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踪侠影》中,张丹枫在瓦剌入侵的民族危机关头,捐弃自家同明朝的旧怨,献出祖先遗下的宝藏和军用地图,并万里奔波,终于挫败了也先再度入主中原的图谋,同于谦携手化解了一场生死存亡的危机,其高尚情操和爱国情怀赢得了天下的敬仰,也为张云两家仇怨的化解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从“复仇”到“助仇”般巨大的思想转变,张丹枫内心深处肯定是历经多少曲折、多少反复,最终毅然作出决定。可惜的是整部书对这一思想转变着墨不多,也让许多人感到有些遗憾,同时也予人遐想的空间,于此试对张丹枫的思想转变作一简单的探析。
张丹枫,作为大周王朝的后代,从出生之时承载着从张家到其臣属几代人的理想,即是向朱明王朝复仇和光复大周的使命,为着这一使命,张家已是努力了几代人。昔年其父张宗周力图借助瓦剌兵力光复大周,为此自青年起不遗余力助瓦剌整军经武,使得瓦剌国力慢慢强盛。然而随着瓦剌的强大及野心的日增,暮年的张宗周终于感受到此策无疑是引狼入室,从而变得犹豫不决,张宗周的思想转变也影响着少年的张丹枫。
同样影响张丹枫的思想还有师父谢天华,谢天华从刺杀张宗周到留下襄助张家,又教导张丹枫,同样经历了巨大的思想转变,其主要目的应该是牺牲数十年的光景,使得张家及其留下中原的力量不会成为瓦剌入侵中原的帮凶,以化解近在眉睫的民族危机。但是由于目睹了云靖在雁门关外的惨死及周健无辜被革,谢天华对明廷的腐败也感同身受,这时的谢天华对朝廷也并不存在不可颠覆至高无上的理念。因而谢天华对于张丹枫灌输的思想应该是可以复仇,但绝不能借助瓦剌的力量,使得蒙古铁骑再度入主中原,使汉族人民重新沦亡于瓦剌之手,从而成为民族的罪人。
在父亲和师父的影响下,张丹枫内心深处形成了“报仇”和“不借助瓦剌”的思想认识,但是更重要的是对中原故土有着诚挚的热爱,自认“化为灰都是中国人”,从而使得他自小都避免过于亲近瓦剌有贵族,即就幼年的朋友脱不花,也是谨慎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虽然也先一开始就认为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他想要高官厚禄,在瓦剌应该是唾手可得,脱不花更是倾心于他,但是他一直回避。
在也先取得瓦剌大权,图谋中原的前夕,学艺有成的张丹枫决心偷入中原,选择这个时机进入中原的原因想来应是他不想借助瓦剌的力量,因此更不愿如父亲般的为瓦剌所用,帮助瓦剌更为强大起来,更不想作为瓦剌图谋中国的帮凶。既然不愿借助瓦剌有力量,他只有冒着凶险回到中原大地施展他的抱负,更深一步,或许他会认为明廷的腐败权奸当道,已不足抵御瓦剌对中原的图谋野心,只有取而代之,方能联合各方的力量抵御即将到来的入侵。从离开瓦剌之日起,他下定决心此生不再回去,这时的瓦剌和也先在他心目中多少可能成为今后的对手和敌人,也为此他入关的计划连父亲都瞒过,并在入关后借助云蕾之手杀了也先的手下,以示决裂。
入关时的张丹枫充满着雄心壮志,一方面他对自已的文武才干有着充分的自信,另一方面也是祖先遗下的宝藏和军用地图,可作复国之资,因而他时常高歌“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加之他对大明江山的观察,觉得这个王朝已是“腐败到了极点”,如果取出宝藏,重金结士,大明江山不难夺取,从而实现他的理想:“人寿有几何?河清安可俟?焉得圣人出,大同传万世!”因此他在入关一段时间后就到石英家中取走了石英两代人看守的藏宝图;对女扮男装的云蕾着意结纳;他对黑白摩诃的珠宝不屑一顾,以服其心;又通过拜会世交毕道凡,以李世民折服虬髯客般的才学气势使得大名鼎鼎的震三界心悦诚服,这时的张丹枫无疑是志在天下的逐鹿者,他的作为都是为着日后的复国打下基础。
然而入关之后张丹枫所遇到的现实却不尽如他的愿望,他想结识天下英雄,以为复国之助,以周山民为首的英雄豪杰却视他一家为汉奸、奸细,怀疑他入关为瓦剌刺探军情,为此金刀寨联合了石英发出绿林箭对他进行抓捕;而折服于他的见识、气度的毕道凡一知道他父亲原为瓦剌右丞相时也认为他一家是张士诚的不肖子孙,瞬间化友为敌,这不能不说是张家数十年来帮助瓦剌强大并多少同明廷交兵所带来的苦果。昔日张士诚不失为英雄,而此时的张宗周在天下英雄心目中只能是“汉奸”,尽管有千般的理由,但是带领瓦剌铁骑同故国打仗所带来的影响是无法轻易消除的。古墓中张丹枫对云蕾所讲的故事不仅印证了张丹枫心中对云蕾身世的疑惑,更使他亲眼看到了一个受害家庭的悲惨遭遇,而张宗周这些年来帮助瓦剌所伤害的人,应该是远不止于云靖一家,这个时候张丹枫不仅看到了自已同云蕾黯淡的未来,或许心中更明白了自已一家对故国的亏欠和伤害,而这份伤害所造成的后果往往是难以弥补的,而身中旋涡中的张丹枫又怎能独善其身,这时的张丹枫是怀着对受害者的愧疚,又是对自身未来的感叹而自伤自怜,悲极而泣,以致第二天云蕾见到他眼角残留的泪痕。由于张家对故国的伤害,使得张丹枫无法结纳有识之英雄豪杰,而他的眼高于顶,普通的绿林宵小如沙涛、林道安辈他又看不上,甚至武当派的高手也着意戏弄,使得他结士的愿望落空。而单靠张家残留在中原中的石家、澹台家的实力,显然不足以成事,因这时张家昔日某些有识之老部下,显然也是因为无法赞同张宗周借助瓦剌之手复国的策略而纷纷离去,入关的张丹枫已然感受到势单力薄。
而让他深受打击的还有朱明建国已近百年,朱明王朝已正统的观念在人们心中已是根深蒂固。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昔日的大周王朝已淡出人们的记忆。张丹枫通过对云蕾讲的第一故事既有表白自己的身世,多少也是想透过云蕾的反应看局外人对昔日大周王朝残存有多少记忆。然而云蕾心目中的张士诚早已是面目全非,毕竟“胜者为王,败者贼”,这也怪不得朱明王朝,如果是张士诚胜利,那么史书对朱元璋的记载恐怕也是这个样子,怨不得谁。然而现实的状况却是大周早已失去对普通百姓的感召力,若想通过举起昔日大周的旗帜号召天下群雄和苍生无疑是不现实的。相反朱明王朝的正统观念却是深入人心,如金刀寨主周健,虽然一家惨遭王振杀害,却仍高举“日月旗帜”,抗击瓦剌铁骑,并赢得天下英雄的归心。那面畅通绿林的“日月旗帜”分明说明着朱明王朝在天下苍生的正统地位,也深深刺痛着张丹枫这位大周少主之心,因此才有撕碎云蕾送给他的“日月旗帜”之举,他看到了张家的大周同朱明王朝相比在道义上的劣势,而这种劣势是他所无法扭转的,这无疑打击着他心中的雄心壮志。
入关后通过同云蕾的结识,也通过在毕道凡家同明廷卫士的交手,他也看到了明廷对他不仅有道义上的优势,更由于这种优势使得明廷不仅只有王振般的权奸当道,同时也有一批忠心于明庭的热血义勇之士。如云靖、周健二家,虽惨遭迫害,却仍然忠于明廷,矢志报国。如张风府、樊忠等忠勇有识之士,勇于担负干系放跑周山民。同张风府的交手中,彼此间都怀着惺惺相惜之情,还有既是同门师兄弟又是仇家之后的云重身上那股报国的热情,如张风府、樊忠、云重,甚至云蕾,在张丹枫同明廷冲突时只会站在明廷的一边,而不会成为张丹枫的助力。何况明廷这时还有擎天一柱的于谦同王振抗衡,而作为明廷皇帝朱祈镇也不是完全的昏庸,对王振无条件的听从,朝中忠勇大臣还大有人在,如“骠骑将军郭登,兵部主事杨洪,御林军统领张风府等都是一心为国的可用之人”,说明这时的明廷还是事有可为的王朝,张丹枫不得不对复仇所面临的情势和实力进行冷静的审慎。
面对入关后所面临的不利形势,张丹枫最可行之策莫过于先取出宝藏后苦心经营,静观天下有变,而乘机复国。然客观形势却不容他等待,这时也先已全面准备入侵,一场民族的危机已然到来。摆在张丹枫眼前有三条路,助蒙、助明和两不相帮。助蒙入侵乘机复国是他包括他父亲早已摒弃的策略,否则他也不用偷偷回关,而这时的张宗周对即将到来的交兵也是称病留守。“两不相帮”静候两国交兵坐收渔翁之利应该是较为可行,但是这时的明廷由于王振当道,军无斗志,且作战准备极不充分,王振不除,基本没有胜利的可能性,而待也先铁骑入主中原,张丹枫的势力并未建立,无力进行阻止,到时面临的是山河沦丧,百姓沦为异族之奴,张丹枫熟读史书,昔日元朝的暴政他应清楚,因而他不忍让同胞再度遭受那般的痛苦。何况瓦剌的崛起也有张家的一份功劳,现实上张家对故国确实是存在一份亏欠,如果瓦剌入主中原,张家汉奸的帽子更是要长久的戴下去,届时不仅受到天下英雄的憎恨,就连张家的忠心属下如石英等恐怕也要离心,日后更要受到千载史书的谴责,那个时候再举起抗蒙的旗帜又能赢得多少人心?也正在这时,张丹枫心中所爱的云蕾也有着一份善意的提醒:“做不做皇帝,那倒没有什么希罕。只是你若想抢大明九万里的江山,不管你愿不愿意,只恐也要弄至杀人盈城,流血遍野,何况现在蒙古又要入侵。你若与大明天子为仇,岂非反助了瓦刺一臂?”这或许也正是他心中困惑之所在,杀人盈城,流血遍野从来就不是他之所愿,苍生重遭刀兵之苦更是有背于他的理想,客观的形势使他即就“坐山观虎斗”也是势在不能。
为了整个民族苍生,为着故国的大好河山,张丹枫终于走上了同明廷联手抗击也先铁骑之路,也只有明廷能形成抗击也先的中心,在最短期间内让得天下归心,使得各地勤王义军拧成一股绳抗击也先的入侵,而在这一危机关头,也只有将张家遗下的藏宝、军用地图,同明廷的中心地位、巨大的人力物力结合,才能挽救狂澜。在明廷中,于谦是他值得信赖的人,正如昔年张宗周对于谦也是心存敬意,一切终使得张丹枫同于谦并肩一起化解了这场民族生死存亡的危机,同时也赢得天下的敬仰。当然张丹枫为此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几代人复国的梦想基本破灭,但是他不后悔,因为他不是只顾着自己权位般角逐天下的野心家,更不是卖国求荣之辈,他是智者,能够审时度势选择人生道路;他更是仁者,心怀天下苍生,勇于为苍生奉献出他的一切。既然通过复国不能实现他心中的梦想,更会令得生灵涂炭,那么舍弃又何妨,这时他的内心深处已经有了更深的追求。
参考文章:
《从张丹枫的抱负说起》 作者:兰若闲趣
路漫漫其修远兮──从《从张丹枫的抱负说起》说起 作者:cindye1233
注:前段时间品读兰若和阿C的文章,对《萍踪》和张丹枫的理解又深了一层,以上两篇文章珠玉在前,也使得本文其实已是多余,只是阅读后自觉还可以结合书中某些细节进行一些个人的探析,故而写下此文,本文同上述两篇作品相比差距是明显的,但限于个人水平也只能如此,只好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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