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云“文人多大话”,在县署联中就有一个典型的例子。陈文述(字云伯,清钱塘人,嘉庆举人)题江都县署联云:
勤补拙,俭养廉,更无暇馈问送迎,来往宾朋须谅我;
让化争,诚去伪,敬以告父兄耆老,教诲子弟各成人。
上比自述为官作风“勤俭清廉,不喜应酬”,下比则提出“六字格言”──“让化争,诚去伪”来训示百姓,但其为人却刚好和他所说的相反,他是清代才女、《再生缘》作者陈端生的族弟,陈寅恪在《论〈再生缘〉》中对他的评述云:“文述为人,专摹拟其乡先辈袁简斋(袁枚)。颇喜攀援当时贵势,终亦未获致通显。其最可笑者,莫如招致闺阁名媛,列名于其女弟子籍中,所谓‘春风桃李群芳谱’是也。然文述晚岁,竟以此为多罗贝勒奕绘侧室西林太清春所痛斥,遂成清代文学史中一重可笑之公案。”
“西林太清春”即清代最著名的满洲才女顾太清(一七九九~一八七六),西林是姓,太清是号,春是名。因她自幼由姑母抚养长大,姑父姓顾,她也就跟着姓顾了。
顾太清是乾隆的曾孙奕绘的侧福晋,除诗词外,复擅绘画,著有《天游阁诗稿》《东海渔歌》(词集)等。论“身份”,陈文述不过官至县令,本是高攀不上顾太清的,但因他的媳妇有个姨表妹(用算盘才打得上的亲戚)叫许云林,也是当时才女,与顾太清为闺中密友。陈遂托许云林送礼给顾太清求诗,顾不允,陈遂自己作一首诗,伪称是顾太清送给他的,而且自作自和。顾太清得知此事,作诗斥之,题记云:“钱塘陈叟字云伯者,以仙人自居,著有《碧城仙馆诗钞》,中多绮语;更有碧城女弟子十余人,代为吹嘘。去年曾托云林以莲花笺一卷、墨二锭见赠,余因鄙其为人,避而不受。今见彼寄云林信中有西林太清题其《春明新咏》一律,并自和原韵一律,此事殊属荒唐,尤觉可笑,不知彼太清此太清是一是二?遂用其韵,以记其事。”诗云:“含沙小技太玲珑,野鹜安知澡雪鸿。绮语永沉黑暗狱,庸夫空望上清宫。碧城行列休添我,人海从来鄙此公。任尔乱言成一笑,浮云不碍日光红。”
陈文述以作伪而为顾太清痛斥,而他题江都县署联却提倡以“诚去伪”,可云自我讽刺。不过陈文述也有一点值得肯定的是,他是继袁枚之后,提倡妇女文学最力的一位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