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个是干净的
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借焦大之口骂荣国府,除了门口那对石狮子,没有一个是干净的,我们于《金瓶梅》中的西门家,亦可作如是观。(按:《红楼梦》之深受《金瓶梅》的影响,论及者颇多。如张俊的《试论<红楼梦>与<金瓶梅>》,开宗明义就说《红楼梦》的创作,深受《金瓶梅》的影响,这当是毋庸置疑的。“任舫秋的《略论金瓶梅中的人物形象及其艺术成就》也说《红楼梦》在继承《金瓶梅》现实主义传统上,更为突出。)所以古人曾说:“《红楼梦》脱胎于《金瓶梅》。”
以西门家中的妇女为例,几乎或多或少都有淫行,“三大淫妇”(潘金莲、李瓶儿、春梅)不必说了,孟玉楼是再醮妇人,西门庆死后又改嫁李衙内;孙雪娥与家人私奔,最后做了私娼;李娇儿本来就是妓院出身,西门庆死后又再“盗财归院”。唯一没有淫行的似乎只有一个吴月娘。从表面看来,她也的确像是个贤妻良母,自始至终,只有西门庆一个男人(其他妾侍,最少也有两个以上男人),西门庆死后,她为他“守节抚孤”,终于得到“好报”,“善终而亡”(第一百回)。因此曾有人誉之为“出水芙蕖,清香贞洁”,芙蕖即荷花,意谓其“出于淤泥而不染”也。
但吴月娘真的是“表里如一”的“清香贞洁”吗?《金瓶梅》是没有她的“不贞”的描写,但也有两处涉及她的描写是很不“干净”的。
被按在床上求欢(事在第八十四回)
其一是第八十四回“吴月娘大闹碧霞宫;宋公明义释清风寨”写的吴月娘两次“遇暴”之事。
书中写吴月娘为替亡夫还香愿,往泰山顶上上香,上香过后,在山上岱岳庙的碧霞宫歇息。这个庙的庙祝:
姓石,双名伯才,极是个贪财好色之辈,趋时揽事之徒,这本地有个殷太岁,姓殷双名天锡,乃是本州知州高廉的妻弟,常领许多不务本的人,牵架鹰犬,在这上下二宫,专一睃看四方烧香妇人,人不敢惹他。这道士石伯才,专一藏奸蓄诈,替他赚诱妇女到方丈,任意奸淫,取他喜欢。
因见月娘生得姿容非俗,戴着孝冠儿,若非官户娘子,定是豪家闺眷。
于是就将她当做猎物,先把美酒招待她,并挽留她住宿一宵,然后趁她走后躺在床上之时,把那高太岁引来。
下面一段就是写她被那高太岁“非礼”的经过。
这月娘觉身子乏困,便要床上侧侧儿。这石伯才一面把房门拽上,外边坐去了。也是合当有事,月娘方才床上□(扌歪)着,忽听里面响亮了一声,床背后纸门内跳出一个人来,淡红面貌,三柳髯须,约三十年纪,头戴渗青巾,身穿紫锦裤衫,双手抱着月娘,说道:“小生姓殷名天锡,乃高太守妻弟,久闻娘子乃官豪宅眷,天然国色,思慕已久,渴欲一见,无由得会,今既接英标,乃三生有幸,死生难忘也!”一面按着月娘在床上求欢。月娘唬得慌作一团,高声大叫……
笔底轻薄非无因(事在第八十四回)
幸好在紧急关头,陪同吴月娘上香的吴大舅闻声来救。月娘方能免膏狼吻。
在这个事件中,吴月娘并没有“失贞”,书中也特别点明这点。
这吴大舅两步做一步奔到方丈,推门,哪里推得开?只见月娘高叫:“清平世界,拦烧香妇女在此做甚么!”这吴大舅便叫:“姐姐休慌,我来了!”一面拿石头把门砸开。那殷天锡见有人来,撒开手,打床背后一溜烟走了。原来这石道士床背后,都有出路。吴大舅砸开方丈门,问月娘道:“姐姐,那厮玷污不曾?”月娘道:“不曾玷污,那厮打床背后走了。”
不过虽没失贞,却也受尽轻薄了。
表面看来,在这个事件中,作者是把吴月娘当作能够“守贞”的“正面人物”来写的,但如果我们“深究”的话,当会发现作者的“暗贬”手法,作者对这个表象上的“正面人物”其实是并不怎么尊重的。
按照中国小说的传统,作者若是描写一个真正贞烈的妇人,一定是带着敬意的,决不会有秽亵的描写。但作者在这里,却让吴月娘被殷天锡“按在床上求欢”,又要她亲口答复弟弟的疑问来表明她未受“玷污”,这些细节的描写,显出作者笔底的“轻薄”。
《红楼梦》中有一个类似的例子,第一百十二回,“活冤孽妙姑遭大劫”,写素有“洁癖”的妙玉被强盗掳去,写她被那强盗“腾出手来,轻轻抱起,轻薄了一会子”,“可怜一个极洁净的女儿,被这强盗的闷香熏住,由着他掇弄去了。”
几乎做了押寨夫人(事在第八十四回)
《红楼梦》后四十回虽是高鹗续写,但对于妙玉这个人物,续作却是不失原作精神的。曹雪芹给妙玉的评语是“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道出了妙玉这个伪君子的本质,高鹗是按照曹雪芹这个“提示”来写妙玉的结局的。高鹗还怕读者不懂他的“皮里阳秋”,在妙玉“遭劫”之后,还加上几句:“不知妙玉被劫,或是甘受污辱,还是不屈而死,不知下落,也难妄议。”(这几句其实是画蛇添足的多余说话。但也可以见到作者之要鞭挞妙玉的用心,唯恐读者不知。)
吴月娘在《金瓶梅》中也是以伪君子的面目出现的,《红楼梦》写妙玉被强盗“轻薄了一会子”,和《金瓶梅》之写吴月娘被殷天锡“按在床上求欢”,其手法也相同。《红楼梦》受《金梅瓶》的影响,这是例子之一。
高鹗对妙玉之是否甘受污辱,“不敢妄议”,《金梅瓶》的作者对吴月娘之是否真正“清香高洁”却是有议的,后文再表。
吴月娘逃出了碧霞宫之后,被殷天锡率众追赶,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但在经过清风山之时,又被山上的强盗抢了去,强盗头子之一的矮脚虎王英最为好色,要她做押寨夫人。幸好其时“及时雨宋江因杀了娼妇阎婆惜,逃避至此”。吴月娘被押到山寨的时候,三个强盗头子(锦毛虎燕顺、白面郎君郑天寿和矮脚虎王英)正陪着宋江饮酒。
宋江看见月娘头戴孝髻,穿缟素衣服,举止端庄,仪容秀丽,断非常人妻子,定是富家闺眷,因问其姓氏。
宋江义释吴月娘(事在第八十四回)
吴月娘说明了自己的来历之后:
宋江因见月娘词气哀惋动人,便有几分慈怜之意,乃便欠身向燕顺道:“这位娘子乃是我同僚正官之妻,有一面之识,为夫主到此进香,因被殷天锡所赶,误到此山所过,有犯贤弟清跸,她是个节妇。看我宋江的薄面,放她回去,以全她名节吧。”王英便说:“哥哥争奈小弟没个妻室,让与小弟做个押寨夫人罢。”遂令小喽啰把月娘据入他后寨去了。宋江向燕顺、郑天寿道:“我恁说一场,王英兄弟就不肯教我做个人情。”燕顺道:“这兄弟诸般都好,只吃了有这些毛病,见了妇人女色,眼里火就爱。”那宋江也不吃酒,同二人走到后寨,见王英正搂着月娘求欢,宋江走到跟前,一把手将王英拉着前边,便说道:“贤弟既做英雄,犯了溜骨髓三字,不为好汉。你要寻妻室,等宋江替你做媒,保一个室女好的,行茶过水,娶来做个夫人,何必要这再醮做甚么?”王英道:“哥哥,你且胡乱权让兄弟这个罢。”宋江道:“不好!我宋江久后决然替贤弟完娶一个好的,不争你今日要了这妇人,惹江湖上好汉耻笑。”……当日燕顺见宋江说此话,也不问王英肯不肯,喝令轿夫上来,把月娘抬了去。
按:王英、燕顺、郑天寿等人都是《水浒》的人物,作为《金梅瓶》主干的西门庆和潘金莲的故事本就是取材于《水浒》的,因此在《金瓶梅》中也常有《水浒》的人物出现,有关人物的性格描写,也大体依据《水浒》。不过,《水浒》中的宋江是郓城县押司,与清河县的土霸西门庆风马牛不相及。
梦由心生(事在第八十四回)
他对燕顺说的什么“这位娘子乃是我同僚正官之妻,有一面之识”,当然只是为了要替吴月娘说情,而捏造的谎言。《水浒》中的宋江是善于权术的,《金瓶梅》的作者写他用的这个权宜之计,就是符合他的本来性格。
在宋江口中,把吴月娘说成“她是个节妇”,这只是宋江从表象上的观察,轻下的“断语”,当然这也是他有此需要(救人)才“美化”月娘的。
《金瓶梅》擅长写人物的内心世界,如果说吴月娘在碧霞宫和清风寨的表现,看起来确是像个“节妇”的话,那么在下面这一段描写中,就揭露了吴月娘的内心世界,并非如她表面所显露的那么“贞烈”了。
《金瓶梅》临结局时(第一百回)写“大金人马,抢过东昌府来,看到清河县地界”,吴月娘带领十五岁的儿子孝哥,往济南府投奔任职总兵的亲家云离守,途中在永福寺投宿,做了一梦。
下面这段写的就是她的梦境。
不料月娘睡得正熟,一灵真性,同吴二舅众男女,身带着一百颗胡珠,一柄宝石绦环,前往济南府投奔亲家云离守那里避兵,就与孝哥完成亲事,一路饥食渴饮,夜住晓行,到了济南府……云参将听见月娘送亲来了,一见如故,叙毕礼数,原来新近没了娘子,央浼邻舍王婆婆来陪侍月娘……到晚又教王婆陪月娘一处歇卧,将言说念月娘,以挑探其意。说“云离守虽是武官,乃读书君子,从割衫襟之时,就留心娘子。不期夫人没了,鳏居至今……”
梦中被迫婚(事在第一百回)
梦境中,王婆替云离守向她求婚。说去云离守:
不期夫人没了,鳏居至今。今据此山城,虽是恁小,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生杀在于掌握。娘子若不弃,愿成伉俪之欢,一双两好,令郎亦得谐秦晋之配,等待太平之日,再回家去不迟。月娘听言,大惊失色,半响无言。
梦是短暂的,但吴月娘在梦境中经历的时间很长,颇有“黄粱梦醒已三生”的味道。下面续写吴月娘在梦境中的遭遇。
这王婆回报云离守,次日晚夕,置酒后堂,请月娘吃酒。月娘自知他与孝哥儿完亲,连忙来到席前叙坐,云离守乃言:“嫂嫂不知,下官在此,虽是山城,管着许多人马,有的是财帛衣服,金银宝物,缺少一个主家娘子,下官一向思想娘子,如渴思浆,如热思凉,不想今日娘子到我这里与令郎完亲,天赐姻缘,一双两好,成其夫妇,在此快活一世,有何不可?”月娘听了,心中大怒,骂道:“云离守,谁知你人皮包着狗骨,我过世丈夫不曾把你轻待,如何一旦出此犬马之言?”云离守笑嘻嘻,向前把月娘搂住,求告说:“娘子,你自家中如何走来我这里做甚,自古上门买卖好做,不知怎的一见你,灵魂都被你摄在身上,没奈何,好歹完成了罢。”一面拿过酒来,与月娘吃。月娘道:“你前面叫我兄弟来,等我与他说句话。”云离守笑道:“你兄弟和玳安儿小厮,已被我杀了。”即令左右:“取那件物事与娘子看。”不一时灯光下血沥沥提了吴二舅、玳安两颗头来,唬得月娘面如土色,一面哭倒在地。被云离守向前抱起:“娘子不须烦恼,你兄弟已死,你就与我为妻,我一个总兵官,也不玷辱了你。”
梦境中不做烈妇(事在第一百回)
下面续写吴月娘如何应付云离守的迫婚。
月娘自思道:“这贼汉将我兄弟、家人害了命,我若不从,连我命也丧了。”乃回嗔作喜,说道:“你须依我,奴方与你做夫妻。”云离守道:“不拘甚事,我都依。”月娘道:“你先把我孩儿完了房,我却与你成婚。”云离守道:“不打紧。”一面叫出云小姐来和孝哥儿推在一起,饮合巹怀,绾同心结,成其夫妇。然后拉月娘和他云雨。这月娘却拒阻不肯,被云离守忿然大怒骂道:“贱妇,你哄得我女儿与你儿子成了婚姻,敢笑我杀不得你的孩儿?”拔剑向床头砍去,随手而落,血溅数步之远,正是三尺利刀着项上,满腔鲜血湿模糊。月娘见砍死孝哥儿,不觉大叫一声。不想撒手惊觉,却是南柯一梦。唬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连道:“怪哉,怪哉!”
这个梦的确是个“怪梦”,从小说的整体结构来看,这个梦与其他情节并无牵连(既无前因,亦无后果),做不做也罢。以吴月娘这样一个“贞洁”妇人,怎会梦到这样一种秽亵的“尴尬事”(被亲家迫婚)呢?但说怪不怪,如果我们深入探讨作者的用心,当会理解这是作者的“皮里阳秋”,借此怪梦,揭露吴月娘的内心世界。如果她真的是古井无波的贞妇,不可能做这样的怪梦。梦中吴月娘为了保命,答允云离守的要求,根据她这个“保命哲学”,假如云离守不是砍死她的孩子,只是以她孩子的性命相胁的话,她是不会“拒阻云雨”的。而她的“拒阻云雨”,亦可作如此解释,她是受封建道德熏陶较深的人,道德的规范抑制了她梦中的潜意识,因而也就不好意思对对方一求欢,就马上与他“云雨”了。
冰山之喻:潜意识(事在第一百回)
关于梦的解释有不少心理学者写过专书,其中最著名的当推佛洛伊德的《梦的解释》(The
Interpretation of
Dreams)。据他的理论,每一个人的精神领域中,都有潜意识存在,所谓“潜意识”,简单的解释就是人们不敢表现出夹,埋藏在心底的一种意识。例如性的欲念,想偷东西的欲望……诸如此类不容于道德习俗的东西。这些欲念由于受到压抑,不敢在正常的意识里存在(想都不敢想),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佛洛伊德把人类的意识比喻为一座漂浮在海中的大冰山,十分之九是藏在水底的,只有十分之一露出水面。那藏在水底的十分之九,就是潜意识了。被压抑了的欲念虽然不敢在意识中表现出来,但却常在梦中出现。可是由于道德习俗等所加于精神的“制裁作用”,即在梦中这些欲念也不可能赤裸裸地按它本来的面目表现。佛洛伊德把压制精神活动的道德观念比喻为“心灵的看门人”。
《金瓶梅》的作者当然不会知道潜意识的理论,但在他的笔下却常有表现潜意识的写法,与佛洛伊德的理论不谋而合。例子之一,我曾在“武松杀嫂”那一节中谈过。现在吴月娘做的这个“怪梦”也可说是例子之一。
梦境亦假亦真,这个梦境就是吴月娘“真我”的表现,在碰上“非常之变”时,她想到的就是“我若不从,连我命也丧了”。作者没有让她在梦中“失贞”,总算是“笔下留情”,但作者让她在梦中大遭轻薄,却是与前述她在现实生活中遭遇殷天锡轻薄的“暗贬”手法相同。
吴月娘的德行(事在第一百回)
前面说过,《红楼梦》中妙玉这个人物,在同是伪君子这一方面,是和《金瓶梅》中的吴月娘颇有相似之处的。高鹗在写妙玉“遭大劫”之前,也曾写过妙玉做的一个怪梦,梦中“有许多王孙公子要来娶她;又有些媒婆,扯扯拽拽扶她上车。自己不肯去。一回儿又有盗贼劫她,持刀执棍的逼勒,只得哭喊求救”。(《红楼梦》第八十七回),其手法也正是借怪梦来揭露妙玉的内心世界,并非如表象那样“干净”。
关于吴月娘的德行,我同意孙述宇的分析,“在作者的构想中,月娘是有德,但她的德行,并不是那么难能而可贵。她在家庭之内和社会上的地位,会驱使她进德。我们看见西门庆死后众妾都散了,独有她肯守节,但是事实上她守节比她们守节的好处要多得多,因为她管理和操纵着家产,而且只有她凭着大妇的身份可能受到朝廷旌表,众妾都不能有此望。”
做了这个怪梦之后,吴月娘得到老禅师的“点化”,知道孝哥儿是西门庆的托生,她虽然舍不得儿子,也只能让孝哥儿跟老禅师出家,好化解她丈夫的“冤孽”。这是受宿命论影响的“败笔”,不过他这样写,也是有其社会原因的。我在前面已经分析过了,此处不赘。
《金瓶梅》的结局是:
天下太平,人民复业,后月娘归家,开了门户,家产器物都不曾疏失,后把玳安改名西门安,承受家业,人称呼为西门小员外。养活月娘到老,寿年七十岁,善终而亡。
作者以一首诗结束,就书中主要人物的结局来阐明因果报应的不诬。
《金瓶梅》的两大贡献
《金瓶梅》的终场诗道:
闲阅遗书思惘然,谁知天道有循环。
西门豪横难存嗣,经济颠狂定被歼。
楼月善良终有寿,瓶梅淫佚早归泉。
可怪金莲遭恶报,遗臭千年作话传。
有论者认为“这种宿命论和因果报应,结果就削弱了作品的战斗性和它的深刻的批判精神”。就现代文学的观点来说,这批评是对的。但我们不要忘记作者是明代人,明代是理学盛行的时代,作者写这首诗也很可能是用作抵挡“正人君子”攻击的挡箭牌。《金瓶梅》中西门庆的结局(病死家中)和《水浒》中西门庆的结局被武松所杀,大不相同,若非在结局强调“因果报应”,所受的非议就更大了(其实就西门庆做了那许多恶行而言,“难存嗣”的报应已是极不相称了)。
《金瓶梅》的摘录评点,到此是可以结束了。关于《金瓶梅》的艺术特点我曾引用过鲁迅、吴晗、郑振铎、孙述宇……诸家之评述。最后要补充的是徐朔方在《论〈金瓶梅〉中所提出的,《金瓶梅》在文学史上的两大贡献。其一是“它是以反面人物为主的长篇巨制”,“像《金瓶梅》那样长达一百回的巨著,除了偶一出场的武松等人外,几乎全是反面人物,在中国文学史上这是一个新的现象,新的问题。”(其实武松也还是有“阴暗面”的“英雄”);其二是它在“社会写真”(这是我杜撰的名词)方面的高度成就。徐朔方推许它为“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个自然主义的标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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