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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 版 后 记

 

 

 

  我的写作生涯,超过半个世纪。作品以武侠小说为主,其次是联语。对联语的爱好比对武侠小说还早。九岁那年,我开始跟外祖父学作对子,从此就迷上了这种最具中国文学特色(陈寅恪语)的对联文学。单论数量,我写的联话虽然不及武侠小说之多,但若说到资料的收集和研究,则所花的时间和精力,恐怕还在武侠小说之上。

  一九八三年三月,香港《大公报》副刊改版,要我写一个名叫“联趣”的专栏,专谈古今著名的对联。专栏开始后,几乎每天都接到读者的来信,除了港澳的读者外,还有内地的读者、海外的读者,甚至远在非洲的读者。来信的内容,林林总总,有提供资料的,有补正失误的,有对流传已久的“绝对”的,还有参加评联的,令我获益良多,且深得以联会友之乐。

  这个专栏写了三年零四个月,由于反应尚佳,在写作进行中,我曾把专栏的部分文字结集成书,名为《名联谈趣》,由香港天地图书公司出版(一九八四年八月)。这是我的第一本联话。其后内地的出版社也出版了我的几种联话,但在一九九三年之前出版的也还都是“选辑”。至于接近“全集”的版本则是在一九九三年七月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名联谈趣》。后来这个“全集”又增加了台北版,由上海古籍出版社授权台湾古籍出版社出版,易名为《名联观止》。“全集”在海内外的出版,大大扩展了读者的层面,令我真正体会到“集思广益”的好处。许多读者,给我的联话做义务“审校”。举一个例,所谓蒲松龄的自勉联,原来是大陆一个年轻人的伪作,若不是大陆读者告诉我,我从何得知。因此我决意将一九九三年出的“全集”,重新修订,由香港天地图书公司和上海古籍出版社同步出版。虽然已加修正,相信仍有“可议之处”,希望新的读者亦不吝指教。

  对联这种文学形式最少有三个特色。一是它的“特殊性”。它是只有在中国文学才有的,用其他国家文字绝对作不出对联。二是它的“普遍性”。对联几乎可以应用于“任何方面”,随便说说,有用于第宅的门联、园联、书斋联;有用于祝寿、祝婚之类的庆贺联;有用于哀悼的挽联及自挽联;有用于商业的各种店铺联;有戏台联、学校联、官署联、会馆联;有题名胜古迹的胜迹联;有祠堂联、寺院联、墓联;有给友人的题赠联;有只是表达自我的抒怀联;有集句联、格言联、谐谑联;还有自成一类的春联,等等,简直数不胜数。三是它的“精练性”。在各种文学形式之中,对联是最短的一种。通常一副对联,多者数十字(五十个字以上已属于长联了),短者只是寥寥数字,但寥寥数字已包含对词性的了解,以及虚实平仄的运用。

  对联虽短,涉及的范围却是极广。例如只以挽联来说,你就要知道死者的生平、作者和死者的关系、有关的历史背景、联中涉及的故实;还要作文学的分析,包括文字、技巧、风格、布局(如轻重的均衡、虚实的映衬);进而至用典是否得当,对仗是否合乎格律,联中有何特别警句,好在什么地方,不好又在什么地方,等等。前人的联话(可以梁章钜的《楹联丛话》为代表)多是偏重于“掌故”方面,把一副对联的来历交代清楚便算了事;有时甚至只录联语,毫无注释,令得一般读者,读了这副对联,也未必“解得通”。近代的联话,则比较多一点触及历史的研究和文学的赏析了。但古今名联如此之多,在这方面做的工作似乎还是很不够的(当然这只代表我个人的看法),我觉得在对联这个特殊的“文学领域”,大部分还是有待“开发”的“处女地”,许许多多的名联,还是有待于我们进一步从文史两方面去研究它的。

  由于我长期身处海外,本书所收集的“今联”(“五四”以后的作品),台港两地所占的比重颇大,寄居异国的华人作品也收集不少。这些海外联作,其资料来源,除了采自各地的报刊外,有不少是由读者或作者提供的,在此一并致谢。

  最后我要对几位前辈学人深致悼念之意,他们是金应熙教授、高贞白先生、汪宗衍先生和李棪教授。我写的联话,曾得过他们赐教,但可惜他们在九十年代中先后谢世,却来不及见到本书的出版了。
 

一九九八年九月于悉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