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人难忘的梁书结局

练霓裳

 

 

 

  梁书中精品段落甚多,然俗话说:编筐编篓,重在收口,一个回肠荡气,发人深思,令人难忘的结局,对一部作品的成败具有极为关键的作用。似《萍踪》虽为我最爱之梁公作品,然其结局实为败笔,也许是梁公过于爱张丹枫,不忍令他凄苦孤寂一生罢。下面谈谈我最推崇之梁书结局。

  一、《云海》结局
 

  金、谷、厉都非我喜爱之人,对厉我甚至到了切齿痛恨之程度。但看到金与二女一生离,一死别时,我还是禁不住掩卷唏嘘,不能自已。听到厉临死前那几句叮嘱金的言语,最后那声呼喊“原来你也是爱我的”,我一时间竟忘记了对她的恨意。同样,金临行前滴在谷手上那滴泪水,也令我感到一阵无奈的凄凉。直至最后那句力透纸背的“他今生今世,再也离不开这个影子了”更是令我在多年之后的今天,亦难以释怀。谁又能说清楚,金最爱的究竟是谁呢?“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是在我心中时时萦绕,永远铭刻的句子,感谢梁公,给了李义山的诗句这样一个同样惟美的诠释。

  二、《女帝》结局
 

  梁大侠时代背景最早的作品《女帝奇英传》,读过的人不是很多,名气也不是很响,但它却是我最爱的梁老作品之一。我认为,全书最见功力处便是结局部分。历尽沧桑的李逸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长安,结束了与世隔绝的生活,重新回到了往日熟悉的环境,与昔日故人重逢。但一切的纠葛还未待重新开始,便因他的意外死亡而匆匆落幕,以致他来不及理清关于他的种种家国之争,恩怨情仇。上官婉儿为了政治原因而伤心嫁入皇家,最终也未能了解李的真实心意,她与李最后诀别时抚琴悲歌,立言永不相见,将泪水落在断弦古琴上的情景,令人几欲下泪。而李的言语“有这样的结局不是很好么?至少她的心里有你,有我”,更是何等凄凉,何等无奈!武玄霜一代女杰,终也无力回天,只落得白衣孤剑,携李幼子远走他乡,又是何等寂寥萧索的场景!每当我看到《女帝奇英传》这个名字时,第一个反应就是它的结局,这个结局看似凄惨,实则有它的必然性,在家国纷争中,在政治面前,个人感情只能是无力的,被牺牲的也往往就是爱情。

  三、《白发》结局
 

  说到梁老的写情经典,不能不提《白发魔女传》。为情所伤,一夜白头,梁老的这个创意确是令人自骨髓里感到伤痛。全书在此处,已是一个高潮,但最余味不尽,一唱三叹,发人深省的还是结局之处。卓一航远赴塞外,寻找玉罗刹,但玉坚执不见,已是无奈,而历尽艰辛,寻到了优昙仙花,但仙花须在六十年后开放,卓决定用尽自己的一生来守候,这又是怎样一种天意弄人的凄凉!卓玉在全书中最后的一次相见,玉应是原谅了卓,但经过了多年的起伏沧桑,白发满头,心已成灰的玉已无意与卓厮守一处,卓惟有夜夜攀上骆驼峰顶,与天山顶上的玉隔着云海,遥遥相望,这种感觉是甜蜜还是辛酸,只怕无人能说的清罢!
 

  事实上,这等结局虽略显悲哀,但细细分析,也确是最好的选择,两个人原本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从人生观、价值观到思想、性格、习惯都存在着不可调和的差异和冲突,如果选择和一般世俗之人般日日相守,对于他们才更是痛苦,也许还会落得霍天都和凌云凤一样的结果。只有似原书中一样,因为相爱而分开,才能使这份感情永远保留不变。正所谓距离产生美,有许多东西,如果真心爱它,真心想保持对它的良好感觉,就不要与它太过接近,更不要想对它生出占有之意,而要时时不忘与它保持一定距离。虽然得不到也是一种悲哀,但比起得到了之后,梦想与光环破灭,只得丢弃,不是幸运得多么?
 

  相见不如不见,多情还似无情,这是我读《白发》后树立的爱情观,每当我回想起“卓只觉得玉好似天上的星星,离他很近又似很远”、“苍茫云海之中,天山顶上,好似也有一个人影在向这边遥望”、“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等句子,都会在心底为他们发出一声叹息。人生本就是由许多不圆满构成的,虽明知不可一味求全,但仍无法化解这许多深沉的悲凉之意。

  四、《游剑》结局
 

  同梁老的其它作品相比,《游剑江湖》的写法确有些特别,主人公不但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历尽沧桑的妇人,正因如此,本书也具有了一种特别的厚度和感动。窃以为全书最煽情之处,莫过于结局。云紫萝救了爱人孟元超后悄然离去,而孟却不知她曾来过,这还只是“事如春梦了无痕”的惆怅,至于云为救知己缪长风而死的一幕,便是“拼将热血酬知己”的壮烈,而真正使我下泪的,还是最后缪弹铗悲歌“十年磨剑,五陵结客,把平生涕泪飘尽”的谢幕之景。缪胸襟宽广,豪迈旷达,是当之无愧的真男儿,真豪杰,是梁老笔下,我认为唯一可与张丹枫媲美的人物,(以檀羽冲为主角的书我暂未看过,不敢妄下定论)他在湖舟上首次出场,便表现出了成熟男子的豪情和阳刚气质,一扫梁老笔下常见“少侠”主人公的脂粉之气,令人心折,而后来他与云的相识相知,得知她情不在己后的豁达之举,都可令杨、孟、宋诸人相形见绌,因此一直暗暗希望云能最终选择他,(虽然不喜欢云的迂腐摇摆)但梁老的境界确较我等俗人为高,笔锋一转,以云的死亡结束全书,从而留给我心中永远的震撼和叹息。这等结局给人的记忆,自是远胜于勉强拼凑的团圆了。

  令我最喜欢、最难忘的梁书结局,大抵便是以上四部。其它的如《七剑》结局,多少令人难以理解,凌未风和刘郁芳明明已冰释前嫌,互相原谅了对方,为什么又要故意分开?即使拿出了那许多国家民族的大道理,终也难令人信服。凌枉称天山大侠,对待爱情反不及出身草莽的韩志邦率性磊落,因此,在看到韩牺牲时,我禁不住为他伤感,而凌与刘分别时,我只有哭笑不得的感觉,与《绝塞传烽录》、《幻剑灵旗》结局中女主角的出家一样莫名其妙。还有冒浣莲在新婚之夜居然对纳兰容若念念不忘,也着实大煞风景。《大唐游侠传》之结局颇为悲壮,很有“烈火中永生”的感觉,但究竟让人多了几分刺激,少了几分余味。《江湖三女侠》和《塞外奇侠传》便只能让我想破口大骂了,遇事只想着守一些迂腐的教条,对感情不负责任的人,凭什么敢称一个侠字?飞红巾也好,杨柳青、冯瑛也好,都是这种伪善者的牺牲品,梁老用近似强迫的方式,解除了杨冯二人的痛苦,却终难挽救飞红巾红颜白发的宿命,令人愤恨!《广陵剑》的悲剧结局像是硬安上的,缺乏感染力,令我只想幸灾乐祸地大笑。别的作品差不多就是中规中矩的大团圆了,平淡无奇,更不值一谈。
 

 

精品回复
 

  凝雪:
 

  《游剑江湖》我至今还每读过,不感妄下评论。
 

  《云海玉弓缘》则是十五岁那年读过,对厉胜男是无所谓喜欢和讨厌的,却对谷之华同情。也许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吧。当时的我,那种此情可待成追忆的,只是当时惘然的惆怅,是我所不能理解的。以后慢慢成长,再去读,每当读到最后,不禁潸然。胜男是最幸福的那个吧,走过,来过,爱过,恨过,争取过。最终也终于再无遗憾。
 

  而谷之华呢?以为自己得到了爱情,却在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未曾拥有已然失去,未曾热恋已然失恋。一个人的地老天荒只是一个人的虚幻。而留下来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金世遗如此,谷之华亦然。
 

  这个结局让我痛彻心肺,是撕毁了一切的完美。可是,我同样欣赏《冰河洗剑录》的结局,虽然,很多人都说那是蛇足。当相忘于江湖之后,还有一处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的守候。这种小小的幸福,在一蓑烟雨之后,如此平淡如此简单。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去苛责他们呢?喜欢《云海》的结局,同样,也感谢《冰河》的结局。《女帝奇英传》则是最近刚看过,其实是很欣赏梁老对武则天的描写。女子在男权社会生存不易,除非是作为附庸。然而当出现武则天这样女子之时,男人们便要大叫:反了天了!那为什么女子只能作为玩物?为什么女子不能统治一个国家!千百年来对于她的评价不一而是,能理解她的却不多。而梁老,却是例外。书中对武则天的功绩与高处不胜寒的孤寂着墨很多,而她的败绩却写得很少,也许,骂名都让别人说了去,我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如此心态吧。
 

  上官婉儿一直是我欣赏喜欢的,无论是历史还是小说。她一代才女,却注定在一个权利的宫廷中不得自由。宫廷给了她施展抱负的机会,却也禁锢了她一生的自由,无论一个女子有多大的才华,当青春与爱情还有自由都成为难以企及的奢望,就算名利满身又有何幸福可言?一直都不喜欢李逸,总觉得他负了婉儿又负了玄霜。因此也讨厌云璧。然,当看到云璧怀孕之时香销玉殒,对她的讨厌顿时化作同情。李逸回到长安,已然物是人非。这已是中年人的感情,再没了当初的疏狂,只有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