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名称:《女帝奇英传》
原著:梁羽生
编剧:金华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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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 落拓王孙戏丽姝
旁白:苍凉的古琴之声传来,上官婉儿被琴声引进林中。
李逸:(抚琴悲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上官婉儿:(想到)原来天地之间,除我之外,也还有伤心之人。
上官婉儿:大地春回花似锦,问君何事独伤心?
李逸:花自飘零水自流,岂缘无赖强占愁?
上官婉儿:哀乐无端,却为何来?
李逸:姑娘既然欢喜听欢乐的调子,我敢不从命。
上官婉儿:原来你这首宫体诗是专为弹奏给我听的,我却要怪你呢!
李逸:怎么?
上官婉儿:你刚才弹给自己听的那首曲子,弹的是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吧?琴奏凄绝,感人极深,显然是人琴合一,精神贯注才能弹奏出来;这一首诗,弹得虽然美妙,终是不大自然。
李逸:原来姑娘竟是妙解音律的方家,失敬失敬!只是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本来不是欢乐中人,怎弹得出欢愉曲词?抛砖引玉,愿聆姑娘雅奏。
上官婉儿:(接琴高唱)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风阙,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李逸:不错,不错,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当今之世,大丈夫自当铁马金戈,纵横天下!岂可只寻章觅句,作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上官婉儿:我不是有心说你的。
李逸: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有我的感触,你不必介怀。
旁白:书生骑上瘦马,也不和上官婉儿道别,径自走了。
上官婉儿:相公,你往哪儿?
李逸:我往巴州。
上官婉儿:巧极了,我也是前往巴州。
李逸:是么?
旁白:书生在马背上头也不回,径自扬鞭赶路。上官婉儿心头有气,催动青驴,紧紧跟在马后。那少年书生只当不知,走了半天,竟不和上官婉儿说一句话。走了一阵,突然两骑快马旋风般的冲过来,其中一骑似乎是偶然失足,踢着了石头。马上骑客一鞭扫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匹马斜里一冲,这一鞭竟扫到了书生的身上!上官婉儿也是一鞭扫出,施展借力打力的武功诀窍,马鞭一拖,往外一带,正要乘势反抽,那人突然收鞭赔罪,一提马缰,疾驰而过。看那书生时,只见他已吓得面无人色。
李逸:呀,好险,好险!
上官婉儿:没事了,可以走啦!
李逸:天、天公保佑,侥幸没事,是、是可以走啦!
旁白:第二日,上官婉儿继续跟着那书生上路,前次的强盗又来纠缠。上官婉儿与群盗大战,不敌之际书生出手打败群盗,却哭了起来。
上官婉儿:你今日大获全胜,却何故伤心?
李逸:就因为这班强盗太过不成气候!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伤心宇内英豪,尽归新主;忍见天京神器,竟属他家!
李逸:(换了一副神气又吟道)世运虽移豪杰志,幸逢知己属红颜!
上官婉儿:你这人呀,哭哭笑笑,真是令人莫名其妙!谁人是你的红颜知己。
旁白:那书生突然将她手腕一带,左手一举,轻轻拨开她覆额的云鬓。上官婉儿性情虽然脱俗,却也给这书生突如其来的举动怔着了,登时心头鹿跳,想叱骂他轻薄无礼,却是舌头打结,骂不出来。
李逸:果然不错,你是婉儿!
上官婉儿:(失声叫道)你是世子!
李逸:怪不得我前日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好生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但若非瞧见你额角上的斑痕,我还不敢认你呢!
上官婉儿:世子,你怎的不在京中,却扮成这副模祥,在江湖上浪荡?
李逸:如今江山已改姓武的了,你还称呼我做世子做什么?我与你一样,都是天涯沦落之人,我叫你婉儿,你叫我李逸!
第二场 峨嵋金顶英雄会
旁白:李逸在谷神翁的大力支持下当上了武林盟主,但见一个女子衣袂飘飘,直闯到英雄会上,那女子发出了不屑的笑声。
李逸:请问小姐因何发笑?
武玄霜:笑你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乌合之众,竟然也敢来开什么英雄大会!
旁白:几位在场武林人士大怒出手,先后被女子打败。转眼之间,女子己走进场心。
谷神翁:姑娘身怀绝技,莫非是想来争夺这盟主之位么?自有英雄大会以来,可从未曾有过女子参加,若是姑娘夺得盟主的宝座,哈,哈!那也可算得是一件武林佳话啊!
武玄霜:你们稀罕这个盟主之位,在我看来,却是一钱不值!我若想做,也当做真正的英雄盟主。
谷神翁:姑娘,你这话,不嫌太自负了么?老夫老矣,不敢争雄,但今日在场的都是武林俊杰,其中更有好几派掌门,你说他们不是英雄,不知在姑娘的心目之中,要怎样才算英雄?
武玄霜:英雄岂是徒恃武功?英雄之所以得人尊敬,最重要的是他有侠骨仁心,若然徒恃武功,那岂不成了好勇斗狠的暴徒?
谷神翁:你又怎见得我们都是好勇斗狠之徒?
武玄霜:这位是你们的新盟主吧?他既是你们英雄会上公推出来的盟主,那么应该足以代表你们心目中的英雄了。试问他是什么英雄?他做了盟主,是想驱使你们替他一家一姓争夺江山,这样一来要害苦了多少百姓,哪谈得上什么侠骨仁心?
李逸:武则天荒淫无道,残害忠良,她杀了多少人,你知道么?
武玄霜:她所杀的正是欺压百姓的人,除暴才能安良,我还嫌她杀得少了!
旁白:在场群豪,过半数都是绿林大盔,女子此话正是大大触犯了他们的忌讳,登时喝骂之声四起。
武玄霜:哈哈,原来你等英雄,就是以众凌寡,恃强欺弱的么?好吧,你们既要群殴,就请上来,我也看看你们究竟是怎样的英雄?
李逸:诸位请暂时退下,我来领教这位姑娘的高招!
武玄霜:到底还是盟主有些气度,既要比武,那么请你划出道来。
李逸:姑娘是客,主当让客,悉依尊意便是。
武玄霜:我看你刚才使剑好似还使得不坏,咱们就比剑吧。你若输了,敢请你将这个什么英雄大会立刻解散。
李逸:万一姑娘失手,我侥幸胜了一招半式呢?
武玄霜:我若在十招之内胜不了你,我给在场的诸位大英雄都磕三个响头!
李逸:(怒极反笑)好极,好极!姑娘若然在十招之内赢得了我,我也给你磕三个响头!
武玄霜:我可不稀罕你的响头,你输了,这英雄大会不但要立刻结束,在场的诸位大英雄,以后请也不必再在江湖上丢人现世啦!你以盟主的资格,敢代表他们答应这句话么?
李逸:话已说明,请姑娘进招!
武玄霜:我先让你三招!
李逸:什么,你还要先让三招?
武玄霜:不错,先让三招,看看你这位英雄盟主的手段。我若给你一剑刺个透明窟窿,那是我活该,不必你来为我顾虑。大英雄,不必客气啊!喂,喂,你怎么还不进招?
李逸:看招!
武玄霜:盟主身份,使的竟是这般轻薄的剑法么?
李逸:(心道)这一招我未出杀手,只想使她略受折辱便算,哪知这闪电般的一剑,竟给她轻易闪开,还遭了她一番奚落,下次出手不能再留情了。
武玄霜:这一剑还有点道理!盟主你小心接我十招!
旁白:群雄看得惊心动魄,但见武玄霜微露笑容,气定神闲,更显得风华绝世;而李逸则是汗滴如雨,湿透衣衫,双脚好似打桩一样,牢牢钉在地上,他的身躯不住后弯,那把宝剑也随之渐渐下沉。群雄眼看不好,一声呼喝,十几般兵器同时向女子身上戳去!
武玄霜:好呀,我今日见识你们这班英雄的本领了!我不要你们的性命,可也不能再让你们作恶!你们倚多为胜,我非叫你们都缴械不可!
旁白:女子几招就把群雄全都打发,谷神翁髯眉怒张,飞身一跃,落在场心!
武玄霜:到底把老盟主请出来了,哈哈,小女子何幸得以遍会天下英雄,这一仗可真有意思。
谷神翁:你们都给我退下!你是何人门下,父母是谁?
武玄霜:你又不是想让位给我,何须查根问底?我可没有别人那么高贵的身份。
谷神翁:你不说也罢,咱们就公公道道的较量一场,你若胜得了我,江湖道上,从此就再也没有我谷神翁这号人物。你若输了呢,姑娘,那么对你不起,我也要废掉你的武功!
武玄霜:好极,好极!我正想请教闻名天下的蹑云剑法。你放心吧,有多少本领尽管施展便是。我绝不会请师长为我报仇。请拔剑!
谷神翁:你赢得了我这双肉掌,我再用剑也还不迟!
武玄霜:既然老盟主定要伸量我,那就请恕我不客气了!
旁白:两人你来我往,谷神翁的一双手掌渐渐抵挡不住,只好拿出剑来。这是,一个青衣男子大笑而来。
符不疑:谷老弟,十年未见,你的剑法进境如何?小兄来看你了。神翁自负蹑云剑,金顶争雄得胜无?只怕虚名真误你,平添笑话落江湖!险些送掉老头皮,如今低首拜娥眉!
武玄霜:盟主雄风随逝水,笑煞天山符不疑。
符不疑:谷老弟,你这场比剑早已输了,还比什么?不如咱们哥儿俩去喝杯酒吧!喂,等等我呀!哈,你不肯等我?好,咱们就接着比一场轻功!
第三场 刺客多愁感明主
旁白:上官婉儿手捏匕首藏在武则天所在的屋子里,抖抖索索。
武则天: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唉,迢迢良夜,可惜就没有一个人可以谈心,嗯,谁在这儿?
旁白:当啷一声,上官婉儿的匕首跌下地来,她自己也随着一跃而下,立即又捏紧了第二把匕首!
武则天:果然有一位刺客!你拿着匕首,大约是想行刺我了,是吗,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行刺我!
旁白:上官婉儿踏上一步,举起匕首,匕首抖动不休,好像将要被刺杀的是她而不是武则天,忽听得“当啷”一声,她的第二把匕首又掉下地了。
武则天:不要害怕,我会和你讲道理的。咦,你不是上官婉儿吗?长得这么大了?不错,果然是你,是要执掌大秤,衡量天下的小姑娘!
上官婉儿:我为什么要杀你,现在你可以不必问了吧?
武则天:好,咱们坐下来说!啊,你心里不太安静,是吗?你愿意站着就站着吧!我杀了你的祖父,也杀了你的父亲,因此你把我当作不共戴天之仇人!是不是这样?
上官婉儿:你打算拖延时候,可以叫武士进来吗?我告诉你,我一举手就可以杀了你。
武则天:你这样害怕吗?我给你出一个主意,你把这两扇门都关上,我暂时做你的犯人,让你审问吧。我不会逃走的,我等你来问我这番说话,已等了好多年了!
上官婉儿:好,那么我就问你,我的祖父,我深知他是一个正直的人,诗也做得很好,你为什么杀了他?
武则天:不错,你祖父诗句写得很美丽,虽然只是吟风弄月,没有什么真实的感情,但在同一辈的诗人中,也算是出色当行的了。至于他的为人嘛,我承认他不是小人,但却不是好人!
上官婉儿:你这话怎说?既非小人,就是君子,又怎说他不是好人?
武则天:好坏的标准不是这样简单的,做的事对大多数人有好处那才是好人。你知道你祖父做了些什么事情吗?
上官婉儿:像他这样正直的人,绝不会做出什么坏事!
武则天:是的,他自己也不以为是坏事,但却确确实实是坏事。他们说我不该管理朝政,但老百姓没有反对我,我就管下去,一管就管了二十多年,我不敢说我管得很好,也不见得比他们男人差吧?你的祖父是被皇帝养在宫廷里的诗人,诗作得满不错,眼光却太狭窄了。不瞒你说,我的出身是微贱的,但这是我的过错吗?几千年来女人所受的凌辱还不够吗?我把权柄抓到手里,我做起中国的第一个女皇帝来!起初我是想为天下的女人吐一口气,渐渐我觉得要我给他们吐一口气的不止是女人,也有男人。我做得不够好,但你能说我这些都做错了吗?你祖父的眼光短小,野心却太大了。你父亲是个糊涂虫,只知道愚忠愚孝,听你祖父的话,以为能将我除掉,就是唐朝的大忠臣。我不能容忍他们这样做,不得不杀掉他们。现在我已讲得清清楚楚,假如你还认为我杀得不对,那么你就拾起匕首,插进我的胸膛吧!
旁白:上官婉儿如同僵立的石像,面色惨白,动也不动。
武则天:你心里乱得很,还拿不定主意,是吗?好,我再把一个机会给你,我请你留下来,留在我的身边与我作伴,我还要送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给你!你来得正好,我正需要有一柄匕首来监督我!你留在我的身边,若然你发觉了我口不对心,做错了一件对不起百姓的事情,杀错了一个好人,你马上可以用这柄匕首将我杀掉!
上官婉儿:你,你要留一个仇人的女儿在你身边?身上带着天下最锋利的匕首!
武则天:不错,正因为你把我当作仇人,你才是最适合的监督我的人!你心里不是很乱吗?杀我还是不杀我?大约你一时还委决不下。所以我给你这个机会,让你随时可以动用这柄匕首!
上官婉儿:好吧,我愿意服侍你,到我衷心佩服你的时候,这支匕首我将用来对付你的敌人!我不想说假话骗你,现在我对你的仇恨还没有消除,我对你是既佩服而又仇视的!
旁白:一个穿着女官服饰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这刹那间,上官婉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武则天:十三娘,你瞧是谁来了?
郑十三娘:儿啊!婉儿,你是怎样来的?
上官婉儿:我是怀着匕首来的!
郑十三娘:你,你……
武则天:她本来是要行刺我的,现在她愿意留在我的身边了。你应该为我欢喜,我正需要一个有才能的女子帮助我,更需要一柄锋利的匕首监督我!
郑十三娘:你真糊涂,幸好还没有做出糊涂事来。儿啊,现在我只有你一条命根子了,我可不许你像你爹爹一样,糊涂下去。
上官婉儿:妈你别说啦。你让我再看一些时候,是非黑白我相信我会看得清楚。
郑十三娘:你愿意冷静的看,那么我就放心了,我当初被判入宫为奴,心中对天后痛恨得很,没多久,天后就把那判决改了过来将我释放了,问我愿不愿意在宫中教宫女读书,我抱着和你现在一样的心思,我要看看天后的为人,我就留下来了。我不是为了天后封我做女官我就说她好,我是确确实实看到她为百姓着想的。
武则天:这些话你留待以后再说吧。最好让她自己去多看多想。若我是你,我一定要先问她这几年的情况。婉儿是个难得的天才,我很担心她练了武功,可有没有将诗书丢光了?
郑十三娘:天后你真体贴,懂得做母亲的心。这几年来,我真是天天挂念着你。不知道你学了些什么,是学好了还是学坏了?你小时候最欢喜作诗,从五岁起就懂得作诗了,你现在还有作诗吗?
上官婉儿:我跟着长孙伯伯,日间学武,晚上习文,诗还是常作的。
武则天:啊,你的师父是长孙均量吗?他的文才武艺都很出色,你跟他学,我就很放心了。前些时候,我还想派郑温去请他出山呢。只怕他年纪大了,脑筋一时不容易改变过来。
第四场 王孙失意遇魔头
旁白:李逸目睹英雄大会冰消瓦解,伤心失意,到了极点。一腔郁闷,难以排渲,捧起古琴,便在森林内的山涧旁边弹奏。
李逸: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遥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武玄霜:噗哧。
李逸:(怒)你笑什么?
武玄霜:咦,这倒奇了!你有你哭,我有我笑,与你何干?大英雄,你安静些吧。对不住,我失陪啦!
李逸:谁要留你,哼,你走得越远越好!
武玄霜:我也不会走得太远的,你要知道我去哪儿么?
李逸:谁管你到哪里去?
武玄霜:我是到你所关心的地方去啊!我要到长安看看,看一看长安的宫殿,是不是己改成了黍地禾田?
旁白:李逸心知她在讥讽自己,方欲反唇相讥,武玄霜一阵大笑,早已去得远了。李逸正泄气间,碰到了恶行者与毒观音,一场激战下中毒受伤,昏迷了过去。
李逸:(转醒)你,你,你!
武玄霜:不用害怕,你这条小命,算是拾回来啦!你还未认识我吗?咱们是不打不成相识,我名叫武玄霜。
李逸:原来是你救了我么?
明珠:不是我们小姐救了你,你还有命么?你真是把我们吓死了,昏睡了三天两夜,都还未醒!
李逸:你,你为什么救我?
明珠:你这个人怎么老是把人当成杀父之仇似的?一醒来就是这么狠狠的盯着人家。连多谢也不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我们小姐为了救你,可不知费了多大心力,连毒血也给你吮了出来了。
武玄霜:明珠,不要多话!
李逸:唉,如今我已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待将我怎生处置?
武玄霜:我带你到长安去看禾田黍地啊!
李逸:那也由得你,反正我已死了一次,这条性命只当拾回,也就不怕再死第二次了。死在武则天手里,总比死在恶行者与毒观音手里,要值得些。
武玄霜:我知道你想说的话,你心中定是在想,为什么要这样狠毒,将我救活了再送给我的仇人,让我受辱而死?原来你竟是这样的恨我!
明珠:我们的小姐在这三天两夜之中,未曾睡过片刻,耗损功力,给你化毒疗伤,你却死呀活呀的埋怨她!你可知道恶行者的碎骨钱镖与毒观音的透穴神针乃是天下最毒的暗器?我们小姐费尽功力,最多也只能保你不死,你这身武功算是废了。
武玄霜:明珠,你不要吓他!
明珠:我不给他说个明白,只怕他在今后七天之内,都要在心中埋怨你呢!
李逸:(心中奇怪)为什么这小丫鬟只说在今后七天之内呢?她又怎知道自己在七天之后就不会埋怨她的小姐?
明珠:可是我们的小姐委实爱惜于你,她不但要救你的性命,还要保住你的武功。为此她想尽办法,将你安顿在车中,铺上厚厚的锦褥,让你舒舒服服的躺着,免受颠簸之苦,然后赶在这七天之内,将你送到邛崃山,请一位高手给你治疗。你当她当真要将你送给天后陛下么?其实即使将你送给天后,天后陛下也断断不会害你,不过那些御医们只怕没法医你罢了。
李逸:婉儿呢?你们将她怎么样了?
武玄霜:你放心,我们没有伤着她半丝毫发,你真以为我们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么?
李逸: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想……
武玄霜:你想知道她的下落么?她没有告诉我,不过我却猜到几分,她是去行刺天后去了!李逸:你怎知道?
武玄霜:她以前曾在我的家中告诉我的,她还央求我帮助她行刺她呢。我虽然只见过婉儿一面,却已深知她的性情。她若见了天后,定是如鱼得水,只怕她担忧的倒是你啊!
李逸:婉儿身负国恨家仇,难道还会靦颜事敌么?
武玄霜:好吧,未来之事,咱们不必猜测,你且喝口参汤。
第五场 柔情似水最难禁
旁白:李逸在夏侯坚金针妙手的治疗之下,又得长孙璧的尽心调理,病情渐渐好转。这日他独坐无聊,想一会武玄霜,又想一会上官婉儿,但觉心事重重,抚琴吟唱。
李逸: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余。雾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欲奏江南调,贪封蓟北诗。书中无别意,但怅久离居。呀,但怅久离居。你思念我,真的是如此之深么?
长孙璧:弹得好琴!弹得好琴!
李逸:璧妹,你回来了?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么?
长孙璧: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不过,我有一个疑问,自己愚昧难明,想请教殿下。
李逸:你这样聪慧,还有什么难明之事?
长孙璧:说到聪明,婉儿妹妹才是世上最聪明的人,我哪算得上呢。
李逸:你再谦虚,我可不敢和你说话了。
长孙璧:我偶然想起一个古怪的问题,你若不笑话我,我便问你。
李逸:妙极,妙极!咱们闲来无事正好摆摆龙门阵,你说吧。
长孙璧:我今日偶然听到一个笑话,说是一个江洋大盗,被推出去砍头,刽子手刀法极好,刀出如风,轻轻一削,便将人头斩下,那人头在地上尤自道:‘好刀,好刀!’你说这个被斩的人是聪明还是愚蠢?
李逸:这当然是愚蠢了,不过我不相信世上真有那样的人,被杀了头还会对刽子手的刀法赞不绝口。这定是那些妙想天开的人编出来的。
长孙璧:我看这样的人多着哩,不过杀他的人未必便是用刀罢了。或许是用一声娇笑,或许是用一缕柔情……于是那人即算死了亦自对那刽子手念念不忘!
李逸:(心道)我刚才在琴音中表露出对武玄霜的倾慕,想是给她听出来了。她虽是借题发挥来讥讽我,这番话却说得甚有意思,不管怎样,武玄霜总是我的敌人,纵有天大的本领,也不过等于刽子手罢了,然而她真的是刽子手么?
李逸:多谢你指点,你比我聪明多了。嗯,今天真的没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么?
长孙璧:你刚才问有没有不好的消息,没有,但却有一个特别的消息。
李逸:什么消息?
长孙璧:我听得茶客谈论,说是武则天要考女中贤才。
李逸:这有什么特别?武则天做了女皇帝,要选几个女人做官亦是应有之义。
长孙璧:可是那道诏书却听说是婉儿代笔的,婉儿做了武则天的四品女官了!
李逸:他们是怎样说的?
长孙璧:我隔邻的茶客是两个秀才,他们刚从长安归来,在茶馆里高谈阔论,说的便是婉儿的事情。据他们说武则天任用婉儿做四品女官,专职替她掌管文牍。
旁白:李逸面色一片惨白,虽然他早已听过武玄霜的预测,仍然觉得这是不可想像的事,身负血海深仇,立誓要去行刺武则天的上官婉儿,竟会做了武则天的女官!
长孙璧:殿下,你怎么啦?我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事情,但他们却又说得那么确凿,待你完全好了之后,咱们到长安去探听一下,好吗?
李逸:我宁愿永不戳破这个疑团。呀,若是真的,那,那怎么好?
长孙璧:婉儿与我情同姐妹,若是真的,我怎样也要把她劝回来!
李逸:若是劝不回来呢?
长孙璧:若是劝不回来,我就当她、当她死了!殿下,我知道你伤心,我的伤心也不在你之下,但你是龙子龙孙,又是英雄豪杰,大丈夫应当提得起,放得下,难道天下之大,就再也没有第二个知己了吗?
第六场 怅惘恩仇难自解
旁白:李逸冒充张之奇参加选拔并且通过了考试,不料却中了圈套,被侍卫围住。
上官婉儿:住手!
武玄霜:李公子,我们专诚等你,已等得久了!
旁白:李逸呆了一呆,忽地倒转剑柄,回剑向自己的咽喉便刺,武玄霜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玉手一扬,扣在掌心的一枚金钱镖电射而出,“铮”的一声,将李逸的剑尖打歪。
武玄霜:男子汉大丈夫,就这样的没出息吗?
上官婉儿:李逸哥哥,你随我们回去吧。
李逸:你再走上三步,我立刻回剑自刎,即算死不了,我的心也已经死了。
上官婉儿:李逸哥哥,你又何苦如此?嗯,我懂得你的心事,你愿不愿意听我的说话?李逸哥哥,天后其实对你并无恶意……
李逸:不要说了!你回去做你的女官,别再管我!我更不愿意见到你到我的跟前来做说客!
武玄霜:你到了京城,这里的情形,你也亲眼看到了,你还在负气吗?
李逸:我现在已在你们的掌握之中,好吧,来吧!你是不是要将我拿去见你们的天后?
上官婉儿:你不愿留下就走吧!但愿咱们以后还能够见面。
李逸:玄霜,多谢你又一次的放了我,我可不能报答你啦。婉儿,我后悔与你重逢,从今之后,你只当这世上再没有我这个人,我也把你当做死了。今生今世,我与你路隔云泥,你也不必再望与我见面了。
旁白:李逸在后山碰到了神武营第一高手西门霸。
李逸:(心想)原来他们欲擒先纵,却故意在这里伏下高手。哼,哼,武则天这一手法,连如此亲信的上官婉儿也给她瞒过了。武则天想让婉儿继续效忠于她,避免令婉儿伤心,故此不愿当着婉儿的面,将我伤害。
武玄霜:(惊呼)李公子,赶快回来!
李逸:(心想)她们软硬兼施,目的不外乎迫我回去。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岂能屈膝事仇,受人凌辱。
旁白:忽见李逸飞身一纵,竟从百丈危崖之上,跃下深谷!过了一会儿,上官婉儿追了过来。
武玄霜:他已走了。
上官婉儿:他走了么?你没有追上他?他可还有什么话儿留下?
武玄霜:也许他走得末远,我们到下面看看吧。
第七场 飘零琴剑泪痕多
旁白:李逸跳下之时被岩石中横生出来的虬松挡了一下,缓和了他下坠之势。不过,虽然如此,他摔落地时,也被那高空跌下的震荡之力,震得昏迷过去。
长孙璧:唉……
李逸:(昏迷)玄霜,玄霜!婉儿,婉儿!
长孙璧:(幽幽)逸哥,你仍是这样的想念她们吗?你醒醒吧,嗯,还好,还好你没有受到重伤。
李逸:璧妹,你怎的在这?
长孙璧:我是和爹爹来的。
长孙均量:殿下还认得老臣吗?
李逸:想不到我能见到伯伯,多谢伯伯救命之恩,恕小侄在车上不能行礼了。
长孙均量:你见到了婉儿吗?
李逸:见到啦。
长孙均量:她在宫中做什么?
李逸:在宫中替武则天草拟文告,陪她做做诗,写写书。
长孙均量:这么说,婉儿真的做了武则天的女官?她忘记了她的祖父、她的父亲、甚至她还在生的母亲了?
李逸:我看她把什么人都忘记啦!
长孙均量:你见到她时,她正在做什么?
李逸:她正在读骆宾王那篇讨武氏檄文。
长孙均量:读给谁听?
李逸:读给武则天听。
长孙璧:咦。
李逸:是武则天自己叫她读的。
长孙均量:好,好!她居然有胆量读,武则天也居然有胆量听!她听了怎么样?
李逸:武则天听了满不在乎。
长孙均量:满不在乎?她说了什么没有?
李逸:她听了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责备宰相不善用人。
长孙均量:骆宾王本来是个人才。嗯,还有什么,你都说给我听。
李逸:她说这是一篇好文章,但不是有力量的檄文,她将这篇檄文驳得体无完肤。
旁白:长孙均量一路听他说下去,笑容尽敛,脸色越来越苍白,本来是神气勃勃的,突然间变得老态龙钟。
长孙均量:她说徐敬业已被包围,最多不出半个月,就要被完全消灭么?
李逸:只怕这是真的。
长孙均量:殿下,你呢?你今后怎么样?
李逸:我自己也不知道,正想请伯伯指点迷津。
长孙均量:这样说来。她委实是个极厉害的敌人,老臣今生,只怕再也不能见到唐室重光了。婉儿,婉儿,你好,你好!
旁白:长孙均量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从车上跌了下去!李逸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跳下车来,扶起长孙均量,但见他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长孙均量:我已失掉了儿子,只有这一个女儿了。殿下,我死了之后,你肯替我照顾她么?
长孙璧:爹爹,你不会死,你不能死,你养好伤之后,咱们再去寻访哥哥。
长孙均量:还能捱得那么长的时候么?你,你……
长孙璧:这怎么办?这怎么办?在这荒僻的地方,怎地去请一个医生?
李逸:前面山麓,有座寺院,咱们且先到寺中借一间静室,将伯伯安顿下来,徐图后计。
旁白:长孙璧断断续续的把前面经过说完,眼泪早已湿透了罗衣,李逸心中也是伤痛之极,想起长孙均量为了自己,失了儿子,这一份深恩,真不知如何报答。
长孙均量:璧儿,你过来,你替我向殿下叩头!我如今只剩下了这个女儿,我要将她的终身托拜给你照顾了,殿下,你愿意给我挑起这付担子吗?
李逸:老伯不嫌弃的话,我愿意,愿意做你的儿子,对待璧妹就像亲生妹妹一般。
旁白:长孙均量摇摇头,眼光中充满失望,临终者绝望,最是令人心碎,李逸忍受不了他那绝望的眼光,心意已决,不待长孙均量出声,接着道。
李逸:我要将璧妹当作妹妹,若她不嫌弃我的话,我更愿她做我的爱妻。
长孙均量:璧儿,你怎么样?
长孙璧:我听凭爹爹。
长孙均量:好,那我就将璧儿交给你了。她脾气不好,你多多包涵。
李逸:岳父!
长孙璧:(哭)爹爹!
长孙均量:你们不要恨婉儿,你们要相互扶持,白头偕老。
李逸:岳父,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看待璧妹。
旁白:说完了这一句话,长孙均量双眼全闭,面带笑容,双脚一伸,气息断绝。长孙璧放声大哭,紧紧握着李逸双手。
长孙璧:(抽噎)我爹爹的后事,都要倚靠你来料理了。你对我爹爹的好意,我一生都会感激。
李逸:这是哪里的话。咱们如今已是一家人了,你说这样的话,将我当作什么人了呢?
长孙璧:李逸哥哥,你不要瞒我,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是为了我爹爹去得安心,这才违背了你自己的心愿,要我作你妻子的。李逸哥哥,你放心吧,我不会将这件事情当真的。但求你把我爹爹的遗体掩埋,从今之后,我就不会再拖累你了。
李逸:璧妹,你切莫胡思乱想,今生今世,咱们已是同命相依,纵是地覆天翻,咱们也不会分开的了。你要自己保重,不可令岳父在九泉之下,还要为你我担心。
长孙璧:逸哥哥,我拖累你了。
李逸:咱们同命鸳鸯,生死与共,你千万不可胡思乱想。
旁白:长孙璧伤心之余生起了病,又遇到了敌人袭击,李逸忙于照顾,幸好武玄霜的小丫鬟赶来解围。
明珠:李公子,你离开长安,走得太匆忙了,有一件东西忘记带,小姐叫我送还给你。
李逸:(心中叹道)玄霜,玄霜,你何必还给我送这琴来?从今之后,我远走天涯,琴剑飘零,知音何在?玄霜,玄霜,为什么这次不是你亲自送来?
明珠:李公子,你把这琴收了吧,我还要赶回去。向小姐复命呢。
李逸:谢谢。烦你回去告诉小姐,多谢她,她的好意,我今生今世是不能报答的了!上官小姐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明珠:没有,什么话也没有了。上官小姐和我们小姐意思都是一样。李公子你自己珍重吧,我去了。
长孙璧:强盗都打走了吧!
李逸:(心想)你哪知道这场灾难又是武玄霜救的。
李逸:都打走啦!
长孙璧:强盗中有女的么?
李逸:没有啊。
长孙璧:我刚才好像听得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和你说话。
李逸:(心想)我既是和她定下了夫妻之份,怎好瞒她?
长孙璧:那女的是什么人?逸哥哥,你说吧,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怪你。
李逸:那是武玄霜的小丫鬟,给我送琴来的。
长孙璧:逸哥哥,你说实话,你到底后不后悔?
李逸:璧妹,直到如今你还不相信我吗?我有了你,还后悔什么呢?
长孙璧:武玄霜是你最佩服的女中豪杰,我却是一个平庸的女子。嗯,逸哥哥,你后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只要再拖累你几天,待我身体好了,我自会埋葬我父亲的骸骨,你,你就回长安去吧。
李逸:璧妹,我不瞒你,我现在对她还是佩服的,就像对武则天一样,你虽然是她的敌人,也不能不佩服她的能干与才华吧?但这一种佩服之情,又怎能冲淡了国仇家恨。我与你的命运已经联在一起,什么也分不开了。我为什么要再回长安?除非是江山易主,李唐重光。这希望己极渺茫,说实在话,我也早已心灰意冷了。璧妹,你不要怪我,我今后是不打算报仇的了。将来埋葬了你父亲的骸骨,咱们就此飘泊天涯,默默终老吧。你父亲是唐室的大忠臣,他为唐朝尽忠而死,我自知道迹穷荒,实是愧对于他,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璧妹,你原谅我吗?
长孙璧:你打算去哪里呢?
李逸:我的师父住在天山脚下,我想到天山南路去投靠他。待到你明年孝服满了,就请他替咱们主婚。岳父临终之时,郑重的将你嘱托给我,我体会得他老人家的心意,我想不必遵守古礼,守孝三年再成亲了。
长孙璧:如今你已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一切都听你的主意。
第八场 天山冰雪种情根
旁白:一晃八年过去了,女扮男装的武玄霜只身出塞。路上遇到两个武士将一位维族妇人的孩子抢走,那妇人与武玄霜先后追赶上去。
长孙璧: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武玄霜:大娘,你静一静,咱们慢慢商量。
长孙璧:(尖叫)不要靠近我!
武玄霜:大娘,不要害怕,我是女的!
长孙璧:武玄霜,武玄霜,我知道你是武玄霜!好吧,你眼见我受了这场灾难,你应该高兴了吧!
武玄霜:(愣住)长孙姑娘,那是你的孩子吗?你不必担心,我一定想法替你找回来。咦,你怎么啦?喂,喂,我向你打听一个人,听说李逸也逃到了这儿,你知道他的下落吗?喂,喂,你听见我说什么吗?
长孙璧:(冷冷)不用你假慈悲,我绝不沾人的恩惠。你要找李逸你自己找去!
武玄霜:长孙姑娘,你醒醒吧。我对你没有丝毫坏意,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访寻李逸吗?嗯,也许你会喜欢听到这个消息……
长孙璧:(恨声)不,我不要见你。我也不要听你的任何说话,好啦,我向你求情啦,你,你走开吧!
李逸:璧妹,璧妹!是你在下面吗?快来呀,我找到一朵雪莲!敏儿,你听到爹爹叫你吗?
旁白:武玄霜心头大震,是这样熟悉的声音,虽然隔了八年,她一听就听出是李逸的声音!长孙璧一声尖叫,立刻便跑。武玄霜全身乏力,双足几乎不能站稳,更不要说走动了。这刹那间她什么都明白了,原来那孩子乃是李逸和长孙璧的孩子,他们早已结为夫妇了。
武玄霜:(心想)难道我就此不再见他?不,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应该有这份勇气见他,将皇帝的决定告诉他,不管他愿不愿回来辅佐他的兄弟,他听到唐室恢复的消息,最少也可以心情比较舒快吧?即算为了他和长孙璧的幸福,我也应该让他们知道这个消息,使他们不至永远飘泊天涯,抑郁终老!
长孙璧:敏儿被人抢去了!
李逸:你在草原上可曾杀过突厥武士么?
长孙璧:没有啊!
李逸:他们认得出你是汉人么?
长孙璧:我想他们不会认得出来。
李逸:敏儿今年刚刚七岁,他们将他掳去有什么用呢?突厥武士纵然残暴,也总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一个孩子的。莫非他们见敏儿长得聪明伶俐,抱他去玩吗?璧妹,你放心,咱们总能将孩子找回来的。
长孙璧:李逸哥哥,你和我结了婚这么多年,你当真未曾后悔过吗?
李逸: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相信我吗?这一句话,我记得八年之前,你已曾问过我了。
长孙璧:现在我还要再问一遍。
李逸:我的答复和八年前完全一样。当时我没有后悔,现在更没有后梅。璧妹,你休要胡思乱想,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怎样想法子把敏儿找回来。
长孙璧:不错,不错。一定要想法子把敏儿找回来。
第九场 屈子迷途尚未还
旁白:武玄霜去找李逸,巧遇同来寻他的毒观音与灭度神君,不敌之际两只狒狒突然出现帮她赶走两人。
武玄霜:狒狒大哥,多谢你啦!
裴叔度:武姑娘,请恕无礼,你赶快运口真气,辅助体内那股热气,逆冲三关。你中了灭度神君一掌,非得如此,不能化解他那阴毒的掌力。
武玄霜:敢问恩公高姓大名,尊师是哪一位?
裴叔度:你跟我来,便会知道!
旁白:武玄霜跟着白衣男子进入洞中,忽见洞中有张石案,石案上有个尼姑,盘膝而坐。武玄霜好像发梦一般,呆了一呆,突然双膝跪下。
武玄霜:师父,师父,原来你在这儿呀!徒儿玄霜来了!师父,你怎么不说话呀!
裴叔度:你师父已死了三年了!我等到今天,才等着你来!
武玄霜:什么?
裴叔度:师父无疾而终,只等你来,了却她一桩心愿,我们便可送她入山了。师妹,你不必太过悲伤了。玄霜,你不认得我了。你十岁那年,我见过你,到如今算来已有十六年了。也难怪你认不得我了。若不是刚才我试出你的剑法,我也不敢与你相认呢!
武玄霜:呵,原来你是裴大哥。
裴叔度:不错,我就是裴叔度。师父临死的时候,是我侍候在她老人家身边。
武玄霜:师父她怎么会到这里来?
裴叔度:师父留下了一本诗文集,嘱你带回去献给天后,她说天后是最知道她心事的人。这本诗文集你可先看,看了之后,就可以知道她老人家为什么到这儿来了。
旁白:武玄霜看完了她师父的那本诗文集,眼泪不自禁的又一颗颗的滴下来。她们两师徒的际遇是何其相似呵!她师父去找寻尉迟炯,而她则在找寻李逸。武玄霜正伤心间,天恶道人与灭度神君再次来袭,裴叔度不敌,武玄霜用师父的肉身吓退了两人。
裴叔度:(微弱)你把我身上那支小银瓶掏出来,不可触及我的皮肤,然后你先吞下一颗。
裴叔度:(歉然)师妹,累了你了。我有两只狒狒服侍,你有紧要事情,可以先下山去。
武玄霜:师兄,你不要挂虑我的事情,待你好了再说。
裴叔度:突厥可汗给李逸的一个月限期,又已过了七天了。我奉了师父的遗命,要暗中保护他,如今力不从心,只有请你替我走一趟了。
武玄霜:我再服侍你两天,待你好定了,我才放心。
裴叔度:累了你这么多天,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两只狒狒现在已能行动如常,它们可以照料我了,你明天还是走吧!你今天把师父的剑谱仔细一读,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临走之前可以问我。
第十场 塞外相逢友变仇
南宫尚:咄,你我都是汉人,你为何替鞑子卖命?
李逸:你有这身本领,却为何到塞外来,做这劫财越货的勾当?青天白日,伤人性命,实是天理难容!是汉人就可以横行霸道么?
南宫尚:你,你,你是李殿下么?
李逸:你是南宫尚么?
南宫尚:小弟正是南宫尚,殿下,你饶恕我!想不到咱们两人居然还能够在异邦相见!
李逸:南宫兄是几时到北地来的?却何以要杀这两个商人?
南宫尚:我那次行刺不成,幸而逃出性命,本欲去投奔国公的,未到扬州,国公的义兵早已全部瓦解,朝廷缉捕得紧,没奈何只好逃到塞外。我虽然是亡命天涯,反周复唐之心却未尝消灭。殿下,你是几时来的?可也是有所图谋么?
李逸:我的心事已冷。我也是那次行刺不成,逃到此地的,算起来已有八年了。这八年来我一直僻处天山,已无心再问兴亡大事。
南宫尚:殿下何须心灰意冷,眼下便有良机!
李逸:有何良机!
南宫尚:突厥大汗要兴兵打入中原,殿下你尚未知道吗?
李逸:听到了一些风声,这与你我有何关系?
南宫尚:怎么没有关系?临朝武氏,篡位多年,皇唐旧臣,却大都未曾心服,趁此机会,里应外合,何愁伪朝不即覆亡!殿下,这是千载一时的机遇,错过后悔不及,殿下纵不想为天子,难道不想大唐重光吗?
李逸:南宫兄,你对唐室忠心耿耿,可佩可佩。我岂不想大唐重光?只是咱们现在还未知道突厥大汗的心意,以我的身份,冒味前去,祸福难测!
南宫尚:以我想来,突厥僻处西陲,他打进了中原,也难治理整个中国,一定要立先帝的子孙做中国的天子的。殿下何必犹疑?
李逸:话虽如此,胡人性情反复,而且我去求他,亦是有失身份。
南宫尚:可是良机不容错过,殿下不如先与我一同前往,待探清楚了大汗的心意之后,殿下再表露身份也不迟。
李逸:我可以与你同去,只是你得依我一件事。
南宫尚:请殿下吩咐便是。
李逸:你切不可泄漏我的身份!我要凭我自己的本领,取得突厥大汗重用,这样将来事成之后,他才不敢看轻于我。
南宫尚:大英雄大豪杰正当如是!
旁白:南宫尚将李逸介绍给大哥程达苏,但隐瞒了他的真实身份。程达苏试探李逸之时,有人前来偷袭。
南宫尚:你,你不是长孙兄么?
长孙泰:南宫尚,念在你我两家的交情,你随我回转长安,我可以替你向天后求恕!
南宫尚:什么,向天后求恕?你,你是投靠了武则天啦!
长孙泰:人各有志,你愿不愿投武则天那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但你要投靠突厥可汗,这我却非管不可,如今只有两条路给你选择,一条是你将功赎罪,与我把这老贼擒了,押回长安,另一条是你跟这老贼走,咱们兄弟恩断义绝,凭着手中刀剑,决个死生!
程达苏:无知小辈,妄出大言。好呀,南宫尚,你选择吧,你听他的话,就与他一齐上来,你听我的话,就与我一刀将他杀了。
南宫尚:程大哥,我当然听你的。
长孙泰:好!你既甘心为虎作伥,休怪我手下无情!
程达苏:上官兄,我看这小子的剑术颇是不凡,南宫尚可能不是他的对手,但比起你来,却还有所不及。
李逸:程帮主过奖了。
长孙泰:祸福无门,由人自招,南宫尚你尚未侮悟么?
程达苏:叫你见识老夫的本领!
李逸:(心道)一别八年,长孙泰剑术亦已大有进境,可是却难挡满十招。
旁白:程达苏铁烟锅照着长孙泰的顶门打下来,若然打中,长孙泰焉有命在?就在这绝险的关头,忽见寒光一闪,李逸忽然一剑飞来,架住了程达苏的烟杆。
程达苏:你干什么?
李逸:程老帮主,留个活口不胜于将他打死吗?
南宫尚:禀大哥,此人是长孙均量的儿子,咱们不妨暂时让他活命,问问他口供。
程达苏:也好,你与我将他缚了,押进帐来。
程达苏:你真是长孙均量的儿子么?
长孙泰:你这老贼敢辱及我的父亲?
程达苏:哈,你还知道有父亲吗?哼,哼,那是你自己辱及先人,我程达苏对长孙大人却是钦佩得很。
长孙泰:我怎的辱及先人?
程达苏:长孙大人一生尽忠唐室,料不到有你这样的不肖儿孙!
长孙泰:我怎样不肖了?
程达苏:你的父亲与伪周武氏誓不两立,你如今却甘心做武则天的奴才,岂非不肖?
长孙泰:你这老贼实是我父亲仇人的党羽,亏你还敢厚着脸皮说钦佩他。我父亲不但是唐室的忠臣,他也是为国为民的义士,你这厮要去投奔突厥,我父亲若是知道,也定然不能饶你。
程达苏:你父亲若还在生,他定然会重重教训你,可惜现在你我都不能将他起于地下,问他心中的真意了,那也由得你胡说八道吧。这个暂且不提,但你说我是你父亲仇人的党羽,这却又从何说起?
长孙泰:什么?我的爹爹,他,他已经死了?
程达苏:不错,长孙大人在八年之前就已死了,他是被武则天的大内卫士杀死的,死在靠近边关的甘凉古道之中,要是他不死,他也一定是投奔突厥的!
长孙泰:爹爹,你死得好苦呀!你一直被人蒙在鼓里,直到临死之前,还不知道你的仇人是何等样人。
李逸:(心道)原来程建男拦劫我岳父的灵车,与抢夺我岳父剑谱之事,他早已告诉他的父亲了。幸而我现在改容易貌,程达苏他看不出来。长孙泰说的这话却又是何指呢?
长孙泰:爹爹啊,你生前一直莫名其妙,不知恶行者与毒观音那两个魔头何以要下毒手害你?你只当是武则天派他们来害你的,岂知他们正是天后的敌人所定下的诡计,要他们假借天后的名义前来用毒手伤你,为的是要你一生怀恨天后。最后还请出他们的师父天恶妖道来暗算你,这手段与他们暗杀太子贤的手段如出一辙,可叹你却一直被蒙在鼓中。
程达苏:一派胡言!
长孙泰:程老贼,你敢说你不是天恶道人的党羽吗?天恶道人、灭度神君和你这一伙人,广招中原的江湖败类,要去投奔突厥,天后早已知道得清清楚楚了,她说你们反对她还情有可原,叛国投敌则是罪无可恕!南宫尚,想不到你也受他们所愚。你们若不及时回头,将来悔之晚矣!
程达苏:我说你才是至死不悟!你背父投敌,卖友求荣,罪不容诛,吃我一掌!
长孙泰:老贼,你要杀便杀,何必装模作样!你今日杀我,明日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程达苏: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么?
旁白:李逸突然伸手,接了他的一掌。
程达苏:上官老弟,你怎么老是庇护这厮?
李逸:程老帮主,你问问他还有几个同伙?
程达苏:对,对。快说实话,武则天除了派出你和白元化之外,还派了些什么人来?你敢不说实话,我用分筋断脉的手法,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长孙泰:天后陛下高手如云,你一杀我,杀你的人也就马上来了!
程达苏:当今之世,能够杀我的人也实在有限得很。你说说看,是什么人。
李逸:程老帮主,不如将他留下,作为人质,纵有什么高手到来,他们也得投鼠忌器。
程达苏:程某纵横江湖五十多年,岂曾怕过人来?何须用这种手段?
长孙泰:好呀,原来你也是和他们一伙,你,你……
旁白:程达苏一声冷笑,双指戳到了长孙泰的太阳穴上,程达苏的点穴手法迅如闪电,李逸要救已来不及,正道要糟,忽听得咕咚咕咚两声,倒下去的竟然不是长孙泰,而是南宫尚与程达苏!
长孙泰:李公子,刚才我错怪你了,原来你并不是他们一伙,怪不得几次三番救我,现在又杀了这两个奸贼。
李逸:什么?这两人不是你的同伴杀的吗?
长孙泰:我只道是你干的,怎么不是你吗?
李逸:你刚才说还有高手,随后就来,那,那……
长孙泰:那是假的。我是故意吓一吓这个老贼的,和我同来的只有白元化一人。
李逸:今晚咱们都是邀天之幸,得以死里逃生,这位异人不肯露面,只有他日再图报答了。泰兄,想不到你我在此相逢,我正有话要和你说。
长孙泰:我也正有要和你说,我是受了一个人郑重嘱咐,来找你的。
李逸:你不必说,我也知道你的来意,你是奉了武则天之命,要找我回去的吗?我若肯投顺她,当年也不至于万里迢迢,投到塞外来了。人各有志,我实是不愿在武则天的手下做官,请你不要勉强!
长孙泰:你猜错了,我不是奉天后之命来找你的,是你的一位青梅竹马的朋友,也是最懂得你心事的人,托我来找你的。
李逸:谁?
长孙泰:是上官婉儿!
李逸:(心道)是上官婉儿?是上官婉儿!这么多年了,原来她还没有忘记我。可是她怎会托长孙泰来呢?
长孙泰:婉儿她知道你是不会回去的,可是为了她的缘故,她希望你能够回去一次,她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她向你保证,天后绝不会勉强你做官的,你到了长安,愿留便留,不愿留便走。婉儿她所盼望的,只是要见你一面。
李逸:婉儿是武则天的记室,身处深宫,你能够和她时常见面吗?
长孙泰:虽不经常,每个月能见她两三次。我现在是天后的大内宿卫。
李逸:这可真令我想像不到,武则天会信任你。而你也居然会做了护卫武则天的人。
长孙泰:这样的变化,连我也是始料不及。你还记得八年之前的一晚,你入宫行刺天后,我和爹爹妹妹在骊山山脚接应你的事吗?
李逸:我怎么会不记得?听璧妹说你那晚受了重伤,我们真为你担心,幸而咱们都平安无事,如今竟然还能重见。
长孙泰:不错,我那晚被恶行者打了一掌,又中了毒观音的透穴神针,自己也以为是必死无疑,哪知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极舒服的床上,室中的布置装饰都不是普通人家有的,更奇怪的是婉儿待在我的身边。
李逸:那是婉儿将你救入宫中了。
长孙泰:她本来要救你的,不想却救了我,天后派她最高明的御医给我医治,其中有一个金针国手夏侯坚的弟子,得了他师父五年的功夫,给我医了三年,我才完全恢复。
李逸:你感激武则天医治你的恩德,所以做了她的护卫?
长孙泰:不是。我是听了婉儿的话,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真相;同时在那三年之中,耳闻目睹,多少也知道了一些天后的为人,所以在病好之后,我才自愿做她的卫士。
李逸:(心想)武则天竟能令到她的仇敌为她效忠,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我想恢复唐室,看来那是无望的了,只怕要太宗皇帝重生,才是她的对手。
长孙泰:那些打着旗号,说要恢复唐室的人,其实十之八九,都是各有各的野心,像裴炎他就是自己想做皇帝的,你知道吗?
李逸:我早已知道,所以我现在亦已心灰意冷。嗯,咱们不谈这些争权夺位的事情,我只想听听婉儿的消息。
长孙泰:你是知道的,婉儿她七岁之时来到我家,十四岁离开,我看着她长大,我一直是将她当作亲妹妹一样看待的。
李逸:我听婉儿说过,她对你也很尊敬,当作兄长一般。
长孙泰:我做了天后的卫土,又与她相处了八年。我发现她心中爱慕的另有其人,那就是你。
李逸:是我?
长孙泰:她说你是一个有本领的人,她天天在盼望你回去。她还想听你的琴音,读你的诗句。
李逸:她知道我是不会回去的。
长孙泰:可是为了她的终身着想,我劝你无论如何,也要回去见她一面。
李逸:不,不,泰兄,你听我说,我不、不……
长孙泰:(激动)请你别先拒绝,先让我说!我知道你实在是喜欢婉儿的,但因为她做了武则天的记室,你又恨极了她。
李逸:不,不是。
长孙泰:我不是劝你娶她,但你要知道她是在等着你。你看,这是她托我捎给你的一封信,她说她有一首诗是你以前很喜欢念的,她现在亲笔再写给你,问你还记得吗?
李逸:(念)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余。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欲奏江南调,贪封蓟北诗。书中无别意,但怅久离居。
长孙泰:现在你明白了吧?她一直在等着你呵!她若得不到你确实的消息,她是不会再嫁人的。纵算你不能与她结合,也该让她知道,好死了这条心。你永世不回去见她,那不是累了她的终身吗?
李逸:我不会回长安去了,你回去告诉她吧,她若是有了合适的人,我也盼望她早日终身有托。你说,她有要紧的事情找我,就是要等我为她决定吗?好吧,那你就告诉她,早在八年之前,我就祷告苍天,保佑她能够找到另一个称心如意的人了!
长孙泰:我不懂你的意思,她那样渴望见你,为什么你不愿见她?我也不知道她说的要紧事情是指什么,但我知道的是她一天比一天憔悴!
李逸:为什么我不愿见她,为什么我不愿见她?有一件事你未知道,我们以前不知道你的音讯,没法禀告。我和璧妹成为夫妇,至今已有八年了!
长孙泰:什么,你和璧妹早已成亲了。
李逸:不错,我们是禀承令尊大人的遗命,不待服满孝,便成亲的,现在我们的孩子也已有七岁了!
长孙泰:(心道)我只道他喜欢婉儿,原来早已是我的妹夫。
李逸:你与婉儿相处的日子比我长得多,你当然知道得比我清楚,她确实是个好姑娘。我希望你们也成为夫妇。
长孙泰:不瞒你说,我是喜欢她的,但只怕配不上她。大约在半年之前,有一次我见她的神情忧郁,曾悄悄去问过武郡主,就是你认识的那位武玄霜姑娘,问婉儿到底为了何事郁郁寡欢?她笑说女儿大了,当然会想到终身的问题,她心中委决不下,正自烦恼,你不要惹她。
李逸:那么,听这位武姑娘的话,婉儿她已在思量她的婚嫁问题了,虽然委决不下,倒底是件好事,你正应该欢喜呢!
长孙泰:(心道)不错。婉儿既在为婚事思量,而又委决不下,那么,纵使她仍然欢喜李逸,最少心中也有我。
李逸:那位武姑娘怎么样,结了婚没有?
长孙泰:未听说过,大约未曾结婚吧。她在外面的时候多,虽是天后的侄女,一年却难得有几次进宫。
李逸:(心道)玄霜的年纪比婉儿还要大好几年,尚未结婚,难道,难道,她也是像婉儿那样在等待我吗?
长孙泰:我听婉儿说,天后已有意思在百年之后,将帝位传给卢陵王,仍然是你们李家的天下,你可以回去了吧?
李逸:还是不回去的好。
长孙泰:你不回去,我也不敢勉强你。但你为什么与这个程老贼一道,难道也是想去投奔突厥么?
李逸:这是因为你的外甥被他们掳走了。
长孙泰:璧妹呢?
李逸:我不愿意令她冒险,所以让她留在天山。
第十一场 是真豪杰傲王侯
旁白:武玄霜假冒王妃嫁给突厥大汗,宫中宴会上李逸被人揭穿身份擒住。
大汗:今日是你我佳期,想不到在华堂之上,被那几个南朝蛮子胡闹一场,真是大煞风景,现在我又要审问那个李逸,不能陪伴于你,妃子你纵然不埋怨我,我心中亦觉不安。
武玄霜:大汗你有正事要办,不必顾我。那个南朝蛮子是个很重要的人么?大汗你要独自审讯他?
大汗:他是唐室的王孙,我是怕你不耐烦听我审问,看你也有点疲倦了,所以想让你歇息歇息,待我审问完毕,立刻回来陪你。
武玄霜:大汗对我这样体贴入微,我非常感激。但今日是你我佳期,若大汗不嫌我在旁阻碍的话,我愿意陪你审问。
大汗:我只是怕你不感兴趣而已,难道还怕你泄露机密么?你愿意陪我审问,那是最好不过,我其实也是不愿片刻离开你啊!
武玄霜:(心想)现在让你占点便宜,等下可要你大吃苦头。
大汗:这剑真是宝剑!
武玄霜:大汗盖世英雄,有了这把宝剑,真是相得益彰。我虽然不懂宝剑,但看这把剑鞘,也知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大汗:可贺敦爱它,我就将这把剑赐你佩戴吧。
武玄霜:嗯,这怎么成?
大汗:反正佩在你的身上,也就等如在我的身上一般。汉人说宝剑赠英雄,我而今以宝剑赠美人,哈哈,岂不更是千秋佳话?
武玄霜:多谢大汗。
大汗:汉人有句成语,大意是:美人一笑,足以倾国倾城,我只用一把宝剑,就赢得了妃子的欢心,那是太值得了。
武玄霜:那个李逸适才大闹宫廷,大汗可要处死他么?
大汗:不,我留着他还有用处呢。他是唐室的王孙,若能归顺于我,将来我打进中原,那些效忠唐宝的臣民,一定会帮我打现在在位的中国女皇帝。
武玄霜:以一个女人而能做到皇帝,也算得女中英杰了啊!
大汗:可不是吗?所以我才想到要利用李逸。
武玄霜:这个李逸,不知他可肯依从?
大汗:我正为此担忧,看来这个李逸倔强得很。我曾派人去请他出山,他不接纳,今日反而来给我大闹一场。
武玄霜:他敢在武士会上大闹,当真是一个不怕死的人!既然他死都不怕,那么还有何事可以令他屈服?
大汗:他不怕死,但是我也还有法子治他。
武玄霜:什么办法?
大汗:他的儿子,在我掌握之中。
武玄霜:这个法子很好,那么,等下大汗审问李逸时,不如就把他的儿子也拿来,让他瞧见。父母爱子之心,人皆有之,他瞧见自己的孩子,心肠还不软吗?
大汗:妃子,你设想得真周到。对,就是这个办法,不怕他不就范了。
旁白:过了一会,一个宫女将李逸的孩子送来,武玄霜一看,这个孩子清瘦了许多,但一对眼珠还是骨碌碌的灵活得很。
武玄霜:这个孩子倒很可爱呢。
大汗:这个小孩子也给你的美貌迷着了!
李希敏:姑姑,我认得你!
大汗:真是孩子话,你几时见过我的可贺敦的?
武玄霜:(低声)不要说认识我,等会儿你的爸爸会来,我会设法救你们出去,明白了吗?
李希敏:她长得真像我的妈妈,和我妈妈一样好看,嗯,我欢喜她。
大汗:原来如此,你把她当成你的妈妈了。
武玄霜:我也欢喜你。
大汗:你们两人真是有缘,若是李逸降顺我,我就让你收他做干儿子。
旁白:说话之间,只听得外面镣铐曳地的叮哨声响,武玄霜心头一震,但见一个身材高大的武士,已把李逸押了进来!分别了八年,他们终于在突厥的皇宫中会面了,这番会面,如此离奇,两人都是做梦也想不到!
李逸:(心叫)呀,没有看错,千真万确,她绝对是武玄霜!
李希敏:爹爹。
李逸:敏儿,爹爹来得迟了,令你受苦了。
李希敏:爹爹,他们为什么绑你?我想你抱抱我。啊!
大汗:好孩子,你劝你的爹爹听我的话,我马上就放了你的爹爹。
李逸:敏儿,不要听坏人的话!
李希敏:我当然不会听他们的话。爹爹教训过我,对坏人不可屈服。你对我的爹爹这样凶。你是坏人!
大汗:好个伶俐的孩子,可惜你年纪太小,你还未明白我对你的爹爹实是一番好意。我佩服你的胆量,先请你喝一杯酒,提提精神。
李逸:大丈夫不怕刀山剑树,也不怕美酒甘言,你还有什么花招?
大汗:好,确是一条汉子,我正要用你这样的人!
李逸:武承嗣之流可以为你所用,我李逸却不是那样的人。
大汗:咱们慢慢谈吧。你说过,对坏人不可屈服,这话说得很好。那我问你,武则天她是不是坏人?
李逸:(想了半响)她是不是坏人,我不能断定。
大汗:最少她总是你的仇人?
李逸:不错,她篡夺了我家皇位,当然是我的敌人!
大汗:哈哈。
李逸:你笑什么?
大汗:笑你不识好坏!
李逸:我怎么不识好坏了?
大汗:武则天抢了唐室的江山,你也承认她是你的敌人,如今我要进兵讨伐她,也就是帮你打倒你的敌人,咱们正该同仇敌忾,你却为何与我作对?这岂不是不识好坏么?
李逸:住口!
大汗:怎么,我说错了么?
李逸:当然是说错了!纵然我们姓李的与姓武的争夺江山,那也是我们中国人争夺中国的江山,与你何干?你借讨伐武则天为名,分明是想夺走我大唐的花花世界,锦绣乾坤。凡是大唐子民,都该执干戈以御社稷,何况我是唐室的王孙!
大汗:原来你是为了这样,才与我作对么?
李逸:你要夺走大唐的江山,我还不该与你作对么?
大汗:你还是错了!你不要忘记,武则天早已改了你大唐的国号了。你知道我请你前来,是为了什么吗?
李逸:总不会是什么好事吧?
大汗:所以我说你错了!你总是对我猜疑,可知我是想把中国皇帝的宝座奉送给你么?我兴的是仁义之师,给你们中国除掉胆敢以女子做皇帝的妖孽。打倒武则天之后,我就扶助你做皇帝,大唐一统江山,全归你管。你还要怎样?你还说这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么?
李逸:你这番说话,只好哄骗三岁的小孩!哼,哼,也许骗三岁的小孩也骗不到!你妄动干戈,却原来是为了请我做皇帝?哈,哈!你自己就不想得点好处?你何必为了我的原故,耗损你突厥的国力,牺牲你突厥的士兵?
大汗:不错,你问得好!若说我不想得到一点好处,难怪你不相信。好,我就告诉你吧,我不过是要中国成为我的属国而已,中国的土地百姓,仍然归你治理。你所得的好处,不是比我更大么?
李逸:大汗,你看错人了,我李逸不是做皇帝的人!
大汗:吓,皇帝的宝座你都不要?你要什么?
李逸:我是中国人,住在贵国,但愿见到贵我两国和睦交好,我所要的,便是想请你息了干戈。
大汗:哼,你真是不识抬举,你想清楚了,可别后悔!
李逸:我本来就不想做皇帝,何后悔之有?你要动干戈,以卵击石,只怕要后悔的不是我而是你啊!你想清楚了没有。
大汗:我威临万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必你为我担心,请你不要忘记,你现在乃是在我的掌握之中,你不肯依从我,那就是我的敌人了!
李逸:大不了你把我杀掉,我何须怕你?
大汗:好,你是好汉,你不怕死!你的儿子呢?你不顾自己,连儿子也不爱惜了么?
李希敏:爹爹,我也不怕死!
李逸:好,敏儿,你是我的好孩子!
第十二场 柔肠侠骨情无限
旁白:武玄霜突然出手制住突厥大汗,与李逸一起逃了出来。
李逸:谢谢。
武玄霜:谢什么?你能够脱险,我也心安了。
李希敏:姑姑,你真有办法,说救我们,果然便救了我们。
武玄霜:我说过的话,当然要做。
李希敏:这姑姑真好,妈妈好像不大喜欢她,那天她给我果脯吃,妈还不准我接呢。唉,妈哪知道她是这样的好人,我可真喜欢她!
李逸:你见过长孙璧了?
武玄霜:(心酸)我还没有贺喜呢!
李逸:你是在哪儿见到她的?
李希敏:我们是在天山山脚、维人的帐篷中相遇的。嗯,那时,姑姑可不是这样的打扮。爹,你知不知道。我就是在那晚上被两个武士捉去的。
李逸:我听你妈妈说了。这次全靠你的姑姑将你救出来,你还未曾向她道谢呢。
李希敏:姑姑,我长大了也永远不会忘掉你!最好,你能够和我们在一起,妈若知道是你救我,她也一定会喜欢你了。
武玄霜:这孩子真乖,他叫什么名字?
李逸:叫李希敏。
武玄霜:敏儿,我也喜欢你,待你长大了我再来看你吧。
李希敏:姑姑,你要走了么?
武玄霜:是啊,就要走了!
李希敏:你不等和我的妈妈见面么?
武玄霜:好孩子,我就托你向她问好吧。
李希敏:我怎样向妈妈说呢?妈知道是你救我,她会怪我不将你留下来的。你别瞧那晚妈好像很凶,其实她是非常疼我的。你对我这么好,她一定非常感激。
武玄霜:我知道。你就对她说,姑姑盼望她过得快快活活,一切事情都称心如意。
李希敏:我记着了。咦,姑姑,你笑得不大自然,是不是有点不快活?
武玄霜:你猜错了,我很快活。
李逸: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胡乱打岔。这么说,你是到过天山的了?
武玄霜:不错。后来我又在天山碰到璧妹,那时敏儿已经被掳走了,她那晚用了易容丹,我第二次见面才认出是她。
李逸:这么说,你是为了救敏儿,才冒充新王妃的?
武玄霜:不错,不过,我这次到突厥来,却是奉了我姑姑的差遣来找你回去的!
李逸:我早知道了,我不会回去的!
武玄霜:不过,这次不同。我姑姑已决定传位给卢陵王,要请你回去辅助他。你不是一直要恢复李唐的‘正统’吗?如今江山依然姓李,你为何还要老死他乡?
李逸:唉,这几年来我的豪气早已消磨贻尽了,不管是姓武也好,姓李也好,我现也不想卷入是非漩涡。嗯,你不懂得我的心情,我但愿能够忘掉往事,也不想有人知道我,我是不愿回去的了!本来在前两天,我曾经想过要回去的,如今你既然就要回去,也省得我多跑一趟了。
武玄霜:为什么?
李逸:你已经知道了你的堂兄武承嗣勾结突厥的事情,你回去告诉你的姑姑吧,她更会相信你的话。
武玄霜:这样分手也好,咱们总算见过一次面了,可惜婉儿很想见你,却见不着。
李逸:婉儿她怎么样?听说她最近红鸾星动,嫁杏有期,有这事么?
武玄霜:是谁说的?
李逸:是长孙泰说的。
武玄霜:啊,原来他也来了。他说的也并不全是捕风捉影之谈,不过,婉儿,她,她可正为着这件事情烦恼呢!她本来有一些话托我告诉你的,唉,现在不说也罢。
李逸:长孙泰也很不错呀,早在八年之前,我就祷告苍天,保佑她能够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人了!不管怎样,我总是将她当作妹子看待,愿她过得快活!
武玄霜:你猜错了,婉儿嫁的人不是长孙泰,所以她很想见你,再决定主意,可是这些事情,现在都不必说了。
李逸:(心道)不是长孙泰又是谁呢?她若然不欢喜那人,又何须如此烦恼?以她那样的倔强,又是那样深具聪明才智的女子,她不愿嫁,还有谁强得了她?
武玄霜:好吧,你赶快回去找璧妹,我也得赶回长安去了!
旁白:夏侯坚、符不疑、裴叔度三人赶来接应,打跑了追踪武李两人的高手。
武玄霜:夏侯前辈,你怎么啦?
夏侯坚:还好,还好,尚不至被天恶道人要了性命。我以八年功夫,苦练抵御他腐骨神掌的功夫,想不到他的厉害之处,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幸而保全了这几根老骨头,从今之后,也不想在江湖上逞强争胜了。
符不疑:你剪除了这个恶道,也总算值得了。我老符被老秃驴毁了我的一双草鞋,自己无力报复,才真是惭愧得很啊!幸而两位贤侄毁了他的那件袈裟,给我出了一口闷气!
武玄霜:夏侯前辈,我师父留有一个玉匣给你。
夏侯坚:(心道)琼香生前虽然没有答应我的求婚,临死却也还没有忘记我这个朋友,人生得此知已,尚有何憾!
符不疑:你这老儿还哭什么?天山雪莲能解百毒,比你自练的‘仙丹’还要灵效得多,有一朵雪莲,你便无须损失十年功力了。
夏侯坚:想不到在你师父死后,我还蒙受她的恩德。她生前希望我把医术流传下来,从今之后,我纵然恢复功力,也不愿再在江湖争胜了。叔度,你若不嫌弃我的话,我愿与你结庐比邻,替你的师父守坟,也好趁此暮年岁月,写成我那几篇医书。
裴叔度:得与老前辈为邻,我是求之不得。十年来我未下过天山,这次事情结束,我也该回去了。师妹,你呢?
武玄霜:要见的人都见到了,要办的事也都办了,明天一早我也要回国了。
符不疑:还有一位你尚未见到,你不等等他吗?
武玄霜:是谁?
符不疑:曾在峨嵋金顶和你比过剑的谷神翁啊,你忘记了吗?那一次你弄得他几乎下不了台。
武玄霜:不错,那一次的事情,我还未有机会向他赔罪呢。
李希敏:(学符不疑的口气)姑姑,还有一位你尚未见到,你不等等他吗?
武玄霜:是谁?
李希敏:我的妈妈。那天晚上她不准我吃你的东西,你生气了么?姑姑,妈未知道是你救我,知道了一定很感激你的,你不要生她的气。
武玄霜:我和你的妈妈是很好的朋友,怎会生她的气?不过,我怕来不及等她了,好孩子,你给我向妈妈问好,请她不要怪我。
李希敏:你不等她见面,她当真会怪你的。
李希敏:(心想)我知道妈不会怪的,但你既然怕她怪你,我就吓一吓你。
武玄霜:有你替我说好话,我知道你妈不会怪我的。
李希敏:姑姑,你真的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我舍不得你啊!
武玄霜:好孩子,我会记着你的,到你长大了我再来看你。
夏侯坚:老谷来了。
符不疑:老谷这是怎么一回事情,是谁伤了你了?
谷神翁:不妨事,我不过中了一箭,这几根老骨头还熬得住。李逸,你的妻子来了,呀,她,她──她被捕了!
李逸:(颤声)不,不会吧,璧妹,她,她答应过我留在天山,等,等我回来的。
武玄霜:璧妹对你情深义重,她发誓与你同生共死,你不知道,你离开天山的第二天,她也跟着来了。
谷神翁:我在突厥的都城外边,正碰见长孙璧被他们追捕,我迟了一步,看清楚是她的时候,她已被菩提上人捉获,押上囚车。
李逸:谷老前辈,你当真看清楚了是她?
谷神翁:她打扮成一个维族妇人的模样,也用了夏侯老兄的易容丹,但却瞒不过我的眼睛。她看见我的时候,惊叫一声,看样子是想向我求救,后来怕是不愿连累我,没有叫出我的名字。
符不疑:依我之见,事不宜迟,今晚就入宫去探一探消息。
谷神翁:咱们安排一下,哪些人入宫,哪些人留下来接应。
符不疑:夏侯兄需要拔毒疗伤,他留下来吧。
谷神翁:李贤侄,你的伤势如何?不如你也留下来吧,反正得有人照顾你的孩子。
李逸:我伤得不重,璧妹为我而来,我岂能袖手旁观。玄霜姐姐,我求你—件事情。
武玄霜:你说吧,为了璧妹,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逸:我知道你明天一早便要回国,现在请你耽搁些时。
武玄霜:这何须说?璧妹未救出来,我不回去便是。
李逸:那么敏儿就托你照顾了。敏儿,你和姑姑一起,我去将你妈妈接来,好吗?
李希敏:妈妈也给那个什么大汗捉去了,是吗?
李逸:是的,但有这许多位公公和我同去,一定能够将她救出来的。
李希敏:好呀,姑姑,那么你不走了?待接了我的妈妈出来,咱们住在一处好不好?
武玄霜:(心道)也罢,若是给长孙璧见到我和李逸在一起,不知她又会怎样想呢!等到救她出来,我便立即回国,最好避免和她见面。
第十三场 剑胆琴心意自伤
旁白:夜晚,李逸与符不疑、谷神翁、裴叔度四人潜入王宫,李逸忍不住出手,中了突厥大汗之计。
大汗:你昨日走得太匆忙了,我的话也许你还未曾平心静气去想,难得你今日回来,咱们再谈谈吧!
李逸:你施用诡计捉了我,咱们还有什么可谈的?
大汗:我不怪你聚众进宫胡闹,你却怪我施用诡计吗?兵不厌诈,这话原是你们中国的兵家说的。我国兵精粮足,武士英勇,你经过这两次交手,知道历害了吧?
李逸:中国有句圣人的话说,唯仁者方可以无敌于天下。徒恃甲兵之利,岂能服得了人?
大汗:哼,那是你们腐儒的说话。
李逸:大汗的厉害,我确是见识过了,哈,哈,那当真是可笑而又可鄙!
大汗:(怒)你敢非议孤王?我有哪点不是?
李逸:你拥有甲兵十打,武士千人,拿着我没有办法,却来欺侮我的妻儿,此等手段,岂非可笑可鄙?
大汗:这也是从你们中国学来的办法呀。你们中国的君主不是最喜欢拘留他们不信任的人的儿女,作为人质的么?
李逸:中国有多少好的东西值得你学,你不学好的,专学坏的,这也是可笑得很呀!中国还有一句圣人的说话‘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你懂得吗?不论你用什么威胁利诱的手段,总之我不会对你依从。
大汗:好,算你是条硬汉,你连妻子也不要了么?
李逸:我们夫妻二人如同一体,我正是为了她,才舍了性命到这里来,愿与她同生共死!我知道她的想法与我一样,你想拿她来威胁我,或者拿我来威胁她,想要我们投降,那只是你的痴心妄想!
大汗:将他的妻子拿来,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也像你这样的铁石心肠,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也不爱惜自己的亲人?
旁白:过了片刻,武士果然把长孙璧押进来。
大汗:你瞧清楚了,你的丈夫就站在这儿!你的性命就捏在他的手中,他依从我,我给你做中国的皇后,他不依从,你们两人都不得好死!你好好的和你的丈夫说去!
长孙璧:(心道)他果然来了,为了我来了!他对我如此情深义厚,呀,我却还对他猜疑!
李逸:璧妹,我来了,我拖累了你,很是对你不起。
长孙璧:你来了,很好,很好!我能够和你死在一起,死亦无憾!嗯,还有敏儿呢?
李逸:敏儿已经救出去了。
长孙璧:那我就更放心了!逸哥哥,你别说什么拖累的话,我从来没有过今天的快乐!
大汗:我不是请你们来谈情的啊!好,你们难舍难离,我偏偏要你们分开,你们都可以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为祸为福,全看你们自己了。你们一日不肯归顺,我就一日不放你们。让你们夫妇可以声息相闻,却一世也不能见面!
旁白:他们被关在相邻的密室里,中间隔着一堵厚厚的墙,恩爱夫妇,闻声而不能见影,这当真是最残忍的折磨,但长孙璧没有哭泣,她反而在心里笑了出来。她自觉这个时候,李逸才是完全属于她了,她忽地为武玄霜感到可怜。
长孙璧:(心想)她万里远来,这一趟可是白走的了!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可惜她没有眼见刚才的场面呀,我真想让她知道,我的李逸哥哥对我是何等情深义重!
第十四场 同命鸳鸯悲命薄
大汗:你胆子可不小呀,怎么前日逃出去现在又回来了?可是舍不得宫中的富贵繁华么。
武玄霜: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还问什么?
大汗:你是想救李逸出去吗?这办不到,除非你留下来。
武玄霜:你话可真?
大汗:孤王岂有戏言?
武玄霜:好,我留下来,你放他们二人出去!
大汗:王妃绝色美人,世间少有,若肯陪伴孤王,莫说放这两个人,就是要我让出王位,我也答应。来,来,来,这边坐下,咱们今日重圆,理该饮酒庆贺。
武玄霜:待放了这两个人出去,我再伴你喝酒也不迟。我要先见见他们,然后送他们出宫。
大汗:原来你还是不相信我呀!
武玄霜:不是不相信大王,我总得见着他们活着出宫,我才放心。
大汗:好,你们中国有句俗话,宁失信于天下,莫失信于妇人。孤王既然答应了你,当然不会失信。你所说的,我一概依你便是。你要先见哪个?是丈夫?还是妻子?
武玄霜:多谢大王。他们两人不是关在一起的?
大汗:我让他们比邻而居,闻声而不能见面。
武玄霜道:何苦这样折磨他们,请大王先让他们夫妻相聚,我再去见他们。
大汗:你说什么,我都依你便是。
李逸:璧妹,是我呀!你吃惊了吧?
长孙璧:李逸哥哥,当真是你呀!和你在一起,我一点也不害怕了!嗯,他们为什么肯放你进来了。
李逸:我也不知道大汗是什么用意?或者是他要将我们处死,所以在我们临死之前一发慈悲,让我们夫妻最后见一次面。
长孙璧:若然如此,我虽然恨极了大汗,这一次却不能不感谢他。
李逸:璧妹,都是我连累了你,岳父将你托给我,我不但不能保护你,反而要连累你陪我送命!
长孙璧:能够和你同死,在我是求之不得,你还多说做甚?我只有一样难过的事……
李逸:什么?
长孙璧:我,我好像又有了!
李逸:又有了孩子了?
长孙璧:大约有三个月了。嗯,我希望是个女的。
李逸:好在敏儿已经救出,你也不用太伤心了。咱们相聚的时候只怕没多久了,说一些欢喜的话吧。
长孙璧:敏儿是怎样救出去的?详细的说给我听听,好让我也欢喜欢喜。
李逸:是一个你所意料不到的人将他救出去的。这个人就是武玄霜,她假冒王妃,冒了很大的危险,为的就是咱们的孩子!
长孙璧:嗯,这是我错怪了她了。逸哥,怪不得她虽然是你的敌人,你却一向把她当作知己!嗯,你不要辩解,这话不必你说出来,我是早已知道了的。这次你应该更感激她!
李逸:敏儿是咱们的命根子,她救了敏儿,我当然是感激她,你不感激她么?
长孙璧:我也很感激她,嗯,我更感激你,你没有抛弃我,多谢上天,这间房子里只有咱们两个人,武玄霜却在外面,唉,我现在反而觉得她可怜了。
旁白:武玄霜轻轻把门推开,走了进去,李逸跳了起来,张大眼睛,说不出话。长孙璧神情沮丧,好像给强敌打败了一般。
长孙璧:玄霜,是你!
武玄霜:别慌,我是来救你们出去的。
长孙璧:不,我愿意死在这里!
武玄霜:不,璧妹,你不能死,你的敏儿在等着你呢!
李逸:不行!
武玄霜:我敢进来,自有妙法!你怎知道不行?
李逸:我猜得到你的办法。你是不是想哄骗大汗,说愿意做他的王妃,好放我们出去,然后再想办法行刺他?不行呀,玄霜!大汗并不是笨人,他若然答应了你,定是将计就计,另有安排,你不该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
武玄霜:我才不会这样傻哩,这样当然骗不了大汗,我是另有妙法,凭他怎样聪明,也绝对料想不到。
李逸:什么办法?你说说看。
武玄霜:你怕死么?
李逸:我本来就不想活着出去!
武玄霜:好,这里有一包药散,你服了下去,立即气绝身亡!
长孙璧:什么?你想的就是这个办法吗?
武玄霜:璧妹,你相信我,难道我会害死你的丈夫吗?这是夏侯坚的秘制奇药,死了之后,在七天之内还可以复活。逸哥死了,大汗要他的尸体有什么用?你可以领他的尸体出去!
长孙璧:那你呢?你又怎样出去?
武玄霜:我另外有办法,你不久就会知道。
李逸:若因此拖累了你,我还是不出去的好。
武玄霜:你不出去,那就要拖累更多的人了。谷神翁他们一定要救你的,宫中好手如云,你就不怕他们送命吗?你放心,我说过有办法出去就是有办法出去。
李逸:好,我相信你!
长孙璧:你这药散也给我一包!
武玄霜:璧妹,还要你料理‘后事’呢,你要这药粉做什么?
长孙璧:剩我一人在这突厥宫中,我心里有点害怕。好姐姐,你就给了我吧,我备而不用也好。
旁白:交待好之后,武玄霜让人请大汗过来。
武玄霜:李逸还能够活着出去吗?你真是做梦啦!大汗答应,我可没有答应呀。
大汗: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武玄霜:大汗,你忘记了一件事啦,我是中国女皇帝的侄女儿!
长孙璧:你这妖女好狠心呀,害死了我的丈夫!
武玄霜:你的丈夫反正是要死的,与其死在敌人手中,不如死在我的手上,你骂什么?
大汗:快把大夫请来,从速施救!
武玄霜:不必多费心了,他早已气绝多时,天下最有本领的大夫也不能起死回生了!
大汗:你,你──你为什么下此毒手?
武玄霜:你还没有听清楚吗?我是中国女皇帝的侄女儿呀!这李逸是我姑姑的敌人,他落在你们的手中,就是我姑姑的心腹大患,我怎能放心得下?哈,有此良机,我当然要把他除去了!
大汗:好呀,你也不想活啦!
武玄霜:我干了这桩大事,早就不打算活了!
旁白:但见武玄霜晃了两晃,卟的一声,便倒下地来!原来她早已把那包药粉放在口中,一说完那几句话,便即咬破封纸,已是无法解救。
大汗:罢了,罢了!这姓武的女子真厉害!
长孙璧:(心道)啊,原来她也是想着这个办法出去。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哎,要是不能救活,她和我的李逸哥哥倒是死后做了夫妇了。她生前不能抢走我的李逸哥哥,莫非因此就想出这个法儿,求得死后与他同穴?不管她是真是假,我总得试它一试。
长孙璧:我丈夫被毒死了,杀我丈夫的凶手也自尽了,我不必求大汗替我复仇了。但求大汗准许我将他们的尸体领出去。
大汗:你要把你丈夫的尸体领出去?
长孙璧:我丈夫已经死了,对你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啦。他到底是大唐王孙的身份,我要将他的遗体送回中国安葬,但求大汗允许,我一生都会感激你的大恩!
大汗:这个女子的尸体你也要领出去么?
长孙璧:不错,请大汗恩准,我将她也带回国。
大汗:为什么?她不是你的仇人吗?
长孙璧:不错,她是我的仇人,但她也是武则天的侄女儿呀。中国的风俗,人死之后,钉上了棺盖,就再也不能翻动他的尸身,惊扰鬼魂,这样我将两具棺材运回去,同时下葬,她纵然派人来毁棺戮尸,也得有所顾忌了。
大汗:想不到你的心思这样周密,哈,确是个聪明伶俐的美人儿。何须费这样大的力气,人死了,在哪里埋葬都是一样。我将你的丈夫用皇室之礼埋葬,给他修筑宏丽的陵墓,让你安心。你也可以留在我的宫中,不必再回去了。
长孙璧:这,这──
大汗:这有什么不好?你留下来陪伴孤王,永享荣华富贵,这不胜于你冒险回去,要顾忌武则天的迫害么?不必多言,孤王已为你打算得十分周到。宫女,快服侍这位新王妃到后宫去沐浴更衣!
长孙璧:且慢,我还要见我丈夫一面!
大汗:瞧你不出,倒是一个义重情长的女子呀!好,孤王便让你了此心愿,向丈夫告辞吧!
旁白:长孙璧在他说话的时候,就俯下柳腰,凝望着李逸的面孔,突然将那包药粉吞下了。
长孙璧:逸哥哥,你慢走一步,等等我吧!(心道)不管真死假死,我总是死在他怀中了!
大汗:想不到中国的女子如此贞烈,孤王竟是一个也保不住!真是令孤王又是失望,又是敬佩!这李逸也算得是个好汉子、大丈夫!孤王一言既出,不再更改,将他们依礼安葬了吧!
第十五场 忏情慧剑断情根
旁白:夏侯坚给武玄霜等人服下药酒,室内诸人均是屏息以待,这三个人是死是生,就要揭晓了。裴叔度和长孙泰更是感到颤栗不安。
武玄霜:(转醒)哎呦。
夏侯坚:好了,好了,武姑娘醒来了。叔度,你给她推血过宫,让她早些恢复。
武玄霜:璧妹呢?
李逸:玄霜,是你!
武玄霜:多谢夏侯前辈,咱们又逃过一次难关了。唉,璧妹,你怎么不和我说话呀?
李逸:原来她也服下了那包药散,咱们既然醒了,她当然也会醒的。玄霜姐姐,你放心。
夏侯坚:你妻子是不是怀有身孕?
李逸:是有三个月的身孕了。我也是那天才知道的,那天大汗让我们夫妻相会,璧妹告诉我她怀孕的事。不久玄霜就来了。夏侯前辈,她,为什么还未醒来?是不是因为怀有身孕,要迟一些时候?
旁白:夏侯坚面色灰白,李逸呆呆的望着夏侯坚,像一个死囚等待着判决,屋内的空气也好像要凝结起来。
夏侯坚:(长叹)她怀有三个月的身孕,生机一停,便难复苏,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武玄霜:(哭)我费尽心力去救长孙璧,想不到长孙璧反而因此死了!唉,长孙璧死了,她真的死了?都是我,我害了她!
夏侯坚:这事不能怪谁,要怪只能怪突厥大汗。
旁白:李逸的眼珠好似定着一般,武玄霜的哭泣,长孙泰的颤叫,他都好像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他眼中只有一个长孙璧,长孙璧静静的躺着,就好像平常那样,睡在他的身边。
李逸:璧妹!
旁白:李逸忽地“咕咚”一声,倒了下去,双手仍然紧拉着长孙璧,他刚刚复活,禁受不起这样痛苦的煎熬,又晕倒了。众人赶忙围着他施救,武玄霜却悄悄的走出去了!雪地上冷冷清清,武玄霜孤身单影,她感到从所未有的寂寞与凄凉,渐渐她的心灵也好像冻得麻木了,脑子里空空洞洞的似是失去了思想,她要到什么地方去?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有一个念头,不想和李逸再见面了。忽然雪地上又现出一条人影,踏着她走过的足迹,靠近她的身旁,他是裴叔度。可是武玄霜好像并没有察觉她的师兄,裴叔度也没有开口叫她,只是跟着她默默的走。唉,他知道师妹此际的心情,而他的悲伤也实不在他师妹之下。自从武玄霜到过天山之后,他渐渐发觉了师妹对李逸的感情,他是多么害怕他师妹重蹈他姑姑的覆辙啊!而且除了这个害怕之外,他也渐渐发觉了在自己的心底也隐藏着一份对师妹的感情。
武玄霜:唉,好冷!
裴叔度:师妹,回去吧!
武玄霜:唉!
裴叔度:师妹,你不要难过,这不是你的过错。师妹,不如咱们一同回到天山去吧。这里的消息,你可以托长孙泰带回去给天后。师父对你的期望很大,希望你成为她的传人。在天山咱们可以切磋剑法,你也可以时时看到李逸。
武玄霜:不,师兄,我不愿意再见他了。我,我决定回转长安!
裴叔度:现在?
武玄霜:不错,我不想等至明朝了。你给我向几位老前辈告罪吧!
旁白:武玄霜突然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直向前行。裴叔度呆滞的看着她的背影,在雪地上冉冉而没,他没有追她,他知道追也是追不回来了。他更知道,师妹对李逸实是有难以忘怀的感情,她这样匆匆的走,正是由于她对自己这份感情的害怕。这一瞬间,裴叔度感到冷意直透心头,他在风雪中悄然凝望,在荒野中独自站了许久许久。
第十六场 还乡游子伤灾劫
旁白:李逸终于又回到了长安,他找到了长孙泰,易容与他一起进宫。
李逸:玄霜!
武玄霜:你想不到是我吧?我也想不到你会回来,敏儿好吗?
李逸:好,夏侯前辈已答允收他为徒了,这孩子也很挂念你。
武玄霜:你回来已有多天,长安是比以前好了还是坏了,你总可以瞧出一些来吧?其实不管是好是坏,总胜于托庇异国,老死异乡。
李逸:也许将来我会带敏儿回来,但长安却不是我久居之地。我想见了婉儿一面之后,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武玄霜:有一句话我不知该不该问你?
李逸:咱们现在还有什么话不可说的?说吧!
武玄霜:你不过刚入中年,敏儿也还要人照顾,死者已矣,你可想过续弦么?婉儿绝代才华,又是自幼和你一起长大的,你们本来可以是一对天生佳偶。
李逸:有一个人很爱慕婉儿,你知道吗?
武玄霜:知道,是长孙泰。但婚姻之事,岂能勉强,婉儿尊敬他,但却不愿意嫁他。
李逸:前几天我得到婉儿一首诗,看诗中的意思,她似乎要嫁给一个她所不愿意嫁的人,有这回事么?
武玄霜:你若是和婉儿结合,你们两人都可以终生快乐。若是你不娶她,也许她会嫁给一个她所不欢喜的人。
李逸:婉儿怎会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武玄霜:她不喜欢这个人,但却是愿意嫁给他的。除非你娶她,否则她一定会嫁给这个人,而且也一定是终生郁郁不欢,你再仔细的想想吧!
李逸:(心想)璧妹尸骨未寒,我怎忍另谈婚嫁?
武玄霜:也罢,你一时委决不下,让你先见婉儿也好。不过,我希望你在见到婉儿的时候,先要打好了主意,婉儿一生的命运,就要看你如何处理了。好,你今晚就去见她吧!
李逸:今晚可并不是长孙泰入宫轮值之期啊!
武玄霜:我带你进去。
李逸:你带我去?
武玄霜:不错。你藏在我的车子里,谁也不敢搜查,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进去了。
李逸:你姑姑知道了没有?
武玄霜:我当然不会告诉她。你若今晚不去,以后再找机会就难得多了。
李逸:为什么?
武玄霜:你今日在魏王府大闹一场,天后陛下现在还无暇查问详细情形,将来一定有人告诉她的。我已和婉儿约好,入宫之后,你躲在我的房中,二更时分她来会你。我去绊住姑姑,有什么事我可以替你们遮掩。你赶快换过一身衣服吧,后宫可是不许男子进去的啊,你最好扮成一个宫女。
李逸: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易弁而钗,我不扮宫女。
武玄露:这有什么打紧,当今的皇帝尚且是女人,你却还是重男轻女。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不过,这身武士的服饰是要换的,我总不能带一个武士进我的闺房呀。这样吧,你打扮成小太监的模样,和我同车入宫。
李逸:我今晚要见婉儿,要见婉儿!
长孙泰:玄霜已经和你说好了?
李逸:说好了,我今晚就见婉儿!咦,你是几时回来的?武承嗣的事情,武则天怎样发落?
长孙泰:我是和武玄霜一道回来的,我知道她已经替你安排好了。武承嗣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张相国已经递上奏折,又有武玄霜作指证,料想武承嗣这番难逃公道。
长孙泰:李兄,你对璧妹生死不忘,我感激得很。但死者不能复生,敏甥也要人照料。眼前有合道的人,我劝你还是续弦的好。婉儿一直将我当作兄长看待,璧妹死了,我就只有她一个妹妹了,我不愿意婉儿抑郁而终,我失掉了一个妹妹,不能再失掉她了。唯有你可以令她快乐,我也但求她得到快乐。李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李逸:我明白,不过,不过──
长孙泰:不要再说什么不过了,你们快乐,我就快乐。一切都要为婉儿着想。好吧,你换好衣裳了,快些出去吧!
李逸:泰兄,你放心,我不会令你失望的。
长孙泰:你明白我的心意就好,好了,你去见婉儿吧!
李逸:(心道)婉儿的性格,她不愿嫁长孙泰,劝也没有用的。可是刚才听武玄霜的说话,若是我不娶婉儿的话,婉儿一定会嫁给另一个人,这个人不是长孙泰,她虽然不欢喜这个人,但却愿意嫁给他!这是什么原故呢?
第十七场 历劫了无生死念
武则天:婉儿,你今晚面色有点不对,为的什么?
上官婉儿:没什么呀,也许是昨晚睡得不好吧。
武则天:这几天事情较多,辛苦你了,承嗣的案件,卷宗你弄好没有?
上官婉儿:已整理好了,就等陛下过目。
武则天:承嗣送来的请罪奏折怎么说?
上官婉儿:他说不知道那两人是奸细,自认失察之罪。那两人已经死了,无可对质。
武则天:玄霜指证他曾派遣密使,私通突厥,他的折子里怎样自辩?
上官婉儿:他说突厥大汗要求和亲,想把女儿嫁给他的儿子淮阳王延秀,他派去的人不过是谈和亲的事情,那时战争尚未发生,后来战事一起,他的使者回不来,是否迫于淫威,归顺了突厥,那他就不知道了。他没有禀陛下,自认专道之罪。
武则天:他倒善于避重就轻!婉儿,你给我起草一封诏书,将武承嗣的各种职权尽皆褫夺,并罚俸三年,只保留他魏王的封号。(稍顿)婉儿,你心里一定不服,说我袒护自己的侄儿了?婉儿,你很忠直,我就是欢喜你这个脾气。魏王罪大罚轻,难怪你不服气,可是事至如今,我也只能这样!我这几年精神不够,一个人年纪老了,对儿女、对侄儿又不免溺爱一些,显儿和承嗣都想在我死后,继承我的帝位,他们各自结党营私,我早已知道了。错在我自负过甚,料想他们翻不出我的掌心,没有及时制止他们。现在他们的羽翼都已长成了。去年,我权衡轻重,立了显儿做太子,承嗣生了怨妒之心,这我也是知道的。他派遣使者勾通突厥的事情,虽然没有真凭实据,只有玄霜的一面之辞,但依我看来,多半也是真的,我应该杀了他!但这事情一揭开来牵连极广,绝不是只杀了承嗣一个人就可以了事的,我老了。魄力远不及年少之时,而且又在和突厥大战过后,国力消耗过甚,我不想再惹起任何乱事了,不论规模大小,我都要避免。所以我只褫夺承嗣的各种职权,让他没有力量造反,我的苦心,你明白吗?
上官婉儿:我明白了。
武则天:(沉重)婉儿,你听我说。
上官婉儿:陛下有什么吩咐?
武则天:不,我这次是来求你的!
上官婉儿:陛下言重了,婉儿待罪之身,得陛下托以腹心,若有差遣,万死不辞!
武则天:不,我更感谢你。这十年来你帮忙我做了许多事情,最懂得我心事的人恐怕也只有你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我今年已经是八十几岁了,自知来日无多,说句笑话,我已是一只脚跨进坟墓里的人了!
上官婉儿:陛下精神健烁,何出此不祥之言!
武则天:人总是要死的,我活了这一大把年纪,多少也做了一些前人所未做过的事情,就是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但是国家大事,我仍未能放心,所以要求你来分挑我的担子。
上官婉儿:陛下这话折杀我了。
武则天:婉儿,你听我说,我今晚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心腹之言。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死了之后,我卸下的担子不知谁能挑起。
上官婉儿:太子为人忠厚,陛下当政以来,又提拔了许多贤人可以辅佐他,也不必过于多虑。
武则天:我的几个儿子都是庸才。太子较为忠厚,却不是能够担当大事的人。我的几个侄儿更不是好东西。我的女儿,唉,她想学我只学到我的皮毛,她贪权慕势,如果我死之后,没人管她,更恐怕将来会弄出祸患。
上官婉儿:陛下你歇歇再说吧。
武则天:不,我现在不说,将来就没机会说了。今天闹出的武承嗣案件,更令我对儿女、侄儿失望伤心,我死之后,是随时会发生祸变的!所以我求求你,求你做我的媳妇!太子可好可坏,有你做他的内助,我死了才能安心!我的儿子是个庸才,这头婚事实在是委屈你的,若然另有良策,我也不想你嫁给他的。但为了大局着想,我还是希望你做我的媳妇。你跟我多年,熟悉政事,我的担子,也只有你能挑起来。你不但可以辅佐我的儿子,将来李武两姓的纠纷,你也是最好的调停人。
上官婉儿:陛下,多承你看得起我,我也感激你对我的期望,对我的信托,但这件事情,我还得想想。
武则天:婉儿,你是不是另有心上的人?(稍顿)李逸已经回到长安,你知道了么?李逸是个人才,可惜他以前一直把江山看作他李家之物,对我成见太深,不知他现在有些改变没有了。听说你小时候和他很好。若是他愿意辅佐太子,那么我可以封他做个亲王,让你做他的王妃。
上官婉儿: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心上早已另有人了。
武则天:是么?我还未知道呢。其实,对我来说,我当然是最希望你做我的媳妇,现在的情势已经迫得很紧了,我大约也活不了多久了,婉儿,我在等待你的回复!
上官婉儿:陛下,请你给我三天的期限。
武则天:好,三天我大约还可以等得到吧。
第十八场 经霜方显傲寒心
武玄霜:李逸,李逸!
李逸:(心道)这是我的幻觉呢,还是她真的来了?
李逸:玄霜,多谢你又一次的救了我,我,我,咳──
武玄霜:不要多说话,安心的静养吧。我这里有两颗碧灵丹,你过两个时辰服食一粒。乱事已经过去了,婉儿和天后陛下都还活着。太子这两天就会回来,天后陛下已经下诏退位,让太子做皇帝了。江山已是交还给了你们李家,你应该可以满意了吧?
旁白:武则天退位的消息,李逸若是在前几年听到,一定会欢喜得跳跃起来,现在听到,心情却反而更灰暗了。
武玄霜:长孙泰回来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到宫中一趟,你安心静养,明天我再来看你。
长孙泰:听说你受了伤,我匆匆忙忙的赶回来,不紧要吧?
李逸:还好。昨晚张柬之、桓彦范他们带兵入宫,你也有去吧?
长孙泰:我是临时被李都尉招了去的。早知如此,我也不会去的。
李逸:怎么?
长孙泰:其实我们都不是想反对天后陛下,只是想太子早日登基,可以消除武承嗣作乱的野心。
李逸:我明白你们的用心,武则天的年纪确实是太老了。
长孙泰:就是为此,我们不想天后陛下太过操劳国事,希望她卸下担子,安享晚年。这番用心,其实还是为了敬爱她的。哪知她看到我们,伤心到极,我当时在张相国的身边,看见她将退位的诏书交给了张相国,双手颤抖,只说了几句话:‘你们好自为之,但愿你们辅佐太子,治理国事,比我更好!’张相国眼中满是泪水,天后陛下不等他说话,就扶着婉儿回去了,听说她一回去立刻就病倒了!
李逸:武则天一生掌惯大权,她是这样倔强的女人,当然不甘心被别人逼她放弃权力。
长孙泰:当时我们也难过得很,但想到乱事或者可以因此防止,也还值得。
李逸:这次的乱事是过去了,以后的乱子恐怕会闹得更凶呢。
长孙泰:怎么?
李逸:武则天死后,太平公主更没有人管得住她了。她没有她母亲那份才干,却有她母亲那份野心,手段的毒辣,则还在她母亲之上,太子不会是她的对手的!
长孙泰:这怎么好?这怎么好?
李逸:我见到婉儿了。我也见到了武则天了,她们两个人在一起。
长孙泰:婉儿怎么样?
李逸:她很可怜,嗯,也许不是可怜,而是一副沉重的担子,令她感到惶恐。
长孙泰:沉重的担子,嗯,这是怎么回事?
李逸:不久你就会明白的。唉,我现在想透了,一个人总得舍弃些什么东西,说心里话,对婉儿的事情,我是不满意武则天的。但也许她看得比我们远些,她要婉儿跟着她的路走,对与不对,我可就不敢说了。但最少武则天也并不是完全为自己着想的。不论怎样倔强的人,有时也难免要让自己受到一些委屈,舍弃一些东西。泰兄,你明白了吧?
长孙泰:你歇一会吧,我给你端茶来,这是玄霜求御医开的方子。
旁白:李逸心事如潮,暗暗叹息,过了一会,忽听得脚步声响,抬头一望,忽然发现进来的是个女子,她是上官婉儿!
李逸:是你来了?
上官婉儿:你既然回来了,我怎能不来看你呢,你的伤好了点吗?
李逸:好得多了。玄霜姐姐也来过了。这方手帕想必是她留下的,就托你带去交还她吧。
上官婉儿:不必了,还是你留着吧,我想她总会再来看你的。
上官婉儿:(心道)原来玄霜姐姐对李逸的刻骨相思,也是和我完全一样!
李逸: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我这次得和你见面,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婉儿,你也不必伤心。月有圆缺,人有离合,世上的事情,本来不是样样都尽如人意的。
上官婉儿:只要你满意,我也就满意了。
李逸:在十年前,我听到你做了武则天记室的消息,当时曾经很是悲伤,甚至还恨过你!现在我却是佩服你了。你有志气,有才华,本来应该做一番事业,武则天也是值得你替她效力的人。
上官婉儿:你的看法也终于改变了。嗯,那你今后打算怎样?也该留下来了吧?
李逸:(心道)我已将不久于人世了,哪里还谈得到将来?
李逸:人各有志,现在太子即将复位,我的心愿已了。今后我将以闲云野鹤之身,在江湖上度过一生!
上官婉儿:(心道)玄霜姐姐曾对我说过,在乱事过后,等到天后陛下归天,她也将从此流浪江湖,不再过问朝廷之事了。嗯,你们二人志同道合,能结为终身伴侣,在江湖上行侠仗义,你们的欢乐也就是我的欢乐了。
上官婉儿:天后陛下如今也是卧病在床,我要回去看她了。咱们今后恐怕未必可以再相见了,你、你好自保重吧!
李逸:(心道)婉儿,婉儿,你哪里知道我的心意啊!唉,这样也好,她可以放开我而嫁太子了。
长孙泰:婉儿,你怎么啦?
上官婉儿:我要走啦,你进去看护他吧,嗯,你今后也不必入宫探望我了,你对我的好处,我会永远记得的!
长孙泰:啊,原来婉儿对李逸是这样情深!但她为什么如此伤心?是李逸说了些什么话令她心碎?
旁白:长孙泰进入病房,见李逸神色安静,不似闹过什么风波,决定等他病好之后再问。哪知过了一晚,李逸非但不见好转,反似越来越沉重了,长孙泰一早起床,便即去探望他,只见他已在昏迷的状态之中,时不时发出模糊的呓语,好像是在呼唤武玄霜的名字,又好像是在呼唤婉儿。就在这时,忽听得有鼓乐之声,从街外传来。
李逸:是谁家娶亲?鼓乐喧天,想必不是寻常百姓?
长孙泰:我不知道!
李逸:你不知道?我可知道了!这样的收场不很好吗?婉儿的心中有你、有我,她也有她自己的路要走,你又何必伤心?
武玄霜:让我来看看他。
李逸:你哭什么,世上哪有百年不散的筵席?婉儿有了归宿,我已心安……只有你的恩情,我尚未能报答,而且还要将身后的事情来麻烦你……
武玄霜:你说吧!
李逸:这,这把剑请你带给我的敏儿,他长大了,你带他回中国来!
武玄霜:我真不该叫你回来!
李逸:不,不!我一点也不后悔,我回来后,看到了一些令人担忧的事情,但也看到了更多令人兴奋的事情,我现在明白了,个人实在算不得什么,咱们的国家是有希望的!我不放心的只有你,嗯,你的师兄。他、他,为人很好……
旁白:李逸话未说完便咽了气,武玄霜心痛如割,反而哭不出来,她拿了李逸那把宝剑,走出大门,不知所踪。(稍顿)天山的南高峰上,李逸的儿子在等看他的父亲回来,他已经是十几岁大的孩子了,比起以前更懂事得多。这一天他跟裴叔度在山前练剑,居然将一套很复杂的剑法使得中规中矩,裴叔度满怀欢喜。
裴叔度:要是你爹爹见了,不知道该多高兴呢!
李希敏:叔叔,我的爹爹怎么还未回来?他说过最多一年便回来的,现在已经过了一年又三个月了。
裴叔度:从长安到这里有几万里路,稍有阻误,便不能依期回来了。而且也许他还有旁的事情呢?
李希敏:不,我爹爹从来不会骗我的……
裴叔度:咦,那边有人来了!
李希敏:爹爹!爹爹!呀,姑姑!姑姑,你果然没有忘记我!你在长安可见到了我的爹爹么?咦,这把剑是我爹爹的!
武玄霜:你爹爹么?他,他不回来了!你爹爹要你听我的话,我带你回中国去,你愿意跟我么。
李希敏:(哽咽)姑姑,我听你的话!
裴叔度:这真是料想不到,料想不到,师妹,你不留下来么?我,我也可以帮助你照料孩子!
武玄霜:师兄,多谢你的好意,我的心已经死了,今后我只有和这孩子相依为命了。我答应过他的父亲带回去的,不想再麻烦你了。夏侯前辈呢?
裴叔度:夏侯前辈往北天山找符不疑去了,他已传授了这孩子的内功心法。
武玄霜:那么我只好等将来见面的时候再向他道谢了。师兄,本门的剑法待你发扬光大,你,你善自珍重!
旁白:裴叔度失望伤心,心头冰冷,泪影模糊中,遥望武玄霜携着孩子,已去得远了,远了!
(剧终)
※ ※ ※
拍摄时间:(一)2013.11.16、(二)2013.11.22、(三)2013.11.30
拍摄进程:录制已完成,后期未完成
演员表:
女帝(上)──第一场到第七场:
旁白──寒山重
李逸──凤凰涅槃
武玄霜──琼霓漪云
上官婉儿──lemon
长孙璧──ol
武则天──大派键
谷神翁──羽生堂主
长孙均量──羽生堂主
符不疑──空瓶
明珠──lemon
郑十三娘──ol
女帝(中)──第八场到第十二场:
旁白──人间不凋梅
李逸──苏子卿(第八、九场),凤凰涅槃(第十至十二场)
武玄霜──琼霓漪云
长孙璧──lemon
长孙泰──周方
裴叔度──周方
南宫尚──人间不凋梅
程达苏──风逝
大汗──风逝
李希敏──空瓶
夏侯坚──柳堆烟
谷神翁──周方
符不疑──风逝
女帝(下)──第十三场到第十八场:
旁白──费玉清
武玄霜──琼霓漪云
上官婉儿──lemon
长孙璧──紫陌
武则天──我叫七雪儿
李逸──凤凰涅槃
长孙泰──空瓶
裴叔度──费玉清
大汗──羽生堂主
夏侯坚──白帝
李希敏──空瓶
职员表:
后勤──金华丹
后期处理──羽生堂主(上下初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