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五月份的北京《人物》杂志,有史直写的一篇文章《汪精卫和他的哥哥汪兆镛》。文章说:“大汉奸汪精卫名兆铭,字精卫,汪兆镛是他的胞兄,两人志趣相异,结果兆铭遗臭万年,不齿于人类;兆镛则高风亮节,令后人怀念。”用“高风亮节”四字评论汪兆镛,非常恰当。
汪兆镛生于咸丰十一年(一八六一年),光绪十五年(一八八九年)举人。未曾为官,一生从事著述,精经史,擅诗词,为近代著名词家,有《雨屋深灯词》传世。当汪精卫在政坛上翻云覆雨的时候,他就曾对人说:“精卫心术不端,他日不仅贻羞汪氏,且将为国家罪人。”其时汪精卫尚未做汉奸,他已有先见之明了,家人甚至不敢在他面前提及精卫的名字,因一提及他就要大骂也。后来汪精卫投敌,他和这个不肖胞弟更是断绝往来了。
抗战期间,汪兆镛迁避澳门,宜称:“汉贼不两立,我宁死不能为虎作伥!”一九三九年卒于澳门,各方致送挽联甚多,现选录几副。
光绪举人、燕京大学教授张尔田联云:
国仇家恨,萃于一身,居夷廿余年,何惭西山高卧;
孔思周情,期望终古,著书数百卷,卓然东塾正传。
“国仇家恨”即指汪精卫叛国事,“东塾”是清末广东的学者、教育家陈澧的别号。
史学家陈垣联云:
节拟西山,学传东塾;
词刊雨屋,诗著晴簃。
“词刊雨屋”指汪兆镛的词集《雨屋深灯词》,“诗著晴簃”的“晴簃”指徐世昌编著的《晚晴簃诗汇》。《诗汇》收录的本来都是前人(已经去世的)之作,但却破例收有今人汪兆镛《微尚斋诗文集》中的诗。
陈垣与汪兆镛是忘年交,一九三九年十月五日,他得知汪去世消息后,曾有家书云:“知憬老(按:汪兆镛号憬吾)去世,至为感怆。卅年前,憬老见予所写作小品,以为必传。当时受宠若惊,不审何以见奖至此,然因此受暗示不少。今日虽无成,不能如老人所期,然三十年来孜孜不倦,未始非老人鼓舞之效也。”
商务印书馆创办人张元济联云:
阅世感沧桑,别有伤心在怀抱;
招魂荐泉菊,忍来挥泪对河山。
汪在抗战期间逝世,故联中有“忍来挥泪对河山”之语。汪逝世时,在重庆的“国民政府主席”林森曾送了一方题为“儒林硕望”的匾额。
切地(澳门)切时(抗战期间)的还有王惺岸、徐佩芝一联:
岭南文献赖公传,惊闻绝笔空山,薄海共悲颓鲁殿;
濠上风烟堪自悦,留得避兵故宅,小楼长记榜湖船。
前清翰林张学华联云:
水云大隐,志节皎然,著述有千秋,身后益为公论重;
汐社旧游,凋零尽矣,迁流方万变,海内弥伤吾道孤。
“水云”指宋遗民汪元量(别号水云),“汐社”为宋遗民在元初所结的文社。张学华因汪兆镛是前清举人,同属“遗民”身份,故引为同调。
近代诗人吴用威联云:
藕孔寄吟身,海国尘扬,仙踪定蹑罗浮蝶;
药州沉旧梦,风微人往,诗事长留癸酉笺。
“仙踪定蹑罗浮蝶”的本事是:汪兆镛曾得罗浮山道士赠以蝶茧,挂于树上,茧化为蝶,其大异常蝶。“诗事长留癸酉笺”的本事是:一九三三年(癸酉)吴用威来穗访汪,是年广州西村出土晋墓,砖文“永嘉七年,宜君子”,永嘉七年(三一三年)亦是岁属癸酉。两人有诗记其事。“药州”是广州名胜之一,汪曾陪吴往游。
陈鸿慈(曾任广东高等法院推事)联云:
子美卧沧江,寄身濠镜烟波,钓罢严滩客星殒;
仲宣哀故国,惨目海珠烽燧,归来华表鹤声凄。
此联亦是切地切时的。杜甫字子美,人所共知;“仲宣”是“建安七子”之一王粲的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