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大司命

捣尽玄霜

月迷津渡，雾锁楼台。
方始清秋十月，正是风和日丽的时分。巫山之内，却依然开始飘雪。
初入时，只是纱般，薄薄地一层。软软地落在肌肤上，勾起内心的痒动。越向山林深处，则越加密集。伴着风声低吼，席卷而来，将马蹄一柄堆埋。
“老爹啊，老爹，这次可让你害死了。”少年奉了家命，来拜祭巫山中的神女，却并不知山中反常的气候。此时不但先人无踪，自己还在山林中迷失了方向。可真是准备不周。

一柄伞不知从何处飘落。于此同时，短笛之声从西南处响起。笛音中还留着一点没有消除的生疏，乐律上却是相当到位。想是极其熟悉音律之人，此番换了一种新式的乐器。生疏反倒增添了几分娇俏可爱。
抬头向西南望去，紧凑的风雪中，有一紫衣女子盘坐在山崖边吹奏木笛。青衣的侍女撑着绢伞，侍奉在一旁。
雪珠在伞的边缘凝结，经过阳光折射，在昏暗的风雪中显得琉璃通透。

“客人来了。”青衣侍女唤住痴寐的女主人，将王孙廉迎入崖下的小屋。

小屋看似不大，内里则各室俱全，布置处处都整齐而精致。
“请用茶。”茶盏是较为普通楠木，并非名贵，握在手里，自有一种舒服的光滑。茶并不浓，浅碧色的茶水中只飘得一片茶叶，饮在口中，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香醇，与姑苏洞庭一带的“吓煞人香茶”描述倒是有几分相合。

“小月，不用你伺候了。”青衣女子欠身离去，熊廉在她抬头的一瞬间，竟然从不能再平淡的神色中看出一种深切的悲哀。自己也变得伤感起来，长叹了一口气。
“你倒是破有感悟之心。”紫衣女子浅笑，抬手关上了半掩的纱窗，“小月是我在山林中捡到的。我捡到她的时候，比现在还要失魂落魄。”
“她一定是有一段伤心的往事。”熊廉叹息。
“也许是吧。”女主人却并不以为意，语调不能再平淡，“每个人都会有一些过往，总是要等到能放下之后，才显得云淡风轻。
而我与楚国历代储君的约定，也来自于四百年前的一段过往。新一任的储君继位之前，都要来巫山中一次。和我一起饮下这杯茶，听我说那一段前程往事。”

捣尽玄霜

你现在见到的楚国，傲视天下诸侯。但在四百年前，这里却是一片不毛之地。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一个人。
“我知道，高祖承俊。”少年兴奋的打断，高兴于自己在这样博学的生命之前还能插话。
“他的确是改变了很多。”主人的话却平静得出奇，“那个时候，周天子已经名存实亡。北方的诸侯日益强大，早就不听周天子的号令。周朝日益衰败下去，宫中的天子却不愿意承认这样的局面，虽然无力号令诸侯，却想要在其他地方把面子讨回来。
楚国就成了抵罪的羔羊。赋税一年一年的家中，终于在一次征赋之后，愤怒的楚人在承俊的带领之下，杀死了使臣。派来征讨的大军也被他们击败。”
“好！”少年击桌称赞，主人却不住摇头，“本来大家也都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在击败了周天子之后，他们才发现，断绝了和北方的交流，那些文明技术传不过来，楚国自己的发展也被卡在了绝道之上。”
承俊几番求和，都被周天子高傲的赶了出来。
但万物非独一道，又一次朝会之后，承俊遇到了东皇大人。
东皇大人是神魔后裔，从周建立的同时就成立了九歌。九歌虽只有九个人，却掌握了足以改变天地社稷的力量。周朝兴盛之时，便藏匿在山野民间，默默凝视。此时，周朝日益衰败，东皇大人自然是要思量复兴之法。
九歌之中，我和小夜负责是天地万物的生存之道。那些中原的技术，书籍，成法我们早就有收集。此时要建立一个国度，没有人能比我们两个更能帮上忙。
我和小夜就这样成了第一批到楚国的人，之后东君他们也一一从山东，关内各地调了过来，协助建立这个国家。
我们自加入九歌开始，就怀着建立和守护一个清明国度的愿望。自然是毫无保留的将平生所学传授给了百姓们。大家感激我们，便筑起了神坛，为祭祀感激我们。



可是我们当时谁也没有想到，王座上的承俊居然以那样快的速度衰败下去。
我虽然通晓世间万物生长之道，却无法理解一个人为了虚名这种东西，竟然可以做出那么疯狂的事情。为了争夺所谓的威望，那个人竟然可以再背后做出 那么多事情。


我当时性子激烈，几番与他起了争执。都被东君，湘君他们拉住。但也别指望我会听他的指挥了，只是按照自己的性子行事，做觉得自己该做的事情。
我原以为这已经是对他的退让了，却不想这种行为在他眼里，竟然是莫大的挑衅。终于在我又一次无令而行之后，他找了我的一个过错，将我赶出了郢都。
我是第一个被排挤的人，竟然最后成了唯一一个全身而退的人。我离开郢都之后，就来到这座山中修行。才听说了东君他们一个个被承俊杀死的消息。我去泰山找东皇大人，求他把一切拿回来，但是东皇大人始终背对着我，没有承诺
我只能一个人单剑闯宫，想要杀掉那个独夫。楚宫一战，我见到了小夜。我本还有几分感触，可她却一言不发，连刺了十八剑。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她改变了，只是我知道，我们的初衷，在她的心理，肯定是变迁了。
因为小夜的出现，我没能杀死承俊，反而自己受了伤。
后来，是子扬救了我。他将我送回这山里静养。每十几日就会过来与我弹琴饮茶。
但是有一日，新的楚国国君来了，他告诉我子扬再也不会来了。而子扬在死之前，让他来巫山找我。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了子扬想要让我告诉他的事情，也是东皇大人背对我的缘由。他既不像承俊那样自大狂妄，也不像子扬那么温和慵懒。他就是他，楚国的王。
我才明白，天地万物，以其不自生而生。我们都只不过顺应着天地。自然的存在着罢了。今日我和你在此饮下各种前程，但这一切，是否又有什么特别呢。“女子话音渐渐变得悠远，眼中的一切也慢慢变得模糊起来。只剩下一片空寂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