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02【第四轮阐教诛仙帖】荒月之城

[17杀]云中子

【一】

月夜，乱坟岗。四下里杂草丛生，放眼望去，遍地的残碑坟堆埋得层层叠叠，幽幽磷火四处漂浮，分外怕人。乱坟岗边上是一个草庐，屋内灯火如豆，草庐外两盏白灯笼在瑟瑟秋风中摇曳着，发出昏黄的光，影影绰绰。

此处是个荒芜的丛冢，白日里尚且少人往来，此刻却见一顶粉色的软轿晃晃悠悠地从坟冢中的羊肠小道里蜿蜒而下，在草庐外停住。轿子里走下一名红衣女子提着青灯，盈盈地站立在门口。

“东海淳于重楼拜见云中子道长。”淳于重楼推开虚掩的门，刻意拢了拢半掩面的长发，屋中烛火掩映间是张异常诡异的脸，一层厚厚的痂壳，坑坑洼洼，有些地方还能看到死肉，五官依稀可辨，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得恐怖异常。

“坐。”云中子抬眼看看，一个女子长成这样确实悲惨，不过比起那些没有眼白，眼眶边淌着滴滴鲜血的厉鬼，或是缺胳膊少腿的残尸，她实在算是个美人了。“喝茶。”云中子推过一盏香茶，“听说东海妖王是个狠辣妖异的美人，淳于姑娘，你幻化成这样来吓唬贫道，实在无趣。我们还是直接谈谈生意吧，我还是对你怀中的东西更感兴趣些。”

“哈哈，听闻昔日昆仑十二长门弟子之一的云中子不忿神仙滥杀无辜，弃仙入魔后就躲在千鬼窟里做起了生意，无论神仙鬼怪，只要付得起代价，都能求你办一件事。现在看来果然不假，我看，就算我还了本来面目，你还是只对我怀中的几个珠子更感兴趣。”淳于重楼嫣然一笑，玉手一挥，还了本来面目，果真是个眉眼间丝丝媚态，妖艳鬼魅的美人儿。“不敢过多烦劳道长，只求道长能前往荒月之城呆上月余便可。这两颗乌珠虽算不得无价之宝，倒也还能拿得出手，还盼道长移步。”乌珠乃戾怨瘴气凝聚而成，无论神仙魔王，山精鬼怪莫不垂涎三尺。

淳于重楼拿出乌珠后，云中子的眼睛早就不够用了，直勾勾地盯着，一脸陶醉，浑然忘我，只恨不得直接拿来揣在怀里，至于淳于重楼说了些什么，根本就没心思。淳于重楼等了片刻也没见云中子有个反应，只得又说“道长，你，你是答应了？”

“什，什么？”云中子仿佛才晃过神来，恋恋不舍地看着乌珠，“离开千鬼窟？不，不行。我答应过一个人要在这里呆上千年的。”

“三颗……”淳于重楼又拿出一颗，与之前的两个放在一处。

“其实，离开月余倒也不是不行。”云中子低头沉思片刻，才又抬头道：“荒月之城地处北沧府与朝歌之间，是此次西岐进攻朝歌的必经之地，姜尚大军所到之处从来都是鸡犬不留，那儿太危险，我虽然爱财，却更惜命，还是不行啊。”

“五颗，若还不行，只得罢了。”淳于重楼也不废话，乌珠得来不易，她费尽力气也不过才得到这五颗，想来就算是神仙大约也顶不住这样的诱惑。

“成交。我们这就走吧。”云中子伸手把五颗乌珠揣入怀中，开门径直走向停在草庐外的轿子。“道长，你，你这是要坐轿子去？”淳于重楼一把拉住往轿子里钻的云中子。

云中子摸摸鼻子，羞涩一笑，“嗯，主要是我不会飞天遁地，也不会御风而行，所以只能借姑娘的轿子一用，虽然轿子的颜色我不喜欢，不过这荒山野岭的也就勉强凑合一下，走吧，走吧，早去早回。”

【二】

千鬼窟距荒月之城约有万里之遥，当然不会真的坐着轿子去。淳于重楼虽然很怀疑自己用五颗乌珠请来的这个云中子会不会是个废物，不过还是招来了自己的座驾何罗。何罗鱼虽不是上古神兽，却也非同一般，化身为休旧鸟，一飞冲天，日行千里。

淳于重楼很满意云中子大多时候只是端坐在翟凤玉鹭车内闭目打坐，自己昼夜兼程倒也没听他抱怨。淳于重楼略略放下心来，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照这个速度，大约还有两天就能到荒月之城。

“等等，先停下。”云中子忽然睁开眼睛，忙忙喊住淳于重楼。

“道长有何吩咐？”

“这个。”云中子羞赧地摸摸头，“人有三急，道长也不例外。要不，我们下去走走？”淳于重楼忍不住狠狠瞪一眼云中子，也只得停住何罗，将座驾缓缓降下。

云中子从暗处回来时，翟凤玉鹭车里已空无一人，云中子一边爬回车内，一边暗暗想着，原来三急这种问题除了道长，妖怪也是有的。还没等他坐稳，却听得一声雷鸣，风卷残云，刚刚万里无云的天际，涌动着密云，遮蔽晨光，黯淡如铁，天空突然狠狠地黑下来。过了片刻，却见一道影子迎面扑来，直直扑到云中子怀中，是只已然现出原形的九尾狐。“狐妖里除了妲己和雷震子居然还有活着的九尾狐，难怪他们要追杀你。”云中子抱着在自己怀中瑟瑟发抖的九尾狐，喃喃自语道。

不远处金玉碰撞的打斗之声越来越近了，飞沙走石间只能隐约看到两团影子交错纠缠。正在打斗的一方正是淳于重楼，此时的她已然现出原形，人面鱼身，数丈长的身子盘旋在空中，翻手为雨，覆掌成风，掀起的水浪遮住了半壁天空。另一方是个身着黄衣的道士，头挽抓髻，腰束麻绦，身后背着宝剑，两边两柄铜锤半悬在空中。道士口中念着咒语，双手上下翻飞，一红一黑两道结印不停旋转，频频向淳于重楼拍去，双方交错的法术耀花了云中子的双眼。

“阴阳合手印，虽然还结得不够完整，不过已经很厉害了。”云中子怀抱着九尾狐扬声道，“啧啧，淳于姑娘，你，你让这水浪分开点，这样的热闹，也让贫道也进来看看嘛。”

“淳于姑娘，我在车里等了你好久，你好好的干嘛跑到这打架？姑娘家家的，这么喜欢打打杀杀的不好。”云中子打量打量淳于重楼，撇嘴道，“而且，你这个样子还真是难看。”淳于重楼气得回头瞪一眼云中子，急退数丈，盘旋的鱼身也恢复原样。

“你是谁？居然能看出我的结印是阴阳合手印。看你的打扮也是个道士，居然和东海鱼妖这样的孽畜混在一处，难道你是截教的败类？”黄衣道士冷声问道。

“阴阳合手印有什么了不起，当年在昆仑山的时候我也结过，虽然没有成功。”云中子笑眯眯地抱着九尾狐往前一步，顺手把淳于重楼掩在自己身后。

“我乃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之徒黄天化，现在西岐大军中效力，奉姜尚师叔之命前来捉拿这只九尾狐，倒没想到碰到这东海的鱼妖，刚好一并拿了回去请功。看你也是修道之人的份上就不与你纠缠，你还不把那狐妖给我，速速让开，让我擒了那鱼妖回去。”黄天化拿不准云中子的身份，也不想与他纠缠过多，只想拿了九尾狐和淳于重楼回去交差。

“原来是清虚子的徒弟，难怪这样威风。”云中子冷声笑了一下，“我乃老道士云中子，现在刚好给这位东海鱼妖效力。黄天化，我真的不想跟你纠缠，不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实在没法让开。”

“云中子？”黄天化思忖了半刻，“你……你是云中子师叔？”黄天化听说数百年前，昆仑十二长门弟子中有位云中子师叔，不知为何，在神魔大战中，反出昆仑，弃仙入魔。看这云中子一身月白色的道袍，衣袂乍然飞飘，涤然出尘，倒真有几分仙人之姿。

“不错不错，没想到，时隔数百年，阐教中还有记得贫道的。不过师叔就不敢当了，如果我没记错，我已不是昆仑十二长门弟子，就不敢劳阁下称一句师叔了。”

黄天化凝神正视云中子，左手持剑，右手拿锤。这个云中子虽说已被逐出昆仑，但昔日的长门弟子怎么会是等闲之辈。云中子见状，哈哈一笑：“黄天化，阐教中人素来喜欢以多胜少，恃强凌弱，怎么出了你这个单打独斗的蠢货。你看看，你刚刚与淳于重楼也不过战了个半斤八两，如今加上我，你岂不是要死在此地。虽然我不会结你那个阴阳印，不过昔日在昆仑山，我却刚好找到破解的法子，这事你师父也知道。所以呢，我估计你今天既带不走小狐妖，也拿不了淳于重楼，我念在你师父的面上，也不想难为你，劝你还是赶紧离开，回去复命吧。”

黄天化暗自思忖自己今天定然讨不到便宜，于是只得恨声道，“没想到昔日的昆仑上仙居然自甘堕落，与妖孽为伍，劝你还是赶紧弃暗投明，待我西岐大军一到，这些妖魔鬼怪，必然魂飞魄散。”说完，黄天化招来自己的坐骑玉麒麟，往西北而去。

云中子摸摸鼻子：“不是吧，这样也行？果然是年轻人，没经验，吓唬吓唬还就真的跑了。其实，打得过打不过，打打再说嘛。”云中子转头看看淳于重楼，“淳于姑娘，这就走吧，一会黄天化回过神来，我们只怕是死路一条，还是赶紧逃命去吧。”

淳于重楼上下仔细地看了看云中子，“道长，你刚巧在此处停住，不会就是为了救这只狐妖的吧。”

“啊啊？”云中子满眼的诧异，“怎么会，这个狐妖不是你救的吗，跟黄天化打架的也是你啊，跟贫道毫无关系。姑娘实在是高看贫道了。”云中子嘿嘿一笑，抱着小狐妖爬回车内。

“哼，我看道长刚刚在云中潇洒得很，不像是不会腾云驾雾的。既然要逃命，还坐什么车驾。”淳于重楼冷笑一声，收回座驾，腾云往东而去。云中子从车里跌出来，手忙脚乱地爬回云端，摸摸鼻子，这生气的女人可真不好惹。

【三】

荒月之城差不多算是一座真正的城市，如果你可以忽视一颗槐树偶尔从大街上跑过，或者对街角吆喝着生意的黑猫做到视而不见，它实在跟普通的人类城市没什么区别。

云中子故作镇定地偷眼打量着，怀里依旧抱着那只小狐妖。“淳于姑娘，我看他们对你倒是敬爱有加。”云中子跟在淳于重楼身后，发现几乎每个妖怪看到淳于重楼都会默默地俯身行礼——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而不仅仅是礼数上的客气。

“当然，因为我是他们唯一的依靠。”淳于重楼懒懒地笑着。

云中子随着淳于重楼到了一处高塔上：“这儿是荒月之城里最高的地方。”簌簌风声中，二人并肩而立。从高塔中俯瞰，街上妖来妖往，如同普通人类一般，云中子甚至看到两只猫妖在用人类的方式打架。淳于重楼回头很认真地看着云中子：“我很喜欢这里，从这里俯视荒月之城，我觉得我是个王者。”

“他们都是些灵力很低，几乎没有杀伤力的低等小妖，大多刚刚才修成人形。”淳于重楼漫无目的地看着远处，“街口那个在炸果子的是只影魅，你知道他需要吞食多少只和他一样的影子才能在机缘巧合下修成一个妖怪。还有，那两只在打架的猫妖，其实天生灵力不足，他们即使修成了人形也未必能躲过天劫。更别提还有很多终其一生也未必能修成正果的小妖们了。对了，哪天我带你去见一只树妖，他能做出天下最美味的烧鹅。如果不是数百年前的那场杀戮，他们本来都安安静静地呆在属于自己的地方修炼、渡劫，保持元神不散，圆满各自的内丹，最终修成正果。”

云中子有些尴尬地捂着脸，数百年前，自己曾经的那些师兄弟们，打着降妖除魔的旗号，不知杀了多少妖怪。虽然自己因为他们的滥杀无辜而弃仙入魔，不过作为曾经的神仙，还真是有些惭愧啊。“嗯嗯，是啊，那些神仙都是坏人。不过，他们现在呆在这里也挺好的。”

“好？”淳于重楼冷笑一声看着云中子，“你知道为什么这里要叫荒月之城吗？因为这里从没有月亮，你总该知道月光精气对妖怪来说有多重要吧——这是个被遗弃的城市。”

云中子幽幽叹了口气，拍了拍怀中的狐妖：“所以，你在支撑着这个城市所有妖怪的生死？”

“我？当然不是。这么崇高的事情不是神仙才做的吗？我是妖怪。”淳于重楼白了云中子一眼，从高塔上纵身一跃，“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淳于重楼的话远远地飘来。

【四】

云中子整日在荒月之城里吃吃睡睡已有半月之久，淳于重楼不提让云中子做些什么，他也不问，只每日带着小狐妖四处闲逛。小狐妖已恢复人形，成日跟在云中子身后，怯怯弱弱的。

近日云中子最大的乐趣就是奴役小狐妖，东市的芙蓉糕，西市的桑落酒，小丫头被云中子支使得不亦乐乎。不过，大多时候，云中子趴在老树妖开的酒楼里，一边吃着烧鹅喝着美酒，一边听着淳于重楼说着这满城妖怪的故事。只不过大多时候这些故事被云中子当作下酒菜吃进了肚子，倒是小狐妖听得眼泪汪汪的，少不得让云中子拿了芙蓉糕哄着开心。

“道长。”小丫头捧着刚买来的椒盐饼，怯怯道，“刚刚我给淳于姐姐送饼，结果发现有几个妖怪进了她的屋子，然后，然后就没了……”小狐妖被吓得不行，刚说了几句就伏在桌上嘤嘤地哭了。

云中子最受不了女人哭，只得跟着小狐妖到淳于重楼住的厢房。

厢房的轩窗大开，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形。屋内北面立着一架水墨屏风，南面的桌案上已经燃起了灯火。云中子瞟了一眼桌案上雕漆小盒，里面放着十颗妖精内丹，云中子忽然明白了小狐妖所说的没了是什么意思。荒月之城的妖怪们大多灵力低下，好不容易练成的内丹一旦被祭出，这些小妖们只能魂飞魄散。

“我说过我跟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淳于重楼的声音从云中子身后幽幽传来。“两百年前，我一举升为东海妖王后，为了历练周游四方。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到了荒月之城。这里的小妖们不能吸收月光精气，所以极难修成正果。后来，我引来东海之水于城西的映月湖，每个月圆之夜，映月湖里的东海水可以吸收城外月光的精气，足以供这些小妖们修炼。我可以为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东海水，而他们付出的代价就是每半年提供十颗内丹给我。”淳于重楼顿了顿，“我要他们的内丹，这样我会强大得更快。”

云中子点点头，淳于重楼这样做实在无可厚非。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她让荒月之城更多的妖精可以修炼成形，而这些妖精只需要牺牲很小的一部分就可以换来大多数的平安，这个买卖公平得很。“那么这次呢？他们需要付出什么？”

“西岐大军即将压境，就凭这些小妖们，捆在一块也不够姜尚手下那些神仙一指头弹的。我跟他们说了，如果我能保证荒月之城的安全，保住全城妖怪的性命，他们就一次给我九十九颗内丹。”淳于重楼面无表情地说着，仿佛这些事跟自己无关。

云中子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听到一阵响动，厢房的门窗忽然被关了起来，屋外传来了小狐妖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妖怪不是什么好东西，难怪姜丞相要把你们打入鬼道，让你们魂飞魄散。”

淳于重楼冲到门边，发现门窗都被锁死了，以自己的法力都无法撼动半分。“淳于姑娘，别费劲了，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姜尚的锁妖符。估计凭咱们两个的法力，是奈何不了这些符咒的。你坐着歇歇，我来吧。”云中子示意淳于重楼稍安勿躁。

“小狐妖，你虽然不是神仙，却把神仙那套恩将仇报，翻脸不认妖的本事学了个十足十。”云中子悠然地给自己倒了盏茶，懒懒的靠在桌案旁，“反正我们也逃不出这间屋子了，要不你索性就告诉我，你千方百计地到荒月之城到底为了啥？”

门外的小狐妖哪里还有半分当初跟在云中子身后那样怯弱的样子，凛冽的眼神里颇有几分狠辣：“只要我用锁妖符困住你们，等到他们大军压境的时候，他会亲自让你们魂飞魄散。姜丞相答应我，只要我办成此事，就会帮我脱胎换骨，位列神族。”

“小丫头，其实当神仙有什么好的，那么多的清规戒律要守。你看，我都不肯做，其实当妖怪很好的，随心所欲，不用成日装着心忧天下，解救苍生的样子，那样多累。”云中子笑眯眯地哄着小狐妖，“你不就是要脱胎换骨吗，其实我也可以的，来来来，我们商量一下，只要你付得起代价，呃，不用，只要你把门口的符咒撕了，我就帮你脱胎换骨。再说，贫道有三急，你总不能让我当着淳于姑娘的面解决吧。”

“不！我憎恨被人追杀的日子，我不要当妖怪，我要当被人崇拜的神！至于你们，就慢慢呆在屋子里等死吧。”小狐妖很坚定地说道。

云中子挠挠头，很无奈地说道：“等死？这感觉肯定不好。被尿憋死的样子肯定很难看，既然这样，我只好自己出来了。”说着，云中子右手朝门一挥，轻轻一拉，门就这样开了。

小狐妖惊讶得往后连退数步，“这，这怎么可能？姜丞相的锁妖符怎么可能被你这么轻易破了！”小狐妖晃动身形，已显出九尾狐的原形，雪白的皮毛，九条尾巴把整个身子裹在中间。

“你，你能破解这符咒？难道，难道你跟姜尚他们是一伙的？”淳于重楼狐疑地看着云中子，抽出龙筋幻化的鞭子，与二人对立。

“你还真没脑子。”云中子摇摇头，“虽然我已入魔道，好歹也是昆仑上仙的出身，他们那些符咒啊什么的，我再熟悉不过了。那段日子，我天天抱着小狐狸，怎么会不知道她身上有符咒呢？”云中子又看看小狐妖，继续说道：“姜尚固然能掐会算，我总算也懂点皮毛，自然也能预知点未来。既然这样，我怎么会被你的锁妖符给拿住呢？你藏着尾巴里的符咒早就被我换成了废纸。”

“哼，西岐大军离此不过百余里，你们这些妖怪只有死路一条。”九尾狐善于化形，不擅长战斗，眼见事情败露，抖抖尾巴，扔下一句话，纵身向西北逃去。

“妖怪？难道她不是妖怪？”云中子摸摸鼻子，回头一把拉住正要追上去的淳于重楼，说道：“算了，一个小狐妖而已，我欠过狐族很大的人情，是绝对不会伤害狐族半分的，让她去吧。”

淳于重楼白了一眼云中子，“你这回也欠了我很大的一个人情，但愿你别忘了帮我守住荒月之城，我可不想九十九颗内丹功亏一篑。”说完，跺跺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为了区区九十九颗小妖的内丹，宁可把自己陷入必死之境。”云中子摇摇头，喃喃自语：“这帐怎么算都是个亏啊，女人为啥总这么口是心非呢。”

【五】

西岐大军压境，不足十里。

夜色漆黑如墨，极目望去，尽是一片苍茫。时间仿佛在亘古的静默中凝固，只剩下眼前漫天漫地的黑色，盘旋在空中的孤雁，悲凉地凝视着即将倾颓的荒月之城。

云中子和淳于重楼登上高塔，远眺敌营里灯火点点。“淳于姑娘，你说，我们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吗？”云中子说道。

淳于重楼白了一眼云中子：“投不投降，城破之日，都是屠城之时，投降是朝歌军队的特权，跟你我无关。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所谓的神仙有多恨我们这些妖魔鬼怪，巴不得把我们生吞活剥了才好。”
“哦，也对。”云中子摸摸鼻子，回身俯看荒月城内还浑然不知危险的群妖，“要不，我们带着他们逃吧。”

“逃？你确定仅凭你我的能力可以带着这些修为不过百年的小妖怪们逃走？估计跑不了两三里路就被姜尚的大军碾成齑粉了。”淳于重楼很认真地看着云中子，“道长，你不是想反悔了吧。”

“当然……”云中子刚刚说了两个字，看到淳于重楼好像有立刻要翻脸的意思，忙摆手道：“当然不是，我只是跟你商量一下有没有其他的方法而已，打打杀杀总是不好，我们生意人一般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你要不同意就算了。”云中子撩起长袍，摸了半天，从腰间掏出一支黑色的笛子，“只能试试这个了。”

淳于重楼伸手接过笛子，横在唇边试了试，发现吹不响：“这是什么？”

“哦，这是婴骨笛——是用九个枉死的婴孩指骨制成了，再放在尸油中熬成黑色。挺别致的，你仔细看，还能看到骨头上的细孔呢。咦？淳于姑娘，你，你到哪去？别扔了这宝贝啊。”云中子慌忙接住被淳于重楼忙不迭扔掉的笛子，有些不满地说道：“说不定，这次我们就要靠它活命了。”

翌日，月圆之夜，西岐前锋大军兵临城下。神妖殊途，本就没有和谈的余地，碰见就是你死我活。姜尚没有派人与淳于重楼和谈，只是准备即刻攻城。

此刻，城内的群妖你拥我挤，带着无尽的惊恐和绝望。城外是连截教都无法抵抗的大军，这些灵力低下的小妖们实在不堪一击，难怪西岐大军连安营扎寨都不需要，打算长驱直入后，直接向东而行。

云中子不见去向，淳于重楼忍不住诅咒这个缺德道长，却也实在无法抽身去找他，只能组织着城内道行稍高的妖怪列队于城外。“如果实在无力回天，就别怪我弃城而去了。”淳于重楼暗暗想道。

荒月城外，千妖伏聚。

淳于重楼缓步来到两军之间，西岐的前锋正是黄天化。“黄将军，别来无恙啊。”

“淳于重楼，就凭这些乌合之众，你也打算螳臂当车吗？”黄天化沉着脸，单手持剑，催动坐骑玉麒麟，“姜师叔念你数千年的修为不易，只要你离开荒月之城，我们绝不为难于你。”

淳于重楼看着黑压压的大军，颇有几分心动，刚想答话，耳边却传来一阵笛声，紧接着听到敌方军营中各种惊叫连连。黄天化回身一看，却见己方军中，地下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冒出一只只血淋淋的手来，接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脑袋钻出来，直接抓着兵士们的脚一口咬住，被咬的士兵，转而反身咬住其他人。

“是，是鬼尸……”黄天化脸色大变，一把揪住鬼尸的头发从地下拔了出来，甩到一边。鬼尸被摔得支离破碎，却依旧不知疼痛，继续抓住士兵的腿，一口咬住，一时间，西岐大军人人自危，一阵大乱。

黄天化眼见吃亏，从腰间取出数张符咒，大喝一声：“诸鬼避退！”符咒如长有眼睛一般，贴到鬼尸和被咬士兵的脑门上，只见鬼尸和士兵晃悠两步，倒在地上不动了。黄天化忙喝令全军回撤，留下遍地的残尸。西岐大军进退有度，不过片刻，便回撤数里安营扎寨。

这怎么回事？淳于重楼还没弄明白，却看到云中子笑眯眯地凑上来：“淳于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来晚了，来晚了。”

淳于重楼白了他一眼，不过倒也知道，荒月之城中只有妖怪，没有鬼尸，此刻西岐军中被百鬼纠缠，大概都是云中子的缘故。眼见西岐大军撤走，淳于重楼忙指挥群妖退回荒月之城。

“总算是有惊无险。”淳于重楼长出一口气，“那是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是那根婴骨笛，让我有危险的时候吹响它。我从来没试过，刚刚好奇拿出来试试，却不知道怎么就招来那些鬼尸。”云中子同样满面惊讶。

“哼。”淳于重楼心知云中子不愿告诉自己，也懒得再问，“明天西岐主力大军大概就会到了，但愿你这根笛子能继续有用。”

【六】

第二日，西岐主力大军果然到达荒月城外。

淳于重楼看着城外黑压压的大军有些眩晕的感觉。“道长，荒月城只能靠你的笛子了。”这种情形，实在没必要再让那些小妖们出城送死，好在云中子有婴骨笛。

云中子抬头看看明晃晃的太阳，苦着脸说道：“淳于姑娘，你总该听过一句话叫百鬼夜行吧，鬼都是夜里出来的，你啥时候看过这正午时分，阳气最盛的时候，小鬼们四处溜达的。”

淳于重楼大惊失色：“这，这可怎么办？”

“也不是没法子，不过，老道我可就要亏死了。”云中子龇着牙低头嘟囔着，又抬头看了看淳于重楼，“不管怎么办，我们先出去会会姜老头吧。”

荒月城外，云中子与淳于重楼两人对峙西岐数十万大军，云中子看看自己这边孤零零的两个人，不由频频叹气。
“无量天尊，师兄，一别数百年，别来无恙？”阵前一人催动神兽四不像来到二人数丈开外，正是敌方主帅姜尚姜子牙。

“无恙，无恙。”云中子上前一步，将淳于重楼挡在身后，“姜尚，听说你率领西岐大军攻打商纣，一路过关斩将，势如破竹。不知今日来到这荒月之城有何贵干？”

姜尚微微一笑：“云师兄，除魔卫道本是道门职责所在，只要师兄弃暗投明，与我一道平了荒月之城的这些妖孽，与我一道效命于武王，相信天尊必能饶恕于你，师兄又何必逆天呢？”

“饶恕？我从不求饶恕。”云中子挠挠头，“我如今只是个生意人，已经答应了淳于姑娘守护这荒月城，当然要守信用。我的原则是一次只做一单生意，姜丞相，你有什么要求，只能下次请早了。”

“既然这样，师兄就别怪我得罪了。”姜尚叹口气，往后急退数步，只见一百零八位道士按照五行阴阳阵法列阵于城外。“师兄，正午时分，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再催动百鬼大阵。”

“谁说不可以?”云中子有些心疼地从怀中掏出三颗乌珠，想了片刻，又把剩下的两个掏出，一起拿黄色的符咒裹了往天上抛去。云中子默念咒语，催动符咒，立时，阵中四周腾起千万道黑色气息，凝结在天上，遮云蔽日，挡住正午的太阳。四周顿时暗了下来，云中子掏出婴骨笛，幽幽吹响，千万只手从地下冒出，黑色的气息中一阵阵恐怖的吼叫声传来，阴森可怖。

“云中子，你让乌珠放出戾怨瘴气，不怕糟了天谴。”姜尚神色陡变，忙祭出莹白如玉的玄冰珠，玄冰珠荧光幽幽，护住姜尚。“即便如此，瘴气总有释放完的一刻，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拿什么怎么催动百鬼大阵。”

“光靠乌珠当然没用。”云中子还没答话，从东南方传来一个声音，“没有鬼王，光靠几颗破珠子和婴骨笛能催动什么百鬼大阵。”话音未落，来人步入阵中，是一个身负黄金降魔杵的黑衣少年，面容俊秀，只是阴沉着个脸。

“韦护，你怎么来了？”云中子大喜，迎了上去。

来人正是鬼王韦护，他一把推开云中子，阴沉着脸道：“你三天两头吹这婴骨笛，我若再不来，地府里那点鬼兵鬼将就被你折腾光了。你不是答应我呆在千鬼窟吗，跑来蹚这浑水干嘛？”

云中子笑眯眯地看着韦护：“是，是我的错，等这事结束了，我就跟你回去，帮你多看五百年千鬼窟好不好。” 韦护白了云中子一眼，懒得理他。

鬼王驾到，百鬼阵中原本虚无如烟雾的恶鬼，慢慢骨骼生出，血肉齐长，成了上身血肉下身黑烟的半人半鬼。韦护咬破中指，将血滴在眼中，瞬间，韦护的双眼变成血红，指甲变长，变成如野兽般的爪子，脸上浮出血色如树状的纹路，原本俊秀的面容一下变得阴森诡异。片刻，韦护念动咒语，恶鬼们纷纷向阴阳阵中的道士咬去，荒月城外顿时成了修罗场。

“不好，鬼禁·血瞳祭，众将速退。”姜尚大惊失色，慌忙指挥四下将士往后急退。自己脚下急踩七星，手持符咒，向百鬼阵中频施法术。只见遮天的黑幕上显出北斗七星，阵阵星光直射下来，洒落阵中，阵内被星光照射到的恶鬼哀号几声，纷纷倒地，化为血肉。

“小子，别慌，我再帮你招些鬼兵来。”云中子忙拿起婴骨笛就要吹，却被韦护一把打掉。“死道士，你他妈的别再折腾我的鬼兵鬼将们了，当心地府空了，我把你塞到地府里。”说着，念动咒语，已化为血肉的恶鬼们又合在一处，成了数百个九头十臂的新鬼，不知疼痛的继续向西岐大军扑去。

云中子吐吐舌头：“真小气，几个恶鬼就心疼成这样。”说着默念咒语，驾起阴云悬于空中，一个响雷突然凭空落下，紧接着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挡住后撤的西岐大军。

“云中子，你打定主意要跟昆仑作对了。”姜尚大怒，抽出打神鞭，喝令杨戬、黄飞虎诸将上前，各施法术驱鬼。“就凭你们两个，也妄想挡住西岐大军之路。”

“他们不够，那，加上我呢。”却见淳于重楼人面鱼身，数丈长的身子盘旋在阵外，一手托东海灵珠，一手持鞭，半浮在空中，“姜尚，加上东海灵珠，即使你们有通天之能，也要费上很多工夫吧。就算我们今日死在此处，也要让你们陪葬。”

云中子哈哈一笑：“姜尚，你看，荒月城并不好过啊。西岐大军为的是反商兴周，你何必拿这些兵士们的性命浪费在这弹丸小城呢？我劝你还是另找条路，绕过这里，否则就为几个小妖，毁了你数万大军，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七】

西岐绕道东行，荒月之城的小妖们只看到城外一阵阴云密布后，一切归于平静。云中子有些歉意地看着又变得有些小的韦护，韦护本就伤势未愈，这次在正午时分强行布百鬼大阵对他损伤不小。

“我竟不知，鬼王韦护是你的朋友。”淳于重楼祭出东海灵珠后，灵力大伤，只能半人半鱼地浮在空中。“道长，你知道吗？我对鬼王韦护早就垂涎三尺了，只要吞噬他就能让我功力大增，稳坐妖族之王。”

云中子脸色微白，看看淳于重楼，又看看韦护：“淳于姑娘，我当你是朋友，你可不能趁人之危哦。我答应来荒月之城也是因为当年姜尚他们的滥杀无辜，我算是为他们还债好了，鬼王过来纯属帮忙，你不能打他的主意。”云中子有些紧张地护住韦护。

“哈哈”，淳于重楼仰天长笑：“我本来还打算问问你，对付韦护要付出什么代价呢。算了，趁我现在还当你们是朋友，赶紧离开荒月之城吧。”

“臭道士，你还不赶紧跟我回千鬼窟，你答应要帮我多看五百年的。”韦护沉着脸，一手抓住云中子的长袍，拖着往西北而去。

“代价？”云中子忽然反应过来，一边挣扎一边大嚷着：“不，不，我不走，老道这次生意太亏，除了多给你看门五百年，我啥都没捞着……”

声音远远传来，已经听不太清，仿佛最后一句是：“淳于姑娘，我还要回来找你……”

紫陌

沙发~

紫陌

道长再一次刷新了对自己的定义~~~

云裔

莫非道长被妹子缠累了于是改搅基了

梦到西洲

我还是喜欢不用精分的故事，读起来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