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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小说] 明月照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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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出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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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0 10: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孟兆芸一动不动,握剑的手硬如铁石。他已经不似先前那么激动和愤怒,现在的他,一如千里冰封的寂寥天地,沉静而冷漠。若说他还有甚么柔软的弱点,躺在不远处草篮中的一对婴孩,该是他唯一的牵挂:这对孪生婴孩裹在一件貂皮大衣里,他们很乖,仿佛知道父亲面临着平生最为险恶的一战,不约而同的吮着左手拇指,眼珠儿滴溜溜在眼眶里打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模一样,也不知他们看些甚么,静悄悄的。


欧阳隽却不似他的对手那么冷静,他心底隐隐约约有几分不安。剑柄在手中紧握,握得越紧,手心里渗出的汗越多。他全神贯注在孟兆芸那只握剑的手,可是孟兆芸纹丝不动,象一尊任人膜拜的佛陀;这模样渐渐在他眼中凝固,恍若亘古便是如此。

积雪在他们脚下融化,慢慢汇成一条细流,慢慢向四周洇开,在两人之间凹成一洼水,象一面镜子。

月正中天,一缕清辉射在水洼之上。
倏地,两个身影交叠在一起。
欧阳隽“哦”了一声,身子一闪,额上冒出一层冷汗。他知道那是月亮把他们的身影交织在一起。可是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孟兆芸的剑已经刺到他左肋之下。

孟兆芸这一剑,既狠且准。本来象欧阳隽这样的对手,蓄势待发的时候,根本就无隙可乘,但偏偏他杯弓蛇影,被月华扰乱了心神。
欧阳隽临危一闪,这一剑偏了一点,正划过左胯,直到大腿。鲜血顿时顺着数寸长的口子流了出来。

孟兆芸一击即中,却不趁势急攻,反而站着一动不动,仿佛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幅极美的画卷,要让他慢慢欣赏。此时,他心底的激动和愤怒又重被唤起,看着对手流血的样子,感觉快意无比。
鲜血流到白皑皑的雪上,不多时,雪地上已是血迹斑斑。
月华照在两人之间的水洼上,反射出淡淡幽光。水洼边儿的斑斑血迹,越发显得红,红得象火,烧灼着孟兆芸的心: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火红的日子……



关外,紫微山下,挂甲屯中,一进小巧的院落,大门两侧贴着村里老学究亲笔的一幅行书喜联,道是“好鸟双栖嘉鱼比目,仙葩并蒂瑞木交枝。”;门扇左右两边各贴一个剪纸的大红“喜”字:这些都是差不多十个月前新婚之际,村里热心肠的左邻右舍们张罗的,当时孟兆芸一点儿都不知道,一觉醒来打算出门沽酒,以备晚间飨客的时候才发现,一见之下大为感动。此间民风淳朴,人人古道热肠,择此以为隐居终老之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岂不强甚在江湖之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血雨腥风中讨生活的日子!

西屋是他们的喜房,屋里的陈设是他从八十里外的松江镇花了一整天的功夫雇马车拉回来的,比周遭的农家当然要阔绰得多:一进门,一张雕花鼓墩圆桌,一圈围着四把佛手墩;窗下一张梅花冰纹板琴几,几上一张素琴,琴畔焚着一炉沉水香;向里靠墙放着双扇门立柜,紫楠木,结实而不失雅致。屋当中隔了一道三折屏风,屏风那边,挨着墙,是一张黄花梨月洞门罩架子床,四面围着红绫漫顶的帐子,正面红绫两边的下幅松松挽在黄铜月牙钩里;门后,黄花梨三足香几上,摆着一盆梅花盆景,疏落有致、浓淡相宜;再往里,墙根放着一张描金漆半圆月牙桌,桌上竹篮里都是些针头线脑的,甚么顶针啦、碎布头啦、绣花针啦、鞋样儿啦,应有尽有。更有一只婴孩穿的虎头小鞋,黄棉布的面儿,白棉布的里儿,两只虎耳朵伸到鞋帮去了,煞是可爱。

这双虎头小鞋的另一边,此刻却被一只白皙柔滑的手握着;这白皙柔滑的另一只手,拈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正在鞋面上密密针黹。这做女红的妇人,便是孟兆芸的妻子柳茵雪。

柳茵雪此时正坐在一张黄花梨圆后背交椅上,背往后靠,圆鼓鼓的肚子使劲挺着。她身怀六甲将近十个月了,眼见分娩在即;算起来,坐胎的日子就在新婚的头几天,老人们管这叫喜胎。村里的老学究没事就念叨,说这孩子生下来,有朝一日必定飞黄腾达,若是男的,出将入相,封疆列土那是少不了,女的,则非成正宫娘娘不可。

孟兆芸看着妻子衲鞋,看她把心思用在这么琐碎的事上,而且乐此不疲的样子;再看看她隆起的肚子,心里面升起一种莫名的甜蜜:一种懒洋洋、柔软的感觉。回首往事,想起他们一起金戈铁马,鏖战江湖的岁月,他更喜欢眼前这个放下屠人刀,捡起了绣花针,因而显得格外妩媚、温柔的爱人。

“茵雪,你说咱们的皇后娘娘穿上这双虎头鞋,戴上虎头帽,手里再拎上你的鸳鸯刀,会不会把皇帝女婿吓跑了?”孟兆芸想要个女孩儿,所以这么跟妻子打趣。

茵雪不吱声,可是看得见她灿烂而又含羞的笑靥。

过了一会儿,茵雪低声说:“要个男孩儿不好么?”

“男孩儿也好啊,你生甚么我都喜欢。但最好是个女孩儿,长得象她娘这么漂亮,人见人疼,岂不更好?”孟兆芸存心跟妻子开玩笑,续道:“再说了,若是个男孩儿,顶多不过出将入相,封疆列土,你当娘的还能混个一品诰命甚么的,我这个爹可就甚么都没有啦;若生个正宫娘娘出来,那可乖乖不得了,当朝天子的老丈人,太师,那是甚么身份!到时候女儿在里面,老子在外面,花花世界可不就姓孟了吗?夫人你的风光,那也大大不同了!”

茵雪“扑哧”笑了出来,赶忙又憋住笑,生怕颠着了肚子里的小宝宝。孟兆芸上前两步扶住妻子,在妻子背上轻轻摩挲着,顺手捋了捋妻子额前垂下的几绺秀发。正要再说话逗她,屋门“吱”的一声,猛的被推开了,一个少女掀开厚厚的棉门帘,笑着走了进来,一面回身关上门,一面笑道:“你们将来再生个国舅爷,不就儿女双全了,何苦眼下争来争去?”关好门,续道:“可是有一样,姐夫,别说我没给你提个醒,古来掌权的外戚,没有一个好收场的,你可别琢磨着太师是好当的!”

进屋来的少女,一张瓜子脸上两道弯弯的眉毛,隐隐如春山含黛;鼻梁挺得很直,好象一条晶莹剔透的白水晶;而那正在笑着的小嘴巴,真可以说是樱桃小口了;樱桃小口里上下两排石榴籽似的细牙,一开一合,恍如真的是在嚼着石榴呢;那一对眼睛,更是水汪汪的,两粒点漆般的眸子,天生的秋水含怨,仿佛能看到人的心里,使人不由得兴起“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清寂之感。少女年方十七,是柳茵雪的胞妹柳茜雪。茵雪、茜雪父母早逝,两姐妹打小相依为命。茵雪和孟兆芸夫妇来此隐居,茜雪自然跟着来了。

茜雪进得屋来,脱掉紫黑貂皮大氅,露出底下穿的一袭翠绿色水绸滚花边的劲装,衬着雪白的容颜,更见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诚所谓“须臾之间,美貌横生”是也!

茵雪含笑道:“你去哪儿玩儿回来?瞧这一脚泥!”

茜雪跺跺脚,抖了抖手中的紫黑貂皮大氅,一股寒气骤然向茵雪扑面而去。孟兆芸忙拿了件绣花绸缎棉袄给妻子披上,对茜雪道:“快去暖暖再过来,诰命夫人不要紧,冻着了皇后娘娘可要砍你的头!”

茵雪抿嘴笑着,悄悄拿绣花银针在丈夫手背上轻轻一刺。

茜雪走出屋门,孟兆芸故作夸张的叫声透过掀开的门帘传了出来。

刚刚她还是笑颜如花,此刻如花的美貌却也掩不住阴霾的脸色。抬起头,天空中微霰如珠,眼看又有一场雪好下了。她心里,就象这欲雪的天气,说不出的沉重和压抑。她吩咐家里的小厮在堂屋里生上一盆炭火,烫壶高粱酒。然后回到自己住的东厢房,挂好紫黑貂皮大氅,换了身月白色中衣,坐在床沿上;耳边传来邻居院子里的狗吠声。屋里没生火,三九的天气,墙角已经冻出冰碴子了,透着刺骨的寒意。她起身走到窗前,也不点灯,隔着窗棂看着院子另一边姐姐和姐夫的屋子。那屋子里桔黄色的烛光投射了两个耳鬓厮磨的人影在窗户纸上。她只觉鼻中一酸,险些就要流下泪来;扭过头去,咬了咬嘴唇。

这时,小厮在门外喊了声“小姐,酒烫好啰!你在哪屋喝啊?”

茜雪应声道:“搁堂屋吧。”罩了件玫瑰粉的斗篷,把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才出门去。

堂屋里炭火烧得正旺,倒马蹄方桌上摆着四色小菜,旁边是一把银鸳鸯酒壶:外面一层盛着滚烫的开水,里面一层装的才是酒。高粱酒最容易醉人,茜雪两盅酒喝下去,玉颜便见酡色,加之炭火熏蒸,两颊便如盛开的芙蓉花。

正喝着,棉门帘一挑,孟兆芸和茵雪进来了。

“小妹,你真好雅兴啊!”孟兆芸心情很好,脸上笑眯眯的,一只手搀着妻子。

茵雪坐在茜雪身边一张福寿靠背椅上,道:“睡不着,来跟你说说话。”看妹妹雪白的脸庞透着微微的酒红,几绺青丝散乱在额前,很是可爱,忍不住伸手轻轻拂了一下她的额头,帮她把头发捋顺。

茜雪挪挪身子,坐正了,笑一下,道:“姐姐。”

孟兆芸叫小厮添两个酒杯、两副碗筷。一边斟酒,一边对茵雪笑道:“今天破例,许你喝两盅酒。不准多喝啊。”

茵雪接过酒杯抿了一小口,拣碟子里的冬笋吃了两片。开口问道:“你今天去哪儿玩儿了?瞧你刚才进门的时候高兴的!”自从有了身孕,天气又一天冷似一天,茵雪就极少出门了,每天就在自家院子里散散步而已,实在闷得慌。虽说是就要做母亲的人了,但毕竟不过二十岁,少女心性尚未完全蜕去,因而游玩的念头一直在心里盘桓不去,很想从妹妹的口中打听打听外面有甚么好玩的。

孟兆芸将一杯酒一饮而尽,拿眼睛看着茜雪,很好奇的样子,等她说话。

茜雪忙把脸扭向一边,与其说是不想让孟兆芸看着自己的脸庞,还不如说是自己不敢跟他的目光相对:她怕会趁着醉意泄露了少女不为人知的心事。她夹了片从关内带来的茉莉酥,放在口里慢慢咀嚼,仿佛在品味、欣赏着。等心情平静下来,才把下午的赏心乐事说了一遍:

紫微山在关外而言算不得甚么名山大川,不似嵯峨百里的长白山那么如雷贯耳,但是山上东北虎、熊瞎子、梅花鹿、紫貂等珍禽异兽也一样时有出没,而且山上森林茂密,植被繁多,因此名驰九州的东北三大宝:人参、貂皮、鹿茸角这里也有所出产。紫微山的奇特之处在于,它的最高峰,断云峰上,星罗棋布着大小无数个温泉湖泊,有人说是七十多个,也有人说至少有百八十个,究竟有多少个,谁也没功夫真的去数,总之为数不少就是。有一年来了个贬官至此的翰林,天文地理无有不精,他夜观天象,断言断云峰上这许多的湖泊,暗合着天上的二十八宿,乃是千古不遇的福地。因此有人就把这一带称之为“关外星宿海”。断云峰上的湖泊长年累月温度宜人,湖面上总是烟汽氤氲;无论天气怎么冷,湖畔的小野花在绿茵茵的草上开得总是那么灿烂,那么活泼,令人恍若置身人间仙境。这一年冬天,也不知怎么了,数日之间,湖畔的绿草野花竞相枯萎,一眼望去,满目凄凉;连从不冰封的温泉,也早早盖上了冰盖子,越冻越磁实。天象示警,老人们唉声叹气,不知当官儿的又干了甚么缺德事,老百姓又要遭甚么殃了;小孩儿们可不管这些个,年年泡温泉早泡腻了,难得碰上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还不抓紧时间,溜冰的溜冰,放冰船的放冰船,打陀螺的打陀螺——在冰上打陀螺跟在地上打陀螺可不一样,没玩过的人可怎么也猜想不到其中的差别,这就好比北方过年跑旱船的怎么也体味不到大海上惊涛卷起千堆雪带来的那份心旷神怡。

茜雪玩儿了一下午的,便是溜冰、坐冰船、打陀螺,此外自然也少不了象凿冰雕等其它有趣的玩意儿。

茜雪一口气把话说完,说邻居的小孩狗蛋怎么滑了一交、张婶的孩子大威怎么跌破了头、村东头老学究的女儿怎么雕了一个很漂亮的冰娃娃,还没雕完却被老学究抓回家做饭去了……,说得天花乱坠,听得茵雪出了神,一个劲问“还有呢?”“后来呢?”

“后来?后来天黑了,大家都回家了,我也回来了。”茜雪说。

茵雪不再问,悠然向往,还有那么一点儿怅惋。良久,叹了口气,抚摸着隆起的肚子。

三个人又聊了些以前在关外的生活,孟兆芸见妻子怔怔的仿佛失落的样子,安慰她等生下孩子,一定带她上长白山,捉紫貂,游天池,尽兴畅玩一回。喝完酒,各自去睡了。这一夜,茵雪没有睡好,脑海里老是浮现从前少女时代的倩影。



第二天一早,雪霁风歇,乃是入冬以来难得的好天气。推开窗,天井中铺着厚厚一层积雪,映得整个天地亮堂了许多;墙角的数株蜡梅,更是迸发阵阵香馥,沁人肺腑。茵雪只这么看了一眼,已觉得精神舒爽,连早餐也不禁多吃了几口。

孟兆芸因为要去松江镇取回早已订做好的婴孩摇床,早餐之后叮嘱几句,勒马出发了;本来他打算打发小厮去取的,可是看妻子今天精神不错,便自己去了。顺道给妻子再买几件首饰,让她惊喜一下,他这么想。

茜雪陪着茵雪坐在窗下,看姐姐缝补衣裳,裁剪鞋样儿,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不多久便觉无聊。信步走到梅花冰纹板琴几前,拿手在素琴琴弦上乱拨一下,屋内顿时响起一片琮琤之音。

茵雪抬头笑道:“坐不住了吧?你去玩儿你的,我不要紧。”

茜雪过来笑着搂住姐姐的脖颈,道:“真的不要人陪?”

“你看我象有事儿的吗?”茵雪停下手里的女工,乜眼含笑瞅着妹妹,道:“即便有事儿你也帮不上甚么忙啊。”

茜雪笑道:“那我可去玩了,你别后悔!”

“去吧。不过别走太远。”茵雪道。

茜雪笑着跨出屋门,刚要去拉院门上的门闩。秀目一转:姐夫不在,何不陪姐姐出去散散心,成天闷在家里都要发霉了!转身回到屋里把自己的意思说了。茵雪想到分娩在即,再想起丈夫的嘱咐,叹口气,摇摇头,道:“还是你自己去吧,我赶着把这双虎头鞋做好了!”

“不要紧,姐姐,咱们就在村里走走,别去远了还不行?你看今天天气多好啊,不去透透气多可惜!”

茜雪轻轻晃着姐姐的肩膀,半恳求半怂恿的语气说得茵雪心里面痒痒的,其实她何尝不想去呢?于是抬头从窗子里看看天空的颜色,只觉得蓝蓝的,象是故乡的大海,心里边儿便有几分松动了。茜雪见姐姐犹犹豫豫的神气,便知姐姐想去,忙去开箱取出姐姐的银狐皮大衣,又取出一件月白色的小棉袄递给姐姐,笑道:“咱们快去快回,别让姐夫知道了!”

茵雪也笑了,再不犹豫,麻利的穿戴齐整,跟妹妹出了家门。她心里面甚至比茜雪还要急切、还要兴奋一百倍。



屋外的六合世界寥廓广大,茵雪的眼界久已不这么开阔。她深深吁口气,和妹妹手牵手慢步在乡村的小道之上:但见“黄犬往复还,赤鸡鸣且琢”,一派生动的田园景象。

没走几步,茜雪想起了甚么似的,贴近姐姐的身子,把右手伸进姐姐的左臂弯,搀扶着姐姐,皱一皱鼻梁上粉嫩的皮肤,呶嘴儿一笑,道:“你要跌了跤,我的罪过可大了呢!”

茵雪微笑道:“咱们慢着点儿走。”又道:“赶你姐夫回来咱们回去,让他知道了可了不得!”

茜雪点头答应,两姐妹一路上小心翼翼,拣墙根露着冻土的地方或是宿雪已融、向阳的路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茵雪真有点儿目不暇接的感觉,看甚么都是新鲜的,心想不知道等生了宝宝坐完月子再出来,这银妆素裹的天地又会变得甚么样子呢?

姐妹二人尽情呼吸着清爽润泽的空气;天上淡淡的云飘着,几乎分辨不清形状,不似春时或夏日的云彩,哪朵象小鸟、哪朵象绵羊、哪朵又象长鼻子大象,那么清晰可辨、历历在目;不远处山上,高大通直的落叶松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神采奕奕……。

茵雪和茜雪先还是聊个不停,渐渐的就不做声了,陶醉在清新秀逸的自然美景之中,不知不觉便到了紫微山下。

山下正有几个小孩儿往山上走,扭头看见她们,便有人招呼:“茜雪姐,今天你不去玩儿冰船啦?老学究去镇上了,小翠不用在家做饭,正在山上做昨儿没做完的冰娃娃呢,你去看吗?”又一个小孩儿道:“嗨,你们看茵雪姐姐的肚子,敢情她们昨晚上做了一夜冰娃娃,今儿拿来给我们瞧呢!”有懂事的,听了这话咧嘴大笑起来,一巴掌拍在那小孩儿头上。

茵雪和茜雪也不禁给逗乐了,只觉得心情很是舒畅。

茜雪很想知道昨天的冰娃娃做得怎么样了,便道:“姐姐,要不咱们也上去看看?”

茵雪心里很是为难,想要转头回去,但面对宝山空手而归,真是心有不甘。看看面前这座山,似乎也不甚高峻,以自己的轻身功夫,就算有孕在身,料也不难来去自如,再加上有妹妹在一旁扶掖着,想必不会有甚么大碍。便点头答应道:“那就快去快回吧!”调皮的冲妹妹莞尔一笑,那意思仿佛是说,“让他知道了可有得埋怨了。”

一想起姐夫,茜雪便有一种失落之感,看到姐姐和他这般恩爱,无时或忘的样子,她心里边便觉一沉。转念一想,觉得自己真可谓庸人自扰了,姐姐姐夫这般情深意重,自己又何必痴心妄想?可是她又怎么能不让自己的心不去想他呢?她陪着姐姐一边儿往山上走,一边儿姐夫的音容笑貌却在眼前萦绕不去。她有时会突发奇想,想茵雪若不是自己的姐姐就好了,那他也就不会是自己的姐夫,他也许就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了。这念头倏忽即逝,也没在心头留下甚么痕迹,因为她自己也知道,这念头真够傻的。

这时只听茵雪道:“小妹,你还记得小时候读过的陶渊明的诗吗?”

茜雪道:“甚么?”,看姐姐的手正遥指山下的乡村,续道:“陶渊明的诗那么多,你说的是哪一首啊?”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茵雪脸上挂着恬美的笑容。

茜雪顺着姐姐的手指往山下望去,只见广漠的大地之上,散布着三五村落,一缕一缕青烟正自缭绕其间,果然是“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取笑道:“姐姐你目下是越来越喜欢炊烟,不喜欢硝烟了!”

茵雪道:“这种平淡安详的日子不好吗?我倒宁愿这样过一辈子。”

茜雪心里又是一酸:你跟姐夫琴瑟和鸣,当然愿意这样过一辈子了!当下把话题一转,道:“咱们去看小翠冰娃娃做得怎么样了!”

一群小孩儿正围着小翠在那儿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见她们过来,便闪出一条缝来。茵雪、茜雪探头往里一看,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冰娃娃,在阳光的映照之下,晶莹剔透的身子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竟让人目为之眩。茵雪见此,真觉得不虚此行了。

看过了冰娃娃,小孩儿们便一哄而散,有的去冰上转陀螺,有的在泥地上急跑几步,到了冰面上猛刹住脚,凭着余力的惯性在冰上溜起来,还有的坐在冰船上,三五个小孩儿前拉后推,哄闹着在冰上转圈,更多的,在那儿凿冰雕刻,想把小翠的光彩抢过来。

茵雪瞧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心想有朝一日自己的孩子一定也会参加到这里面去:溜冰、转陀螺、坐冰船、凿冰雕。自己则在山下的家里为孩子举炊烹饪,饭好了,打发丈夫上山来叫孩子回家吃饭,一家人其乐融融,多么好啊!我不会象老学究那样让孩子扔下手里的冰雕回家做饭……。而且,我的孩子一定比这些孩子聪明、可爱、漂亮一百倍!她想。

一群小孩儿推着冰船在她们面前停下,嚷嚷道:“茵雪姐姐、茜雪姐姐,你们坐不坐冰船,可好玩儿呢!”

茵雪笑着摇摇头,她很想坐,却不敢。

茜雪陪姐姐出来就是想让姐姐高兴高兴,驱散许多天来的闷气,便道:“姐姐,想坐就坐一会儿吧,不要紧的,我们慢点儿推就是了。”

“是啊,我们慢点儿推你。”“茵雪姐姐你怕坐冰船吗?”小孩儿们七嘴八舌道;更有的就来拉茵雪的手。

茵雪往那张冰船上一看,也不知是谁做的,除了结实之外,竟还有几分雅致。扭头看看妹妹,好像期待着她来给自己拿拿主意。

茜雪鼓励道:“没关系,慢慢推,转两圈就下来。”

茵雪好玩的少女心性本就未除,哪经得众人如此相劝?待要坐上冰船,才发现自己挺着个大肚子,实在不方便,冰船又矮,竟然坐不下去。她苦笑一下,有点失望,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抱歉的看着大家,好像倒是自己辜负了别人似的。

不知是谁家的小孩儿,灵机一动,跑进树林,去猎户守山的小屋里找来一把破椅子,三两下绑在冰船上,骄傲的说:“这不就行了!”

大家跟着齐声叫好,七手八脚扶着茵雪坐上冰船。因为椅子太高,有点摇摇晃晃,茵雪坐不太稳,又有人拿根布条轻轻穿过茵雪胳膊低下,缚在椅子背上,这才闹哄哄的前拉后推,拥着茵雪往冰上划去。

茵雪在冰上御风而行,俯仰之间,只觉“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胸臆骀荡,陶然忘我。

这时候,便有不少小孩儿跑来起哄,一齐推的推,拉的拉,连在冰上转了四五个圈,茵雪和茜雪嘴里喊着“行了”,“停下”,非但没人听她们的,冰船反而越拉越快,在冰上疾驰起来。茜雪有些着急了,运内力往冰船上一拉,想让它停下来,谁知船上居然滑不留手,加之人在冰上,脚底打滑,毫无借力之处,眼见着这群小孩儿推拉着冰船往一边儿划去,竟是无可奈何,倒把她挤到后边去了。

蓦地,不知是谁惊叫一声,接着只听仿佛木炭燃烧般“咝、咝”之声传来……。

后面的小孩儿不知发生了甚么,兀自张口结舌推着冰船往前跑。猛然间一声巨响,只见跑在前面的小孩儿一哄而散

“冰裂了!冰裂了!”突然有人尖声叫道。

茜雪闻言,一张雪白的脸庞顿时吓得毫无人色,忙挥手推开跑过来的小孩儿,纵身一跃。人在空中,往下一瞥,一颗心顿时“膨、膨、膨”急跳起来,只见茵雪坐在冰船之上,行动不变,一时之间脱不了身,随着冰裂之势,竟和冰船一齐往裂开的冰窟之中滑下。

茜雪落脚之处却又正在裂冰之上,只听一声碎裂之声,冰窟裂得更大了。

冰船因为上面绑了一张破椅子,本来就已失去平衡,这时载着茵雪倒在冰上,斜斜的往冰窟中滑去。

茜雪叫道:“姐姐!”却不敢再往前挪一步,生怕自己微一移步压碎了冰。可是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又岂能救得了姐姐?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迟疑之间,闷声一响,冰窟一边儿掉下一大块冰来,冰船载着茵雪“簌”的直往下滑落。

茵雪叫声:“小妹!”便没了声音。茜雪想要过去抓住冰船,哪里还来得及?何况冰船根本就晶洁滢华,无所措手!眼看姐姐落入冰窟,茜雪忙甩掉身上穿的紫黑貂皮大氅,猛的一跃,跟着跳进冰窟。



冰船滑向冰窟之时,茵雪身上穿着银狐皮大衣,胳膊下又缚着布条,挺着个大肚子,臃肿不堪,急切间如何挣扎得脱!心中惶悚得没了主意,只觉头脑中空落落的一片茫然;及落入水中,戗了一口水,心里反到镇定了。她本是江南海边人家出身,自小就与大海打交道,浪里来浪里去,水性是极好的,如今危难当头,自然而然就把从小练就的本事使了出来。当下屏息静气,开眼在水中四下一望,只见这湖水甚是清澈,微微发蓝,也没有甚么鱼儿游荡,水底倒是隐隐约约飘着巴掌宽的水草。按理说湖面上结着厚厚的冰层,湖中应是极寒才对,可这湖水并不怎么刺骨,稍稍让人感到冰凉而已,难道温泉地热之功奇妙如斯?

此时水面上一阵荡漾,一个人影窜入水中,茵雪向上望去,依稀认得是妹妹茜雪,心中更觉振奋,只苦于身子系于冰船之上,一时还止不住下沉之势。好在冰入水中,不久即融,加之浮力之下,重量减轻,便好脱身。茵雪左右摆动身子,好让那布条慢慢松弛,布条本就系得不紧,被她这么一挣,哪里还缚得住?只觉身子一轻,回头一看,只见一条黑影轻飘飘沉向湖底。茵雪心里简直就在笑了,挣开冰船的束缚,无疑就是得脱大难了。目下唯一的累赘,便是身上这件银狐皮大衣,这件大衣还是未嫁之前,丈夫不避严寒,上长白山费了大半年功夫,亲手打了银狐交给京城的能工巧匠精心缝制的,且不说它本身的价值连城,单是这份浓情厚意,又教人如何舍得了它?茵雪在心里叹口气,身子一缩,整个人从大衣里蜕了出来;虽说身怀六甲,但人在水中,毕竟比在陆地上灵巧了许多。

茵雪抬头望时,却不见了茜雪,忙游目四顾,怎奈半点踪影也无,心里有些着急,待要周围找寻一遭,腹中却隐隐作痛,仿佛有只小拳头在捶打一般。心道,孩儿啊,你又来折腾你娘!无奈之际,只好双手分水,脚下用力一登,向上游去,心下安慰自己,道是妹妹水性亦佳,必无大碍。

眼见得头顶闪出一片光亮,必是冰裂之处,由此遭难还得由此脱险,茵雪心中松了口气,奋力向上游去,终于一探头,半截身子浮出水面;一瞬间,冬日的暖阳懒懒的照在湿漉漉的秀发之上。她深深吸口气,嘴角边儿撇出一抹惊喜的笑容。

“兆芸知道了这事儿,会怎么数落我呢?”

茵雪想着回家怎么向丈夫撒撒娇,哄他不要生气。正要跃身而起之时,腿上蓦然一紧,还未及细想,一刹时便被一股极大的气力往水中急拽。茵雪长自海边,潜水嬉戏便如家常便饭一般,有时去得远了,到得深海之中,也曾遭遇巨章,与之周旋,久而久之生出了一套应对之策,此时正象是被章鱼腕足缠住了一般,因此并不慌张,只是奇怪在这塞外苦寒之地的山上温泉之中怎会有此种动物?不及细想,赶忙在水中曲身后转,解下腰间佩带,暗运内力,贯于指尖,往脚下缠去,却不料这一缠竟缠了个空。再看时,不禁大吃一惊,脚下游动的并非章鱼,竟是一条非蟒非鳄的披甲怪兽,若说是蟒,却身披鳞甲,其赤如火,最奇的是居然额头生有双角,各长约半尺,色如碧玉;若说是鳄,却短喙尖齿,首如菱石,并无四足,拖着一条分不清是腹是尾的身子,足有九尺之长。茵雪何尝见过此等怪兽,一见之下目瞪口呆,不由得就要张口惊呼,一口水却径自灌了进来,戗得她一晕,险些背过气去。心道:莫非是遇见龙王了?定睛看时,不似蟒亦非鳄,千真万确最象传说了几千年,却谁也不曾见过的龙;果真是龙,却又没有爪,那万万不是龙了……,真不知是个甚么东西。这怪兽的尾巴正缠在茵雪左足踝骨上,定着两个红眼珠,怔怔的望着她,呲牙咧嘴,并不进攻,仿佛在审视自己的猎物一般。茵雪心中早已不复当初之镇定,只觉一颗心在胸口跳个不休,“突、突、突”的直欲扑出,再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踌躇之间,一边却有分水之声传来,茵雪恍然循声望去,只见水分之处一个人影倏忽而至,片刻功夫已游到身边,赫然正是妹妹茜雪。茜雪作个安慰的手势,伸右手握住姐姐左臂,左手猛力向下一刺,一柄贴身小刀穿水而去,迅如水蛭,直向怪兽头部飚去。

怪兽正自审视茵雪,茜雪突然闯了来,它似乎尚未思量好如何处置此种情形,却被茜雪一刀飞来,忙一甩头,飞刀擦面破水而去,右颊顿时渗出血丝,湖水之中腥味骤浓。那怪兽周身鳞甲,便如铜墙铁壁一般,刀枪不入,唯有面部没有披甲,茜雪这一刺,正中要害,虽不足以致命,却也令它痛楚难当,猛一甩尾,转身向湖水深处窜去。

茵雪见茜雪一击即中,正自心喜,却不防脚踝尚被怪兽缠住;怪兽负痛窜去,巨力一甩,顿时把她甩得向后连翻数翻,头里一晕,胸口一闷,一口气憋不住,“咕嘟、咕嘟”连灌了两口水,水入口中,因沾了怪兽鲜血,只觉腥臭无比,五脏六腑便如翻江倒海般闹腾起来,想提一口真气护体,刚一运功,腹中便是一阵绞痛,只得作罢;不料一阵绞痛过后,接着又是一阵绞痛,痛上加痛,渐次袭来,想是这一番折腾竟动了胎气。茵雪心中惶恐已极,心中千头万绪,霎时间眼前闪过一个个人影:丈夫、妹妹、爸爸、妈妈……,江湖鏖战、鸳鸯绣帐……,往日种种在头脑中倏忽而逝,越去越远,终于沉寂,慢慢的,身子往下沉去……。恍惚间,只觉下身有个甚么东西一滑,“孩子,我的孩子……”这念头一起,心中不由得猛然警醒,忙伸手也不辨东西,胡乱抓去,一抓之下仿佛抓到了甚么,也不论究竟,心中只觉稍安,再也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茜雪因为右手握着姐姐的左臂,怪兽巨力一甩,连带她也被甩了出去,待得在水中稳住了身子,却不见了姐姐,正自焦急之时,忽觉左脚腕被甚么东西拽住了,此时周围的湖水被怪兽的鲜血染得一片混沌,半尺之内看不分明,心中大骇,只道是怪兽卷土重来,身边却再没有甚么利器可以防身,顿时后悔方才不该把贴身小刀当做飞镖射出去。情急之下,左脚连登几登,但被抓的甚紧,却是摆脱不了;那怪兽抓着她的脚,非但不松手,反而拽着她直往湖底沉下。茜雪心底害怕,觉得甚是委屈,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只是人在水中,分不清哪个是水,哪个是泪。此时心里又急又怕,也不知姐姐在哪里,可否无恙?想到姐姐,心里更想哭了,本来好端端在家里针黹,却被自己怂恿着出来,无端惹来这场祸事。想到身怀六甲的姐姐,暗地里咬咬牙,收敛心神,心想无论怎样也要保得姐姐周全。眼下管它是甚么怪还是兽,少不得要跟它周旋到底了。心念到此,身子在水中向后一仰,头朝下,想游到怪兽背后,伺机出手。待游到近前,定睛看时,不禁一喜一惊:喜的是,抓住她脚的并非甚么怪兽,却是姐姐茵雪;惊的是,姐姐双目紧闭,嘴唇微启,一动不动,不知出了甚么事。

原来,方才茵雪惶急之间抓住的,竟是茜雪的一只脚。

茜雪赶忙从后伸左手托在姐姐胸前,单臂划水,拼命向上游去,只恐稍有迟延姐姐便有性命之忧。一路游去,害怕怪兽尾随而来,心惊胆战,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好在直游到湖面,找到冰破之处,怪兽也没有追来,这才松了口气。看看头顶的青天,真有重见天日之感。她右手扶住结冰的湖面,左手便想将姐姐托出水面,可是身子疲乏,加之本来就人小力薄,一托之下,只举了半举,便又落下;在水中尚有浮力可借,到得湖面,却万万是力有不逮了。忙四下张望,想找人来帮手,谁知那些小孩子竟跑得一个不剩,偌大个湖面上,只乱七八糟扔满了冰船、冰雕等等玩物。心中暗气,此时却也无可如何,只得咬紧牙,奋力往上又是一托,只托到半路却又落下,连托数次皆是如此。低头一看,只见姐姐面色发青,气若游丝,一头秀发湿淋淋的向脑后抿着,心中一酸,扑簌簌就落下泪来。

天寒地冻,阴风恻恻。初时不觉怎样,待得久了,茜雪便觉湖中之水越发之冷,直刺骨髓,不由得一阵一阵打起寒噤来。抬头看天,铅云密布,低沉四野,一扫上午的晴和,眼见又有一场大雪好下;茜雪的心情却比天还沉,可是她的眼睑更沉,沉到渐渐低垂、渐渐闭紧……。蓦地,她觉得手里一松,仿佛甚么东西从手中滑落,一霎时身上顿觉轻松许多。她畅快的吸一口气,凛冽的空气充溢胸间,脑际为之一爽。转眼之间,却猛然惊悟:“姐姐!”低头向湖中望去,隐约只见一条暗影正自沉下,所幸相去并不甚远,尚为目力所及。茜雪更不及思索,翻身一跃,向湖水深处游去。勘勘游到湖底,只见水草丛生,纵横之间却不见了茵雪。茜雪双手拨着水草,一点一点向前游动,左顾右盼却不见姐姐踪影。此时水草渐多渐密,光线越来越暗,三寸开外不见五指,茜雪又是焦急又是惶惑,一时之间又想起怪兽那可怖的模样,不知它是否就在这浓密的水草之间窥伺;环视四周,似乎都是怪兽蠢蠢欲动的影子。茜雪手脚发软,心里又慌又怕,可是想到姐姐吉凶未卜,也顾不得其它,当下咬紧牙关,向前摸索游去。

约莫游了七八丈远,茜雪伸手之处,摸到一块硬物,似是岩石,游近一看,却是湖底峭壁向外凸出的一块石头。这岂不是游到湖水尽头了?怎么不见姐姐踪影?茜雪一惊,正要掉头,峭壁一端忽然映出一团青光,闪闪熠熠,煞是耀目。茜雪慢慢游过去,只见峭壁之上赫然一个洞穴,探头一看,只见洞中怪石嶙峋,姿态万千,却原来是一个钟乳石洞,那青光自上映下,映得洞中流光溢彩,美不胜收,若不是记挂着姐姐,茜雪定会为眼前之景象发一欢呼。一阵激动之后,茜雪不禁骇异起来,这深处湖底的石洞之中,除钟乳石上有水滴顺势流下之外,竟再无半点水滴,而且一股凛冽的空气充溢其间,比之湖中和地面更是寒冷。茜雪双手撑住洞口,一用力,上半身爬出湖水,坐在洞口,斜倚石壁,浑身虽是打了一个寒战,但吸一口新鲜空气,却着实令人受用。茜雪上半身在洞中,下半身在水中;石洞和湖水之间象是被甚么无形的东西所阻隔,这阻隔却又那么容易被突破:轻轻一探手,手便在水中,慢慢一收,手又在洞中,其妙不可言宣。

茜雪稍事休息,便要跃入水中,再去寻找姐姐,心中隐约觉得真是凶多吉少:姐姐若有个三长两短,有何面目去见姐夫,况且自小相依为命,姐姐如若不幸,又岂能独活于天地之间!深吸一口气,往湖水之中一跃……。忽地,茜雪只觉迎面一股破水之势,迅猛已极,倏忽之间已到眼前,定睛一看,只见两个铜铃般大小的红眼珠正盯着自己,嘴唇翕张之间白齿森森,忽闪着幽光,险些就要顶着自己的鼻尖了!那怪兽绕着茜雪游走一遭,停住不动,盯着茜雪,忽而巨口一张……,茜雪大惊失色,头里一晕,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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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不错 是个可以争取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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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挺好听的        他们的孩子是主角吧  。。。。。。猜 。。那个怪兽是鳄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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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冰冰,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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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0 20:25 | 显示全部楼层
恶恶哪你换的还真快啊刚刚在群里不是还说你喜欢那谁呢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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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托冷沁香寒,华苞欲绽慕朝颜。丹心意向何处系,随风绾处自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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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5 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恍惚之中,茜雪觉得怪兽越发逼近,白森森的牙齿象一把把尖刀,寒光一闪,就要咬下。她一声惊呼,奋力挣扎,却听耳边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轻轻呼唤:“小妹,小妹……。”眼前,一张俊迈的脸庞正自凝视自己,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姐夫!”茜雪顿时又惊又喜,不自禁流下泪来,再也忍不住,一探身扑在孟兆芸怀里,抽泣起来。孟兆芸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不要紧,不要紧,没事了。”好一会儿,茜雪方才止住哭声,打量四周,方知自己是在猎户守山的木屋之中,躺在一堆干草之上。

“姐夫,姐姐呢?”茜雪突然一把抓住孟兆芸的胳膊,浑身轻轻发颤。

孟兆芸面色一沉,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姐姐她……她怎么了?”茜雪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浑身乏力,头一晕,身子向后倒下了。

孟兆芸赶忙上前,俯身问道:“小妹,你怎么样?”

茜雪道“我……我不要紧,姐姐……姐姐她怎么了?”

“你姐姐她……她眼下并无性命之忧,你不必牵挂,好好休息吧。”孟兆芸虽是柔声安慰茜雪,却掩饰不住脸上的忧虑之状。茜雪见是如此,追问道:“姐姐在哪里,姐夫,姐姐呢?”

孟兆芸把目光投向木屋的一角,那里有一扇门,门上挂着一块宽大的黑布,茜雪认得那是姐夫的黑氅。黑氅虽然宽大,毕竟遮不住整个门框,门里面透出蜡烛的余光,只听门内窸窸窣窣,人声不断,尚且传来断续呻吟,显是有人强忍痛楚之声。茜雪不敢做声,怔了一怔,看着孟兆芸的脸庞,想从他的脸上发现答案;孟兆芸一回头,两人目光相对。孟兆芸想安慰一下茜雪,强作一笑,说是笑,也只是嘴角略略一撇。

“你姐姐她动了胎气,在湖水之中就……,”孟兆芸停了一停,不知道该怎么说,待了片刻才道:“稳婆正在帮她生产。”

茜雪只觉脸上一热,一时之间不知说些甚么,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才道:“姐姐她怎么样?”

孟兆芸长吁一口气,道:“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要看生产之后的情形。唉,只求上苍保佑你姐姐她平安无事,渡此一劫。”

茜雪心中一酸,不觉流下泪来,哽咽道:“都是我害了姐姐!”说着泪如雨下,俏丽的脸上便如雨打了芭蕉一般。

这时,吱的一声,木屋的门闪开一道缝隙,旋即关上。打门外进来一个男子,手中捧着一个药罐,他把药罐放在桌上,回过身来。

孟兆芸上前一步,道:“欧阳兄,真是辛苦你了!”

那男子一笑,道:“犬马之劳,何足挂齿,孟兄太客气了。”转眼看见茜雪,道:“哦,姑娘醒了。”

孟兆芸忙对茜雪道:“小妹,这位是欧阳隽,欧阳兄。你和你姐姐的性命都是欧阳兄救回来的,咱们可要好好记着欧阳兄的大恩大德啊!”俗语云:“大恩不言谢”,是以孟兆芸口不言谢,却让茜雪记着欧阳隽的恩德,言下之意便是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茜雪听孟兆芸这么说,虽然不知道欧阳隽是怎么救自己和姐姐的,但既是救命恩人,便要行大礼,磕下头去。男女有别,欧阳隽不便过去搀扶,忙向旁边一闪,道:“急人危难,本是分内之事,姑娘如此大礼,在下岂敢承受,姑娘不要羞煞在下了!”孟兆芸道:“欧阳兄当受此礼,小弟我亦当一拜。”说着就要下拜。欧阳隽一把扶住,道:“在下心领了,孟兄快请起。”孟兆芸想要拜下,却是不能,只觉一股浑厚的内力自欧阳隽手掌之中传来,自己的下拜之势倏忽便被化解,拜不下去了。若在平时,这便是高手之间比拼内力了,眼下这情形,却是恩公阻止自己下拜,怎好运气抵御?只好起身,抱拳一揖。

欧阳隽道:“险些忘了,药已煎好,趁热让姑娘喝了吧!哦,对了,”额手一笑道:“在下唐突,还不曾请教姑娘芳名?”

茜雪道:“小女子柳茜雪。”

“柳茜雪!”欧阳隽沉吟道:“柳茜雪!如此说来,你姐姐必是鸳鸯刀柳茵雪了!”

茜雪道:“正是。”

柳茵雪在江湖之上也是享名已久,但她和孟兆芸出关隐居却无人知晓,更没人知道她已经嫁给了孟兆芸,是以欧阳隽虽已和孟兆芸互通姓名,却并不知道他所救的人居然便是柳氏姐妹。

欧阳隽道:“江湖中无人不知柳氏姐妹精通水性,并世无双,怎么会……,”话没有说完,意思已很明了:柳氏姐妹江河湖海任意来去,浪涛风波等闲视之,怎么会险些丧命在一波如镜的湖水中呢?

孟兆芸本来在隔间外焦急的踱着步,这时停下来,也想听一听事情的经过。

茜雪喝完药,正不知该怎样把自己怂恿姐姐出门游玩的经过向姐夫和盘说出,突然一声脆亮的啼哭声响彻云霄,三人都不禁精神为之一振。何处传来如此声音,竟这般撩人心弦!怔了一怔,三人随即明白,千焦万虑,千呼万唤,孩子终于出世了!

孟兆芸急不可耐,一掀遮在门上的黑氅,就要进去;里面稳婆也正要出来,两人撞了个满怀。稳婆一个趔趄,哎哟一声,定神一看,见是孟兆芸,忙满脸堆笑,道:“孟大爷,恭喜,恭喜,添了个千金。”

“我娘子她,她怎么样?”孟兆芸一把抓住稳婆的胳膊,抓得她又是哎哟一声。

“母女平安!母女平安!”

孟兆芸长出一口气,正要进屋,稳婆忙道:“哎哟,孟大爷,急不得,这时候您还不能进去。女人刚生完孩子,最怕男人冲撞,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得了!”

江湖儿女,原也不讲究这些,可此时此刻,孟兆芸“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心里虽是放不下,也只好裹足不前了。他不能进去,茜雪却是无妨,这一番变故全因她而起,自是万分难过,心里惦念,忙勉力起身,执意进去照顾姐姐。

欧阳隽道:“孟兄还是快些准备车马,送嫂夫人下山要紧,此处于身体修养不宜!”

孟兆芸连声应是,忙去准备。



一时之间,车马齐备,茜雪和稳婆伺候茵雪上车,孟兆芸和欧阳隽在前扶辔徐行,回到家中;家中景物虽是依旧,却令人不免生出隔世之感。孟兆芸打赏了一干人等,特意请稳婆留下来照顾茵雪,孟兆芸出手大方,白花花的银子随手就给,稳婆自然愿意效劳。对于欧阳隽,孟兆芸更是刻意款留;欧阳隽言语间虽是百般辞谢,却并没有走的意思,于是把北面一间空房收拾整洁,小住下来。

是夜,孟兆芸独宿书房,留下茜雪和稳婆照料妻子。

新生的孩儿香娇玉嫩,孟兆芸捧在怀里,俨如捧着一件稀世的珍宝,小心翼翼的,唯恐一不小心便将她损伤了。初为人父的喜悦和激动,让他不知所措了许久,然而妻子的情形却让他不能尽情欢喜,一种深深的忧虑总在心底萦回不去。“愁人知夜长”,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一宿,一大早,孟兆芸赶忙跑到妻子的卧房。此时,茜雪伏在桌旁还没有醒,稳婆去厨房煎药,茵雪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双唇发紫,一头秀发没有经过梳理,随便挽了个髻在脑后。孟兆芸一见妻子的模样,泪珠就禁不住滚落下来:怎么能让心爱的人儿孤零零一个在这儿就这么躺着?看她多么憔悴多么虚弱,自己却袖手旁观了整整一夜!孟兆芸握住妻子的手,往日也曾这么握住妻子的手,但那时这手温润滑腻,此刻却是冰冰凉凉。心中一惊,忙搭脉细辨,只觉脉息微弱,孱缓无力,所幸尚还均匀平谐,假以时日,好生调养,应无大碍。只是这脉息之中似乎夹杂着一股隐力,时时跳突,令人无从捉摸。孟兆芸替妻子掖好被角,转头看见茜雪孤单的背影,内心深处涌起一股怜惜之情,夹杂着些许歉意,只顾着惦记茵雪,却把她疏忽的太久了,忙起身取出一件茵雪的貂皮大衣给她披在身上。

茜雪只觉身上一暖,说不出的惬意,嘴角一撇,笑了一下,眼睑一动,悠然醒转,就在那一霎,昨日种种恍如一场恶梦,重回心头,一时间她有点糊涂,真不知那是梦还是现实。“姐夫!”,她见孟兆芸立在身边,心里一阵温馨,双手顺势一揽,抱在他怀里,把头贴在他胸腹之间,又呢喃了一句“姐夫!”声音娇柔无限。孟兆芸微觉不妥,转念一想,她昨日陡遭大难,险逢不测,心中好些委屈,加之一向当她亲生妹子一般,她对自己也是敬爱有加,视如兄长,此时情切之下做出过于亲昵之态,决不致有其它。自己心中虽只一瞬间的不快,对这无邪情愫也不免是一种亵渎,自己的心地倒有些龌龊可耻了。孟兆芸心中歉然,再无半点挂碍,以手轻抚茜雪双肩,柔声宽慰。

这时候稳婆端着药姗姗进来,两人忙起身服侍茵雪吃药;茵雪虽能开口,神志却依然不清,全凭一股与生具来的意志撑持。服侍茵雪吃完药,茜雪去胡乱梳洗了一番。等茜雪回来,孟兆芸才走出妻子卧房,手里拿着一张采购的单子,上头开列着稳婆要他去买的补品和草药。他低头思忖着甚么,不妨有人高叫一声:“孟兄。”孟兆芸抬头勉强一笑,拱手道:“哦,欧阳兄。”

欧阳隽正站在院中那数株腊梅花下,手扶一枝,深嗅品味,一袭白衣随风舞猎,果然是气度非凡,仪表超人。若无眼下之事,孟兆芸自当欣喜得此一风雅良友,把盏言欢,何妨一醉,然当是时,心绪全无。

只听欧阳隽道:“花虽盛开,常如半含,磬口腊梅,名不虚传。一味真香清且绝,孟兄有此佳本,小弟今日艳福不浅!”

孟兆芸道:“欧阳兄若是喜欢,它日小弟自当亲引一本至府上,以供欧阳兄清赏。”

欧阳隽连忙摆手,道:“君子岂可夺人之美。仙葩名株直如佳人美眷,恩怨离合份在天然,偶一相遇,只可作惊鸿一瞥,岂敢动辄据为己有!”

孟兆芸道:“如此说来,小弟不敢勉强。只是招呼不周,还请兄台恕罪。”

欧阳隽道:“岂敢!小弟一时兴起,迂腐之论,不足为训。但不知嫂夫人情形如何?”

孟兆芸眉头一锁,把茵雪脉象说与欧阳隽,道:“若从脉象而言,不应昏迷不醒,症结当在那隐约跳突之力。小弟于医理一道,不甚了了,但穷乡僻壤,苦无良医,实不知如何是好!”言毕,一声叹息。

欧阳隽负手踱步,沉吟片刻,道:“小弟不才,于家传医术颇有心得,孟兄如若信得过,小弟愿意一试。”

孟兆芸精神一振,道:“小弟岂有相疑之理!快请欧阳兄为内子把脉。”情急之下也不等欧阳隽答话,拉了他的手直奔妻子卧房。

欧阳隽沐手整衣,危坐把脉。诊视已毕,两人偕同茜雪来到书房。小厮献上茶来,欧阳隽微啜一口,道:“嫂夫人这病从脉象看来,诚如孟兄所言,不过气血两虚,心神不安之状,断无昏迷不醒之理,症结果在那跳突之力。小弟愚见,这跳突之力盘梗脉象之上,缠绵环绕,忽强忽弱,若隐若现,实乃一股至阳至刚之力,为平生所仅见。嫂夫人溺之于水,此水乃断云峰上温泉之水,天地间第一阴柔之水也;小弟发现嫂夫人之时,夫人溺水已久,外感风寒在所难免,加之已有水中生产之兆,想必是外邪趁机侵入,以致一股至阳至刚之力盘桓体内,不得发泄之源,嫂夫人因此才昏迷不醒。但是……,”说到此,突然皱眉不语。

孟兆芸正听得频频点头,忽见他沉吟不语,道:“欧阳兄,有甚么话但说无妨!”

欧阳隽道:“小弟有一事不明,嫂夫人外感风寒,若说体内有阴柔之力尚可一解,如今却是至阳至刚之力作祟,小弟百思而不得其解,这至阳至刚之力从何而来!”

孟兆芸叹道:“正是如此!”

欧阳隽道:“这就要求证于茜雪姑娘了!”

茜雪奇道:“求证于我?我可一点儿也不懂医术。”

孟兆芸却已明白欧阳隽之意,对茜雪道:“小妹,从昨天忙到现在,还不曾问你事情的经过,现下说来给姐夫和欧阳大哥听听可好?”他心知昨日之事皆因茜雪怂恿妻子出外游玩而起,此时却不愿茜雪因此而过分自责,是以格外柔声细语。

当下,茜雪便把昨日之事巨细无遗一一道来,说到情急之处,两个眼圈不禁红了,哽咽着险些就要落下泪来。

欧阳隽听的异常仔细,溺水之后的情形问了数次;对那怪兽,似乎是将信将疑,于那湖底石洞却甚是着意,反复询问是否有甚发现。茜雪初时只说那洞中除却钟乳怪石,别无一物,被他问了几次,心里面倒有些恍惚,语气便没有那么肯定了,说是只在那洞口稍事休息,并未仔细查察,即便有甚东西,也不曾留意。

孟兆芸沉吟道:“如此说来,内子体内的至阳至刚之力定与那怪兽有关,但不知那怪兽是何来历!”

欧阳隽道:“小弟所料若是不差,那怪兽必是‘碧角蟠龙’无疑。”

孟兆芸奇道:“欧阳兄眼界非凡,竟识得此物,小弟愿闻其详。”

茜雪也瞪大了一双明眸,盯着欧阳隽,此人不仅精通医道,而且见识广博,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令人深为钦佩。

欧阳隽微微一笑,道:“小弟也不是甚么通人,只是在家父左右伺候,常听他老人家谈经论道,品评博物金石之学,耳濡目染,对天下奇珍异宝略有所知,方才听茜雪姑娘描述那怪兽形貌,便似家父曾经提及的‘碧角蟠龙’,究竟是也不是,小弟也不敢断然结论。”

孟兆芸道:“欧阳兄家学渊源,小弟陡逢巨变,一时糊涂,还不曾请教令尊名讳。”说罢起身拱手,续道:“请欧阳兄恕罪。”孟兆芸视欧阳隽为一良朋,且为妻子与妻妹的救命恩人,提起他的父亲,格外尊重,是以起身遥执子侄之礼。

欧阳隽忙起身还礼,道:“孟兄大礼克不敢当,家父单名一个‘湛’字。”

孟兆芸惊道:“莫不是人称‘铁心佛’的欧阳湛老前辈!”

欧阳隽道:“正是家父。”

铁心佛欧阳湛的名号,江湖之中凡是有耳朵的,没有不知道的,那可是名重一时的关外奇人,武功之高,自不在话下,更是一位武林之中难得一见的大学问家,他尤其精通博物金石之学,堪称一绝,多少寒窗十年的儒生,多少金榜题名的进士、多少饱读诗书的翰林,也要不远千里以向他求教为荣。

孟兆芸道:“小弟真是眼拙,关外除却欧阳湛老前辈府中,还哪儿另有个欧阳家能出欧阳兄这样一个人物,小弟早该想到才是,失敬,失敬!”

欧阳隽笑道:“孟兄不必多礼。”微一施礼,续道:“家父曾经提及这‘碧角蟠龙’乃是极阳之物,主五行之火,约百年之前为一异士发现,见于记载,从此便‘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意今日却在此处出现,若果是此物,真乃旷世奇遇。从嫂夫人脉象来看,确有一股至阳至刚之力,实非人力所及,如何化解……,”说到此处,又沉吟不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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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5 11:01 | 显示全部楼层
孟兆芸抱拳道:“如何化解,还请欧阳兄指点迷津,小弟感激不尽。他日欧阳兄若有差遣,小弟自当万死不辞!”

欧阳隽道:“孟兄休要误会,并非小弟不肯效力,小弟也只是在家父那里听得一鳞半爪,究竟如何,也是不甚了了,若贸然行事,恐会适得其反,误了嫂夫人的性命,况且那怪兽是否即是‘碧角蟠龙’也在未知之数,小弟实不敢妄作主张。”

听了茜雪的叙述和欧阳隽的言语,孟兆芸心里已经认定那怪兽必是“碧角蟠龙”无疑,见欧阳隽如此审慎,很是感激,当下问道:“若果真是‘碧角蟠龙’又当如何?还请指教!”

欧阳隽道:“凡物皆有相克之理,物物相克,生生不息,若果真是‘碧角蟠龙’,自当以‘冰玉蟾蜍’对之……“。

茜雪禁不住问道:“‘冰玉蟾蜍’是甚么?”

欧阳隽道:“茜雪姑娘可曾记得湖底的钟乳石洞?据姑娘所言,那洞中甚是寒冷,有过于水中和陆上,试想温泉湖底何来此一石洞,而石洞与湖水之间为何滴水不漏,岂非奇事?家父言及‘碧角蟠龙’之时曾说过,‘蟠龙’至阳,五行主火,‘冰蟾’至阴,五行主水,水火相容,亦且相拼,有‘蟠龙’处自有‘冰蟾’。姑娘曾说过,湖面虽是结冰,湖中之水却不甚寒冷,这必是湖中有至阳之物使然。回头再细一推敲,那石洞之中又为何寒至彻骨,而水洞阻隔,巧夺天工,这必是‘冰蟾’哈气成云,断水于无形之中了。”

孟兆芸道:“欧阳兄的意思,是以‘冰蟾’之至阴攻‘蟠龙’之至阳;以‘冰蟾’入药,化解‘蟠龙’至阳之力。只是‘冰蟾’虽在洞中,如何成擒呢?”

欧阳隽道:“这小弟就一无所知了。”

三人沉默片刻,欧阳隽又道:“小弟有一事不明,照茜雪姑娘所言,嫂夫人晕厥之后,在湖水之中不知所踪,茜雪姑娘因此潜入湖底寻找,不意却又撞见‘碧角蟠龙’,惊吓加之疲乏,也即不省人事,以后之事便了无记忆,直至在守山小屋醒转。这当中究竟有甚么事情发生,却费人思量,因为小弟发现茜雪姑娘和嫂夫人之处,却在湖面冰上,小弟水性不佳,不可能潜入湖底去救二位姑娘,那么究竟是谁把二位姑娘送上湖面的呢?”

孟兆芸奇道:“这当真是匪夷所思了,救内子与妻妹的除欧阳兄外另有他人!”向茜雪道:“小妹,你可还记得甚么忘记说了?”

茜雪又细细想了一回,道:“我晕过去之后就甚么都不知道了,在小屋乍一见你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欧阳隽道:“此事且先搁下,另有一事,小弟犹疑难决,不知当讲不当讲,不讲,未免有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交友之道,若是讲了,又怕所言非确,徒然令孟兄和茜雪姑娘伤心。”

孟兆芸道:“欧阳兄自当直言,小弟感激不尽。”

欧阳隽道:“小弟昨日救了嫂夫人之后,也曾替嫂夫人把脉,除适才提到的诸脉象外,另有一脉息,虽甚微弱,却还依稀可辨。昨日小弟未便言及,今日再次把脉,发觉此一脉息比之昨日虽有减弱,依然缠绵不去,细一体味,”停了一下,仿佛在斟酌用词,“恕小弟直言,嫂夫人所怀之胎应是并蒂双花!”

孟兆芸一手扶桌,旁边放着一盏云雾茶,闻听此言,心中大惊,手一颤,碰着茶杯,那盏茶水便泼了出来,流得满桌都是;茜雪不防,茶水泼下来,溅湿了脚下穿的翠绿色夹棉绣花鞋。

孟兆芸颤声道:“欧阳兄此言……,”本想说“欧阳兄此言当真?”,话到嘴边又停住了,若非必有其事,欧阳隽不会说得如此郑重,况且欧阳隽又岂是信口雌黄之辈,因此道:“莫非……莫非内子一胎双胞!”

茜雪闻言也不禁变色,想说“那另一个小孩儿哪里去了?”,心里一急,张口只说了一个“那”字,就说不下去了。

欧阳隽对孟兆芸道:“嫂夫人脉象确是如此,”略一停顿,道:“兴许有误,也未可知,不如叫稳婆来,一问便知。”

唤了稳婆来问,初时还扭扭捏捏不肯说,问得急了,又罗嗦个没完,道:“老身替人接生,办了一辈子喜事,从来没见过这么怪的,看征象是一对,生出来却是一个,真是怪事,想给老爷提个醒吧,又怕老爷嫌我多嘴,索性不提吧,心里老惦记着,老爷问了,又不知从何说起,瞧着倒象是老身心里有鬼,哎,这是哪一出啊……。”

孟兆芸哪有心思听她絮叨,只听她说到“看征象是一对,生出来却是一个”,头脑里便“嗡”得一声,霎时间一片空茫,待回过神来,只觉一颗心仿佛被揪住了缩成一团一般,说不出的难受。“孟兄,孟兄……”,半晌才听到欧阳隽在叫他,忙应了一声,道:“欧阳兄……。”

欧阳隽道:“孟兄还请保重,莫要伤了身子,眼下要紧的倒是嫂夫人的病,耽误不得。”

孟兆芸压抑着发颤的嗓音,深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道:“欧阳兄说得是,内子体内这股至阳至刚之力不去,终究遗患无穷。只是‘冰玉蟾蜍’如何得擒,颇费思量,欧阳兄可否将此物形状、习性等指教一二,于小弟则大有裨益。”

欧阳隽道:“小弟于‘冰玉蟾蜍’亦不过耳闻,并不曾见过,但‘山川之精英每泄为至宝;乾坤之瑞气恒结为奇珍。’,灵异之物自不同凡响,寻常手段恐无济于事。江湖上传言柳氏姐妹有一琰珠网,乃以百炼之钢化为绕指之柔,结丝而成,网络之间缀以金刚石以强其固,此网机括联结,可伸可缩,为天下难得之神兵利器。嫂夫人与茜雪姑娘以水性奇佳闻名于世,水中功夫自是一流,小弟愚见,孟兄以此网,再得茜雪姑娘之助,必是事半功倍。”

孟兆芸道:“多谢欧阳兄指点,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明日一早小弟即与妻妹去寻那‘冰玉蟾蜍’,只是内子……。”想到昏迷不醒的妻子,委实放心不下。

欧阳隽道:“家中诸事,孟兄请放宽心,小弟岂有袖手之理,自当尽心尽力,以俟孟兄。”

萍水相逢,倾力以助,孟兆芸自是感激不尽



时已过酉正,三人用了晚餐,孟兆芸执意陪欧阳隽饮了几杯高粱酒,聊表谢忱,方才和茜雪去妻子卧房。

欧阳隽自斟自饮,喝得微醺,借着雪地微光,便去赏梅;磬口腊梅,腊梅中之极品,关外苦寒,本不多见,风雅之士,自然趋之若鹜。

午夜时分,茜雪实在支持不住,便去歇息了。

孟兆芸独自一人,怀抱婴孩,坐在妻子床头,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忧愁。待得婴孩熟睡,将她轻放摇篮之中,望着那闭紧的小眼睛和攥得紧紧的小拳头,悠然一笑,心里面涌出一幅图画来:茵雪偎依在他怀里,两人逗着小孩儿,屋外虽是雪如鹅毛,屋里一家人却傍炉而居,其乐也融融,其意也陶陶。他不自禁笑道:“茵雪,你瞧,咱们的‘皇后娘娘’!”——没有回答,木然回身,他的爱人静静躺在那里,憔悴而衰惫,她的生命似乎正在一点一点消逝,而他,此时此刻却不能为她分担甚么,只能做一个旁观者,痛楚,而又无奈。泪水,再也忍不住,模糊了视线……。

他和衣假寐,思虑却是一刻也未停止,“冰玉蟾蜍”,世间究竟有无此物?湖中怪兽是否即“碧角蟠龙”?此去断云峰,是凶是吉,是福是祸?那另一孩儿,是生是死,如若万幸,尚存人间,又在何方?他蓦然想到,若是救茵雪和茜雪的除欧阳隽外另有他人,那么这人是谁,另一孩儿是否落入此人之手?

孟兆芸思虑不断,以手支颐,半伏在妻子床畔。不知何时,便陷入恍惚迷离的境地,一忽儿见到妻子笑靥烂漫,向他招手示意,一忽儿又见妻子容颜惨淡,气若游丝,虽是在梦中,亦愁肠百结,不得舒展;更兼得忽听小儿啼哭之声不绝,似在嘤嘤呼叫,循声望去,只见一碧角赤睛的怪物张开血喷大口,直向那小儿啮去……。孟兆芸“啊”的一声,自梦中惊醒,浑身出了一层冷汗。回味良久,才知不过是南柯一梦,饶是如此,也心悸不已,望着一豆烛火,怔忡出神。

此时,夜已深沉,更漏未尽,南边屋瓦之上,突然“咔楞”一声轻响,于这阒无声息的深宵之中,听来格外清晰。孟兆芸一惊而起,侧耳谛听,一响之后却复归寂静,仿佛一切都被包容到无边的夜色中了。孟兆芸自壁上取下宝剑,走到窗前,透过纵横交错的窗棂向外张去,只见院中梅影参差,墙上月色斑驳。树梢被风一吹,微微晃动,投射到院中的影子下,映出一个人形。孟兆芸心中一动,联想到失落的孩儿,莫非救茵雪茜雪出湖面之人现身了不成!想到这一点,不敢造次,隐身窗后,静观其变。

屋顶上的人不慎弄出声响,伏身不动,静待片刻,见屋内没有动静,才轻轻一跃,落入院中,随即猫身廊下,贴墙俯耳,仔细查察周遭形势,待见没有甚么异常之处,方直身向空中做了个手势。北边屋顶上顿时现出数个人影,其中两个也跃入院中,其余的向四下散开,看来是将这小小院落包围了。孟兆芸看在眼里,心中疑惑,他未来关外隐居之前,乃是驰名大江南北,叱咤一时的侠盗,劫富济贫,惩奸毙恶,手刃过不少江湖宵小,着实结下了几个利害的对头,为此才不惜离开生于斯长于斯的江南佳丽之地,远避苦寒的关外,以求清清静静与心爱之人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眼下这些人,寅夜潜入,身袭夜行之衣,举手投足间颇多江湖匪类的手势暗语,难道是仇家访得行藏,星夜寻仇?而且看他们一纵一跃的身手,也绝非能够在断云峰湖底对茵雪茜雪施之以援手的世外高人。若是仇家,此时如不及时了断,岂不贻误明日上峰找寻“冰玉蟾蜍”之事?当下思绪已定,仗剑出屋,跃入院中,立在三人身后,厉声道:“何方高士,深宵造访,孟某在此迎迓!”

院中诸人闻言显是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身后会突然冒出一个人来,齐一转身,与孟兆芸面面相对。三人脸上都蒙着黑布,虽是看不见相貌,但眼中流露出的目光,却极是凶悍。他们见机也快,一晃身,已站成犄角之势,将孟兆芸围在核心,“嗖”的抽出手中长剑,雪地月光之中耀人眼目。

孟兆芸不慌不忙,把手中剑鞘向地微微一斜,算是行过了江湖之上墨守成规的见面之仪,以示友好,也是对对手的敬意,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一个照面,他已经确定来人绝非宿敌——不是从前的对头;在未弄清对方来意之前,抱着息事宁人,以防节外生枝的念头。当下开口道:“不知各位是何方高人,光临寒舍,有何见教?”

左首一人道:“呔,小子,前日在断云峰湖水里差点儿淹死的娘们是你甚么人?叫她出来,老子们有话要问她!”此人嗓音极粗,言语之间很是轻佻,一边说着话,一边还把手中的剑晃来晃去,根本没把孟兆芸放在眼里。

孟兆芸一听,心中顿时冒出火来,他最不愿想到的就是一个“死”字,望着爱妻灰白无光的容颜,这个字眼几次浮出脑海,都被他强抑了下去;此时眼前这个粗汉竟敢随随便便将这样一个字眼加诸他最心爱的人,怎能不令他怒火陡起?先时还想化干戈为玉帛,怎生让他们退去,了结此事,也就罢了,免做无谓的征伐。不料此人出言如此无状,引得他杀机骤起,左手一抖,宝剑“仓”的一声跳出剑鞘,右手迅速一拔,随即一挥;剑影舞成一团银光,挟险辟飘逸之势,接连数招,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般毫无痕迹,杀得三人手脚忙乱,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左首适才说话之人呼呼喘着粗气,叫道:“你小子白白净净,眉眼俊俏,瞧着象个大姑娘似的,手底下倒也有两下,老子我倒是失敬了,”紧接着“哎哟”一声,右手腕给孟兆芸剑侧削中,手中长剑把持不住掉在地上。

另一人道:“老赵,挂彩了?”

被叫做老赵的那人忍痛叫道:“妈的,这小子手底下太硬,咱们扯呼吧!”这句话他嚷得格外响,言未毕纵身一跃,先就跳上了屋顶。剩下二人见他负痛跑了,不敢恋战,刁个空隙,也纵身上了屋顶。孟兆芸怕他们贼心不死,天明再来,届时自己不在,欧阳隽一个人双手难敌四拳,尚要分神照顾家小,难免有掣肘之累,也不知是否应付得了?略一思忖,还是趁他们未即逃远,斩草除根为妙。也纵身一跃;人尚在半空,只觉数道劲风裹着金石破空之声,分上中下三路向他射来,风中夹着一股腥味,显见得是淬有剧毒之暗器;这暗器来势凶猛,不容小觑,绝非适才三人所能发。原来那“老赵”高声叫嚷,却是给潜伏在屋顶上的同伙发暗号,专等他纵身半空,毫无转圜余地之时,突施辣手!

暗器倏忽而至,况且淬有剧毒,实是万分凶险;但孟兆芸久历江湖,人称“侠盗”,岂是等闲之辈?一纵一跃,一招一势,未思胜先思败,正是居安思危之道,出手之际早已留有后手,当下一个“鹞子翻身”,蓦地平空向上拔高数尺,头下足上,便似长空搏鹰之鸟,轻灵一闪,避过暗器;顺势一招“醍醐灌顶”,一剑刺向站在水檐左近一个黑衣人。

避袭、出剑一气呵成,不着半点痕迹。水檐左近那黑衣人显然没有料到孟兆芸身手如此之好,仓促应招,举剑一搁,犹在轻敌,心想对手人在半空接连几个起伏,即便武功再高,这一剑的力道终究有限。因此招架之时未用全力,想留着气力趁对手“再而衰,三而竭”之际,抢攻几招,说不准就讨个便宜,让他命丧己手。如意算盘谁不会打?但“不如意事常八九”,他心里的小九九孟兆芸岂有不知之理,是以根本不给他反攻的机会,这一剑非但劲力十足,将他震得虎口发麻,连退数步,接着更是一招横扫过去,割向他颈中。黑衣人连忙一缩脖一矮身,这一剑“嗖”地就从头顶掠过,只觉头顶一凉,随即痛不可忍,后背麻酥酥的一阵冷战,头皮显是被削去了一块。他哪里还敢出手,生怕孟兆芸紧追不舍,还是保命要紧,就势向后一滚,也顾不得丢人,直跌下屋顶去了。

“好俊的身手!不想这穷乡僻壤之地竟是卧虎藏龙之所!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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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想问一句…另一个孩子去哪儿了?
湖畔一痕初见,钟灵毓秀清颜,江湖共度意绵绵,偏叫风波惊变。孑然心忧你我,携手留恋桃源,人月圆时箫声断,晚风吹都成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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