刚刚出生，我就死了。”
“格鲁这些年一直在找你。”
“我知道，所以，我会在他梦中出现。但今天，我走到他梦中的时候，那里面有你。”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我不用再说什么了，只是希望你，好好待他。”
刷的一下，那人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或许是因为紧张和恐惧，我感到精疲力竭，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了。缓了好一阵子，我才定定神，长出了一口气，于是我想，该回去了。我直接朝着格鲁的帐篷走去，刚才他叫也叫不醒，我担心他出了什么事。
当我见到他时，他正呆呆的坐在床上，手里紧紧地攥着他的四叶草吊饰。
“我梦到了我的母亲。”他说。我知道，他对我隐瞒了梦境中关于我的事情。
我并没有对他提起我和他母亲见面的事，虽然可能对他不公平，但还是不说的好。如果让他知道他母亲的灵魂在德迦，他非把整个德迦都翻过来不可。然而，我隐隐觉得，他好像知道什么，又或者是他母亲在他梦中对他说了什么，他对我仿佛变了一个人。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
“珍妮，我觉得你像我的母亲。”
“你说什么？你不是没见过母亲么？”
“不，我见过。在梦中，我经常见到她。她美极了，有着精灵婀娜的身形，一头美丽的音色长发。但是有时候，她会变成你，虽然你是人类，她是精灵，但是，有时候好像就是一个人。”
“你的母亲是精灵么？”
“不知道，反正在我梦中，她每次都是精灵。”他傻笑着，“如果珍妮是我母亲，那该有多好啊。”
每当他开这种玩笑的时候，我都不理睬他。回想那天的那个人影，的确，一个美丽的女精灵，看来，她还是会在梦中和格鲁相见的。我想，那天一定是她要见我才让我找到她的吧，那天我辗转反侧，是因为她在召唤我吧。不知什么时候，那位美丽的母亲，还会再出现呢。
不久，我又一次与她见面了，而这次，她把我们都救了。
一个月来，我们步步为营，朝着德迦首都莫德尔进发，我们打败了山德鲁的数名将领，当攻下克德索的时候，我们在那里休整了几天，等待着埃里与埃拉西亚的援军。情况对我们很有利，我甚至等不及和山德鲁决战了。但是，当大军继续进发的时候，我们却遭到了惨败。
是山德鲁亲自动的手，我清楚地记得，他身穿的那件铠甲，是当初他骗我，让我一个部件一个部件帮他找到的。而当他把这几个部件组合到一起并且披在身上的时候，一个无敌的怪物诞生了。
我们听到了令人昏阙的声响，身上的力量在逐渐消失。战士们都坐不稳他们的马，一个个跌了下来，飞龙、飞马也都失去了飞翔的能力，只有我和格鲁还保存着些力气。而在不远处的树林里，山德鲁本人，以及不计其数的尸巫大军，正严阵以待，等待着猎物。战争打响了，但那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屠杀。我们没有任何反击之力，战士们几乎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一团团黑雾笼罩着我们，很多人都丧了命，而敌人几乎没有损伤。我正在组织幸存的人撤退，却突然发现，格鲁不见了。
我为几名战士连续施展了加速、疗伤、祝福魔法，我们才勉强能对抗诅咒铠甲的巨大魔力。我们朝敌人队伍的核心冲去，杀出一条血路，才终于见到了格鲁。他两眼通红，在敌人堆里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而在不远处，敌人的指挥官就站在那儿，就是那个从我手里骗走宝物的山德鲁。我大声喊着，要格鲁小心，但却没能阻止住山德鲁的偷袭。格鲁被那家伙的闪电击中，连人带马重重的摔在地上。
“格鲁！”我骑着一匹飞马，冲了过去。
“球形闪电！”我朝山德鲁施法了。
一道白色的光从我的法杖中涌出，朝敌人飞去，但它刚刚碰到敌人的铠甲，便向四处流散，好像一滴水落到了大海里。
“哈哈哈，珍妮。好久不见了。”山德鲁在狞笑着，“如果是从前，我可能已经被击倒了，真该谢谢你为我找到了这件伟大的铠甲。”
“你这个卑鄙的家伙！”
“珍妮，我很喜欢你。留下来吧，让我把你变成吸血鬼。”
我一想起菲亚特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中便无比憎恨。就是这个山德鲁，是他杀了菲亚特，是他伤害我无数的朋友和亲人。
“连环闪电！”
我的怒火转化成我的力量，在咒语声中，天上像下了一场闪电的暴雨，无数光球，冰雹一般的打下来，落在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无数敌人的尸巫，在这场电雨中被打得粉身碎骨。趁着这个时候，我跳下我的坐骑，把格鲁抱在怀里。
“格鲁！”
他昏过去了。
“干得好啊，珍妮。”是山德鲁的声音，在一连串的闪电之后，他丝毫没有受到损伤，“可惜，你还伤不到我。现在，让你看看我的死亡波浪吧。”
他的身体周围，出现了一团黑气。我在恩洛斯见过这种歹毒的魔法，我赶忙用袍子盖住自己和格鲁的身体，朝身后的战士们大叫。
“快散开！”
我还是晚了一步，那黑色的气浪迅速的超四周扩散开去，我不敢抬头，只能靠着我的法师袍自保，耳中听到了战士们连绵不绝的惨叫，心中悲痛万分，我知道，他们都遇难了，这强大的黑气能把所有生命吞噬进去。就算是我用袍子勉强保住性命，但也无法完全抵御它，身体里的力量在逐渐消失，身体里的生命里好像一下子被吸干了。
我终于抬起头来，看到了一步步走近的山德鲁，四周，战士们的残骸则变成了一堆一堆的焦炭，我知道，不久之后，他们就会被施法，变成敌人的士兵。我和格鲁，可能也会吧。
怀里的格鲁面色发青，紧闭着双眼。我紧紧地抱住了他，对他说：“看来，我们今天无法生还了，也不能再为那些无辜的人们报仇了。格鲁，想不到，我竟然和你死在了一起。”我把脸紧紧地贴柱了格鲁的脸，我感受到他体力涌动的热血，他真是个给人无限期待的男人啊，如果能逃过这一劫，他今后会变成怎样的人呢？我每天都能看到他的进步，说不定几年之后，他真的能成为恩塔格瑞最有名的英雄，或许，他真能统领大军，将德迦、伊欧佛、尼贡的邪恶力量荡平。到那时，克罗尼斯他们，还能说什么风凉话么？
但是今天，我们一定会死在这里的。想到能和格鲁死在一起，我的脸竟然有些发烧。菲亚特啊，到现在，我竟然不那么害怕死亡，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原因么？他的母亲刚刚拜托过我，要我好好照顾他，没想到，这么快我就食言了。但是，我没有办法。敌人太强了，我想，就算阿曼达老师在这儿，恐怕也敌不过诅咒神铠的力量吧？要想生还，除非，除非发生奇迹。
可奇迹还是发生了。天空中出现了无数颗太阳，温暖的阳光照到我们身上，让人觉得从里往外的发热。我感受到那强大的力场，身体的力量仿佛回来了。我知道，一定是哪个魔法师对我们施展了祈祷术。可队伍里除了我们俩，还有谁会有这样的力量呢？
与此同时，山德鲁的头顶上，一团红色的气体炸开了，他好像被烫到了一般，不住的惨叫。
“是你？你为什么要来阻挠我？”
“我不会让你伤害他们的！”
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飘飘渺渺的人影，就挡在山德鲁和我们之间，那是一个女性精灵的样子，我只看到了她的后背，雪白的长发直到腰际。
是格鲁的母亲！
火焰，热浪，活跃的火元素粒子在敌人的队伍中肆虐着。四周都发生了爆炸，敌人的尸巫被烧得焦头烂额，连山德鲁自己都退缩了，他用手挡着自己的脸。
“雷伊娜，你不怕我杀了你么？”
“我本来就是死的，害怕再死一次么？”那个幻影说，“你这个小丑，如果不是你的神器，谁会怕你？”
我终于知道雷伊娜是谁了，那天菲亚特看见格鲁，把他当作了他的母亲。
“那又怎样？总之，现在你不是我的对手，雷伊娜。你要明白，如果你的灵魂被我打碎，你就连意识都没有了，等待你的将是永远的虚无。怎么样？还要与我为敌么？”山德鲁桀桀的笑着。
那女人的影像并不理会山德鲁，她转过身来，看着我们俩。
“还不快走！？”
“是妈妈么？”格鲁仿佛梦到了什么，他双眉紧皱，嘴里嘟囔着。
身体变得轻盈，一团气把我们托了起来。
“你们走吧，记得将来，一定要将这恶魔杀死。”
“那你呢？”我问道。
“别管我！”
“妈妈，是你么？”格鲁醒了过来，在他周围，空气的粒子不停地旋转，现在，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任何魔法也伤不了他。
“珍妮，带他走！”
“妈妈！”格鲁狂喊着，“是你的声音，妈妈，你在哪？”
耳边是风声，身体四周的白色气流不停地旋转，不一会儿，我们便听不到打斗的声音了。
落地的时候，我们在克德索的城墙下面，我们收拢了残兵败将，向埃里徐徐退去。当然，格鲁坚持要回到战场去，他坚信，他的母亲没有死。我只好告诉了他真相。
“你母亲死了很久了，那天救我们的，是她的幽灵。”
“你怎么知道？”他不敢相信。
于是我把那天见到她的事情告诉了他。
“那么，她现在有危险，我得回去帮她。”
我一把拉住了他，“放心，一个人不会死两次的。何况，以你现在的力量，不是想给她拖后腿吧？”

14、叙述者的话

在那之后，格鲁、珍妮，已经两位野蛮人英雄肯咯哈格和约克，历经重重磨难，终于找到了克制山德鲁诅咒神铠和不死国王披风的那件宝物——天使联盟神剑。他们第二次攻进了德迦的本土，这一次，他们成功了。
此事的格鲁与之前大不相同，他的力量让山德鲁感到恐惧。在战场上，他手持宝剑，与敌人一对一的决斗。格鲁问起了雷伊娜的灵魂，山德鲁说，已经被他打得神形俱灭。没有人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山德鲁的话，激起了格鲁的怒火，怒火感染了手中的宝剑，他挥动宝剑，超敌人发出致命的一击，将山德鲁彻底击败了。诅咒神铠被劈成了两半，不死国王披风也被撕裂了。山德鲁本人也身负重伤，落荒而逃。从此以后，他从德迦消失了踪影，直到几年之后才重出江湖。而那场惊心动魄，关系整个恩塔格瑞大陆命运的死亡阴影战争，也以我们主人公的胜利而告终了。
在那之后，格鲁依然没有放弃寻找他的母亲。他说，他还能梦到母亲，那就证明，他母亲的灵魂还在。只是那四叶草挂件，在和山德鲁的决斗中丢失了，格鲁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但是，焉知非福呢？他和珍妮，终于互相表明心迹了。如果不是后来仍然连年征战，他们可能早就结婚了吧。
当然，他们俩没能走到一起，有克罗尼斯的原因。虽然格鲁在这场战争中功勋卓著，但却没有得到埃里国会的任何赏赐。他们反而又去追究格鲁误杀飞龙领主的过失，结果，把格鲁赶出了埃里。
珍妮找到了克罗尼斯。
“是不是你对国会的人说了什么？”
克罗尼斯点点头：“是的，珍妮，我不能忘记那预言所说的一切。”
珍妮觉得不可思议：“你们还认为他是灾星么？他在德迦，浴血奋战，几次差点把命都丢了。他是为了保护埃里，保护埃拉西亚，没有他，我们不可能胜利。而你们，却在后方猜忌他。”
“珍妮，你听着，格鲁的确功勋卓著，但是，我无法忘记20多年的一切。”
“克罗尼斯，如果你认为他就是那受诅咒的男婴，为什么不杀了他呢？”珍妮反问。
克罗尼斯苦笑着说：“如果不是我答应了他的母亲，或许我真的会动手。”他又说，“这也是老师的意思，让他离开埃里，比让他呆在这要好，对他自己来讲也不错。在这里，说不定哪天，他会被国王派人杀死。”
珍妮被驳得哑口无言，但现在提起这件事，珍妮也明白了。
“当南方那一团巨大的火焰升起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老师的苦衷，克罗尼斯的苦衷。特别是老师，当你知道一个灾难，却无法制止，只能平静的接受命运的时候，那种心情，不是旁人能够理解的。”
而格鲁本人，在大爆炸的中心，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那个山德鲁倒是一定很得意，那个曾经给他最惨痛失败的人，竟然先他一步而死，他恐怕会高兴地合不拢嘴吧。
我突然问珍妮，你觉得山德鲁像不像格鲁的父亲。珍妮说，绝不是，那个恶魔没有一点和雷伊娜曾经相爱过的迹象。
那么，当时为什么那男人对克罗尼斯说，我叫山德鲁呢？格鲁的父亲，真的另有其人么？我想起了克罗尼斯的话。
“你应该去问问摩根-肯达尔。”

15、叙述者见到半死者高铎斯

“有没有与灵魂对话的方法？”
“有啊，只要你和我修习黑魔法，年轻人。”
“如果我拒绝呢？”
在我面前，坐着亡灵国度如今的王者，高铎斯。他不像我想象中那么狰狞可怕，他面容慈祥，和蔼可亲。在我眼里，他像个真正的王者，他的气度具有包容性。难怪，山德鲁会被他打败并且囚禁。拥有仁者的力量，一定是战无不胜的。
“哈哈，”听了我没有礼貌的话，高铎斯笑了，“罗维，一个年轻的学者，在我这个万灵之王面前，居然还这么不可一世。哈哈。”
我依然勇敢的看着他。
“不是你来求我么？难道我不能提条件？”
“什么条件？”
“我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亡灵，而后，你要留在我身边。”
我笑了。
“高铎斯是一位受人景仰的王者，我想，他一定不会强迫一个人做不想做的事。”
高铎斯也笑了。
“我的确很喜欢你，罗维。你的老师是谁？我很羡慕，他能收你这样的弟子。说实话，我都有点嫉妒了。”
“我有三位老师，罗尼斯、阿德拉，还有珍妮。”
“难怪了，在我看来，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超过他们三个了。”
“谢谢您的夸奖。”
“好吧，我答应你的请求，由我来召唤亡者的灵魂。说吧，你想见谁？是你的亲人么？”
“谢谢您，王者高铎斯。我想见的人，是个很有名的人物，他是埃拉西亚最后一任国王——摩根-肯达尔。”
高铎斯皱了皱眉，说道：“这个有点难办啊。他的灵魂，应该还在克罗尼星球上啊。”
“我知道您是有办法的，您曾经去那里救过您的老师，这件事人尽皆知。”
“不错，但要去克罗尼，需要用强大的法力制造一个次元门，这会消耗我很多精力。如果我帮你见到了肯达尔，你会给我什么报酬？”
“我是个一无所有的学生，我没有任何东西能交给您，高铎斯。”
高铎斯赞许的点点头：“好吧，我明白了。明天我们就动身吧。”
第二天，我们来到了他城堡最底层的密室。
我看到一团奇异的光。
“这就是与克罗尼相连接的双向传送门。”高铎斯说，“我很佩服你的胆量，但是到了那边，你任何事都要听我的。”
“好的，我明白了。”
“现在，请抓紧我的袍子，跟着我。”
说完，他朝那光芒走了进去，我急忙抓住他的袍子，纵身一跃，便失去了知觉，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醒来，发觉自己到了一个从没到过的地方。脚下是火热的火山灰，四周也都是焦糊的味道，高铎斯则站在我身边，笑吟吟的看着我。
“这是哪儿，高铎斯先生。”我问道。
“这里就是克罗尼星球了，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在埃拉西亚的某处吧。”他看了看手上的指南针。
“克罗尼……埃拉西亚……”我陷入了沉思。
这里就是克罗尼，我的故乡。我回想小时候的时光，那时，我就住在埃拉西亚的边境，那里是个美丽的地方，天空永远是那么的湛蓝，到处都是鸟语花香，人们在那里快乐的耕种、渔猎，快乐的繁衍生息。如果没有那场战争，我的命运会是怎样的？我会在田间，和美丽富饶的土地在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会和一个我深爱的姑娘一起，生下几个孩子，然后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享受着天伦之乐。我的父母现在会变得很老很老，他们会做在屋子外面，一边打牌一边晒太阳。总之，平静，幸福，日复一日。
而现在，克罗尼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废墟，四处都是燃烧过的遗迹，整个星球变成了随时可能喷发的活火山。没有人能在这里生活，没有人能在这里找到幸福与快乐。
这样说来，格鲁的确是个罪人。因为他的固执，因为他的傲慢，很多人丧命了。如果他听进去塔南的话，如果他听进去克罗尼斯的话，悲剧还会发生么？
可是当时，如果没有格鲁，没有他手中的末日神剑，又有谁是科尔格的对手呢？又有什么武器是寒冰之剑的对手呢？那么世界毁灭不毁灭，又有什么区别呢？就算是未卜先知的那位隐士，就算是不死不灭的塔南，如果他们面对手持寒冰之剑的科尔格，又有什么选择呢？我终于明白了那句话。
“你准备好接受命运的安排么？”
是啊，这就是命运，这就是神的意志。我们每个人都不愿受命运的摆布，格鲁也是，雷伊娜也是，克罗尼斯也是，珍妮也是，肯达尔也是，但他们无一例外的失败了。只有一个人笑到了最后，那就是命运之神，他看到这些渺小的人类无力的抗争着，一定在心满意足的微笑吧，当所有人都在命运的折磨下筋疲力尽，束手就擒的时候，他可以俯视整个世界，只有他才是这世界的主宰。
“你在感伤什么，年轻人？”高铎斯问我。
“我想起了我童年的时光，还有……其他一些事情。”我说，“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啊，如果没有灾难，我想我还在田里种地呢。”
高铎斯微笑着：“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命运，与其慨叹命运对你的不公，还不如拿起武器和他战斗。”
“战斗么？”我咀嚼着他的话。
是啊，说道命运悲惨，有谁比得过高铎斯呢。从小被亡灵巫师当作仆人，又在大灾变中失去了半个身体，他是真正的从泥沼中爬起来并且获得重生的。命运对他来讲才真是不公平，就算他成为奈克罗斯的君王，却也不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厮守在一起。但是他依然很阳光的面对着这一切，是的，我是个怪物，我是你们眼中的恶魔，但当我的人民欢呼万岁的时候，你们还能说什么呢？命运给了他黑暗，他还给命运光明。我们和他比起来，境界要差得远啊。
高铎斯解开我的衣服，在我胸前画了一道符。
“一会儿我召唤亡灵的时候，你一动也不许动，我可不想你的魂魄被我从身体里拉出来。”
我点点头。
“还有，一会儿那种景象可能有点吓人。你不会害怕么？”
“我不会怕的，如果怕，我就不会跟你来这儿了。”
“好，你是个了不起的年轻人。不过，肯达尔到底是你什么人？你肯冒这个险来见他？”
“我见都没见过他。”
“哦，真是奇怪。那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呢？”高铎斯表示不理解。
我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虽然没有什么可以酬谢您，但我可以把我此行的目的一五一十的告诉您。这样可以么？”
“嗯，好啊。你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年轻人。”
高铎斯终于念起了他的招魂咒。一霎时，天空变成阴沉昏暗，我看见黑色的雾气笼罩着四周，不一会儿，传来了异样的声音。
是鬼魂们的哭声！
我紧张极了，我想抓紧我的法杖来保护自己，但又想起了高铎斯的警告。于是我戳在那里，纹丝不动。咒语在耳边回荡，声音越来越大，我有些头晕目眩，我知道，这是对灵魂的召唤，如果我运气不好，魂魄就会被剥离肉体，那样的话，我就没命了。于是我集中精力，克制自己动摇的心旌。我听到无数人说话的声音，那都是鬼魂吧。它们哭泣着，它们低语着，它们狞笑着，我感到它们在我身边绕来绕去，它们用冰冷的手指抚摸我的长发，它们舔舐着我的面颊。我神智不清了，我看不见任何东西了。隐隐约约中，我听到了几个鬼魂的对话。
“一个活人！”
“很久没见过活人了。”
“我想撕开他的胸膛，吸食他的生气。”
“不，还是把他那漂亮的头颅取下来比较好。”
“哈哈哈……”
“嘻嘻嘻……”
……
“滚开！离那年轻人远点！”
这是高铎斯的吼叫。
一道魔法箭落在我的脚边，刚才那几个鬼魂哭泣着向高铎斯求饶。
“原谅我，伟大的巫妖之王。”
“滚开！否则我把你们交给噬魂怪！”
那几个亡灵灰溜溜的离开了。
头晕目眩的感觉持续了好一会儿，高铎斯对我说。
“睁开眼睛吧，年轻人。”
我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定一定神，几乎没有站稳。眼前的景象让我打进一惊。
在我的高铎斯四周，三米外的地方，黑压压的一片，站满了亡灵们。它们带着黑暗的气，散发着尸臭，拥堵在那里，它们有男有女，高矮胖瘦，有的浑身鲜血，有的肢体不全。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我一下子傻住了，张着大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罗维，快告诉我你要找的人。”
“啊，是埃拉西亚的摄政王，格鲁的养父，摩根-肯达尔。”
高铎斯高举着法杖，对着不计其数的亡灵高喊。
“摩根-肯达尔，快过来，有人想见你！”
亡灵们发生了骚动。
“原来是找肯达尔。”
“那个可怜鬼么，被自己的儿子害死了。”
“真失望，我以为是来找我的。”
“不，别这样。高铎斯先生，给我一点活人的鲜血吧。”
高铎斯法杖上的宝石一闪，天空中霎时电闪雷鸣。
“安静些！”他叫道，“除了肯达尔，其他人可以走了。”
亡灵们依然在骚动。
“五分钟后，如果我看到肯达尔以外的人，我就用闪电超度他！”
亡灵们惊慌失措，它们在离开，它们互相碰撞，飞快的逃窜。黑色的尸气扬了起来，我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是感觉身边不断的有冷风吹过。亡灵们的惊叫声十分刺耳，我甚至有种想呕吐的感觉。几分钟后，黑气散去，我终于能看见点东西了。那令人作呕的恶臭也淡了很多。
我揉了揉鼻子，看看周围。
眼前除了高铎斯，还有一个老人的幻影，他满头白发，衣着华贵。
“请问，是您想找我么？先生。”
“您是……”
“没错，我就是摩根-肯达尔。”

16、肯达尔的话

我这一生最大的成就，不是统治一个伟大的帝国，而是培养出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英雄。格鲁，他是我的儿子，他浑身所有的本领都是我教的。我这么夸他，并不是因为我是他父亲。你想想，有哪一个英雄能比得上他一半功绩？
我妻子很早就去世了，我们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我见到格鲁时，我就知道，这孩子命中注定要和我在一起。我从心眼里喜欢他。我问他：“跟着我好么，孩子”
7岁的男孩儿对我说：“你能给我什么？先生。”
“哈哈，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我是这国家的宰相，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我喜欢听关于英雄的故事，你能讲给我听么？”孩子眨着他纯洁无瑕的眼睛说。
“哈哈哈，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我不后悔我当初的决定，即使最终我在末日中被炸死，也绝不后悔。所有人都会说，看，他是肯达尔的儿子。如果是你，你也会自豪的。
他是个重情义的孩子，所有人都喜欢他。德拉波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给我写信说：“我太喜欢这年轻人了，真羡慕你，有这么出色的儿子，他非常尊敬我，对我像对他父亲一样。”你看，不只是我吧，所有人都会被他的魅力所吸引。
德拉波被害时，我听说，他哭了很久。我给他写了封信，要他将悲痛变成复仇的火焰，杀死凶手。他给我回信说，如果不能为德拉波报仇，他宁可被熊熊烈火烧死！是的，他说到做到。不久之后，他就在战场上打败了山德鲁，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还记得埃拉西亚最艰难的那段时光。那时，虽然我贵为王国的摄政王，但却没过过一天踏实的日子。国王突然暴毙，而凯瑟琳公主却早己远嫁恩洛斯大陆。国王临终前，把一切都交给了毫无准备的我。
还没来得及调查国王的死因，埃拉西亚便遇到了建国以来最大的危机，东部边境，南部边境，出现了无数的地道口，无数伊欧佛、尼贡军队突然出现在埃拉西亚的土地上，向我们开战。而在这时候，南方的克鲁罗德，西方的塔塔利亚，也趁火打劫，分别出兵，蚕食我们的边境领土。所有的邻国中，只有北方的埃里和南方的布拉卡达还保持中立。一段时间以来，面对精心备战的伊欧佛以及尼贡军队，所有部队都节节败退，只有格鲁和他的丛林卫队，在北部边境战无不胜。当邪恶同盟的大军兵临斯戴维克城下的时候，侦察兵报告说，有一支小分队，竟然从埃拉西亚、埃里和德迦三国边境，突破敌人的重重封锁，回斯戴维克来了。
听了这个消息，我感动的掉泪了。这是我的儿子啊，他为了营救他的父亲，不顾一切艰难险阻回来了。有了他，埃拉西亚就有希望。
但是很快，尼贡人和伊欧佛人就通过地道打进了城内。皇宫失火了，城墙被砸破，永不陷落的斯戴维克还是陷落了。我带领着部队，向外冲去，街上的平民在哭喊着，他们很多人都在呼唤我的名字。
“伟大的肯达尔将军，带领我们击败侵略者吧，你是埃拉西亚人唯一的希望。”
我哭了。是我的无能造成了这样的悲剧，无数同胞死于战火，大片的国土沦丧了。而我，坐在皇宫里瑟瑟发抖的人，一个无能的摄政王，如何面对埃拉西亚千千万万的百姓？如何面对埃拉西亚历代君王？不，我们不会失败，只要有一点希望，我们就不能屈服。格鲁，他就是我们的希望，当年山德鲁那么强大，还是败在了我儿子的手上。如今，他也一定能带领我们复国成功。是的，我记起了凯瑟琳公主的话，如果我有儿子，她会让他做神圣同盟的大元戎。没错，只有半神一般的格鲁，才能完成这别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告诉士兵们，打开北门！门外有一支部队来接应我们！
我告诉百姓们，冲出北门！那里有我们的人在接应，跟着那支部队的领袖！他叫格鲁，有他在，埃拉西亚不会灭亡！
我带领一部分士兵在城内阻挡着追兵，我驾驭着我的坐骑，挥舞着宝剑，将靠近的敌人一个个的杀死。但我的部下却越来越少，他们以一当十，但敌人足有我们的一百倍。就这样，他们一个个的倒下，每个人都与十倍的敌人同归于尽。我知道，我的性命恐怕也到此为止了，我只有一点遗憾，那就是，不能再临死前见到我的儿子了。怀着这个信念，我拼命杀敌，总算冲出了城，但是城外，更多的敌人列阵等在那里。一支流箭飞来，射倒了我的马，我摔了下来，被俘了。
敌人捆绑着我，将我押在城头上。他们对我说，看啊，无所不能的摄政王肯达尔，你的王国完蛋了，美丽富饶的埃拉西亚亡国了。
我朝城墙下望去，几乎绝望了。一望无际的原野上，视线内全是伊欧佛人红色的旗帜和尼贡人黑色的旗帜。我的战士们在城下，被零星的分割，歼灭，几乎剩不下活口。我闭上眼，等待敌人给我一刀，让我解脱。
“父亲！”
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格鲁！是你吗？我的孩子！”
就在城下，一名勇士，一个人一匹马，将敌人的阵型割开，闯了进来。他左右开弓，转眼间射倒了接近他的几十名敌人。他穿着金色的铠甲，马背上插着金色的狮鹫大旗。在那一刻，他就是我，不，整个埃拉西亚的太阳。
“你们这群畜生，放了我父亲！”他一边奋战一边喊着。
“放下武器投降吧，不然，你就会亲眼看到你父亲的人头掉下去！”
尼贡人的一个队长向城下高喊。周围，无数敌人狂妄的笑着。
笑声还没结束，那个队长就惨叫了一声，向后跌倒，他的额头上，一根利箭还在晃动着。
“你们谁敢伤他一根寒毛，我就让他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
敌人叫骂着，他们纷纷拿起弓箭，朝城下射去。
格鲁把迎面飞来的一支箭接在手里，反手射了回来。伴随着利箭破空的声音，刚才放箭的那个敌人中箭倒地。
敌人惊呼着，他们都趴到墙垛下面躲藏，他们把格鲁当作了下凡的天神。
“哈哈哈哈。”我大笑着，“孩子，你快走吧，不要在这里白白浪费生命！”
格鲁大叫道：“不行，父亲，我要把你救出来！”他仍然朝城门杀过来，任何胆敢阻挡他的人都作了刀下鬼。
“不，孩子！听我说。”我要劝他离开这里，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离开这里，到埃里去，找到我们的盟友，森林国度的精灵们，他们会派援军来的！”
“可是父亲，你还在他们手上！”
“孩子，埃拉西亚的复国比我个人的性命重要得多。带援军回来，将这帮侵略我们的野蛮人赶尽杀绝！听着，你是埃拉西亚的希望，千千万万人民在等待你的凯旋！”
“父亲！”格鲁从马上跳下来，放声痛哭。
“快走吧，不要让我失望，我的孩子！如果我死了，不要悲伤，就像当初你给德拉波将军报仇一样，替我血刃仇人！”
“父亲！”格鲁哭着，上了马，朝着城墙上的我高举着手上的弓，“我是个无能的儿子，是我让您受苦了！”
他又朝着城头的敌人喊道：“你们听着，我叫格鲁，是埃拉西亚丛林卫队的队长，伟大的摄政王肯达尔是我的父亲。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只要我格鲁在，总有一天会让你们滚出我们的国土。对于我的父亲，你们最好对他恭敬点，否则得话，这面旗子就是你们的下场！”
他抬手就是一箭，啪的一声，那刚刚被插到城头的红色旗帜应声而断，扑啦啦的落了下来。在他四周有成千上万的敌人，但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这个闪着光芒的男人。
“父亲，您要保重，我走了！”说完，他调转马头，朝北方飞奔而去。
“一路顺风！”我朝着他的背影呼喊。
直到他不见了踪影，城墙上的那些人才敢探出头来。
我想，只要格鲁在，我们会重见光明的。孩子，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整个埃拉西亚失望。
敌人并不想杀我。南方，还有我的几个老部下在殊死抵抗着，他们坚持一天，我们就多一分胜算，只要等到格鲁带着精灵的援军回来就好了。敌人也很害怕这无敌的战士有一天会杀回来，他们不止一次要我写信，要我劝降南方的将领们，要我劝降身在埃里的格鲁。他们还说，我们父子投降的话，还能被册封为国王，继续统治埃拉西亚。我当然拒绝了他们。
“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想让我做出背叛祖国的事情，还不如杀了我！”
敌人的军官眯着眼睛对我说道：“肯达尔大人，难道你不吝惜生命么？”
“你们最好杀了我，那样的话，你们会迎来最炽烈的复仇！”
在那段时间，我想过自杀，沦丧大半国土，从埃拉西亚建国以来，从没有过这样的事情。而恰恰，这样屈辱的事情是我在担任摄政王的时候发生的，我很想去地下向死去的先王去道歉，我辜负了他的委托。但是，一想到格鲁那双通红的眼睛，一想到他带着哭腔的呼喊，我就坚定了活下去的意念。格鲁从小就死去了父母，他在贫民窟长大，半精灵的血统让他受尽了人们的白眼，但他依然坚强的活了下来。比起他来，我遇到的这屈辱实在是算不了什么。一想到格鲁很快就会带着援军回来复国，我便会笑出声来。是啊，我一定要活着看到斯戴维克的城头重新飘起黄金狮鹫旗！
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也是快乐的。我每天都把送来的饭菜吃个精光，每天都在牢房里高唱埃拉西亚的国歌。从狱卒的窃窃私语里，我听得出他们对局势的担心。我有一个无敌于天下的儿子，我有什么好怕的！在梦中，格鲁呼喊父亲的声音时时回响着，我总能看到他英武的身姿。我期盼着，他回来救我！
终于，我等到了这一天。
那一天，喊杀声震耳欲聋，我知道是我们的人回来了，就用镣铐敲打着铁窗。我放声大笑。
“你们这群恶狗，你们终于要失败了！我们的人回来啦，我儿子回来救我啦！”
哐的一声，铁门打开了。一个牛头人站在门口。
“老家伙，你得意什么？”
“我当然得意，不一会儿，你就会死在我儿子的剑下！”
“哼，在这之前，我先杀了你！”
到了这时，胜利即将来临的时候，我反而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我决心以身殉国，到地下去侍奉先王。于是我怒吼着，举起镣铐，朝那个牛头人挥去。
敌人身手很好，而我这个囚犯还带着沉重的枷锁，没有两个回合，我便被一脚踢翻在地。看着那举起的战斧，我闭上眼睛，心满意足的等待死亡。
我听到了敌人的惨叫，于是睁开眼，那个牛头人的前胸，透出一把明晃晃的宝剑。在他身后，格鲁就站在那里。他还穿着那身金色的铠甲，浑身是血。
“父亲！”
“孩子！”
历经磨难之后，父子终于相见，我们紧紧的抱在一起。
“父亲，我终于回来了。让您等了那么久，我真该死！”格鲁的声音哽咽了。
我擦了擦格鲁额头的汗水，看着这位天神一般的勇士，说道。
“你终于没让我失望啊，孩子。”
他笑了，他对我说。
“父亲，有一个人，您一定想见。”
“是谁啊？”
“您看。”
应着格鲁的话，从牢房外面，走进一个人，一个美丽的女人。
“凯瑟琳公主！”我一下子老泪纵横，朝她拜下身来。
美丽的女人一把扶住了我，对我说。
“我的老师，您受苦了。谢谢您一直坚持着，我才能有复国的这一天。另外……”
她看了看格鲁。
“恭喜您找到一个这么出色的儿子。”

17、叙述者的话

肯达尔的故事很精彩，我听得几乎入了迷。但是，他有所隐瞒，关于格鲁的身世，关于格鲁的生身父母，在他的讲述里只字未提。于是我问他。
“那么，您知道格鲁的亲生父母是谁么？”
那老人的魂魄稍一迟疑，说：“不知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父母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果然，他说谎了。
我冷笑一声，“您认识雷伊娜这个人么？”
肯达尔大吃一惊。
“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对不起，我看过您当年的日记。”
“怎么会？那些日记应该在克罗尼被大火烧成灰烬了啊。”
“实在是凑巧，大爆炸的时候，您在战场上，和格鲁一起遇难。但是您的一个仆人，却在斯戴维克的皇宫里收拾了您的书籍，然后跟随其他人逃到了我们现在居住的星球。而您的多年以来所写的日记，被我看过了。当然，他们丢失了很多。怎么？难道您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想对我们提起？”
老人叹了口气。
“看来，只要你做过那些事，就总有大白于天下的时候。说起来，我实在是对不起雷伊娜他们母子。”
“不，您对格鲁很好了，没有您，也就没有他纵横天下的传奇一生。”
老人摇摇头，说道：“不，有些事情，我都不敢写在日记里。这么多年，一直埋藏在我的心里，知道我死也不安心。今天，遇到了您，我想我可以解下这个包袱了。”

18、肯达尔的话

雷伊娜，是一个让我一见钟情的美丽女人。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暗暗许了愿，除她之外，我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人了。
她求我收留格鲁，然后打算去找她的丈夫。我当然不想让她走，于是挽留她。
“您一个人太危险了，这样吧，您留下来，我可以照顾你们母子。”
女人笑着对我说。
“谢谢您，肯达尔先生。您能收留我的孩子就让我感激万分了。我还要去找他的父亲。但是，他父亲远在恩洛斯大陆。我从没有去过那地方，我不知道飘洋过海之后能不能找到他。”
“既然如此，那您就留下来。我们来日方长。”
“不，不行。”她很坚决，“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我找不到他，我就要回埃里去。”
“您还回去干什么？他们不会放过您的。”
女人哼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但是，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因为，为了这个男婴，我杀了我的朋友！我要回去恕罪！”
我抱着那胸前挂着四叶草吊饰的男孩，颤抖着说：“不，您不能去送死。孩子不能没有母亲啊。”
听了我的话，那女人哭了。她从我手里把孩子接了过去，哭泣着对婴儿说。
“妈妈也不想离开你啊，我的小格鲁。你真可怜，从小，你的父亲就不在身边，母亲还要去死。命运对你真的是不公平啊。”她亲吻着孩子的脸，又将他交给了我。
“我相信，在您这里，他一定会很幸福的，只要有您，有您的妻子，就会给他最完整的父爱和母爱。他一定会成为别人羡慕的人。”
我心中藏着其他的欲念，我不希望从此见不到她，但看她坚决的样子，我不知该怎么留住她。于是，我坦白了。
“雷伊娜小姐，我没有妻子，我的妻子早就去世了。”
“哦，对不起，我提起了您的伤心事。”
“不，我想说的是……”那句话就在我的喉咙打转，但我很恐惧，我怕被拒绝，我怕她嘲笑我的庸俗与低劣。
“您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我爱上您了，您留下来吧，做我的妻子，我们，还有格鲁，组成一个美满的家庭。”我一口气把想说的都说了，我喘着粗气，等待着女人的回应。
她很惊讶，她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您是不是想拒绝我啊。”我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女人给我一个迷人的微笑，说：“我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的心早已交给了那个人，而且，他现在还活着，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我，不能答应您。”
一个邪恶的念头，在我心里产生出来，我被自己的卑鄙吓坏了，我甚至不知道如何把这心里的话说出来的。
“如果您拒绝我，我是不是也可以拒绝您呢？”
天啊，上帝，原谅我的自私与猥琐吧，因为我自己的情欲，我强迫了一个纯洁善良的女子。我强迫她做出了不愿意做的事情。后来，我受到的一切惩罚都是咎由自取啊。
就这样，雷伊娜上了我的床。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妙的夜晚，也是最荒唐的一晚。我心里很清楚，她在我身下的时候，脑子里只有那孩子的父亲，而对我，她没有爱，也没有恨，连感谢都没有，只有鄙视！但是我依然很满足，至少，我得到了她的身体，得到了感官上无比的畅快。我以为这样就可以留住她，我错了，和我发生关系，她仍然是为了那个孩子，她终究还是要走的。
朦胧之中，她带着芳香的口气吹在了我的耳边。
“您一定要好好照顾格鲁，可以么？”
“我发誓，我会对他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没错，他是我生的。而我和您做了一夜的夫妻，那么他就是您的亲生儿子了。但是，我还是希望您能起一个誓！”
“好吧，如果我亏待了您的孩子，将来，让我死在烈火焚身之下！”
女人魅惑的笑着，“好啊，那就好。”
她站起身来，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您还是要走啊。”我很丧气，这么卑鄙的方法都使出来，却仍然得不到她。
“是的，不过在临走前，我还要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
“我这一去，十有八九会死。那样的话，希望您有朝一日能告诉我的丈夫。他叫阿基巴德，是恩洛斯大陆铁拳城堡的王子。不久，您就会听到他的名字，那时，他已经是恩洛斯的王了。”
“好的，我记下了。”
“那么，我替这孩子，以及他的父亲，谢谢您了。”
她朝我深深行了一礼，转过身，立刻消失不见了。
我这一生中，只做了两件事情让自己后悔。一件是胁迫我深爱的女人做她不愿意做的事，另一件，这是把格鲁抛弃掉。
是的，我食言了，我害怕我的政敌用这个孩子攻击我。于是，命令我的哑巴仆人把他抱走，然后，逼这个仆人自杀。我以为事情这样过去，我便可以心安理得。但是，终究还是被人知道了。几年之后，那女人的鬼魂来找我了。
“满月时，北方银狼星所指的那颗树下，您一定会找到答案的！”
当时，她对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认出了她。
“你是雷伊娜么？太好了，你还活着！”就别重逢，我以为她终于决定回到我身边，竟然喜极而泣。
她撕去了丑陋的伪装，让我看到了她美丽的本来面目，当时，她仿佛没有实体，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那晚，我们谈了很久。我问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说，她别无选择，而且，自己选择额的这条路，一点也不后悔。只不过，她放心不下格鲁，于是放弃了灵魂升天的机会，一个孤魂，千里迢迢的回到这里，寻找他的孩子。
我很后悔，后悔了整整七年。但这七年来，我每天都惦记着他，他胸前那代表着幸运的吊饰，像枷锁一般紧紧缠绕着我。但见到雷伊娜灵魂的时候，我崩溃了。
“我不会怪您的，我也相信，您一定能履行您的诺言。”
“雷伊娜，你要到哪儿去？”
“亡灵，当然要去亡灵的国度了。”
“雷伊娜，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刻不在想念你。”
“如果真是那样，您为什么会抛弃格鲁呢？”
我哑口无言。
“您不会忘了您的誓言吧？”
“我当然不会忘记，这些年，我没睡过一天安稳觉，这誓言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说什么了。肯达尔先生，希望您好自为之。你知道的，虽然我死了，但是搞些恶作剧还是很在行的。”
“雷伊娜，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原谅不原谅，在您，不在我。”
我自己也不清楚，后来，我对格鲁那么好，是因为爱她，还是爱他？还是我怕应了我那可怕的誓言？过了很多年，我才明白，我真的把他当作自己亲生的儿子了。他高兴，我也陪着高兴；他悲伤，我也一起悲伤。看着他一天一天的成长，我从心里感到自豪。唯一遗憾的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雷伊娜。
格鲁曾经对我说，虽然他从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但却很幸福。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平时，他有一个爱他胜过爱自己的养父，晚上，他则会梦到自己的妈妈。所以，他很满足，父亲的爱，母亲的爱，他都拥有了。我笑了。
这样，我的心里才多少得到一些安慰。曾经犯下的错，渐渐的，我心头的罪恶感减轻了，我开始真的享受父慈子孝的天伦之乐了。
但是，面对神灵，一但誓言说出口，总有兑现的一天。比如我，无论后来我如何弥补我的过失，可还是应了我自己的誓言，最终死在了火焰之中，我想，这一定是雷伊娜在诅咒我吧。在临死前，我已经能坦然接受神灵对我的惩罚了，就像雷伊娜当然毅然去赎罪一样，在我的儿子身上，我看到了无比耀眼的光芒，这是我努力栽培的结果，看见他，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真该谢谢雷伊娜，是她，让我在死前也能这么满足。她给了我一生中最美妙的夜晚，又给了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宝物，这就足够了。我还能有什么怨言？

19、叙述者的话

肯达尔的魂魄离去很久了，而我和高铎斯，还沉浸在这故事里，久久也回不过神来。
高铎斯对我说：“原来，你千辛万苦的来找肯达尔，是为了了解格鲁的过去啊。”
我点点头。
“跟我走吧，去一个地方。”
我问他：“去哪？”
他神秘的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们驾着飞行术，飞了好远才着陆。
高铎斯说道：“你看看那边。”
我眼中是一幅奇异的景象。这是一个山谷，这里的景象与外面大不相同。整个星球的表面，几乎被火山灰覆盖遍了，但是这里，却没有一点燃烧过的痕迹。树木、花草，还照常生存着，我还能闻到花儿的芳香，还能感受到生命的气息。这是，我们呆的这个地方，还是克罗尼么？在这花草中间，我看到那里躺着一个人。一个身材修长，皮肤白皙的男子，他有着一头火红的长发，他禁闭双目，安静的躺在那里。
“这是您施法造出来的么？”我问高铎斯，“这个人又是谁？”
“你花了这么长时间研究他的事迹，见到他本人却不认识么？”高铎斯笑道。
“您是说，这个男人是格鲁？”
“是的。”
“难道他没死么？”
“不。”高铎斯说，“他早已死了，克罗尼行星大爆炸的事情，他身处爆炸中心，当场就死了。”
“但是，他看上去一点伤痕也没有啊。”
“是的，我也奇怪。按理说，他能够找到完整的尸体就不错了，怎么能连一点创伤都没有呢？”
我们两人走上前去，仔细的端详他。
高铎斯说道：“可以肯定的是，他被某个人，用魔法结界保护了起来。所以，经过20多年，他依然能够栩栩如生的在这里长眠。”
“是啊，真是一件奇异的事，会是谁做的呢？难道是珍妮？”我问。
“不可能，大爆炸时，珍妮自己都几乎遇难，她怎么有剩余的力气抢救格鲁的尸体呢？”
“那么，会是谁呢？”
高铎斯笑着对我说：“我都想到了，难道你想不到？”
“您是说，格鲁的母亲，雷伊娜？”
“是的，十年前，我回到克罗尼寻找我老师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地方。当时，我惊讶极了，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所以然来。直到今天，我听了肯达尔的故事，才弄明白。这，实在是母爱的杰作啊。”
微风吹过来，格鲁身边的小草四处摇摆，我们每个人都像小草一样，活着，就要忍受风雨的侵袭，要那样倔强的挺起腰板，永远也不能屈服。格鲁，一个背负着被诅咒的命运降生的人，他没有屈从于命运，不停的与命运作着抗争。神灵安排他来毁灭这个星球，但是他，却拯救了这个星球无数次，所以在他死时，他得到了和其他人不一样的结局。在这里，这个美丽的棺木中，他安详的睡着，或许不知什么时候，他还会醒来呢。这个时候，他真的成为克罗尼星球的主宰了啊。
我抬头仰望星空，在浩瀚的宇宙中，我们身边这些惊天动地的事情真的不值一提，但是，神灵们应该不会忘记的，在宇宙的角落，一个叫克罗尼的星球，那上面有一个永恒的国王，他的名字，叫格鲁。
我问高铎斯：“在这克罗尼，如今应该是不适合生命存活的吧？”
“是啊，普通人在这里，恐怕半分钟也坚持不住，就被这带有硫磺味的空气呛死了。”
“但是，这里依然像世外桃源一样，没有半点灾难的痕迹在。”我说，“您说，会不会，这里成为克罗尼孕育新生命的起点呢？”
说到这儿，迎面吹来一阵清香的风，我看到一个蒲公英的种子飞了起来，它随着风，越飞越高，一直飞出了山谷，不知到哪里去了。
高铎斯突然想起了什么。
“罗维，我记得你说过，你想去见山德鲁？”
“是的，我想了解一下，他被格鲁打败时的感受。”
“他可是个危险的家伙啊。”
“危险？他不是被格鲁打败了么？不是也被你打败了么？”
听了我的话，高铎斯哈哈大笑。

20、山德鲁的话

是的，我也被雷伊娜迷住了。
那时候，我作为阿基巴德的随从，跟随他到恩塔格瑞去拜访那里的亡灵巫师。我们在埃里住了下来，见到了那个美丽的女人。我确实想得到她，但我心里很清楚，阿基巴德比我有优势，他身份尊贵，他有一副比我漂亮的皮囊。
可是阿基巴德的灵魂，肮脏到了极点，而且，他相当的愚蠢。
他一心想要抢夺铁拳王朝的皇位，甚至对我说过，想毒死自己的父亲。天哪，都说我山德鲁卑鄙无耻，但我从来都是光明磊落。我没用过这么下贱的手段去对付别人，即使是那个我畏惧的老师埃德里克，我杀死他也是在堂堂正正的战斗中做到的。可虽然他有这个想法，却没有这个胆量，他父亲训斥他的时候，他畏畏缩缩的差点尿裤子。
他信奉的那个先知赛诺菲克斯，是个一心想征服世界的恶魔和野心家。我一早就看透了，可是阿基巴德却不这么想，他认为，这个人是上天派给他的救星，帮他夺取皇位的。他还把那本火系魔法书当成至宝。其实，那只是恶魔诱惑他，施舍给他的小恩小惠，让他做征服世界的急先锋。可一旦时机成熟，那个赛诺菲克斯就会把他踢到阴沟里。只可惜，我的大少爷还作着他的清秋大梦，把恶魔当成好人。那本魔法书，我看都不想看，因为我察觉到，那本书里有着难以控制的力量，一旦出现什么闪失，这个星球就完蛋了。虽然我山德鲁也是个一心想征服世界的野心家，但是毁灭整个星球的事，我想都没想过。对于那个赛诺菲克斯，我一直提防着他，怎样？我很有先见之明吧。
就是这么一个卑鄙小人加蠢货，却得到了雷伊娜的心。所以我只能说，女人啊，只要有权势，只要有一副好皮囊，就一定能骗到手。他们在花前月下幽会的时候，甚至他们在野外做爱的时候，我都会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我不停的诅咒他们，希望他们得不到好结果。没想到，我的诅咒还是挺有效的。结果怎么样？阿基巴德被变成了石头，而那个美人儿，自己把自己了断了，虽然有点可惜，但也出了我一口恶气啊。
我还记得，那个克罗尼斯找到他时，他竟然报上我的名字，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不，当他被克罗尼斯偷袭，在山崖下奄奄一息的时候，是我发现了他。当时，我有种想杀他的冲动，但一想到这个蠢蛋或许还有些利用价值，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将他背到了雷伊娜的住处。
说实话，我很傻，我就那么杀了他，然后接近雷伊娜，说不定真的能得到她。一想到她伤心欲绝的样子，我再义正词严的指出杀人凶手，然后为她的心上人报仇。再然后，她就会感激涕零，投入我的怀抱了。可惜，我山德鲁野心再大也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这样龌龊的，趁人之危的事情，我实在干不出来。你知道我说的是谁，那个摩根-肯达尔，就冲这个，他没资格做我的敌人。
我实在想不到，当20年后我从恩洛斯回到恩塔格瑞的时候，竟然又遇到了雷伊娜，不过这次，她是个鬼魂。
我们很久未曾谋面，彼此谈了很久。她对我讲起她孩子出生后发生的一切，对我讲肯达尔如何胁迫她，她几乎就把我当成知己了。那时候，我真想让她成为我的助手，征服整个埃里和埃拉西亚，可这一次我又错了。我实在不应该指望这个女人，到了这个时候，她一心只想着她的格鲁。我知道格鲁和我作对的时候，对她说，我想把他变成吸血鬼，这样，你们母子就可以重逢，并且永远在一起了。
“你敢碰他一下，我就杀了你！”
我还真有点怕她，当年，我就很佩服她的魔法力，这些年，她虽然死了，丧失了肉体，但力量却一点没有减弱，而且，她把那本火魔法修习的滚瓜烂熟。如果没有诅咒铠甲，我是不敢招惹她的。
当时，格鲁的存在毕竟是一个大威胁。他像雷伊娜一样，有着惊人的潜力，我必须在他力量觉醒之前杀死他，以绝后患。但我失败了，离成功只差一点。我终于惹怒了雷伊娜。
现在想起来，我还心有余悸。格鲁和珍妮逃走之后，她竟然使用了末日审判，一下子把我的尸巫大军打得灰飞烟灭。幸亏我身穿神甲，否则，我也一起报销了。我山德鲁可不是好欺负的。我给了她一个教训。使用了终极毁灭魔法——雷鸣爆弹。
我想，她应该被我打得烟消云散了吧。
不过这对母子，可真是我的克星，我万万想不到，那格鲁居然能卷土重来，而且，还手持着天使联盟神剑。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神剑恰好是诅咒铠甲的克星，那一击之下，我能逃出生天就不简单了。
我不会甘心失败的，我策划了德迦、伊欧佛、尼贡的邪恶同盟。还记得那个赛诺菲克斯么？对，那个恶魔，他终于自己走到前台了。他想利用我，不过还是被我算计了。德迦军团还在休养生息，准备蓄势待发的时候，他傻头傻脑的率领伊欧佛人联合尼贡人先跟埃拉西亚打起来了。我可真是个天才，我计划着，但他们互相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就是我山德鲁出来收拾局面的时候，我甚至连刺杀赛诺菲克斯的计划都做好了。
结果，又是格鲁，怎么总是他？我当时真应该把阿基巴德杀了，那样的话，这个该死的蟑螂就不会出生了。反正，总而言之，又是这个格鲁，他竟然能单枪匹马杀出重围。而伊欧佛的蠢货们居然几千里的防线都拦不住他。他就那么轻而易举的从埃里带回援军，你说，还有比这更令人抓狂的么？
不过，最终我还是看到了那一天。你格鲁再厉害，你打败我，打败赛诺菲克斯，打败路西法-克瑞根，却终究逃不过天神的惩罚啊。哈哈哈，你狂妄自大，非要拿着末日之刃和寒冰之剑对抗，你活该！你在大爆炸中化为灰烬了吧？看你还怎么和我作对？我承认，你是我的克星，但是你死了，我山德鲁还怕谁？有谁能威胁到我？你们看着吧，克罗尼虽然毁了，但这个星球，早晚是我的囊中之物！

21、叙述者的话，尾声

我打断了山德鲁的笑声。
“就算格鲁死了，你不也像个囚徒一般，在这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么？”
他那阴森的骷髅脸盯着我，绿色的眼睛像鬼火一般，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那杀气，却是扑面而来的。
“你说什么？你想激怒我么？”
“哼。”我冷笑着，“激怒你又怎么样？我会怕你么？我会怕一具没有信念的行尸走肉么？”
“你说什么？！”
“你以为格鲁死了，这世界上就没人能克制你么？那你被高铎斯打得落花流水，被囚禁在这城堡里，并且跪在地上发誓，说终身不踏出城堡一步，又是怎么回事呢？”
“你是高铎斯派来的刺客么？他还是怕了我。”骷髅脸阴恻恻的说。
“高铎斯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他既然说过不杀你，就绝不会杀你。何况，你现在就如同丧家犬一般，值得他这样的人动手么？”
“你这小子，找死！”山德鲁显然被我的话激怒了，他腾的从椅子上跳起来，那黑色的披风篷起，像一只黑色怪鸟，双翅带着劲风，朝我罩过来。面对他的攻击，我不慌不忙，只将法杖朝他轻轻一指。
波的一声，法杖正戳在披风上，山德鲁骂了一句，向后跳开两步。他看了看自己的披风，被我的法杖戳了一个洞。
“小子，你有点本事。”
“不敢当，面对当年叱咤风云的山德鲁，我这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臭小子，你太狂妄了。”山德鲁恶狠狠地说，“我要想杀你，有一万种办法呢。”
“我明白，”我对他说，“我来这儿不是和你战斗的，我也知道，现在的我，根本不是你对手。我只是想向你了解一些事。”
山德鲁笑道，“你就是要了解格鲁啊，他那个可怜虫，有什么好了解的？”
“可怜虫？你是在说你自己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格鲁虽然死了，但他的功绩是永垂不朽的，克罗尼行星一千多年的文明史当中，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凭这，你就永远无法战胜他。”
“哈哈哈，那又有什么用？他现在，早变成一堆灰烬了。”
我神秘的笑了笑，“真的么？如果我告诉你，你的遗体被完完整整地保存着呢？”
山德鲁似乎不相信我的话：“不可能，在那大爆炸的中心，你说的那种事，神灵也无法做到。”
“我没有骗你，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不光我，高铎斯也见到了。”
他摇摇头，自言自语，“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看来，上帝真的很公平，像赛诺菲克斯、阿基巴德那样的人，总会遭到报应的。而像格鲁这样伟大的英雄，即使死去，幸运依然会伴随着他。现在，他就睡在克罗尼行星上，在那里，他是真正的国王。”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山德鲁先生现在没遭到报应，这是上天在赞许您的光明正大呢。”
“哼，我才不要老天的可怜。我的一切，要我自己来得到。高铎斯，我早晚打败他。”
“你错了，山德鲁。”
“我哪儿错了？”
“高铎斯的强大，不在于他的力量。而在于他仁慈的心，从没有一个亡灵巫师像他一样，能得到人民真心诚意的拥戴。像你那样，即使你拥有无敌的神器，也不能熄灭反抗的火焰，所以，你最终还是会失败。不管打败你的，是格鲁，还是别的什么人。就这一点，你就差高铎斯十万八千里。”
山德鲁陷入了沉思。
“另外，不要说阿基巴德如何。你连他也不如。为了他的心上人，他可以把那本奉为至宝的魔法书交出来，如果是你山德鲁，你做得到么？当你即将杀死格鲁和珍妮的时候，雷伊娜不就是靠那本魔法书击退你的么？”
半晌，山德鲁终于开口了。
“也许你说的对，小子。”
“您过奖了。”我对他说，“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谢谢您的款待。”
山德鲁听到我要走，突然站起身来。
“慢着，我想把你留下来。”
“您想怎样？”
“你留下来，帮我打败高铎斯。这个国家，我分你一半！”
“如果我拒绝呢？”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逃出去了。”
我猛地抬头一看，看到大厅的天花板上，几只幽灵龙盘在那里，咯吱咯吱的磨着牙，好像随时准备扑下来。
我不理睬它们，转身就往门外走。
“动手！”这是山德鲁的口令。
那几个庞然大物，像白色的鬼魅一般，不发出一点声音，扑了下来。
“可怜的亡魂啊，让我来超度你们吧！”
我高举起我们法杖，念诵着神奇的咒语，刹那间，我的法杖，我的人，都变成一个金光闪闪的光球，光球之中，射出无数道光芒，光芒笼罩住那几只幽灵龙，照亮了整个大厅。把山德鲁吓得用袍子蒙住了脸，生怕沾到一点光。在一串悦耳的钟声后，所有的幽灵龙，都被融化在这耀眼的光芒之了。
“圣光术？”
在我背后，山德鲁惊呼着。

此时，正是满月的时候，我一个人，在旷野散步。这一段时间以来，我访问过无数人，到过很多地方，终于弄清了那个传奇的英雄的离奇身世。接下来，我要写一本传记，恢复他应有的名誉，让他的名字响彻云宵。格鲁从初出茅庐开始，打败山德鲁，破坏死亡神器；打败邪恶同盟，解救斯戴维克；打败路西法-克瑞根，挫败他的末日阴谋。没有他，克罗尼行星早就完蛋了。就算最终克罗尼是因他被毁，可就凭他的那些功绩，哪个人有资格对他说三道四呢？只不过，因为现在很多统治者的原因，人民不知道格鲁的那些事迹而已。我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事情传扬出去，让人们知道，曾经，有一个不屈服于命运的真的勇士，他带给人民安定富足的生活，他一生都在于邪恶做着殊死抗争，他不在乎生死，更不在乎身后的名声。他的名字，叫格鲁。
“满月时，北方银狼星所指的那颗树下，您一定会找到答案的！”
我倚着一棵大树，仰望天空，恰好看到银狼星，在夜空中显得格外明亮。
当年，肯达尔按照雷伊娜的这个指示找到了格鲁。今天，不会这么巧吧，我是不是会遇见谁？
在我眼前，一只狼正死死地用它绿幽幽的眼睛盯着我，我听到它磨牙的声音。
这个可怜的野兽，它寻找食物怎么也不看看对象？它吃得下我么？
就在我想动手把他打跑的时候，耳中听见了清脆的喊声。
“小心！”
是个孩子的声音。
我又听见弓弦响动，一支利箭，划破夜晚的空气，啪的射进了野狼的头颅。
果然啊，银狼星所指的树下，一定有什么宝物的。
我哈哈大笑。


《利箭》时间表
以下年份皆为寂静历纪年
1133年，雷伊娜拜一位隐士为师，与特拉克西斯、克罗尼斯同门学习魔法。
1139年，雷伊娜，阿基巴德相遇。阿基巴德被克罗尼斯袭击。
1140年，阿基巴德回国。格鲁出生。桑德拉流域水灾，巴特拉森林火灾。特拉克西斯被雷伊娜杀死。雷伊娜将个格鲁交给肯达尔。雷伊娜遇到克罗尼斯，自杀。肯达尔抛弃格鲁。
1147年，肯达尔见到雷伊娜灵魂。肯达尔找回格鲁。
1154年，恩洛斯大混战。阿基巴德争夺皇位失败，被兄弟罗兰德变成石头。珍妮，山德鲁参加此次战争。埃拉西亚公主凯瑟琳与罗兰德结婚。
1161年，珍妮回到恩塔格瑞，被山德鲁骗走神器的零件。
1162年，菲亚特被杀。珍妮与格鲁第一次攻入德迦，失败。
1163年，珍妮与格鲁第二次攻入德迦。
1166年，埃拉西亚首都斯戴维克陷落，光复战争开始。摩根-肯达尔被俘。
1168年，光复战争胜利。
1168年，赛诺菲克斯死，路西法-克瑞根继承伊欧佛王位，并按赛诺菲克斯遗言，制造末日之刃，将火魔法力量植入宝剑。
1171年，末日战争。格鲁率军杀入伊欧佛，路西法-克瑞根死，伊欧佛灭亡。格鲁得到末日之刃。
1174年，野蛮人国王科尔格得到圣物寒冰之剑，向埃拉西亚、埃里等国开战。
1175年，格鲁与科尔格在战场碰面。末日之刃与寒冰之剑碰撞。大灾变，格鲁的死亡。
约1197年，年轻学者罗维编写格鲁传记。

沙包鸣泣之时

看到山德鲁大侠我就内牛满面了。

张风府

我是借鉴了高行健的《有只鸽子叫红唇儿》和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的叙述方式。一个年轻人，想要解开一个大灾变的谜，于是拜访了一些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从那些人的口中，了解了一个传奇英雄的前世今生。但每个人由于立场不同，所以对那个大英雄的看法也不尽相同。这几个人中，有那个英雄的敌人、恋人、养父，以及他母亲的朋友。每个人的看法都是片面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而且每个人的话未必都是真实的。

读者想知道真相，就要和叙述者一样，听所有人讲完之后再去寻找答案。

最终，这是一个俄狄浦斯似的的故事。带着厄运出生的英雄在无数次拯救世界之后因为自己的错误又毁灭了世界，最终未能改变自己和世界的命运。他是救世主同时也是毁灭之神，他勇敢的抗争命运却还是沦为了命运的玩物。

嗯嗯，就是这样。

另外，故事中大多数人名、地名以及世界观都是来自3DO公司不朽的经典游戏《英雄无敌3》。

羽生堂主

看见外国人名就头疼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