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少司命（骊姬）

捣尽玄霜

九歌.少司命 （骊姬）

“骊君，跑啊——”
“跑啊，骊君——”

当强秦的铁骑踏破了皇城的阶殿，骊君才发现其实王女的身份，在这场杀虐中，并不来得比一个平常家的女孩来得更加特别。
骊君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在残破的街道上毫无目的地奔跑。很多人从身边经过，有逃难的家人，有军队的士兵，却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的背景。而自己只剩下本能地奔跑。
一切都来得太快，从秦朝攻打燕国，到真的国破家灭，似乎只是一瞬，便去惊破了一切，席卷而来，将她拖入这个漩涡。

“姑娘。”当骊君在穿梭在人群中，被人从身后拖住，“这边。”
“你是？”平时还算灵慧的骊君毕竟是第一次真正遇到的战火，已然忘记了怎么去思考。
“跟我来。”骊君毕竟是幸运的，她遇上了秦军之中，最年轻，儒雅，仁毅的少将，蒙恬。当生存成为很多亡国之人的唯一问题时，她已经在千军万马当中找到了庇佑。此后，无论是六国陆续殇默，或者是咸阳城里勾心斗角，蒙家的后院中，总有了她一个安定的处所。
而她，也是不幸的，她终将卷入咸阳宫的一切漩涡，身不由己。

除了街道上的一面，他们再没有说过一句话。蒙恬没有问过她的身份，也让她在蒙家居住了下来，但像他那样的将军，在观察力上，自然也不会太差，多多少少也是能猜到一些吧。若是加以调查，恐怕身份不过是一个没有去拆穿的秘密罢了。

蒙恬的父亲蒙武曾经是帝国的战士，有时可以从老家人的口中得知这位老将当年的风采，但如今，这位当年战场上的修罗战神，如今却已然慈祥的如同一个长者。
更多时候，蒙恬为了大秦征战四方。骊君更多的时间，是在和蒙武身为长使的小儿子，蒙毅一起读书。六朝史书，诸子典籍，蒙恬跟随军队踏足每个地方的时候，都会尽量为他们二人带回各地的典籍。很多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两人就会在后院讨论书中的内容，激动的时候，还会吵起来。常在一旁闲看的蒙武则会淡定悠闲地饮茶，看二人争吵。

没有争战的时候，蒙恬也会在院内弹琴或者舞剑。

若不是没有了王族的奢华，这种生活与骊君从前却也很相像吧。

其实，不一样吧。

蒙毅将《左转》的竹简卷起，拿来棋盘与兄长对弈“她看的是我一样的书，”那些是她在那个衰败的王宫里，无法接触到的东西，蒙毅在棋盘左角落下一子，“那个女子，身上流露着王族的贵气。可这并不算什么。你没有见过，她与我高谈阔论时候的神彩。哥，她是在试图汲取力量。”
“你在观察她？”蒙恬沉思片刻，也落下一子。
“并没有特别观察，只是相处的感觉罢了。”蒙毅似乎心思根本不在下棋上，随手落下一子，“她能够分辨出各种治国思路的优劣，记住阵法战法的演变。这种能力，不经意的流露出来，让人想不注意也难。”
“是吗。”蒙恬托起下巴，眼神中留出一种远眺的温柔，“怎么我觉得她也就是个女孩子呢。”
“情迷人眼啊。”蒙毅吐了吐舌，心中偷笑。

青紫罗伞，旒云布屐，伞下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男子一身青灰深衣，玄佩墨冠，女子则是碧色交领襦裙，脂佩银簪。少年男女均未作华服打扮，体态神色都尽显少年男女的灵动娟秀。
“咸阳的人，就是这样生活的吗？”少女盈盈小步，男子阔步慢行，两人同排而行，步伐却是极其想和。街道上，百姓虽然是粗衣麻布，面色却倒并无菜色，还算红润。相比燕国恶霸横行的街道，更是没有任何扰民的官贾。
“是。”蒙恬点头，“怎么今日兴致这么好，约我出行。”来咸阳之后，骊君一直居住在蒙家，不出院门一部。今日，却是顺势借故相约蒙恬出行。
“总不能不看，就当做什么都没发过吧。”骊君幽幽叹了一口气，“我言多了，失礼了。”
“其实，如果你愿意的话。”蒙恬的右手顺着伞柄向下移动，覆在骊君的手上，“当你不想看的时候，可以闭上眼睛。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等到一切都过去了，再叫你睁开眼睛。我相信，当你睁开眼睛的时候，你看到的，将是一个统一，强大的盛世。”

“真的会这样吗？”骊君喃喃自语，陷入了沉思，“可以吗？”骊君抬起头，凝望向蒙恬。
“一定会的。”蒙恬伸手，想要触摸对方。最终还是怕唐突了，只是拂过她的发丝。

顺着街道往南，就到了城门。出了城门一里多，已经是柳色青青的郊外。已然入秋，咸阳的柳叶却还是翠绿。在燕国的城郊，也生长着柳树，只是到了这种时候，差不多应该早就凋零了吧。像这般长青，还是不多的。
往林道的尽头眺望，可以看到一座山脉。山看起来并不太高，有植被覆盖着，倒也好看。前方半里处，有一条还算宽敞的岔道，想是通往那座山而去。

“蒙恬将军。怎么这么好的兴致出游。”六乘的马车稳步行来，马车之后，是一驾囚车。
“赵高大人，”蒙恬抱拳施礼，“左右无事，待闲家中而已。不比大人，时时要为帝国操劳。”
“不还是那些不安分的六国人，又来偷袭骊山。”华服之下的赵高，颧骨削瘦，怒意中带着阴森，“今日又来以卵击石。”
“江北剑客赵弘。”这是今年第六个抓住的六国剑客了。纵使剑艺高超，在骊山那样深密的防范之下，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了吧，反倒成了赵高他们的功绩了。蒙恬客套两句恭贺之语，拉着骊君走开了。

“他会被怎么处置。”分叉路口，骊君停下了脚步。对于六朝的余孽，秦国一向采取的是强权的态度。那些反抗的人，都会从城门开始被游街，被围观，然后再在大庭广众之下，处以极刑。蒙恬身为军人，自然明白，但骊君这番行动神色，自然是不敢与她说的。只是拉着骊君，想要带她离开。
“蒙大哥，我想去看看。”骊君不等蒙恬回应，拉起衣裙，沿着扬起的尘土飞奔而去。

“原来，这样被轻贱。”虽然被蒙恬拉住，骊君还是控制不了激动的心情。不是没有听过暴吏的手段，可还没看到那些，就先被那群趾高气扬的百姓挫败了。菜叶，冷水被泼向囚车，在他们眼里，那不过是又一个贱民，永远不会有人去关心，那曾经是多么出彩的一个人物。

“骊君，有些事情。真的是，不得已的。不要想了，答应我。”可是，纵然将双眼埋在那样坚实的胸膛之间，骊君已然可以听见那些轻薄的笑声，不可断绝。
而她，其实应该也该在那样的地狱中的吧。

“你不能去。”
一定要进去，一定要去那样的地狱中实实在在地生活去。这样的生活，美好到了不现实，不是属于她的地方。这样的念头在蒙恬出征后愈演愈列，让骊君不顾一切想要骊山上那个囚禁着六国王孙的牢笼冲去。每一次都被蒙毅先发现，拦住。
“你不用胡思乱想。以蒙家的能力，还庇护得你。”蒙家的人，都带着那一种看透一切的洞达，由蒙毅将骊君心思说出来，“亡国的公主百姓也好，大哥一日不打算放手，蒙家就自然保护你们能力。也没有人将你们分开。”
“可是，我不能，不能这样。”骊君不断摇头，“不该是这样的。”
“毅儿，让她去吧。”老将军虽然平时从不参合什么，并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老人不顾幼子的反对，将一块符印交给骊君“若是你进去之后，后悔了，请设法将它传出来，蒙家还能帮你这个忙，再将你拉出一次。”
“多谢蒙老将军。”骊君可以切实的感觉到老人的那种关心，却并不能改变那过于强烈的心情，只能拜别蒙家父子，只身离开。

“这就是你不顾一切，主动要求进来，说能做的？”骊君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与那个千古的帝王对视。“你组织的这些放抗，对于帝国来说，不过是搔痒罢了。我还以为你能做出什么多惊天地的事情来呢。”
“我现在不行，看起来很长时间内也不行，不代表永远都不行。”骊君心中默默盘算，找到了对抗的勇气。不发一言，只是更加挺直。
“也好，朕就留着你。朕也要证明给你们看，你们所谓的反抗，根本是不堪一击的。”嬴政此人奋斗了半世，更是凌厉霸气，不怒自危。骊君看着他离去，心随着希望，一起向谷底坠去。

“萧妹子。”阿房宫中，关押的是六朝的王族。男子已经被当做壮丁，被押往各地充当苦力。骊君能接触到的也只是一些妇孺。这里有那些平时作威作福的，也有随波逐流，并无主见的，有一腔怨气，矢志报复的，也有默默承受的。管中窥豹，从这些女人的口中，骊君慢慢收集了六国和秦的情报。却更加迷茫，自己能做些什么。在面对嬴政时，出了那些不甘，也实在没有什么能够对抗的。
“项氏一族的人，还会来闯阿房宫。”与骊君同屋的，是楚国的王妃，燕缨。那个在覆灭时，吼出了“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国家。“其实这样的行动也是极难成功的。我是没能力再做些什么。”
“燕姐姐是说，想要把子楚带出去。”子楚是燕缨刚抓周的儿子，楚太子的嫡子。
“在这里，他做不了什么的，你也一样。”燕缨并无长志，听得多了，在大势上判断也不差。
“我尽力而为。”骊君低头看看项间的令符，默下决心。

“你们先走。”骊山南侧，骊君将子楚交给项家的首领，项梁。自己独自在等待什么。那个在追捕众人中，一眼就能认出来的身影。

“蒙大哥，对不起。”骊君单膝跪下，将系着令符的长绳解下，交还给蒙恬。
“跟我回去。只要你愿意，我便有能力护你周全。”蒙恬挑开令符，握紧骊君的手。
“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有立场，恐怕也不是我装作不知道就可以无视的。我很想闭上眼睛，不去看，就这样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可我闭上眼睛时，我还是能听到他们的哭声和你们的笑声。我做不到的。骊君并非圣人，却还不愿牵扯像将军一家这样的好人为我背弃自己的国家。”骊君起身，抱紧蒙恬，“所以今日，或有他人，大哥若为了秦国，对我拔剑，骊君也是能接受。”
“你知道，我永远无法对你拔剑。”蒙恬虽然是军人，此番追踪只是为了骊君，并不属于命令，倒不需要犹豫。
“我也一样。”骊君放开蒙恬，背过身去，不让自己对着对方落泪，“其实，我更加希望你不用为了骊君，违背了上意。这样，也会让骊君放心自己没有过多给大哥带来烦扰。那么将军，再会无期。”

再会无期。

两人心里都知道，若是再会，便将是真真正正的对立。长城筑起，匈奴被拒为城外，不得南下。秦王的长鞭，终于指向了百越之地，楚国余裔继续抗争的地方。率军的，依然是蒙恬。破郢之战的旧事，又一次在秦楚之间上演。终究还是不说秦军的对手，虽然凭着守城的技巧，使秦军不能攻下。但是城中很快就陷入了断粮，吃人作为粮食的地步。
终于，还是看不下去了。

一小队人在夜色中接近了秦军的本帐，将利刃架上了主帅蒙恬的咽喉，达成了一个城下之盟。“城中的兄弟们已经陷入了互相吃人的地步，虽然不忍看下去，却无从评判，为了一些不知道信仰，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对不对。可我知道，这样一族人，只能被毁灭，不能被征服。所以，求将军退后三十里，以示尊重。而后，公子子楚会率众归降。不然，也只是以死殉城。我虽不忍去看，却还可以自杀，做他们的粮食。”

“你真的变强了。”蒙恬揭开黑衣人的面纱，见到那张熟悉的容颜，“可是在战场上，我只能为陛下较。”
“那么，请权衡吧，是毁灭还是征服。”骊君松开手中利刃，跪下行礼告别。

次日，秦军果然退避三十里，楚人也依诺出降。从此，天下之广，也没有了和秦对抗的土地。

而那个承诺中 统一，强大的盛世，是否又会在历史的前进中来临，却不是能即时看到的东西。

濮阳羽灵

一直到了这个少司命- -依旧在成事在天额于是大司命又会是谁？你这故事要写到秦灭六国结束？你这九位——神——是各自为政还是一个组织呢？东皇是首脑？为啥我想到上洞八仙了

捣尽玄霜

大司命的原型是瑶姬啊。在构思怎么写呢

濮阳羽灵

郁闷又是瑶姬- -然后你不觉得这个骊姬性格和姬月没啥区别么- -最后捣捣你这文字越发清淡了

捣尽玄霜

不是没有啊，是因为姬月的设定还没有展开。

姬月少女时代很激动的，和伍子胥从默契到反目那段根本被我写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