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极始知花更艳

兰田玉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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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春节期间得知武侠小说大师梁羽生老先生去世,心中就一直有一种郁结之情,一直想写些什么,却又一直静不下心来。如今梁老去世已经快一个月了,怀念之情依旧难以抛闪,就涂抹一些文字聊寄纪念之情吧。
 

  在读书方面我算是一个幸运的人。小学高年级时,我读的第一部小说是《红楼梦》,从此迷上《红楼》;我读的第一本武侠小说是《萍踪侠影录》,从此开启了读武侠小说的兴趣。也许是《红楼梦》中粉黛才女林立,却没有一个男子让我喜欢的缘故吧,武侠小说似乎在这个方面弥补了缺憾。《萍踪侠影录》中那“亦痴亦狂真名士,能哭能歌迈流俗”的张丹枫成为我心中对“侠”的最完美的理解……虽然,后来也看了梁老,金庸、古龙等很多人的很多武侠小说。虽然也喜欢金老的武侠代表作。但是如张丹枫式的侠骨柔肠,剑胆琴心的“名士型侠客”却是再无人能出其右了。痴心痴情不畏儿女情长,重义轻利胸怀家国春秋的“张丹枫”也成为我对武侠小说中“大侠”的最高憧憬。
 

  也许是我一开始就站在了一个比较好的起点上吧。之后,我对武侠小说比较挑剔。看了很多,真正喜欢的却并不多。我们这一代人,或多或少都有过伴随着武侠小说成长的记忆。我也不例外。在对武侠小说不分良莠地热衷了几年之后,沉吟回首,才发现只有梁羽生和金庸二老称得上我心目中的武侠“大家”。其代表作称得上武侠经典。其余的人及其作品。则大都随着岁月的流逝被抛在了遗忘的风烟中。偶有记得的古龙,除《绝代双骄》外,其它书中的那些说话吐半句、故作深沉神秘状的酒色浪子和风花女子也多为不喜。
 

  喜爱是一种主观的情感偏好,但凡有情感参与的选择与评价都不可能存在真正的客观,因此,无论别人怎么看,除了梁老和金老的武侠之外,其他人的武侠小说于我都在喜好之外了。
 

  喜欢梁老武侠小说的清新隽永,融古典的清词丽曲和西方深邃细腻的心理描写于一体,笔蕴华章,一部部作品中的人物关系既有衔接,又江山代有才人出,不拘泥于一族或一派,同时人物内心细腻丰富,颇得中西合璧之美;
 

  喜欢金老武侠小说的绚丽多姿,情节跌宕起伏、场景浩繁多彩,奇人妙事层出不穷,人物形象形神兼备,文采飞扬、妙趣横生,尽显古今融通之妙。
 

  后来,随着年龄的成长,对武侠小说的热度也渐渐地降温了,上大学之后就触及很少了。对于后来的一些奇幻莫名,诡异荒诞,压抑迷乱、“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武侠小说基本上是了无兴趣了。即使有闲时,看个开头再翻翻结尾也就没有再看下去的兴趣了。而梁老的《萍踪侠影录》、《云海玉弓缘》和金老的《射雕英雄传》、《天龙八部》则成为我成长岁月中一直钟爱的四部武侠经典,历久弥新。
 

  对比金梁二老的武侠小说。感觉就看书时就故事情节的跌宕起伏而言,金老的武侠确实比梁老的更加好看,也更有趣。特别是那些古怪的人物和古怪的功夫常常让人笑不拢嘴,难以释卷。不管书中人物是否有“侠”的精神,金庸的武侠中人物的丰富多彩和故事情节的奇妙刺激都是无人能出其右的。即使金老封山之作《鹿鼎记》中几乎看不到任何“侠义”精神而更具讽刺意味,但是看书时依然常常会忍俊不禁。韦小宝其实就是一个地痞混混,小人得志的小油条,谈不上什么人格和境界,但是他张嘴就来的那种金式小人物的口头禅和“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处世言行依然让人读书时常常忍俊不禁。有时感觉金老笔下塑造的一些无德无志的小人物,不正不邪的老古怪、油嘴滑舌的小男生和一些邪派恶人、包括一些变态的人物和极边缘的小人们都刻画得极为出彩。比如:《天龙八部》中的星宿大怪和那些马屁哄哄的36洞72岛的混混们,一出场就令人捧腹。反倒是金老笔下一些正面的“侠”的刻画,有时反而显得相形薄弱了。
 

  总之,金庸的武侠确实非常好看,看的时候也十分开心。据说金老是深受好莱坞电影的影响,其小说在情节的刺激性、奇妙性、人物娱乐性和幽默搞笑上都非常出彩。这些应该也是金老的小说更受影视圈的青睐,能够更多地被成功地搬上荧屏,从而形成更大的影响力和更广泛的受众群的原因吧。金老武侠的影视形象和小说书作浑然一体,相得益彰,更加增添了人物和情节的立体感和丰富性。
 

  《射雕》我是先看了翁黄版的电视剧再看书的,而《天龙八部》我是先看了书再看电视的,都看过之后,感觉影视与书都很精彩。比如:看《射雕》的书,我没有想流泪的感觉,但是看电视,在杨康死的时候,那首表达穆念慈心声的电视插曲《肯去承担爱》让我一下就流泪了。本来不太喜欢穆念慈的,也开始同情她了。而且看书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那三部电视剧优美而有大气的主题曲,想起翁美玲的精灵和黄日华的憨厚。虽然香港武侠电视在实景上不如人意,但是人物的刻画和演绎大都比较出彩,神胜于形,可谓小瑕不掩大瑜。
 

  我想,金庸武侠的这种影视作品与小说的相得益彰。也是进一步推动了金庸小说更受欢迎,同时更加普及的一大原因吧。可能很多喜欢金庸武侠的人都是从对电视的喜爱延伸到对书的喜爱的,甚至一些人只是热衷金庸小说拍成的武侠剧。
 

  但是,从内心深处的憧憬和理想主义的角度而言,我更偏爱的还是梁老的武侠代表作。尤其是《萍踪侠影录》和《云海玉弓缘》为我之最爱。
 

  虽然,梁老笔耕30年,小说写得过多也过快了些,加之是在报刊连载,小说水准之间确有参差不齐。在情节上也比金老的显平铺直叙了些,不够跌荡起伏惊险刺激。娱乐元素和搞笑成分也都很少。这些特征在日益浮躁的今天,无疑会大大地局限了梁老武侠小说的受众群。但是,如果在梁老的30多部作品中,选择代表性的十多部拿出来和金老的书作对比的话,就会感觉上品佳作各有千秋,尽在伯仲之间了。而就“大侠”的理想境界和古典文韵而言,梁老则略在金老之上了。
 

  梁老的小说和梁老的人一样,正统而淡定。可谓名士情怀与书生意气相融合,侠情与诗情相辉映,似乎更适合在静下心来的时候品茗细读。
 

  遗憾的是,梁老的武侠小说被改编成影视作品的并不多。而拍成的影视作品也大都比较糟糕,少有能够真正忠于原著且悉心拍摄的上品。尤其是电视剧和小说更是各走各路,貌合神离的。影视不仅没能为其小说增光添彩,反而常常因为导演编剧在情节上的胡编乱造和演员本身内在气质的不足而大大降低了小说的精神境界和意境美。梁老小说中的那种诗情画意,亦痴亦狂的美在影视作品中几乎都是荡然无存的。据说梁老本人也一直希望影视能忠于其原著拍摄。可惜最后大多是抱憾。
 

  因此,我对梁老武侠小说的喜爱,可以说纯粹是缘于对他的书作本身的文字美和文字带来的人物美、意境美的喜欢。与影视完全无关。
 

  有时也想,梁老的武侠小说和金老相比不太被影视圈青睐,也很难被成功地拍成影视作品,可能一方面是因为梁老小说的故事情节相对平朴,惊险刺激和奇幻搞笑的因素不多,文风正统,娱乐性不足;另一方面,可能也是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梁老笔下塑造的多是才调高华,亦痴亦狂的“名士型”侠客,加上书中自然蕴含的深厚的诗词功底、文史意境以及受西方名著影响的细腻的内心活动……这些在影视作品上都是不太好表现的。
 

  要拍好梁羽生的小说不仅要求编剧导演的文史基础和传统文化素养较高,并善于表现细腻的内心冲突。而且还需要编导们能耐得住寂寞,挡得住诱惑,潜心细节,悉心制作……这些在市场化的运作机制下,影视以“快速圈钱”为目标的浮华的娱乐圈里是非常艰难的。越来越急功近利的娱乐圈里,能潜心创作,严谨于细节的,除了那老去的一代人,几乎是凤毛麟角了。
 

  况且,在娱乐圈里打拼的艺人,大多传统文化素养并不高,古典文学能娴熟掌握,有足够的文史基础和诗书底蕴,而且修养高华的才子才女,在如今的娱乐圈更是几乎看不到的。因此,演好一个古怪搞笑人物、一个风流侠客、或者一个强悍英雄相对都会容易很多,而要演好一位“名士才子型”的大侠,恐怕对大多数艺人而言都会捉襟见肘了。
 

  “饱读诗书气自华”,没有一定的诗文基础,且内心纯净、胸怀家国的高洁情操的人,想演好一个举手投足,眸间心上处处风采自然的“名士型大侠”,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像四大名著中,要拍好《西游记》《水浒》《三国演义》会相对容易一些,而要拍好《红楼梦》就会难上加难了。喜欢《红楼梦》的人都会感动于那字里行间的古典美,而要拍摄《红楼梦》就不是时下一些所谓的“当红”导演和“艺人”的文化水准所能驾驭的了。如果没有内在的诗文底蕴和文化素养,即使靠胡编滥造地增加些“莫须有”的情节起伏,靠海选一批“俊男美女”在媒体上炒来炒去,也不过是些“山间竹笋”,只是增加些公众恶搞娱乐的噱头而已。
 

  因此,对于由衷地喜欢梁羽生武侠小说的人,我想大多也会喜欢中国的古典文学吧。如果没有这些兴趣,而只追求情节奇幻和寻求娱乐消遣的人,读粱老的武侠小说,若不从其代表作看起,也许会很难看进去。就像如今的很多人根本就看不下去《红楼梦》一样。
 

  一直喜欢梁老的武侠,其一是因为那书中充盈的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名士侠客梦,书生意气情”。
 

  对于写武侠,虽然梁老谦虚地自称是“著书半为稻粱谋”,其实,他一直是在表达和坚持着一种“侠”的理想和书生意气。比如,梁老最满意的也是我最钟爱的《萍踪侠影录》中的张丹枫,就是一个承载了梁老全部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人物。作为相国公子,张丹枫文武双全、志存高远,满腹经纶.才华高洁,豪迈脱俗,潇洒不羁,痴情重义,侠骨柔肠,同时傲视王候,粪土功名。集侠士、名士、才子于一身,堪称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后来,梁老自己也承认,他在写《萍踪侠影录》时,正值新婚燕尔不久,又当意气风发之年,所以“把从少年时代就激动自己的理想,全部倾注到这位浊世奇男子身上,使之集中了自己所神驰的一切内心和外表的美。”
 

  难怪舒巷城对梁羽生的评价是──“裂笛吹云歌散雾,萍踪侠影少年行。风霜未改天真态,犹是书生此羽生”。
 

  感觉梁老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传统书生,思想正统,做事认真,为人谦和,喜欢诗词文史,心系家国春秋。淡泊名利场,重视师友情。天真不改书生气,壮志全托笔下侠。这些表现在他的小说人物上,都会自然地流露出一股难得的清正之风。
 

  因此,梁老笔下多名士,金老笔下多异人。金庸写武侠似是随性而为之,重在趣味,长于奇人妙事。而梁老写武侠则似是一种理想的追求和坚持。执著于一种侠、史、诗、情相融合的境界。不求离奇,只求朴实与侠义,平淡中见精奇,朴实中看深情。
 

  喜欢梁老的武侠,其二是因为那书中细腻的言情和人物情感的真纯,在迷乱的尘世中,梁老笔下的爱情如清澈的荷花,静逸而高洁。
 

  可能是受到西方名著中重视个性自由和人物内心刻画的影响,梁老的一些代表性中言情的细腻深刻是可以和琼瑶小说相媲美的。而他壮阔的历史铺垫和名山大川的大量引进又是琼瑶小说有所不及的。
 

  一直很喜欢梁老写情写心的那种细腻,特别是写情之痴,情之重,情之伤时,人物内心活动的复杂矛盾表现得淋漓尽致。在《云海玉弓缘》中,狂傲不羁、不媚流俗、刚正不阿又徘徊于自尊与自卑之间的金世遗,在面对爱情时那细腻的内心冲突,在理性对“谷之华”的向往和感性上对“厉胜男”的情不自禁之间的挣扎,都被梁老刻画得丝丝入扣,让我感动至深。厉胜男似乎就是金世遗自己的影子,他在她身上常常会看到自己的一些过往而生怜惜,他不满她的诸多邪气,却又与她无话不说;他一直在努力摆脱这个“影子”,却又一次次情不自禁地跟随难舍……最后在被胁迫的“洞房花烛夜”红颜瞬息凋零时,才蓦然醒悟心中此情已深种。可惜,一切已经悔之晚矣……书中厉胜男的冰雪聪明,执著热烈,邪而不恶也被刻画得十分丰满而让人喜爱。结局那种“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悲剧美更是震撼人心。也因此,《云海玉弓缘》成为武侠小说中让我流泪最多的钟爱之作。
 

  此外,梁老武侠小说中的言情也一改男强女弱,男为鲜花女作叶的武侠俗套。男女关系更加平等,笔墨重心更为均衡。在塑造了诸多的名士侠客之外,诸多的女性形象也脱颖而出,生动立体,甚至巾帼不让须眉而独领风骚。
 

  梁老在《白发魔女传》中的言情也很成功,感动大众读者的同时,也感动了很多资深的诗文名家。比如:以《沧海楼词》名闻于世的老词人刘伯端在看完梁的《白发魔女传》之后很受感动,已70高龄的刘老写了一首《踏莎行》托百剑堂主赠于梁羽生。
 

  词曰──
 

  “家国飘零,关山轻别,英雄儿女真双绝。玉箫吹到断肠时,眼中有泪都成血。
  郎意难坚,侬情自热,红颜未老头先雪,想君亦是过来人,笔端如灿莲花舌。”
 

  1957年,刘老这首深刻的读后感让年轻的梁羽生十分感动,叹为知己。其后两人见面,一向对词要求十分严格的刘老竟然能将梁词一字不差地背下来……这些记录在梁老的随笔《笔·剑·书》中的逸事让人感动,也让后人跟着感动于梁老小说的曲调高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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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爱梁老的武侠,三是因为他那将“剑胆琴心”和“侠骨柔肠”蕴籍于清词丽曲中的古典美。
 

  年幼时候的我喜欢将自己喜欢的诗词摘抄在小本子上背下来,其中除了红楼诗词、唐诗宋词、纳兰词等这些古人佳作外,现代作家中似乎就属梁老诗词会背的最多了。
 

  梁老的代表作不仅在小说回目上传承了古典小说以诗句对仗来概括章节内容的特征,让人看目录就自然感受到一种古典的文采风流。比如《七剑下天山》中的一些回目如诗般美丽──
 

  “第七回 剑胆琴心,似喜似嘻同命鸟;雪泥鸿爪,亦真亦幻异乡人。”
 

  “第三十回 生死茫茫,侠骨柔情埋瀚海;恩仇了了,英雄儿女隐天山。”
 

  更让人爱不释手的是梁老小说在卷首和卷尾处大多是以自填的诗词点睛,既切书中主题,又显文章造化。
 

  如:《萍踪侠影录》的开篇《浣溪沙》词和篇尾《清平乐》一开一合,把书中情事和作者情怀概括得精彩而生动──
 

  浣溪沙

  独立苍茫每怅然,恩仇一例付云烟,断鸿零雁剩残篇。
  莫道萍踪随逝水,永存侠影在心田,此中心事倩谁传。

  清平乐
  盈盈一笑,尽把恩仇了。赶上江南春未杳,春色花容相照。
  昨宵苦雨连绵,今朝丽日晴天,愁绪都随柳絮,随风化作轻烟。
 

  《七剑下天山》卷首的《八声甘州》和卷尾的《浣溪沙》可谓豪情与惆怅共舞,挥剑处,万丈豪气干云霄;收剑时,千般惆怅慰寂寥。词中寄情,歌以咏志。让人感佩不已。
 

  词如下──
 

  八声甘州
  笑江湖浪迹十年游,空负少年头。对铜陀巷陌,吟情渺渺,心事悠悠!酒冷诗残梦断,南国正清秋。把剑凄然望,无处招归舟。  明日天涯路远,问谁留楚佩,弄影中洲?教英雄儿女,俯仰古今愁。难消受灯昏罗帐,伥昙花一现恨难休!飘零惯,金戈铁马,拼葬荒丘!

  浣溪沙
  已惯江湖作浪游,且将恩怨说从头,如潮爱恨总难休。
  瀚海云烟迷望眼,天山剑气荡寒秋,峨眉绝塞有人愁。
 

  此外,《白发魔女传》的开篇词《沁园春》和卷尾诗也极为精彩感人,至今能诵。
 

  沁园春
  一剑西来,千岩拱列,魔影纵横:问明镜非台,菩提非树,境由心起,可得分明?是魔非魔?非魔是魔?要待江湖后世评!且收拾,话英雄儿女,先叙闲情。  风雷意气峥嵘,轻拂了寒霜妩媚生。叹佳人绝代,白头未老,百年一诺,不负心盟。短锄栽花,长诗佐酒,诗剑年年总忆卿。天山上,看龙蛇笔走,墨泼南溟。
 

  《白发魔女传》的压卷诗为书中人练霓裳伤心情绝,一夜白头,远走天山后,卓一航幡然悔悟,遍寻芳踪未果,只能留一生惆怅苦守优昙花开,往日情难释,来日无可追,如醉如痴间在石壁上刻下此诗……每每记之难免恻然。诗曰──
 

  别后音书两不闻,预知谣诼必纷纭。
  只缘海内存知己,始信天涯若比邻。
  历劫了无生死念,经霜方显傲寒心。
  冬风尽折花千树,尚有幽香放上林。
 

  似这般感人至深的情、景、境相交融的清词丽曲在梁老书中并不少见。也更增显其笔下名士风流,书生意气的武侠特色。在武侠作家中,梁老的诗词功底是无人能望其颈背的。
 

  喜爱梁老的武侠,第四个原因是因为梁老的《七剑下天山》让我初识了历史人物中我最钟爱的人物之一──纳兰容若
 

  初中时代,在看《七剑》的时候,我已经了解了一些清初历史,知道秦淮名妓董小宛不是历史上的董鄂妃;知道董小宛比顺治大15岁,比孝献皇后董鄂妃大17岁,他们不是一代人;我也知道历史上的董小宛嫁给了冒辟疆为侍妾,晚景不佳,28岁病逝,葬于如皋影梅庵;还知道顺治帝并没有出家而是其大太监替身出家;顺治24岁病逝,袭满制旧俗火化后与孝献皇后董鄂妃合葬于河北遵化孝陵……即使,我看书的时候已完全知道《七剑下天山》中的历史故事是杜撰的,不存在冒浣莲这样的人物。但是,我依然振奋,因为那书中出现的一位相国公子纳兰容若深深吸引了我。书中的纳兰文武全才,少年得志,随侍康熙,一身荣宠,却是那样的忧伤和落寂。书中从纳兰笔下口中一一道出的一首首绝妙好词,让我怦然心动,沉吟不已。我没有想到在宋词之后还有这么好的绝佳词作!更没有想到清初还有这样一位浊世佳公子?!
 

  历史上真的有纳兰容若其人吗?
 

  于是,我开始查找……
 

  于是,我在书店的一本《清词选注》中看到了纳兰性德,字:容若。看到了更多绝美的纳兰词……
 

  于是,我开始了解历史上真实的纳兰容若。我原来一直觉得帝王贵胄中最为痴情且两情至笃的爱情莫过于顺治帝与董鄂妃了。没想到还有纳兰容若和他的爱妻卢氏,而且出身名门,文治武功、随侍康熙、一身荣宠、才调高华的纳兰容若还是一个侠肝义胆、礼贤下士之人……
 

  于是,我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历史上的纳兰容若,纳兰的痴心痴情,纳兰的重情重义,纳兰的侠骨柔肠,纳兰的剑胆琴心,纳兰的礼贤下士、纳兰的重义轻利,纳兰才高却志难酬的忧伤。纳兰身居殿阁心怀田园的超逸、纳兰意气风发时的豪放、纳兰痴心悼亡妻时的凄绝,……无不深深地感动着我。
 

  感谢梁老,让我知道了纳兰容若;感谢梁老的武侠小说,让我在茫茫历史的风沙中看到了又一朵充满光华而清新俊逸的绝世奇葩──纳兰容若。
 

  后来,在梁老的随笔中看到梁老对历史上的纳兰容若的万分钟爱。莫菲《萍踪侠影录》中的相国公子张丹枫的身上,在承载着梁老的理想的同时,也带着纳兰的影子?带着梁老对历史上的纳兰容若的喜爱之情?
 

  流年似水,转眼快20年了。随着年龄的增长,诸多的历史人物在我心中逐渐淡化、远去……而对纳兰容若的钟爱却是历久弥笃。如今,再回首《七剑下天山》,可谓:七剑音容已远去,唯有纳兰驻心间了。
 

  在喜爱梁老武侠的同时。前两年也看过梁老的散文选《笔·剑·书》和《笔不花杂记》,看过之后,不得不赞叹梁老深厚笃实的国学文史功底和淡泊随性的高洁情操。
 

  梁老在散文随笔中谈古论今、品联论棋,文史典籍信手拈来,对一些时人时事和史人史事的诸多独特见解和睿智思考也让人眼前一亮。而他与师友同好的交往逸事更让人感念其单纯澄明的心境心态。
 

  广博浑厚的学识、潇洒淡定的文风、醇厚真挚的心态。抛开武侠小说,单就梁老的散文随笔而言,梁老也可称为文坛“大家”了。以文观人,品文品人,梁老淡泊明志、品行端方的一生,可谓名副其实的“真名士,自风流”!
 

  在梁老出色的武侠光华下,他的诸多随笔似乎并不广为人知。因此,为世人所熟知的梁老主要成就还是其武侠小说,他一生最美好的岁月也大多投注于武侠小说了。
 

  梁老笔书刀光剑影三十年,成为一代武侠大师是他自己开始没有想到的,属于无心插柳柳成荫。难得的是,盛名之下,他自己似乎一直并不以此自负。1966年,他在《海光文艺》上的一篇短文中借龚自珍的一首诗答友──
 

  “少小无端爱令名,也无学术误苍生。
  白云一笑懒如此,忽遇天风吹便行。”
 

  一首小诗道出他投身武侠小说创作的随缘性。也就在这同一篇文章中,梁老还写道:“我只求我的武侠小说是杯白开水,没有养料,能给读者解渴也就于愿已足……”盛名之下,依然抱着如此一颗平常之心、真的难能可贵呀。
 

  甚至在封笔时,梁老也在感慨:“青春岁月都在‘刀光剑影’中虚度了。是该埋怨朋友还是埋怨自己呢?话说回来,我疏懒成性,天资亦薄。不写武侠小说,其他方面也未必能有成就,还是该埋怨自己的。”这种淡定而平和的心态在如今“语不惊人死不休”都成为“美德”而被炒作和追捧的文坛和“名文人”身上,几乎快绝迹了吧。
 

  1981年,梁羽生在其《笔·剑·书》的序言中就表达了封笔之意,后因朋友的挽留,再写了两年,在开写武侠小说满30年之际,也就是1983年,梁老正式封笔。他自己戏称是“铜盆洗手(没钱买不起金盆)”。其实是一种做事认真、淡泊名利的选择。
 

  可叹的是,在梁老临近封笔之际,大陆才迎来文化的春天,武侠小说在大陆被解禁,被允许正式出版发行。1980年,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梁羽生的《萍踪侠影录》,香港的“新派武侠小说”首次在大陆登陆,1981年,广州《花城》杂志和作为《广州文艺》杂志增刊的《南风》杂志开始连载他的《白发魔女传》……从此拉开了香港武侠大批登陆并风靡大陆,影响了几代人的新武侠时代。可惜那时候,梁羽生老先生已经老矣。星火燎原之际,已近退隐江湖之时。每思及此,难免叹息。好在梁老一生淡泊轻功名,虽是有憾却无怨。
 

  “散木樗材,笑看云霄飘一羽。人闲境异,曾经沧海慨平生。”──梁老晚年这一副自喻的对联,可以让我们一窥老人慷慨淡定,谈笑残年的风采。
 

  “淡极始知花更艳”,也许是对梁老最好的写照吧。
 

  一生淡泊明志,与世无争;
  一世名士风流,书生意气。

  笔走龙蛇,心系家国春秋;
  手绘江湖,意托文史侠情。

  情皓皓剑胆琴心侠客梦,
  意拳拳济世兴邦名士情。
 

  也许正是这些,成为我一直钟爱梁老武侠,喜爱梁老书作,并一直敬仰其人品文品的原因吧。
 

  长叹息,名士辞江湖,茫茫碧落了尘缘。
  共祝愿,侠情留人间,苍苍寰宇驻丹心。
 

  再叩首,先生碧落安好!
 

【来源:百度梁羽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