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7:韩翔偷袭】
东方亮飞身出洞,外面三个人同时叫了起来:“表哥,表哥,你、你没事吧?”西门燕放开韩翔,向表哥扑去。
“东方少侠,请你说明真相!”韩翔一面叫一面暗加戒备,他已经动了一个可以“自保”的念头,但却不敢鲁莽从事。
“东方大哥,我的弟弟,他,他,是不是──”蓝水灵的心里是一片惶惑,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
东方亮的心里却是充满着羞惭,他哪里还能一一回答他们?韩翔要他说明“真相”,这又叫他怎生说好?
他一闪闪开向他扑过来的表妹,立即拔步飞奔。
“你的弟弟在下面!”他只能回答蓝水灵的问题。因为他觉得他最对不住的是蓝玉京,他是不该再欺骗蓝水灵了。
韩翔叫道:“东方少侠,你怎能这样就一走了之?”
东方亮边跑边说:“对不住,韩谷主,你的忙我是帮不上了!你知不知道,姨妈本来要我杀你,如今我不杀你,也不帮你,你好自为之吧!”
韩翔心头一震,不敢再说。
西门燕见了表哥,什么事情都不理了。她急得一面飞奔,一面大叫:“表哥,你等等我,你等等我呀!”
唯有蓝水灵,此时却是不觉一片茫然,变成了好像泥塑木雕一样。东方亮是她崇拜的人,她怎能想象她的弟弟竟然是被东方亮骗来,而且还与韩翔串通,安排下陷阱,令得她的弟弟变成囚徒!
正在她一片迷茫之际,忽地只觉微风飒然,韩翔已经抓着她的肩膀。韩翔的大擒拿手法本来是武林一绝,近身擒拿,百不失一,何况是对付一个毫无戒备的小姑娘。
他已经知道蓝水灵是蓝玉京的姐姐,所以必须将她拿作人质。抓人质是有分寸的,是以他还不敢抓裂蓝水灵的琵琶骨。他对自己的大擒拿手法极有自信,只要蓝水灵落在他的手中,料想她就决计难以挣脱了。
也幸亏他没有立施杀手,而事情的变化也就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了。
【0448:跌下地牢】
蓝水灵的武功,虽然远远不及她弟弟。但这几个月来,她也和弟弟一样,有不少奇遇,早已是今非昔比了的。
三个月前,她只是武当派一个未入流的弟子(不悔师太的挂名徒弟),又完全没有江湖经验,倘若是在三个月前,她是决计逃不出韩翔的魔掌的。
但现在可就不同了。她得到东方亮指点她的内功于前,又得到西门夫人指点她的剑法于后,尤其是在百花谷中两个月的专心练武,抵得上一般人的三年苦功。
武学有了相当基础的人,一遇偷袭,本能的就生出反应。
她一个沉肩缩肘,韩翔的五指还未抓牢,已是给她摆脱。韩翔哪甘容她逃脱,一个“跨虎登山”,迈前一步,左脚绊她双足,左掌化为虎爪擒拿,拿她腰间的“愈气穴”,蓝水灵把太极剑法化成掌法,顺着对方来势,反手一牵。这一招本来是利用对方的力道,把对方牵引出去的。若是运用得好,对方就会在她的身边斜跌出去,跌个四脚朝天。
但可惜她在急切之间,却忘了她所处的境地。
那封洞的大石头是已经移开了的,她正站在这个山洞的上方入口之处,下面就是囚禁她的弟弟的那个地牢。
她反手一牵,只能化解韩翔的一半力道,她带动韩翔,韩翔也带动了她。
两个人同时跌下那地牢去了!
※ ※ ※
蓝水灵跌在前面,蓝玉京刚刚听见姐姐呼唤他的声音,就看见她跌下来了。
蓝玉京当然是无暇思索,赶忙就把姐姐接下。
蓝水灵从高处跌下来,那股冲力非同小可,蓝玉京横抱着她,滴溜溜的转了两个圈圈,方始能够站稳脚步。
韩翔却是老练得多,人在半空,已是一个鹞子翻身,减轻了急坠之势。他脚尖一着地,就斜奔几步,虽然他是跟在蓝水灵的后面跌下,却比蓝玉京更快稳住身形。
他一定神,发现自己正好是停在慧可的身旁。
【0449:慧可落入韩翔手中】
慧可盘膝坐在地上,状如老僧入定。
韩翔见机极快,一来是他自忖打不过蓝玉京姐弟,二来欺负慧可已经失了功力,于是一发现慧可坐在他的面前,立即一个虎爪擒拿,把慧可牢牢抓住了。
蓝水灵惊魂未定,蓦地一省,叫道:“快对付那老贼!”
蓝玉京放下姐姐,回过头来,只见韩翔已是拿着了慧可当作了盾牌。蓝玉京提起宝剑,喝道:“快快放开慧可大师,否则我叫你穿个透明窟窿!”
韩翔哈哈笑道:“很好,有胆你就一剑刺来吧!你的剑法再精,恐怕也只能在这老和尚的身上先添上一个透明窟窿,然后才能伤得到我吧!”
蓝玉京恨得牙痒痒的,他的剑尖伸缩,瞬息间想起了七八招寻瑕抵隙的剑法,但可还不敢当真就拿慧可的性命作为赌注。
他心念未已,忽然听得“轰隆”一声,那封洞的石头又堵上了。牢房里恢复了黑漆一片。
这一个突然其来的变化,对蓝玉京来说,还不觉得有什么严重,他只道是外面的人不知此际在地牢发生的事,他们见东方亮已经离开,就把石头堵上的。往日东方亮进来和他比剑,都是这样的。在他跳下来之时,石头移开,跟着就堵上;到了约定的时刻,石头再移开,他一跳出去,石头又再堵上。两开两关,每天都是这样。
但对韩翔来说,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却是足以令他心惊胆颤了。
第一、他是在西门燕的胁逼之下,走来这个山洞改建的牢房的,他的属下当时在场的不少,如今又已过了这许多时候,消息料已传遍谷中了,谁敢在他未出洞之前就封闭这个山洞?
第二、那个封洞的大石头有几万斤重,人力不能挪移,是用机关来转动的。懂得开动机关方法的只有他的两个副谷主。除了这两个人,他的下属即使能够合力推动石头,也不可能这样快就把洞口堵塞。
因此,结论只有一个,他的两个副手之一,甚至可能已是两人合谋,趁这机会,造他的反了。
【0450:慧可义释韩翔】
正当他心中慌乱之际,忽地只觉小腹一麻,麻木之感,迅即蔓延,四肢都好像僵硬了。他大惊之下,要想抓牢慧可的琵琶骨时,气力已是使不出来。
牢房突然变成黑漆一片,蓝水灵失声叫道:“弟弟!”
蓝玉京道:“别怕,我在这儿。”
蓝水灵向弟弟靠拢,说道:“你看得见慧可大师吗?”
蓝玉京道:“看得见的。”要知洞口虽然已给大石堵上,但还是有缝罅的,并非百分之百的黑暗。他每天都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和东方亮比剑,眼睛是早已习惯了这种“黑暗”的。
但蓝水灵的眼睛,却还不能够适应这骤然改变的环境,她就是因为看不见慧可大师,不知他是否已遭韩翔毒手,所以才那样向弟弟发问。
蓝玉京聪明过人,登时就想到了,韩翔也是像他的姐姐一样,是突然从光明“跌入”黑暗的,不管他的武功多高,在他眼睛未能适应环境之前,他就看不清楚周围的事物。亦即是说,在视力上自己已是占了大大的便宜。
他把身子贴着石壁,慢慢移动,不发出半点声响。准备出其不意,一剑刺杀韩翔。
他和韩翔的距离不过三丈左右,虽然是慢慢移动,不消片刻,他的剑伸出去,也可以刺得着韩翔了。但正当他想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忽听得慧可说道:“玉京,韩谷主不过是和我开玩笑的,你可别要当真!”
蓝玉京一愕,定睛看时,只见慧可已经站了起来,一站起来,就拍一拍韩翔的肩膀,说道:“老朋友,多谢你屈驾来这牢房看我,我坐得久了,蒲团让给你坐坐吧。”
原来慧可这两天吃的食物是没有酥骨散的,此时他的功力亦已恢复了三成。倘若是和韩翔单打独斗的话,韩翔只怕也未必是他的对手。韩翔刚才就是反而给他点着了腰间的愈气穴的。
他这一拍虽然把韩翔的穴道解开,但韩翔哪里还敢和他动手?身不由己的只能坐在蒲团之上,做声不得了。
蓝玉京又惊又喜:“慧可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0451:练罗汉拳吓坏韩翔】
慧可说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韩谷主只是和我开开玩笑。”
蓝水灵走上前来,说道:“慧可大师,你真的没事?”
慧可笑道:“你若不信,你瞧瞧吧!”
只见他拿桩站稳,跟着就伸拳踢腿,打出了一套少林派的罗汉拳来。
罗汉拳是少林弟子必修的入门拳法,最能舒筋活络。慧可无意偷学少林寺的武功,但这套拳法,凡是身在少林寺的和尚,都有资格学的。他是少林寺职位最低的烧火和尚,香积厨主持了凡不知他大有来头,传他这套拳法,用意只在令他练了健身。
他在这牢房里坐了一个多月,正是想要舒筋活络,因此舍弃本门深奥的武功不练,先练这套少林寺最普通的罗汉拳。
但普通的拳法在他手中使出来亦是虎虎风生,这套拳法其实也是易学难精的,蓝玉京在旁也看得出了神了。“原来少林寺的入门拳法也包含有许多武学道理,和我们武当派的连环夺命剑法的剑理似乎也有相通之处。”
蓝玉京都在心中赞叹,韩翔更是惊骇莫名。慧可打到最后一招,一拳打到了石壁上,打得碎石纷飞!
韩翔吓得一颗心卜卜的跳:“这老和尚的内功当真是非同小可,酥骨散都奈何不了他,只怕是已经练到了接近金刚不坏之身了。原来他这一个多月来,乃是假装失了武功!唉,我还以为他是最好欺负的呢,刚才他若要杀我,真是易如反掌!”韩翔哪里知道,这并不是慧可已经练成了金刚之身,而是由于东方亮良心发现,他以为慧可是真的病了,这两天就没有在慧可的食物中下毒之故。
慧可收了招式,说道:“怎么样,你们相信我是没事了吧?”
蓝水灵道:“慧可大师,你的武功真好。但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能相信这个韩谷主是好人。”
慧可道:“我并没有说他是好人,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又有谁能说自己是从未做过坏事的好人呢?”
【0452:揭发主凶】
蓝水灵道:“那也有分别啊,比如说,倘若有人害死我的亲人,我就不能饶恕他了。”
慧可一怔道:“蓝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蓝水灵道:“慧可大师,你是不是有一个在少林寺做挑水和尚的徒弟?”
慧可道:“不错,他名叫了缘,是我的挂名弟子。我曾经托他替东方亮带个口信给西门燕。还有,你的弟弟──”
蓝玉京接下去道:“对啦,刚才我没空告诉你,我也曾托他带个信给你的。你们想必已经见着他了?”
蓝水灵道:“他没有来到百花谷,我们是在路上碰见他的。”
慧可道:“他怎么样了?”
蓝水灵道:“他已经给人害死了!我们碰上他的时候,他正被两个人夹攻,其中一人,用的是韩谷主的擒拿手法。可惜我们来迟一步,那两个贼人虽然负伤而逃,但了缘却伤得更重,他只能把口信说了出来,后事也来不及交代,就、就死去了!”
韩翔低下了头,说道:“那个人是我的侄儿韩成,他也伤得不轻,已经变成残废了。”
蓝水灵道:“他变成残废是活该!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派人追杀慧可大师的徒弟?”
韩翔道:“我并不知道他是慧可大师的徒弟,我也不知道他是替谁送信。韩成只是奉我之命,不许任何人前往百花谷送信。因为我们正在和陆志诚这班人对抗,这班人是百花谷西门夫人的丈夫生前的部属,所以我们必须多加提防,暂时不让百花谷和外间互通消息。但我可没想到,韩成,他、他竟然──”
蓝玉京对了缘甚有好感,愤然说道:“你没想到?你这话骗得了谁?哼!亏你还想做什么绿林盟主,分明是你指使侄儿行凶,居然还要狡辩!”
蓝水灵也道:“想到也好,没想到也好,反正慧可大师的徒弟都已经给你害死。你再狡辩,也难求他老人家的宽恕!”
韩翔本来就不敢相信慧可会宽恕他,颓然说道:“不错,慧可大师,令徒的死于非命,不管怎样说,我都是脱不了关系的。任凭你处置我吧!”
【0453:我又找谁算账】
慧可与了缘情如父子,陡闻噩耗,尽管他极力抑制心中的激动,眼睛也不觉潮湿了。
蓝玉京对了缘甚有好感,他想起了这个忠厚老实的和尚为了给自己送信至遭惨死,又想起了这一个多月来自己所受的牢狱之灾,不觉也像姐姐一样,手按剑柄,双眼瞪着韩翔。
韩翔的眼睛已经渐渐能够适应黑暗的环境,他对着蓝水灵姐弟瞪视他的目光,心中不寒而栗,又有几分愤慨。
他忽地凄笑说道:“我的侄儿杀了人,你们来找我算帐,我的家人给人杀了,我又找谁算帐?”
蓝水灵道:“谁杀了你的家人?你──”她本来想说“谁杀了你的家人,你就找谁算帐。”但后面一句还未说出来,韩翔已在冷冷说道:“蓝姑娘,你何必明知故问?”
蓝水灵怔了一怔,说道:“我与你素昧平生,我又怎知你家的事?”
韩翔道:“你和西门燕是不是以姐妹相称?”
蓝水灵道:“是又怎样?”
韩翔说道:“杀我妻儿的人,就是她的父亲西门牧。我的家人全都丧在他的手下,只留下一个侄儿。”
蓝水灵道:“西门牧早已死了!”
韩翔道:“死了就能一笔勾消么?他死了也还有一个女儿。”
蓝水灵道:“西门燕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
韩翔道:“你怎么知道她不知道?”
蓝水灵道:“难道你还想找她算帐不成,你的家人又不是她杀的!”
韩翔道:“慧可大师的徒弟也不是我杀的!”
蓝水灵道:“怎能相比?”
韩翔道:“在我看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死因不同,但大家都有亲人死了,是一样的。”
蓝玉京冷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冀求慧可大师免你一死。”
韩翔道:“你错了。道理我都已经想通了,我还怎会向慧可大师求饶?”
蓝水灵倒是不觉有点诧异,说道:“刚才你还在狡辩,怎的忽然间就想通了?”
【0454:冤仇一笔勾】
韩翔道:“你知道我想通的道理是什么?”
蓝水灵道:“你说!”
韩翔道:“是弱肉强食四字。我的本领不及西门牧,他又有许多朋友,武功也都远在我上。所以非但在他生前,我报不了仇,死后我也难以算清这一笔帐。但慧可大师要杀我却是易如反掌。这个世界既然是弱肉强食,那么莫说我没有道理,就是有道理也只能让他杀了。”
蓝玉京斥道:“一片歪理,似是而非。慧可大师才不会中你的激将之计呢。”
慧可忽然合什说道:“‘是身无常,念念不住,犹如电光、暴水、幻炎。’生死循环,无始无终,痴迷执着,全属虚空!”前面三句是《湼槃经》的经文,后面四句韵语,则是他的阐释。
蓝玉京怔了一怔道:“慧可大师,你不要替徒弟报仇?”
慧可缓缓说道:“你杀人,人杀你,冤冤相报,何时始了?佛门讲的是普渡众生。我此身虽然不在寺门,此心犹在佛门。”
韩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觉大声说道:“刚才我要伤你,你也不计较么?”
慧可说道:“佛祖割肉喂鹰,舍身救虎,为的就是普渡众生。我的修为当然达不到这种境界,但却心向往之。”
他顿了一顿,接下去说道:“江湖上的仇杀,是非实是难言。你和西门牧结下的仇冤,我也不敢说是谁对谁错,但西门牧几乎杀尽你的全家,则实在是做得太过份了。我和西门牧是好朋友,当年我没有尽力劝阻他,我也有一份罪孽。韩谷主,不知你可不可看在我的份上,将冤仇一笔勾消?”
韩翔喜出望外,说道:“慧可大师,多谢你以慈悲为怀,我这条性命都是你给回我的,我又怎能不遵从你的吩咐?但只怕我肯罢手,西门夫人未必就肯甘休?”
慧可道:“西门夫人那里,我可以劝她。不过,陆志诚那班人是否听命于西门夫人,却就非我所知了。”
韩翔大喜道:“只要西门夫人不替他们出头,这班人我可以应付!”
慧可一听,知道韩翔野心犹在,其实是未肯“罢休”的,但也只好默不作声了。
【0455:内哄】
蓝玉京冷冷说道:“韩谷主,慧可大师已经饶了你,你还不打开牢门,让我们出去?”
韩翔的眼睛,此时亦已渐渐习惯于黑暗了,他一场欢喜过后,苦笑说道:“慧可大师,其实你杀不杀我,都是一样!”
慧可道:“谷主此言何意?”
韩翔道:“你不杀我,我的性命也是不保。我死不足惜,就只怕难免也要连累了你们。”
慧可道:“怎会这样?”
韩翔道:“这个山洞是只能从上方的洞口爬出去的,堵塞洞口那块巨石,决非人力所能移动!”
蓝玉京道:“那东方亮又怎能出入自如?”
韩翔道:“是我在外面给他开动机关的。”
蓝玉京笑道:“你不能叫外面的人给你打开吗?”
韩翔苦笑道:“洞口刚才是我打开,但又再堵上,却并非出于我的命令,你明白了吗?”
慧可早已料到几分,说道:“韩谷主,你是说你的部下有人背叛你了?”
韩翔叹道:“恐怕还是我最亲信的人呢!”
刚说到这里,果然便听得有吵闹的声音传入洞中。
先是有人大声吩喝:“不准过去!”
接着是两帮人的吵骂声:
“为什么不让我们过去?”
“班谷主自会对你们说个明白,请你们稍安毋躁,片刻便知。”
“韩谷主还没死呢,哪来的什么班谷主?”
“大家弟兄,别伤和气?但要是谁不给我面子,哈哈,那可也休怪我对谁不客气了!”
这人声如洪钟,说至此处,陡地喝道:
“谁要是走过这道石梁,乱箭射杀!”
此言一出,吵闹声登时静了下来。
蓝玉京道:“这人是谁?”
韩翔苦笑道:“是我的副谷主班大超,看来他是图谋篡夺我的权位,但好在也还有帮我的人──”
话犹未了,只听得有人纵声冷笑,“好,班大超,你就杀了我吧!”
韩翔道:“这人是我的另一位副谷主,名叫马一同。啊呀,不好!”
【0456:质问班大超】
他把耳朵贴在石壁,听得“嗖嗖”的弓箭破空之声,马一同叫道:“暗箭伤人,算得什么──”话未说完,声音忽地戛然而止。
韩翔这一惊非同小可,难道班大超真的这样胡作非为,当着一众弟兄面前,把马一同射杀了?
心念未己,只听得班大超已在冷冷说道:“你瞧清楚,你的人伤了没有?哼,我早已有言在先,即使射伤了人,也不能算是暗箭!”
原来马一同的两个手下,跟他走过那道石梁之时,被冷箭贴着颈项飞过,吓得这两个人忙退回去。
马一同已经走过石梁,回头一看,见他的两个亲信果然没有受伤,这才放下了心。
班大超继续说道:“老三,请你约束你的手下,这次我是看在你是我弟兄的份上,对他们手下留情,下次犯禁,我就不能破例了!”
马一同一看,班大超的手下已经遍布山坡,显然是有备而来。他的势力本来就不及班大超,何况对方又已有所准备。
他也当真有点害怕班大超的狠辣手段,当下愤然说道:“好,那就让咱们面对面的说个清楚吧,谈得拢也好,谈不拢也好,都是咱们两个人的事情。你若是不喜欢我的饶舌,你也大可不必和我再讲什么兄弟情分。但同是韩谷主手下的弟兄,可不能互相残杀!”意思明显得很,他已是不惜和班大超武力解决,但却不想双方的手下卷入漩涡。
班大超的武功在马一同之上,自是不怕和他单打独斗,便即说道:“好,你想和我说什么,你尽管说。不过,我可地先提醒你一句,我可以让你过来,但不能让你走近洞口。我想你应该懂得我为什么要特别对你下这条禁例吧?希望你不要明知故犯!”
马一同道:“我当然懂得,你是怕我放谷主出来。我要问你的就正是这件事,你为何以下犯上,把韩谷主囚在石牢?”
班大超道:“老三,你莫先发脾气,你知不知道东方亮已经走了?”
马一同道:“他离开断魂谷和你做的事有何相干?”
【0457:早有预谋】
班大超道:“东方亮本来是答应帮谷主的忙的,他这一走,谷主还有什么指望?”
马一同道:“有外援固然好,没有外援,也不见得就不能立足。依我之见,失了外援,咱们更须同心合力才对。你怎能因为走了一个东方亮便起异心?”他见形势不利,口气已经缓和许多,采取说理态度,只盼能够说服班大超收了反叛之心。
班大超道:“可惜老大的野心,不仅止于在绿林立足。”
马一同道:“你若是不同意老大的图谋,那也可以从长计议啊!”
班大超道:“老大的脾气你不是不知,他表面谦和,其实是从不肯听逆耳之言的。不过,如今我也不想和你争论对老大的不同看法,我只想再告诉你一件事,刚才来的那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正是西门牧的女儿!”
马一同道:“我已经知道了。这又怎样?”
班大超道:“这就是说,谷主原定的计划,想通过东方亮来与西门夫人谋求和解,是决不可能的了!”
马一同道:“西门夫人也不见得就能踏平咱们的断魂谷!”
班大超哈哈一笑,说道:“老三,你平日本来是颇为稳重的,今日的说话却是有欠思量了。咱们对付陆志诚这班人,只怕已经是未必对付得了,难道你以为咱们当真还可以再添强敌?”
马一同已是极力抑制自己,此时也忍不住了,大声说道:“无论如何,你总不该谋害谷主!”
班大超道:“是谷主自己跌下石牢的。老三,你少安毋躁,听我剖陈利害好不好?”
马一同道:“哦,你还有道理可说么?”
班大超道:“论实力咱们是斗不过陆志诚那班人的了,不如和他们划分地盘,他做北方的绿林盟主──”
马一同哼了一声,截断他的话道:“谁做南方绿林盟主?”
班大超笑道:“你做我做都无所谓,就只是老大不能做!他和西门家结怨已深,他要做盟主,陆志诚那班人是决不会答应的!”
马一同冷笑道:“原来你是早已和陆志诚谈妥的了。哼,哼,你是不是就想趁今日这个机会,把老大除去?”
【0458:不许他救老大】
班大超道:“别把我想得这样心狠手辣,好歹我和他也有二三十年的交情,焉能乘人之危,投井下石。”
马一同道:“那你为什么不许我放他出来。”
班大超道:“这又是另一件事了,你放他出来,陆志诚那班人就不会放过咱们。”
马一同道:“这么说,你是要让他自生自灭了!哼,那还不是一样!”
班大超道:“他也不会自生自灭的。不是我不让他,是别人不能让他!”
马一同道:“你是说还有别的人要杀他?什么人?”
班大超道:“原来关在石牢里的人。”
马一同冷笑道:“少林寺那老和尚功力已废,蓝玉京这小子杀得了我们老大?”
班大超道:“他每天和东方亮比剑,东方亮多少也总得让他留下三两分功力吧?说不定老大早已被这小子杀了。所以,我劝你还是省点气力的好。你要打开洞门,也该多等几天。”
马一同道:“为什么?”
班大超道:“让那小子饿得头晕眼花,才容易制服他呀。否则,你若是现在就冒冒失失的去打开洞门,万一跑出来的是那小子,那时只怕你不能替你的老大报仇,反而要伤在蓝玉京这小子的剑下!”
马一同气往上冲,说道:“你小看我不打紧,老大的本领你也敢看轻?莫说那小子只是恢复三两分功力,全都恢复,老大也不会输了给他。他敢动手,老大先就把他杀了!”
班大超道:“只怕未必!蓝玉京来的那天,你没在场,你没见过他的剑法,我是见过的。所以我怎么也不赞成你冒这个险,现在就放这头小老虎出笼!”
马一同心急如焚,喝道,“说来说去,你不过存心拖延,要把老大困死牢中!哼,即使当真如你所说,老大敌不过那小子,那我就更加应该赶快入洞帮他!”
班大超道:“老三,我不能让大伙儿受到你的损害,你若一意孤行,我唯有依你刚才划出的道儿了!”
马一同变了面色,说道:“老大你都敢谋害,我早就料到你也是不能容我的了!”
【0459:自相残杀】
班大超道:“这是你自己划出的道儿,怎可说是我不能容你?不过,你若不想和我动武,那也还有一条路可走。”
马一同道:“你要我牺牲谷主,屈服于你,万万不能!”
班大超道:“我从来不勉强别人!”
马一同道:“好,那就划出你的道儿来吧!”
班大超道:“带你的人,离开断魂谷!”
马一同道亢声说道:“我宁愿死在你的手下,决不能任凭你害死老大!”
班大超叹口气道:“那我只好成全你了,你有什么话要交代么?”
马一同道:“我死了之后,请你不要伤害以往忠于谷主的人。”
班大超道:“我可以任凭他们离开,他们愿意留下的,只要不是用行动来背叛我,我也一样把他们当作弟兄看待。我早已说过,我并不是仇视谷主,只不过不想大伙儿受他连累而已。我怎会将谷主的旧人当作异己铲除!”
马一同料想他也要笼络旧人,得了他的保证便即慨然说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的话大伙儿都听见了,但求你遵守诺言,马某今日死而无悔。”
班大超哈哈笑道:“说不定是我死在你的手上呢,来吧!”
马一同使得是一柄单刀,刀主刚,剑主柔,他拚着一死,一动手就全是强攻招数。班大超用的是一对虎头钩,气定神闲,双钩盘旋飞舞,裹住单刀。他是采取“避其朝锐,击其暮归”的打法,这打法和马一同刚刚相反,是并不急于求胜的。因此尽管他的武功较高,一时间倒是打得难分难解。
※ ※ ※
韩翔在牢房下面,听那金铁交鸣之声隐隐传来,黯然说道:“马一同倘若不急躁的话,大概还可以抵三两百招,他这么一来,恐怕不出百招之外,性命就要被班大超捏在手中了。”
蓝玉京道:“马一同一死,就没人将你放出去了?”
韩翔苦笑道:“不错,懂得开这山洞机关的除我之外,就只有班马二人。”
【0460:四两拨千斤】
接着叹道:“其实三百招也好,一百招也好,马一同迟早都是要死在班大超手上。他一死,我当然也是必死无疑,倒也不在乎是迟死还是早死了。唯一令我心里难安的就是连累了你们。”
蓝玉京满肚皮没好气,冷冷说道:“反正都是难免一死,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慧可忽道:“也未必就是死定的了。”
韩翔怔了一怔,连忙问道:“慧可大师有何妙法可以脱困?”
慧可说道:“你的开启山洞机关的方法,可不可以说给蓝玉京知道?”
韩翔道:“当然可以。不过,是必须人在外面才可以开那机关的。”心里想道:“要是这小子能够出去,我也可以出去了。你这废话不是白说么?”
哪知心念未已,只听得慧可已在说道:“别的人出不去,蓝玉京却是有希望出得去的。我的意思就是想让他一个人先出去,然后再用你教的法子打开洞口。”
蓝玉京吃一惊道:“我哪有移开封洞大石的本领?”
慧可道:“你们武当派的武学要诀是什么?”
蓝玉京道:“以静制动,后发先至。”
慧可道:“还有呢?”
蓝玉京道:“借力打力,四两可拨千斤。”
慧可道:“这就对了。你有多少气力?一百斤的气力总有吧?”
蓝玉京如有所悟,说道:“我想是应该有的。”
慧可道:“四两可拨千斤,一百斤是多少个四两。”
蓝玉京道:“本门的武学是这样说,不过,第一,我还远远未曾练到这个境界;第二,封洞的大石是‘死’的,无从借力。而且也没有立足之点。”
慧可道:“第一,依我看来,你的武学修为已经到了你自己都未想到的境界,以你现在的造诣,纵许未能拨开封洞巨石,但将它带动,移开少许,却未必不能。第二,这块巨石并不是天生,而是人工移来的,它并非和山洞上方的岩石相连,那即是庄子所说的‘有间’了。不能借力,却可利用它的‘有间’,将它挪移!”
【0461:一试成功】
蓝玉京有如得人指点迷津,心中豁然开朗,说道:“今早我和东方大哥比剑的时候,是曾经用庄子所讲的庖丁解牛的道理,破解了东方大哥的一招白鹤亮翅。就不知同样的道理,是否也可用在挪移巨石之上。”
慧可说道:“武学之道,都是可以融汇贯通的,我不知道贵派的张真人在创立太极拳之时,是否从《庄子》得到启发,但贵派的心法却是与《庄子》相通,以你的资质,料想不难领悟。”
韩翔也给说得重新燃起了希望,便道:“是啊,成与不成,试一试又有何妨?你若害怕没有立足之处,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说罢,只见他一个飞身,大鹰爪力的功夫使出,五指如钩,已是嵌入石壁,这就样硬生生的在石壁上抓开一个凹印,刚好可供踏足之用了。如是者,一而再,再而三,片刻之间,他已是给蓝玉京制造了三个立足点了。
蓝玉京喜道:“韩谷主,多谢你的大力帮忙。我这就试一试吧。”
韩翔道:“我的性命都指靠你了,你怎的颠倒过来谢我。不过,你还要稍待片刻,待我把开这山洞机关的法子告诉你。”
法子倒不复杂,不过那块封洞的石块硕大无朋,安放机关的地方,一时间却是难以说得十分清楚。只能让蓝玉京先行出去,再碰运气了。
蓝玉京踏上最上一级的立足点,双掌贴着石块,使个“履”字诀,用了一招顺手推舟,巨石纹丝不动。蓝玉京心中默念:“臣以神遇,而不以目睹,官知止而神欲行。批大却,导大窾。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于游刃必有余地矣。”当下凝神蓄劲,眼中所见,唯有石块的缝隙。使出了师门心法的“四两拨千斤”,轻轻一拨一带,那块巨石果然移开了少许。这少许缝罅,大人是出不去的,但像蓝玉京这样身材瘦削的“大孩子”,却是勉强可以钻出去了。
他把巨石挪移少许的这一下功夫,看似不怎么费力,其实已是他目前所能达到的武学顶峰。韩翔也是武学的大行家,这时方始明白慧可刚才说的只有蓝玉京一个人才可以出得去的道理。
【0462:赌注押在他的身上】
班大超的手下布满山坡,但因班大超有言在先,谁也不敢走过那道石梁。班大超和马一同在石梁旁边搏斗,从石梁走到洞口,约莫也有一里多路,在这个范围之内,却是空无一人了。
蓝玉京从山洞里面钻出来,丝毫也没受到干扰。但在急切之间,他却是找不到韩翔说的那个机关。
马一同背向石梁,面向山洞,首先发现钻出来的蓝玉京。
他只是一呆,便即省悟。他猜到蓝玉京的用意,心想:“不管这小子是友是敌,这一注我是必须押在他的身上了。”当机立断,连忙叫道:“走乾方,转巽位,横行七步,蹲身,蹬脚……”班大超喝道:“你捣什么鬼?”
只听得他的手下已在纷纷叫道:“咦,有个小孩子从里面钻了出来!”“啊呀,正是那姓蓝的小子!”“这小子钻了出来,谷主一定是已经给他杀了。”
班大超这才恍然大悟,马一同刚才说的那些步法,乃是教蓝玉京怎样去找寻开洞的机关的。他本来是采取守势的,此时一着了急,双钩霍霍展开,宛如两道金龙,转眼就把马一同的身形裹住,喝道:“老三,你不是我的对手,念在往日的弟兄情份,抛下兵刃,我让你平安离谷。”
马一同也知他的用心,冷笑说道:“我宁可战死在你手上,决不能让你再去害人!”单刀纵横劈斫,不但以攻对攻,而且是完全不顾自身的与敌同归于尽的打法。
班大超道:“老三,这小子能够出来,老大一定是给他害了。你不替老大报仇,却要和我拚命?”马一同分不出心神说话,只是奋战不休。
班大超喝道:“你们呆在那里做什么,快快放箭,射杀那小子!”
蓝玉京不理乱箭射来,按照马一同所教的步法,立即走乾方,转巽位,横行七步。
马一同是已经知道他出洞之后所在的方位,方始发号施令的,可说是“现场指导”,当然比韩翔隔着山洞教的见效得快。他横行七步,蹲身,蹬脚,只听得“当”的一声,踢着一块铁板,机关发现了。
马一同叫道:“听着,铁板左上方有个──”话犹未了,已是被班大超的虎头钩撕开他左臂的一片皮肉。
【0463:谷主脱困】
马一同被他攻得气也透不过来,当然是不能说话了。但对蓝玉京来说,这却并不构成障碍。蓝玉京最感困难的是一时间不知从何着手,寻找机关,这个问题一解决,怎样开动机关,他已是无须马一同的指点了。
此时,那条“谁也不许走过石梁”的禁例早已取消,但石梁狭窄,只能鱼贯而过,不能并排行进,乱箭虽然纷飞来,却还未曾达到“箭如雨落”的地步。
蓝玉京身躯瘦削,他仰卧地上借大石作为屏障,开动机关。只听得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射来的乱箭,大半碰着石头,小半劲道不足,中途跌落,只有几枝射到蓝玉京的身边,蓝玉京反手挥剑,轻轻拨落。
班大超喝道:“老三,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么!”双钩一立一拉,使出了最狠辣的杀手绝招。马一同武功本不如他,此时已是力竭精疲,如何还能抵挡?只见血光迸现,他的腹部已给双钩拉开了七八寸长的裂口,登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班大超不理马一同是死是活,转过身就向山洞跑去。他打着如意算盘,在山洞未曾打开之前,把蓝玉京杀掉。他的手下此时已经过了那道石梁的也有三五十人了,这班人跟着他冲向山洞,一面跑一面放箭。
但就在此时,只听得轧轧声响,洞口已经打开。
韩翔一声大吼,跳了出来。他早有准备,乱箭飞来,他竟然伸出双手就抓。他练的是大力鹰爪功,箭杆捏在他的手上,立即断折。他避过箭尖的手法也是灵巧非常。
班大超的那班手下,本来以为谷主无法脱困,这才敢大着胆子跟班大超反叛的,此时突然看见谷主出现在他们面前,十个有九个都吓得呆了,哪里还敢放箭。
韩翔喝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受班大超哄骗的,今日之事,我只追究班大超一人,其他的人,只要愿意跟我,就是我的好兄弟。不愿意跟我的,我也可以发给盘缠,让他们离开。”
此言一出,那班人自是纷纷矢誓效忠谷主,那也不必细表了。
【0464:临死暗箭】
班大超道:“老大,这是一场误会。我只道姓蓝这小子──”
韩翔哼了一声说道:“想害死我的可不是外人。你刚才和一众弟兄所说的话我都已听见了,用不着你再说一遍。”
他让班大超呆在一旁,走过去将受了重伤的马一同抱了起来,说道:“好兄弟,都怪我来迟一步。”亲自给马一同敷上金创药,马一同的伤口仍是流血不止,直到敷上第三遍金创药,才没有给鲜血冲开。
韩翔叫人把马一同抬走,这才回过头来,冷冷说道:“班大超,你还有何话可说?”
班大超道:“老大,我对不起你,不敢劳你动手,我自行了断就是。”
韩翔道:“好,你有勇气自行了断,也还算得是条汉子。你有什么后事要我料理么?”
班大超说道:“只盼老大念在数十年弟兄的份上,在我死了之后,给我立上一块断魂谷副谷主班大超的墓碑,别要将我当作叛徒。”
他说得甚为诚恳,韩翔也似乎受了他的感动,说道:“好,我答应你,你好自去吧!”
班大超道:“多谢老大恩典,小弟告别了!”一面说话,一面跪了下来,给韩翔磕头。
众人只道他是想在最后的一刻,希望求得韩翔的回心转意,饶他一命。哪知他叩头决别是假,暗算是真。
就在他双膝着地之时,袖中突然射出三枝短箭。
班大超是从来不用暗器的,韩翔和他相处数十年,也不知他会使袖箭。
这三枝袖箭和刚才的那些乱箭可不相同,这是真正的“暗箭”。俗语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是在班大超伪装临死之前的仟悔时刻突然射出来的?韩翔纵有大力鹰爪功,只怕也是难免受伤。
但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只见白光一闪,叮叮数声,三枝短箭全都当中折断,跌在地上。原来是蓝玉京以闪电般的剑法,救了韩翔一命。
那六截断箭沾上地上的青草,青草也变了焦黄,显然是淬了剧毒的毒箭!
【0465:不想提起东方亮】
班大超处心积虑,要把韩翔至于死地,不料最后的一招杀手锏,也是功亏一篑。他瞪视蓝玉京,说道:“小傻瓜,你不知道他本来是要害你的吗?”韩翔喝道:“你的卑鄙行为已是人所共见,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妄图挑拨!”班大超拾起一截断箭,苦笑说道:“其实咱们都是半斤八两,不过我的运气没有你好!”噗的一声,断箭刺入胸膛,转瞬之间,面色灰败,七窍流血,毒发身亡。
韩翔好像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头皮兀自发麻。惊魂稍定,说道:“蓝少侠,多谢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我实在惭愧,但并不是我蓄谋害你的,这次令你遭受灾难,主谋的人其实是东方亮,你要不要知道详情?”
蓝玉京心情激荡,说道:“我不要听!我也不想卷入你们的纷争。我只是做了我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情,你不用对我抱愧,也不用对我感恩。”
此时慧可大师和蓝水灵亦早已从那山洞出来了。
慧可道:“韩谷主,老衲叨扰了你一个多月,现在该向你告辞了。”
韩翔甚是尴尬,说道:“大师,你不和我计较,我也过意不去。我正想请你们多住几天,容我补过。”
慧可道:“多行善事,即是补过。用不着拿好酒好肉来招待老和尚的。祸福无门,唯人自召。韩谷主,你好自为之。”
韩翔道:“蓝姑娘,我也要向你道歉。”
蓝水灵道:“道歉不必,不过,我却要向你打听一个人。”
蓝玉京抢在韩翔的前头说道:“姐姐,咱们能够脱险就算了,别多事啦。”
蓝水灵一怔道:“你怎么说是多事,这个人可是存心要害你的啊!弟弟,你知不知道江湖上有个妖妇,人称青蜂常五娘?”
蓝玉京只道她说的是东方亮,此时听她说的是常五娘,心情倒是没有那么紧张了,说道:“你也曾经碰上这个妖妇么,你怎么知道她要害我?”
【0466:我也不信他是坏人】
蓝水灵道:“说来话长,慢慢再告诉你。韩谷主,我听说那妖妇就在你这里,是不是真的?”
蓝玉京笑道:“你只是听说,我可曾经在这里和她交过手呢。当然是真的。对啦,韩谷主,我也正要问──”
韩翔道:“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常五娘早已走了。就是在你来的那一天,你和她交手过后,你一昏迷,她就走了。”
蓝玉京道:“她是要来捉拿我的,何以得手之后,反而这样快就走呢?”
韩翔道:“这个,这个──”
蓝水灵道:“韩谷主,你是有难言之隐吧?哼,亏你还说要报答我的弟弟,你却一心要庇护他的仇人。”
韩翔苦笑道:“你这样责备我,我只能如实说了。常五娘是东方亮请来的,也是东方亮将她赶走的。她好像是有把柄捏在东方亮的手上,所以不敢不听他的话。蓝少侠,只因你有话在先,不许我提及──”
蓝玉京涩声道:“不错,我不喜欢听见别人说东方亮的坏话──咦,姐姐,你怎么啦?”
蓝水灵面色苍白,说道:“没什么。那妖妇既然不在这里,咱们走吧。”
蓝玉京莫名其妙,只听得慧可念偈道:“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早离是非地,无须问是非。”
蓝玉京瞿然一省,道:“大师,你说得对。咱们还是走吧。”
※ ※ ※
走出了断魂谷,蓝水灵忽地迸出一句话来:“我也不相信东方亮是坏人。”
蓝玉京一怔道:“你不是刚刚和他相识的吗?”
蓝水灵摇了摇头,说道:“自从你离开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我也不知从哪儿说起。”
蓝玉京道:“好,那就让我先说。”遂把别来经过,一一说给姐姐知道。
蓝水灵面色好转许多,说道:“如此说来,即使东方亮当真是令你上过他的当,他对你也还是曾经有过好处的。对吗?”
【0467:难言之隐】
蓝玉京道:“不错,要是没有他和我切磋剑术,我哪有今日的进境?”
蓝水灵道:“但有人说,他是在偷学你的太极剑法。”
蓝玉京道:“是谁说的?”
蓝水灵道:“你不必管是谁说的,我只想听你的说法。你认为──”
蓝玉京道:“他本来就懂得太极剑法的。虽然所学不尽相同,最多也只能说是彼此切磋。”
蓝水灵道:“这我就放心了。唉,但人言可畏,今后你还是别要和他来往的好!”
蓝玉京道:“人言可畏?”
蓝水灵道:“你还未知道他是本门之敌吗?就在你下山那天,他曾上武当山挑战,你的师父都曾败在他的手下呢。”
蓝玉京道:“这件事无色长老已经告诉我了。但我想知道‘人言可畏’的‘人言’,武当山上,有谁消息如此灵通,已经知道我和他有了来往?”
蓝水灵沉吟不语,似乎是有着很重的心事。
蓝玉京道:“咦,姐姐,你一向是爽快的人,怎的却吞吞吐吐起来,难道是对弟弟都不能说的么?”
蓝水灵道:“好,我告诉你。我这次下山找你,在途中曾碰上了小师叔。”
蓝玉京一怔道:“哪位小师叔?”
蓝水灵道:“就是送不戒师伯回山的那个牟一羽,他的父亲现在已经做了本派的掌门,所以我叫他做小师叔。我也不知他怎么知道你和东方亮曾在一起。不过,你也别要深究了。”
蓝玉京年纪虽小,却是聪明之极,鉴貌辨色,心知姐姐定有难言之隐,便道:“以他的身份,他是应该这样警告我的。不过,你们可以放心,经过了今日之事,即使我还想和东方亮继续往来,只怕他也要避开我了。”
蓝水灵想起东方亮刚才那样仓惶离开的情景,不觉有点黯然。
蓝玉京道:“姐姐,该轮到你说了。”
蓝水灵苦笑道:“我却不知从何说起?”
蓝玉京道:“就在你因何要下山寻找我说起吧。”
【0468:三个原因】
蓝水灵想了一想,笑道:“本来有三个原因,但最紧要的一个原因,现在却已变成不紧要了。”
蓝玉京诧道:“那是什么原因?”
蓝水灵道:“你现在恐怕亦己知道,你义父教给你的太极剑法,其实是没有多大用处的了吧?”
蓝玉京道:“哦,原来你是要告诉我这个。是不悔师太看出来的吧?”
蓝水灵道:“不错。我就是怕你尚未知道,万一碰上强敌之时,你使出义父的剑法,那就糟糕透了。但现在你的剑法已经练得比你的义父还好,我自是不用替你担心了。但我不担心你的剑法,却担心你的义父──”
蓝玉京心中苦恼,却摇了摇头,说道:“义父几乎是从我出生那天开始,一直就对我很好。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把正宗的剑法教给我,但我不想对他有什么猜疑。”
蓝水灵道:“我也不信你的义父会存心害你,但这件事情却实在令人猜想不透。”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刚才你曾说到,你在路上曾经碰上青蜂常五娘,那么,我要找寻你的第二个原因,料想你也应该知道是什么了。”
蓝玉京道:“是要告诉我,有个青蜂常五娘意图害我?”
蓝水灵道:“就在你下山的第二天,这个妖妇曾经到过咱们的家里,威胁爹爹,想要把你抢去。后来,好在师父陪我回家,这才将她赶走。”
蓝玉京心里想道:“这妖妇几次三番,想要我认她做义母,看来又不像单纯是为了要害我的。”百思莫得其解,问道:“慧可大师,你可知道这个青蜂常五娘的来历吗?”
慧可道:“我当然知道。不过,你却以不知道为宜。”
蓝玉京道:“为什么?”
慧可道:“她的背后有个大靠山。和她有交情的武林名人也不少。”
蓝玉京道:“你是怕我惹她不起。”
慧可道:“这倒不是。而是因为今后她大概不会来惹你了,她不来惹你,你就不必惹她。”
【0469:别来情事】
蓝玉京细味慧可的语气,常五娘背后的靠山似乎还在其次,和她有交情的武林名人却是牵连甚广,他心中一动,不觉就想到这点:“不知武当派中是否也有这类名人了?”想到了这点,自是不便再问了。
蓝水灵道:“第三个原因,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弟弟,你是爹娘最疼的人,你这次突然离家,两位老人家都是十分挂虑。在他们心里,也都有着疑团。弟弟,记得有一次你曾和我提及外间的谣言,你老实告诉我,你这次离家,是不是也有一点和那谣言有关?”她提及的那个“谣言”即是有关蓝玉京身世之谜的谣言。
这正是触及了蓝玉京心灵中最隐密的创伤,他自己也还在迷雾中探索,能够和姐姐说什么呢?只能说道:“我是奉了师祖遗命下山的,姐姐,请你回去告诉爹娘,叫他们不要胡乱思疑。”
蓝水灵好奇心起,说道:“师祖叫你去做什么?嗯,能说的你就说,不能说的我也不勉强你说。”
蓝玉京道:“师祖叫我去找一位武林隐士,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风险的,不过,我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你回去告诉爹娘,叫他们不要挂心。对啦,姐姐,你还没有说到你的遭遇呢,刚才和你一起的那位西门姑娘,我听得她好像是叫东方亮做表哥,对吧?你是怎么会跟她在一起的?”
蓝水灵道:“这几个月来,我也碰上许多意想不到的人和事。”
蓝玉京道:“包括东方亮在内?”
蓝水灵道:“不错,我是先碰上东方亮,然后才碰上他的表妹的。”她说了东方亮怎样指点她的武功,但那晚东方亮为她守夜的事情,她却是略而不提了。
蓝玉京心中默算,说道:“如此说来,你碰上东方亮,正是在我和她分手之后。他有提起我吗?”
蓝水灵道:“有的。不过他却并没有说起和你切磋剑法的事,也没有说起他和你一起的时候,曾经碰上无色长老的事。”这两件事是蓝玉京刚才已经告诉了她的。
【0470:碰上阴间秀才】
蓝玉京心中苦笑,暗自想道:“如此看来,东方亮虽然没有令姐姐上当,却也的确是存心利用她了。”这个“发现”虽然比不上那一次他发现义父把假的剑法教给他那样令他难过,但心中也满不是滋味了。“东方亮其实也不能算是坏人,只不过我把他想得太好。”他暗暗叹了口气,想道。
蓝水灵笑道:“弟弟,世上的事情往往是很难料的,比如说西门燕吧,我初次和她见面就和她打架,没想到后来却和她做了结拜姐妹,这还不算奇特,最奇特的是,我的太极剑法,竟然是义母教给我的。”
蓝玉京吃一惊道:“西门燕的母亲也会太极剑法?”
蓝水灵道:“我也不知她的太极剑法是否源出武当,但好像和你所使的太极剑法有很大不同。”
蓝玉京道:“我的太极剑法本来是无师自通的,算不得准。”
蓝水灵道:“我的师父虽然尚未传我太极剑法,但我是曾经见她练过的。和我义母的太极剑法似乎也不相同,咦──”
蓝玉京见她神色有异,诧道:“姐姐,你想到了什么,为何不说下去?”
蓝水灵道:“我忽然想起了,有个人的太极剑法倒是和我跟义母学的相似。”
蓝玉京道:“谁?”
蓝水灵道:“牟一羽!”
蓝玉京不懂,为什么她发现这一点竟会吃惊,正想问姐姐,却给一件意外的事情打断了。
此时他们已经走出了断魂谷,但还是在山路上走的,山上忽然有一队人马跑下来。
领队的那个人像个老秀才,摇着折扇说道:“慧可大师,一别三十多年,你老人家没想到在这里碰上我吧?这位是蓝姑娘吧,咱们在西门夫人的百花谷见过的,你记得吗?”
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曾经两度到过百花谷的绰号“阴间秀才”的陆志诚。
慧可道:“我是早就料到会碰上你的。反而是来的时候,没碰上你,我有点意外呢。”
【0471:要蓝水灵回百花谷】
陆志诚眼珠一转,已知其理,说道:“韩翔想必曾在大师面前,说我是如何如何的欺压他了!”
慧可道:“他也没有说你什么坏话,不过他告诉我,他的断魂谷是在你的监视之下。”
陆志诚道:“我是因为东方少爷被他软禁在断魂谷,只能采取这个手段。”言下之意,若非投鼠忌器,他早已攻打断魂谷了。
慧可道:“东方亮并不是被韩翔囚禁在断魂谷的。”
陆志诚道:“那为什么他在断魂谷一住就几乎住上了两个月。”
慧可道:“他不是已经出来了吗?难道没经过这里?你没问他?”
陆志诚道:“他是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就经过这里了,但他跑得飞快,根本没理会我们。”
慧可道:“既然他不想告诉你们,那我就不能代他说了。不过,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我已经劝服韩翔不要妄图在绿林称王称霸了,所以你们即使不能化敌为友,最少也该是河水不犯井水了。”
陆志诚道:“如果韩翔不来侵犯我们,我们自也不会多事。”
慧可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先表示诚意,把设在这里的岗哨撤去吧。”
陆志诚似乎不大愿意,想了好一会子,不过最后还是勉强说了个“好”字。
蓝水灵这才有机会问道:“你们看见西门燕没有?”
陆志诚道:“蓝姑娘,我正要告诉你呢。大小姐经过这里,倒是有句话交代下来,她叫我们送你回百花谷。”
蓝水灵道:“她呢?”
陆志诚道:“她好像急于去追赶表少爷,就只交代了那一句话。”
蓝水灵道:“我不回百花谷。”
陆志诚道:“这怎么可以,大小姐交代下来的事情,我们是决不能违背的!”
蓝水灵不觉发了脾气,说道:“我又不是她的奴仆,你们要听她的是你们的事,怎能管束到我的身上?”
【0472:蓝玉京发了脾气】
陆志诚道:“请蓝姑娘体恤我们做下人的难处。”
蓝玉京冷冷说道:“陆先生,你是要和韩翔争做绿林盟主的,不嫌自贬身份么?”
陆志诚道:“西门小姐的父亲本来是我的旧主人,我是出于尊敬旧主人的一点心意,谈不上什么自贬身份。小兄弟,你不懂江湖上的──”
蓝玉京道:“我或者不懂江湖上的规矩,我只知道任何人都不能勉强别人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我们姐弟有我们的家,现在我的姐姐要回家去,天王老子也不能阻拦!”他随手一挥,手势不知不觉使出了一招剑式,面前的一棵大树,树上的七枚树枝登时折断。
陆志诚听他说话太不客气,心里本来很不高兴,想要发作的,见他随手一挥,虚拟的剑式竟能切断七枚树枝,这一惊,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蓝水灵倒是有点过意不去,放宽口气道:“陆先生,我的义父早已死了,难得你还是像他在生那样尊敬他。但我听得义母说过,自义父死后,她已是不再理会江湖上的事了,义父的旧属,早已与她无涉。这话好像她也和你说过的吧。”
陆志诚只好说道:“是。三个月前,我第一次到百花谷的时候,西门夫人是曾这样和我说过。但我还是将她当作主母的。”
蓝水灵道:“那你就可以放心了,义母不会责怪你的。”
陆志诚道:“但大小姐的脾气──”
蓝水灵笑道:“西门姐姐的脾气有时是有点骄纵,但我也曾早就把我想回家去的意思告诉她了,你如实说给她听,这次是我坚持不回百花谷的,她要怪也怪不到你的头上。”
慧可也道:“这是小事一桩,你不必太过着重了。”
陆志诚若有所思,眼珠一转,说道:“我不敢勉强蓝姑娘去百花谷,但请蓝姑娘容我尽点心意,让我派人送你回家吧。”
蓝水灵道:“我自己会走。”
陆志诚道:“姑娘是和令弟一起回家么?”
蓝水灵看一看弟弟,说道:“不是。”
【0473:接受护送】
陆志诚道:“蓝姑娘,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但一个单身女子,在路上总是不大方便。我这里有现成的马车,我叫人驾车送你回去,你在路上也可以有人使唤。”
蓝水灵道:“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哪用仆人服侍。”
陆志诚道:“对不住,我还未曾说得清楚。我并不是派普通的啰兵给你使唤。我的手下也有女的,我是准备派一个富有江湖经验的女头目送你回去。”接着笑道:“蓝姑娘,你是我们主母的干女儿,其实也算得我们半个主子。不过,你若不肯以主子自居,那也不妨将她当作向导。”
蓝水灵见他说得似乎甚有诚意,心里想道:“他说的也是实情,我毫无江湖经验,若不是有西门燕与我同行,我在路上不知还要闹出多少笑话。”便道:“多谢舵主好意,不过,要你特别为我调派寨中首领,我可是不敢当。”
陆志诚道:“我安排在这里监视断魂谷的部属,本来就是要解散的。那位凤香主原籍湖北,她本来也是要回乡的,我可以叫她将你送到武当山下。”
蓝玉京因为自己不能陪姐姐回家,也是不禁有点为这个不通世务的姐姐担心,心里想道:“这姓陆的家伙知道我和慧可大师的关系,即使他不是看在西门夫人的份上,谅他也不敢骗我的姐姐。”便道:“既然陆舵主有这好意,那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陆志诚道:“还是蓝少侠爽快。”当下立即叫人去请那位“凤香主”。蓝玉京趁这空暇,和姐姐走过一旁说话。
“姐姐,请你代我侍奉两老,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是我的好姐姐。”弦外之音已是在向姐姐暗示,他是将去探索自己的身世之隐了。
蓝水灵眼圈一红,说道:“你放心去吧。”
蓝玉京道:“我最难过的是不能给师祖送葬,但听说举行葬礼的日期已经改了,是吗?”
蓝水灵道:“不错,本来是定在端阳的,但我在百花谷听到的消息,听说已经可能改到七月中方始举行仪式了。”
【0474:凤大姐和平大婶】
蓝玉京道:“师祖要我寻找的那位武林隐者,慧可大师只知道他在辽东。要是运气好的话,一到辽东找得着他,我还可以赶得及回来给师祖送葬,要是运气不好的话,就很难说了。”
蓝水灵道:“只要你不负师祖的期望,即是尽了孝思了。弟弟,你下山的时候,是不是心中存着许多疑团?”
蓝玉京点了点头,说道:“我想,你也是一样。”
蓝水灵道:“弟弟,你比我聪明懂事,但我也有个笨想法,你最好把心里的疑团都弄清楚之后,那时回来也未为晚。”
蓝玉京道:“姐姐,我懂得你的意思,你回到武当山之后,要是碰上什么你觉得难以应付的事情,可以去找无色长老。他为人很好,比无量长老好得多。”
蓝水灵道:“我知道。”
说到这里,只见一辆马车已经从山上跑下来,不多一会,就在他们的面前停下了。
马车上走下来一个中年妇人,陆志诚道:“这位凤香主,年纪不大,做事却是十分能干,弟兄们都叫她做凤大姐的。凤大姐,这位蓝姑娘我就付托给你啦。”蓝水灵过来叫她一声“凤大姐”,叫得她眉开眼笑,说道:“好标致的小妹子,听说你是西门夫人的干女儿,能够服侍你可真是我的福气。我名叫栖梧,你叫我的名字就行。”
陆志诚道:“凤大姐,你这个闺名我都几乎记不起来了。”
蓝水灵道:“不敢当。凤大姐,我是什么都不懂的,以后还得请你多加指点。”
驾车的是个身材显得有点肥矮的汉子,凤栖梧笑道:“蓝姑娘,别客气。我考考你的眼力,你看她是男的还是女的?”
那人的相貌和声音都像男子,但蓝水灵听得“凤大姐”这样说,已经知道她是女子,笑道:“我还从未见过女扮男装,扮得这样像的人。”
凤栖梧道:“她的死鬼当家姓平,弟兄们叫她做平大婶,但你可要记得,在有外人的时候,可得叫她做平大叔。”
【0475:奇怪的礼物】
那驾车的道:“姑娘,你莫见笑,我是天生这样一副尊容,用不着化装,一站出来,就已经是男子中的丑八怪了。”凤栖梧笑道:“正是因此,所以陆舵主才量才使用,挑你来担当这个差事啊。”那驾车的咧嘴一笑,忽地擘开喉咙道:“请姑娘上车!”声音有如破锣,吓了蓝水灵一跳。
蓝水灵回过头来,准备和慧可大师告辞,忽见慧可大师蹲在地上,手上揑着一团泥土。蓝水灵好奇心起,走过去道:“咦,慧可大师,你干什么,我可要向你告辞了。”
慧可大师道:“你等一等。”把那团泥土揑成了一个泥人,说道:“以前服侍无相真人的那个聋哑道人和你相熟吗?”
蓝水灵道:“他又聋又哑,我和他当然谈不上如何熟识,不过碰见了也会点点头的。”
慧可道:“你把这个泥人替我交给他,以后你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可以请他帮你的忙的。”
蓝水灵好奇道:“那位聋哑道长,听说他来了武当山几十年,从没人找过他的。你和他是老朋友吗?”
慧可大师淡淡说道:“大概可算得是吧。不过,你知道就好,不必告诉别人。”
蓝水灵看那泥人,似一年轻男子,神情生动,竟然隐隐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心中大奇:“这个礼物可也算得奇怪极了。”但她知道慧可托她转交,定有用意。不便在人前多问,就收了起来。蓝水灵跨上马车,眼圈一红,说道:“弟弟,我走啦。”
蓝玉京自幼和她一同长大,姐弟心意相通,见她这副神情,不觉心念一动,说道:“姐姐,你是不是还有话要和我说?”蓝水灵抹去眼角的泪痕,半晌说道:“没有了。弟弟,你多加保重。”蓝玉京道:“姐姐,你也要善自珍重。”
凤栖梧笑道:“你放心吧,别的本事我没有,在江湖上行走倒是未曾出过岔子的。有我送你的姐姐回去,包保不会失了她一根头发。”
那“平大婶”一声吆喝,挥起马鞭,驾车走了。
【0476:情怀历乱】
蓝玉京望着马车远去,心中只觉一片茫然。
“姐姐一定是有些事情还瞒着我,奇怪,她素来胸无城府,却有什么是对我都不能说的呢?”
“但我不是也有着许多事情瞒着她吗?我对她隐瞒的事情只怕比她对我隐瞒的更多。唉,人长大了总是难免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心事的。即使是对自己的亲人。”
心念未已,只听得慧可已在说道:“人生离合本无端,咱们在这里的事情已经了结,也该走了。”
陆志诚道:“慧可大师,你们要不要坐骑代步?”
蓝玉京道:“我不会骑马。”
慧可微笑道:“不错,路还是自己走的好!”
※ ※ ※
姐弟背道而驰,但有一点相同的是,他们都是要走漫长的路。
蓝玉京猜得不错,他的姐姐的确是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心事。
马车飞快的跑,回头望处,断魂谷已是在云封雾锁之中。
她的心境也是一样迷茫。
她没想到会在断魂谷碰上了东方亮,更没想到他就是和弟弟比剑的那个蒙面人,而她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与他甫见面,就分开。
牟一羽的幻影出现在她的而前,好像是对地冷笑:“你瞧,我没说错吧,东方亮是不是存心骗你弟弟的剑法?”
不错,东方亮和她的弟弟“切磋”创法,他的弟弟得益更多,但他用这样的手段来得到“切磋”的机会,又怎能说没有欺骗的成份,而东方亮可正是被本门当作公敌的啊。
但在她心情郁绪的同时,却也有着一份出乎她的意外的“轻松”。郁结与轻松同时存在,好像是盾牌的两面。
盾牌的一面,本来是贴着牟一羽所画的“符咒”的,这“符咒”就是牟一羽对她下的命令:“你设法亲近他,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只要能够把东方亮杀掉,你就是武当派的好弟子;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够挽救你的弟弟。”
【0477:恐惧梦境成真】
蓝水灵打了个寒噤,随手拨开车帘,好像要把阳光“放”进来,好驱开她心上的云翳。
回头望,断魂谷虽然是雾锁云封,但在她头顶的天空却是十分晴朗的。她吁了口气:“这一关我总算是过了!”
在此之前,她不知有过多少次无眠之夜。甚至即使是在梦中,她也被牟一羽的“警告”惊醒过来。而出现在她梦中的东方亮,则总是身上淌着血,而她的手上就沾满了东方亮的血。每当梦醒之后,她也总是有着莫名的恐惧,恐惧梦境成真。
不错,在断魂谷中的遭遇,也好像是个梦境,但只是令她惶惑的“梦境”,却还不能算恶梦。
她已经见过东方亮了,东方亮也已经走了。“经过这一场事变,只怕你想要见他,他也不会再见你了。”这是慧可大师对她弟弟的话,但他也何尝不能当作是对她说的呢!她又好像接触到东方亮的目光了,那充满内疚的目光。她知道从今之后,东方亮也一定避免再见到她了。
虽然心底有些怅惘,但也举竟是从牟一羽的“符咒”中解脱了。
她不知不觉吁了口气,忽听得凤栖梧道:“蓝姑娘,你在想些什么?”
蓝水灵瞿然一省,道:“没什么。”
凤栖梧道:“蓝姑娘,我倒是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蓝水灵道:“凤大姐,你别和我开玩笑了。我哪里懂得什么?”
凤栖梧笑道:“别的事你或者不懂,但这件事我却只有问你,才能明白。”
蓝水灵道:“哦,那是什么事呢?”
凤栖梧道:“听陆舵主说,你和西门小姐是结拜姐妹?”
蓝水灵道:“这是她有意抬举我,其实我是不敢高攀的。”
凤栖梧道:“无论如何,你们总会谈贴心事吧。我们都知道她自小喜欢她的表哥,只差未定下婚约罢了。东方亮自小受姨母抚养,依我们想,东方亮也应该是满意这门亲事的。”
【0478:向蓝水灵打听】
蓝水灵想起最初碰上西门燕的事,西门燕就是因为误会表哥对她有情,无端呷起醋来,因而将她劫走的。想起这件事情,蓝水灵不觉心中苦笑了。
“你说得不错,西门燕的确是很喜欢她的表哥。”蓝水灵道。
凤栖梧眨眨眼睛,笑道:“蓝姑娘,你这么说,是不是东方亮却不大喜欢他的表妹。”
蓝水灵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我和东方亮不熟,我可不能替他作答。”
怎样才能算是“热识”?蓝水灵也说不上来。但不知怎的,当她这样回答凤栖梧的时候,却是有点“心虚”的感觉。她想起了那一天和东方亮并肩同行,那天晚上,下着大雨,东方亮又把山洞让给她,他却独自在雨中替她守夜……
凤栖梧道:“我不明白的地方就在这里了,如果他们彼此相爱,为什么乘方亮从断魂谷中跑出来,却不等他的表妹呢。当时的情形,我也曾经目睹,一个跑,一个追。东方亮好像是在躲避他的表妹似的,蓝姑娘,你可知道──”
蓝水灵不待她把话说完,就道:“我不知道。”
凤栖梧继续问下去:“究竟他们在断魂谷中他们之间曾发生了什么事?”
蓝水灵仍然是那句话:“我不知道。”
凤栖梧道:“你不是和西门燕一起的吗?”
蓝水灵道:“我忙着和弟弟说话,也没留意,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跑了。”她虽然不惯说谎,但必要的时候,她也还是会说谎的。
凤栖梧道:“东方亮在断魂谷中住了一个多月,今天你们一到,他就走出来了。这可有点奇怪!我换个问法好不好,当你们在断魂谷的时候,断魂谷中发生了什么事?”
蓝水灵道:“我不知道。我知道的都已说了。”
凤栖梧当然感觉得到她心里的厌烦,不敢追问下去,笑道:“小妹子,不是我喜欢多问,我也知道会惹你讨厌的,不过西门小姐和东方少爷是我们的少主,我对他们的事情难免比较关心。蓝姑娘,你既然不愿意说,咱们谈别的吧。”
蓝水灵道:“不是我不愿意说,我是实在不知道!”
凤栖梧道:“是,是。咱们谈别的,谈别的。”
【0479:欲盖弥彰】
凤栖梧的江湖见闻甚为广博,她换了话题,谈一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蓝水灵虽然是本来有几分讨厌她的,不觉也听得津津有味了。
天色也在不知不觉之间黑了。
蓝水灵蓦地一省,说道:“凤大姐,咱们错过了宿头啦!”半个时辰之前,她们曾经过一个小镇,当时已是差不多就要入黑的时分,但凤栖梧却没有叫那平大婶停下马车。
凤栖梧道:“你放心,不会让你在荒郊露宿的。”蓝水灵只道用不着再走多远,前面就有宿头。哪知继续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方始到达另外一个小镇。镇上的店户都已关了门了。
平大婶带引她们到一间客店投宿,客店主人似乎和她相识,听见车声,一早就出来迎接。说道:“稀客,稀客。原来是平大──”
平大婶哼了一声,破锣似的声音说道:“龟儿子,想不到你还记得你的平大叔。”
客店主人躬腰陪笑道:“平大叔我怎能忘记,请进,请进。”
平大婶是常常冒充男子行走江湖的,看这情形,在此之前,她已经扮过凤栖梧的车夫,到过道间客店投宿的了。因此,如是这客店主人称她做“平大叔”的话,那倒不算稀奇,但若称为“平大婶”的话,却就是知道她的底细的了。
蓝水灵虽然胸无城府,但并不糊涂,一见这个情形,就知平大婶不愿意让她知道她和这个店主人太过稔熟。不觉想起了那次和西门燕误投“黑店”的事情,“看来,这间客店恐怕也是同类的黑店,只不过那间黑店是和断魂谷有关系的,这间客店则是和陆志诚这帮人有关系的罢了。她们不想给我知道,我也不必说破她们。”
客店的人对她们执礼甚恭,但除了这点特别之处,倒也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一宿无话,第二日继续登程。凤栖梧仍然投她所好,一路上和她谈讲江湖的见闻,间中也有问她在武当山学艺的情形,蓝水灵喜欢的时侯,就把自己认为是无关紧要的说一些,不喜欢的时侯,就顾左右而言他。凤栖梧也很识趣,知道她不喜欢说就不再问。
这一天和昨天刚刚相反,大概在天黑之前两个时辰,平大婶就和她们在一个小镇投宿了。
【0480:故意走错路】
凤栖梧和她解释道:“要是错过宿头,恐怕很难找到人家。咱们昨天已经受过教训,不如趁早投宿吧。”蓝水灵当然是唯唯诺诺,她们说怎么样就怎样。
这间客店的人对凤、平二人也是执礼甚恭,一切情形和昨晚投宿的那间客店都差不多。
第二天她们一早起程,只不过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就见到一个市镇了。马车从市镇经过,蓝水灵发现这个市镇比起她们刚刚离开的那个市镇更为繁盛,有几间客店,客店的门面也大得多。
她口里不说话,心里可在想道:“要是昨天多赶一程路,用不着到天黑时分,就可以来到这里了。看来她们恐怕只是拣有关系的客店方始投宿。”
如是者继续走了三天,情形大概都差不多。
蓝水灵发现了她们投宿的秘密,不过,只是这一点的话,蓝水灵还不怎样放在心上;另外一个发现,则是令得蓝水灵惊疑不定了。
走了这几天,她发现气候越来越冷,断魂谷在河南境内,从断魂谷前往湖北境内的武当山,乃是从北方向南方,此时又是春夏之交,气侯应该一天比一天暖和才对。
这天她们的马车在一片黄土平原上行走,蓝水灵越想越觉得“不对”,正自惊疑不定,忽见有两个人骑马从她们的车旁经过。这两个人年纪都不大,约莫是二十来岁的模样。其中一个作书生打扮。
那书生模样的人似是心情很好,一路和同伴说笑,不过他们在后面的时侯,蓝水灵却没留意他们在说些什么。此时只听得那书生在马上吟诗:“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蓉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吟罢说道:“明天就可以到洛阳了,看来这次是刚好可以赶得上金谷园的牡丹盛开了。”
他那同伴笑道:“洛阳牡丹甲天下,我就是因为你喜欢牡丹,才特地邀你去作客的。不过,你的目的恐怕还不仅在于欣赏园中之花,而是在于一瞻那位以美貌驰名江湖的‘黑牡丹’的颜色吧?”
这两匹马跑得很快,只听得那书生说了一句:“这是你夫子自道──”后面的话就听不了。
【0481:有理说不清】
洛阳是著名的古都。周时洛邑为东都,战国时即更名洛阳,自周以降,汉、魏、晋、隋、唐、梁、后唐、北宋等朝,都曾以它作过京都。
蓝水灵不知“黑牡丹”是什么人,但却知道洛阳是什么地方。原来走了四五天,还是在河南境内。只不过是从东南部来到西北部而已。
蓝水灵一惊之下,喝道:“停车!”
平大婶似是听而不闻,马车跑得更快。
凤栖梧把蓝水灵按下,说道:“小妹子,别着急,有话好说。”
蓝水灵道:“你们为什么骗我?”
凤栖梧道:“没有呀!”
蓝水灵道:“还说没有?你们答应送我回武当山的,如今却是背道而驰!”
风栖语道:“不是我们骗你,是西门小姐要你回百花谷!”
蓝水灵气得双眼翻白,说道:“我不是早已对你们的陆舵主说过了吗,我不回百花谷!”
凤栖梧道:“那是你对陆舵主说的,不是对我说的!”
那天她和陆志诚说话的时候,凤栖梧的确是还未在场。不过,她当然知道,这也只是凤栖梧的狡辩而已。
“可是陆舵主叫你送我回武当山,你也当面答应了,怎能说是不知?”蓝水灵道。
凤栖梧笑道:“西门小姐是我的少主人,陆舵主只不过是我们这帮人的首领。主人的命令比首领的命令更应该服从,所以我只有听西门小姐的了。”
蓝水灵怒道:“岂有此理!我不和你们纠缠,快快停车,放我回去!”
平大嫂冷冷说道:“我是驾车的,什么才应该停车,我自有分数。用不着你来吩咐!”
蓝水灵没想到她们竟是如此泼赖,她可从来没有应付过这一类的女人!
立即和她们翻脸、动武?还是仍然据理力争?但她也知道和她们说道理是说不通的。还有,即使能够制服她们,她也不懂驾车。一个人走路回武当山吗?
她还未打定主意,这辆车子却是停下来了。
平大嫂是被逼停了下来,不过逼她停车的人可不是蓝水灵。
【0482:太岁头上动土】
逼使她不能不把马车停下来的是迎面而来的五个骑士,其中一个脸上蒙着黑巾。五匹坐骑摆开,堵住了去路。
如此阵势,即使不是走惯江湖的人,也知道是碰上强人拦途抢劫了。凤栖梧笑道:“这可真是大水冲倒了龙王庙了,没想到在这条大路上竟会碰上向咱们伸手的同行。”
平大婶道:“我说他们是太岁头上动土,让我去打发这伙小贼吧!”
她跳下马车,迎上前去,破锣似的声音喝道:“是哪条线上的朋友?”
为首那汉子笑道:“你这男不男女不女的丑八怪,谁和你交朋友?”看来他已是知道这个“平大婶”的来历。
平大婶勃然大怒,喝道:“你这个瞎了眼的小贼,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那汉子道:“管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一古脑儿包下了!”这是黑道的“行话”,人也要,货也要,什么都要的意思。
在他旁边的那个强盗笑道:“大哥,你这话就有点不对了。”
“哪一点不对?”
“车上那风骚的婆娘我还有胃口,这丑八怪么,送给我,我也不要!”
平大婶虽然充当车夫,在黑道上却是个颇有份量的人物,一向横行惯的。俗话说崩口人忌崩口碗,那人将她的尊容拿来取笑,叫她何如何还能忍受?“小子,你活得不耐烦啦!”挥动马鞭,立即向那人的坐骑卷去。
她这条马鞭可是用钢丝缠绕的“藤蛇鞭”,柔中带刚,比寻常的马鞭长得多,缠着马的前蹄,那人的坐骑登时人立狂嘶,那人哈哈笑道:“胡缠一通,丑八怪,敢情你是想男人想得发疯了!”但却也不能不从马背上跳下来了。
平大婶一个“回风扫柳”,向那人拦腰扫去,喝道:“我要你的命!”那人手中的钢刀给她的藤蛇鞭缠上了。
那人笑道:“拉拉扯扯干嘛,你想要就要得到的么?”平大婶天生神力,大喝一声“撒刀!”不料那人身躯瘦小,却似钉牢在地上似的,平大婶竟然分毫也拉他不动!
【0483:平大婶重伤】
平大婶心头一凛:“这厮的内力似乎比我还强!”藤蛇鞭抖开,“回风扫柳”,扫他下盘。那人陡地喝道:“撒鞭!”快刀如电,贴着她的藤蛇鞭削去。平大婶若不弃鞭,指头非给削断不可。
平大婶也真凶悍,一撒鞭双指就插那人眼睛。拚着被砍一刀,要把那人弄瞎。假如那人稍为胆怯,不敢硬拚的话,她也可以乘机夺刀。这是一招空手入白刃的险招。
那人喝道:“好凶的婆娘!”抛开钢刀,右掌一立。“格勒”一声,平大婶的两根指头给他拗折。平大婶眉头也不一皱,左掌就向那人的天灵盖劈下。
那人冷笑道:“蛮牛才恃气力。”轻轻一掌拍出,平大姻登时口喷鲜血,跌了个四脚朝天。要知平大婶虽然是天生神力,却不如那人之练过上乘武功,给那人用借力打力的功夫,把她这一掌的力道反送回气来,平大婶自是不能不受重伤了。
那人气犹未消,“哼”一声道:“贼婆娘,你要废我的招子,我就让你先尝尝瞎了眼睛的滋味!”拾起钢刀,便要将平大婶的眼睛刺瞎。
凤栖梧叫道:“且慢!”跳下马车,迎上前去,说道:“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可别伤了和气!”
那人冷笑道:“你和我们哪一个是老相好呀?”
凤栖梧忍住气道:“大哥休得取笑,陆志诚陆舵主的名头你们不会不知道吧?我是陆舵主手下的一名香主。”
那为首的汉子走上前来,哈哈一笑,说道:“陆志诚的名头可吓不倒我们。不错,我们知道他是想在绿林称霸的人物,但可惜他志大才疏,连一个本来只图自保的断魂谷中的韩翔都斗不过,老虎都已变了病猫了。”
凤栖梧吃了一惊,心道:这班人的消息怎的如此灵通。说道:“各位恐怕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
那盗魁不待她把话说完,使即纵声笑道:“我不管什么其一其二,我只知道你那位陆舵主,如今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过你要变成我们的自家人,那也未尝不可商量。”
【0484:丑汉寻仇】
另一个人接下去道:“我们五人是结义兄弟,四人已经有了妻子,只有一个还未成家。凤香主,听说你的丈夫已经死了,咱们江湖中人是不嫌寡妇的,只要你愿意做我们的义嫂,咱们就是自家人了。”说罢,哈哈大笑。
凤栖梧哪里还能忍受,一声冷笑,说道:“我是按照黑道的规矩,和你们打个招呼,你当我是好欺负的吗?”
那人笑道:“我给你说亲,乃是一番好意,怎能说是欺负?”
凤栖梧喝道:“狗嘴里不长象牙,我也不怕你们人多势众,你们并肩子上吧!”
那盗魁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当我们是说笑的吗,司马兄,出来!”
凤栖梧听得“司马”二字,不觉一怔,只见那蒙面汉子,已经去了蒙面巾,走到她的面前来了。
“凤大小姐,你还认得我吗?”那汉子侧目斜睨,阴恻恻的说道。
蓝水灵恼恨凤栖梧骗她,已是决意袖手旁观,让这些黑道男女自行火并。但她从马车上看出去,一见那汉子去了蒙面巾,却是吓得几乎叫了出来。
那人脸上伤痕密布,好像车轨一样,交叉纵横,蓝水灵有生以来,从没见过这样相貌可怕的人。
凤栖梧冷冷说道:“司马操,原还来你还未死,亏你还有脸皮在我眼前出现!”
刚才那个要给他“说亲”的强盗摇了摇头,说道:“司马兄弟明知你已经嫁过人,他还是用当年的称呼,叫你做大小姐,可知他对你是尚未忘情,你竟然咒他死,真是个没心肝的贼婆娘!”
那丑汉道:“凤栖梧,我当年向你求婚,你不肯应承也就算了,为何把我伤成这样!哼,我这副尊容就是拜你所赐,即使没有脸皮,也要见你!”他说的“脸皮”可是真的脸皮,他的确已是“脸无完肤”的。
凤栖梧神色自若,傲然说道:“凭你也配向我求婚,当年我不杀你已是对你开恩了。你还想怎样?”
【0485:满腔怨毒】
司马操唰的拔剑出鞘,冷冷说道:“也不怎么样,只要你变成我这副模样!嘿嘿,当年你在我脸上划了十七道伤痕,如今我也同样的在你脸上划十七道伤痕,只收本钱,不加利息!”他怀恨多年,那股怨毒之气令得凤栖梧也不由得暗自打了个寒噤,不敢与他的目光相对。只见他脸上的伤痕抽搐,形容越加可怖;手上的青钢剑闪闪发光,有如毒蛇吐信。
凤栖梧强慑心神,退了两步,喝道:“且慢!”
司马操道:“贼婆娘,你还有何话说?”
把平大婶打得重伤那个汉子说道:“司马兄,别太早骂她。说不定她要做你的婆娘呢。你口口声声贼婆娘,岂不是连自己都骂在内里了?”
司马操恨恨道:“即使地跪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要她!”
凤栖梧忍不住气尖声说道:“龙门帮在黑道上多少也有点名气,我可不想把你们当作下三滥的角色。哪位是龙帮主,请出来说话!”
你道她怎的忽然知道了这些人的来历?原事她当年伤了司马操,虽然并不怎样放在心上,但有关司马操的消息,总还是有人告诉她的。司马操三年前加入了龙门帮,她早已知道。所以一认出了司马操之后,其他四个人的身份,她自是了然于胸了。
龙门帮有一位帮主,三位香主,结为兄弟,合称龙门四霸。帮主名龙霸天,三位香主依次是:殷天德、郑天豪、李天杰。加上了司马操后,改称“龙门五霸”。
那盗魁应声而出,说道:“我便是龙霸天,凤香主有何见教?”由于凤栖梧已经喝破他们的来历,龙霸天对她倒是不能不有点礼貌了。
凤栖梧道:“好歹咱们也是道上同源,按黑道规矩,我想先请问龙帮主一句,你们此来,是为公还是为私?”
龙霸天道:“公又怎样?私又怎样?”
凤牺梧道:“你们若是应韩翔之请来对付我的,那咱们就谈公事。谈不拢再按规矩办事。”
【0486:软硬不吃】
龙霸天不置可否,说道:“你再说说,若是私事,那又如何?”
凤栖悟道:“若是私事,那就只是贵帮的一位香主,和我私人所结的梁子了。按江湖规矩,应该如何,用不着我说,龙帮主知道得比我更加清楚。不过,你们若是不依江湖规矩,凤栖梧大不了也是个死,你们就并肩子上吧!”
原来若是黑道上的火并,那是该由双方的首脑决斗的。即使龙霸天不惜自贬一级,那也只能由龙霸天出来与她单打独斗。当然若是双方都有大队人马,那又不同。但在不可能发生混战的情形低下(就像她现在这样),按黑道规矩,人多势众一方,也决不能以众凌寡。
若是私人寻仇,按照黑道规矩,那就更简单了。“私仇”是只能由当事人自行了结的。
凤栖梧搬出黑道上的规矩,用意当然是逼他们和她作单打独斗。她自忖有绝对的把我可以胜得过司马操,对龙霸天也未必一定落败。
龙霸天哈哈一笑,说道:“说实在话,我对陆志诚这小子是看不顺眼,但也不至于要把他手下的一个香主拿去当作送给断魂谷主的礼物。”
凤栖梧松了口气道:“那么,这就只是私事了?”
龙霸天道:“你说错了。是公事又是私事,但却并不是你说的那种公事、私事。”
凤栖梧道:“此话怎讲?”
龙霸天道:“我不用送礼给韩翔,但陆志诚的手下碰上了我,除非他向我投降,否则我还是不能放过他的。向我投降,就得一切听我的话!”
风栖悟道:“好!那就请龙帮主你出手吧!”
龙霸天道:“我还未说完呢,你急什么?不错,这是司马兄弟的私事,但也并不完全是他的私事,别忘了他并非龙门帮一个普通的帮众,他是我们的结拜兄弟。”
凤栖梧愤然道:“好呀,你们龙门帮不怕别人笑话,那就并肩子上吧!”
龙霸天道:“你又错了,我并不要杀你。只是想令司马兄弟得遂心愿。你别瞧他现在嘴硬,在他出了一口气之后,你再求他,我担保他会娶你的。但你若不肯听话,那我这个做媒人的大哥,只好帮他来霸王硬上弓了!”
【0487:宁折不弯】
凤栖梧柳眉倒竖,喝道:“我敬重你是一帮之主,才和你说江湖规矩。谁知你们都是一样货色!哼,我虽然是女流之辈,宁教身死,也决不会向你们屈服!污言少说,这就请你们一齐上吧!”
蓝水灵本来是讨厌她的,听了她这番说话,也不禁肃然起敬,心里想道:“她行事虽然是心狠手辣,但这种宁折不弯的气概,倒是胜过许多男子!”
龙霸天道:“我要说的都已说了,你把好心当成恶意,我也无须与你多费唇舌了。司马兄弟,这就瞧你的啦。”言下之意,乃是表明他不会跟司马操联手,以多欺少,但也不会置身事外。
司马操朗声说道:“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要的只是要这泼妇变成和我一样!”说罢,唰的一剑就刺过去。
凤栖梧用的是一长一短的鸳鸯刀,长刀护身,短刀攻敌,招数阴狠异常。但过了几招,也是不禁有点暗暗吃惊:“想不到这厮的武功已是远非昔比,倒是不可小觑他了。”
司马操反手一剑,疾刺凤栖梧穴道,凤栖梧一个燕子穿帘,竟然欺身进招,“当”的一声,长刀格开他的青铜剑,短刀指到了他的咽喉。武学有云:一寸短,一寸险。现在,凤栖梧的出招何止险狠,简直就是拚命。
龙门帮的三个香主也都看得暗暗心惊,但是想道:“怪不得她在陆志诚的手下,排名却在一众头领之上,我们还以为她是凭着和陆志诚的私情,原来她果然是有真实的本领。”只有龙霸天神色自如,两方有精妙的招数之时,他都微笑着赞好。
司马操从他的“赞好”之中,已经知道他是有心指点自己。原来龙霸天赞好的地方,都是在他被凤栖梧逼得不能不硬碰硬接的时候。
司马操在她这种险狠的刀法强攻之下,本来已是有点心怯的,此时顿然省悟:“不错,我的内力比她强,她要拚命我就和她拚好了。何必怕她!”
激斗中司马操找到机会,反手一剑,拦腰扫去。这一招他把气力使到十足,当真是剑挟风雷。
哪知凤栖梧是故意卖个破绽给他的,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她的长刀短刀同时攻出,上下交击,登时就把司马操的青钢剑削断了。原来她的内力虽然不及对方,但拿揑时候却是不差毫黍。
【0488:一山还有一山高】
俗语云:刚则易折。司马操虽然得到龙霸天的指点,但运用不当,这就反而为对方所乘了。不过这种以巧降力的手法,必须抓紧时机,时机稍纵即逝,是以凤栖梧这招当真可以说是用得险到极点!
武当派的功夫本来就有借力打力的法门,蓝水灵如今的见识早已是今非昔比,心里想道:“凤栖梧这手功夫当然远远不能和本派的功夫相比,但只以手法的巧妙而论,‘不’子辈的师伯师叔的许多门下弟子,恐怕也还不及她呢。”
但马上她又要为凤栖梧揑一把冷汗了。
因为那个盗魁龙霸天已经出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龙霸天不用兵器,只凭一双肉掌,一出手就把凤栖梧镇住。凤栖梧的短刀指到了他的咽喉,他理也不理,一个反手勾拿,就来强夺她的兵刃。凤栖梧的脉门还未给他抓着,已是火辣辣作痛,短刀几乎是贴着他的颈背刺了过去,却没伤着他的分毫,反而是凤栖梧的短刀几乎脱手。
凤栖梧刚才和司马操相斗,她那险狠的刀法曾令得司马操胆战心惊,但此际,却只见龙霸天的双掌翻飞,凤栖梧的双刀攻也不是,守也不是,不过十数招就给他逼得施展不开,更莫说还有什么险狠的刀法了。
龙霸天笑道:“你莫慌,我早说过的,我并不要你的性命。”话犹未了,只听得“当”的一声,凤栖梧长刀坠地。凤栖梧短刀掷出,这已是她败中求胜的最后绝招了。
龙霸天喝道:“到了如今,你还倔强!”衣袖一卷,把她的短刀反送回去。凤栖梧的肩头给刀柄撞个正着,摇摇欲坠。
龙霸天哈哈笑道:“司马兄弟,这婆娘就交给你啦。我已经替你剥掉这母老虎的牙,你喜欢拿她怎么样就怎么样!”
司马操拾起平大婶那条藤蛇鞭,一挥鞭又把凤栖梧那柄短刀卷了起来,拿在手中。他左手执鞭,右手持刀,狞笑说道:“凤大小姐,你没想到也有今日吧?当年你怎样对我,我就怎样对你!”
凤栖梧失了双刀,确是像老虎被剥了牙齿,而且她的气力亦已被龙霸天消耗殆尽,不但是没牙的老虎,和病老虎也差不多了。
【0489:鞭打泄恨】
凤栖梧躲开了第一鞭,第二鞭可就给打个正着了。平大婶那条藤蛇鞭是缠上钢丝的,这一鞭打着她的左肩,登时撕破了她一大片衣裳,露出了雪白的肌肤,雪白的肌肤上现出一条血痕。凤栖梧冷笑道:“狐假虎威,好威风呀,不要脸!”
这三句话表面似乎并不连贯,意思却是人人都懂得的。她是在讽骂司马操只能倚仗别人的力量来欺负她,这种“威风”,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司马操喝道:“贱人还敢刁嘴!”啪的又是一鞭打去,这一鞭打得更狠,把她的右肩打得鲜血淋洒。狠狠几鞭,一鞭一条血痕,转眼之间,凤栖梧上身的衣裳,已是给他打得化成了片片蝴蝶,整个背脊都裸露了。
蓝水灵心中不忍,但想这件事本来就是凤栖梧做错在先,受这报应也是活该。“双方都不是好人,我又何必理他们的闲事。”索性背转了身,不再看他们了。
凤栖梧却忽地发足狂奔,向马车跑来。司马操喝道:“贱人,往哪里跑!”长鞭霍地卷去,卷着她的脚踝,凤栖梧倒在地上,被他硬生生的拖了回去。凤栖梧在地上翻了两翻,一个“乌龙搅柱”的反方向身法,摆脱了藤蛇鞭的缠绕,身形似水蛇般的倒滑出去。
司马操不让她站起来,一鞭鞭的向她业已裸露了的背脊抽打。好像猫戏老鼠一样,要将她整治个够,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泄心头之恨。
凤栖梧给他打得遍体鳞伤,哼也不哼一声,滚到了马车旁边,攀着车辕爬上去。
司马操冷笑道:“你上了车就跑得了吗?”噼啪两鞭,把拉车的两匹马打跛,马车倾侧,蓝水灵只好揭开车帘,跳下车来。
司马操呆了一呆,说道:“哈,原来车上还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小丫头!”
蓝水灵道:“你的气也已经出了,就饶了她吧!”
司马操狞笑道:“饶了她,说得这么容易?嘿嘿,我倒要问你,你是她的什么人?是她的干妹子还是她的私生女儿?你来替她求情!”
【0490:小姑娘挫败强徒】
蓝水灵哪曾听过如此粗鄙的言辞,禁不住心中着恼,说道:“我不是向你求情,我是看不过眼。你做得太过份了,放下你的鞭子!”
司马操哈哈大笑:“你这小丫头竟敢教训起我来了,你是不是也想尝尝皮鞭的滋味?”
郑天豪笑道:“这样漂亮的小姑娘,你也舍得辣手摧花?依我看,不如你就要她替代凤栖梧吧。我说的替代,当然并不是要她替凤栖梧受你的鞭打。你应当明白我的意思吧?”
李天杰歪着眼睛笑道:“是呀,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当真是我见犹怜,你若不要她,让给我也行。”
蓝水灵斥道:“怪不得凤大姐瞧不起你们,你们这班人只配称作狗熊!”
郑李二人齐声道:“司马兄弟,你替我们先教训教训这刁嘴的小丫头!”
司马操扬鞭喝道:“滚开,否则我这一鞭就要抽在你的身上了!”
蓝水灵冷笑道:“你要打我,恐怕还没有那么容易。不信,你就试试!”
司马操性情暴躁,早已不耐烦了,唰的一鞭就打过去,喝道:“好,你要试一试皮鞭的滋味,那就让你尝尝。”
话犹未了,陡然间只见寒光闪电,耀眼生缬,一连串噼噼啪啪好像炒熟了的豆子爆裂的声音,转眼间司马操手上的那条藤蛇鞭已是作寸寸断,剩下的只有短短一截了。
蓝水灵用的是武当派的连环夺命剑法,出手快极,削断他的皮鞭,跟着一剑刺他手腕。司马操虎口中剑,他左手拿着的短刀也飞了出去。
李天杰在旁观战,蓦地白光一闪,左耳火辣辣的作痛,原来这柄短刀向他飞来,刚好削掉了他的半边耳朵。
李天杰又惊又怒,喝道:“小贱人──”说时迟,那时快,蓝水灵的剑已刺到了他的面门。郑天豪亮出兵刃,帮他招架。
不过敷招,郑天豪的钢刀先给削断,李天杰接着中剑,这一剑刺着他的关节要害,令得他痛澈心肺,不由得“哎哟”一声,张开了嘴巴,蓝水灵剑尖轻轻刺了进他的口腔,一翻一绞,李天杰的牙齿断了几枚,半截舌头也给削去了。
【0491:割舌惩凶】
“看你还骂不骂?”蓝水灵收剑说道:“这都是你自取其咎,与人无尤!”她本来心地纯良,只因恼怒李天杰出言轻薄,这才出此“辣手”的。其实龙门帮这些人,任何一个对待敌人的手段都要比她狠辣得多,她这一剑,稍为用力,就可以刺穿李天杰的喉咙,如今只是割掉李天杰的半截舌头,在这些人眼中看来,已经算得是“手下留情”了。
龙霸天打了个哈哈,说道:“好剑法,小姑娘,你是武当派的吧?”
蓝水灵道:“你管我是什么派的,我伤了你的手下,你要是不服气,尽管上来。”
殷天德道:“割鸡焉用牛刀,小姑娘,我来和你比划比划。”虽然仍有轻视之意,但已是比郑李等人客气多了。他是“龙门四霸”中的老二,本领也只是仅次于龙霸天。刚才把平大婶打得重伤的那个人也就是他。
平大婶这时方始有了知觉,但神智仍然末清,她躺在地上嘶哑着声音叫道:“凤香主,你替我报复!”她可不知,她的“凤香主”亦已是遍体鳞伤了。
蓝水灵心里想道:“平大婶固然讨厌,这个人更加可恶,我即使不能替她报仇,也得给这个恶贼一点惩戒。”
殷天德踏步上前,冷冷说道:“江湖汉子,脑袋丢了不过结个疤。本领好的杀别人,本领不济的被人杀。小姑娘,有本领的你尽管杀了我!”
蓝水灵道:“我不想杀你,你喜欢刺瞎人家的眼睛,我只想废你的招子。”江湖术语,“招子”亦即眼睛的意思。
殷天德不怒反笑:“小姑娘,你要废我的招子?嘿,嘿,我只知道武当派有个剑法高强的无色道人,这可倒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蓝水灵道:“要废掉你的招子,也无须请他老人家出手!”
殷天德道:“好,那你就来试试吧!”他用的是一对虎头钩,双钩盘旋,登时就向蓝水灵展开攻击。蓝水灵用了一招“玉女投梭”,快剑还击。
【0492:削掉对手眼眉】
殷天德喝声“来得好!”左钩往下一沉,右钩往上一带,蓝水灵的剑给他引过一旁,若非变招得快,几乎就要被他这股牵引之力夺出手去。
原来在兵器之中,虎头钩、万字夺之类的兵器,具有克制刀剑的性能,蓝水灵出道未久,哪里懂得?是以甫一交手,就给对方在兵器上占了她的便宜。
殷天德得势不饶人,双钩霍霍展开,剪、扎、吞、吐、勾、锁、抽、撒,俨如两道银蛇.贴着蓝水灵的剑光飞舞。蓝水灵的连环夺命剑法本是快如闪电的,受到双钩克制,渐渐施展不开,剑法越来越慢了。
殷天德正自得意,蓝水灵的剑法突然一变,缓缓划了一道圆弧,殷天德的双钩非但“锁”不住她的剑尖,反而不由自己的跟她转了一个圈圈。原来蓝水灵的剑法已是从至刚变为至柔,一变而为太极剑法了。可惜蓝水灵火候末够,距离“收发随心”的境界还远,变化只能慢慢的来,否则殷天德早已钩折人伤了。
殷天德双钩一振,刚刚摆脱她的缠饶,陡然间只见蓝水灵的身形已是平地拔起,龙霸天喝道:“老二,小心!”
话犹未了,蓝水灵一招“白鹤亮翅”已是斜飞削下。她的太极剑法虽然未够火候,但这招“白鹤亮翅”,她是曾经见过东方亮、牟一羽以及她的弟弟的各自不同的变化,可说是她最有“心得”的一招,纵然比起她的弟弟还差得远,但殷天德已是无法抵挡了。
这霎那间,殷天德只觉剑光在他眼前闪耀,眼皮一片沁凉,心中惊骇之极,只道蓝水灵果然是要来刺瞎他的眼睛,眼睛不自觉的闭上。
他没有感觉疼痛,对方那把剑也似乎不在他的面前了。但听得蓝水灵冷冷说道:“平大婶的眼睛没有给你弄瞎,算是你的运气!”
殷天德张开眼睛,没瞎。但在他的眼前,却有一丛细如游丝的毛发正自随风飘散。看清楚了,比头发更细,他本是浓眉大眼的,眼皮也有异样的感觉。他把手一摸,这才发觉他的浓眉已是给削得干干净净,那随风飘散的正是他的眉毛。
眉毛被削比头发被削更加难堪.在江湖人物的习惯用语中,“削眼眉”是等于“失面子”的,而且是最失面子的事。
【0493:帮主出手】
殷天德一声怒吼,叫道:“大哥,小弟栽了,没脸再跟你啦!”飞身跳上马背,疾驰而去。
郑天豪、李天杰和司马操三人面面相觑,可又不敢跟他离去。
龙霸天哈哈一笑,说道:“胜败兵家常事,老二也太看不开了。好,小姑娘,我来领教你的高招!”不容蓝水灵答话,立即出手。
龙霸天的本领比起殷天德来,又高得多。他双手空空,只凭一双肉掌,来斗蓝水灵的宝剑。
蓝水灵一剑刺去,龙霸天斜身上步,右掌横扫,左掌一挥,霎那之间,还了两招。蓝水灵的剑点被他掌力震歪,非但刺不着他,反而险些被他打着。
一阵清风吹过,蓝水灵忽地想起本门武学有云:“任彼如泰山压顶,我只当清风拂面。”心道:“本门武学的精义在于借力打力,以柔克刚,我怎能忘了?”
“借力打力,以柔克刚”的诀窍她是懂的,不过,在武当山的时候,她只能用在掌法上,剑法是不是也可以用这法门,她可没有试过。
心念一动,剑招随变,她顺着龙霸天的掌势,缓缓划了一道圆弧,果然化解了对方的七分力道。虽然他在剑法上还不能借力打力,但把对方的力道牵引开去,纵然只能牵引七分,龙霸天已是伤她不得。
但龙霸天功力既深,经验又极其老到,他试了两招,已知蓝水灵功力甚浅,不到他的三成,登时得了个主意:“这丫头的剑法虽然不弱,火候却还未够。久战下去,我仍然可以稳操胜券。”于是每一招都只使出六七分力道,但掌势却是绵绵不绝,令蓝水灵无法摆脱。
蓝水灵每一招都只能化解对方七分力道,本门的内功心法,她又未能运用自如,因此,即使她每一招所用的气力都较对方为少,还是有所耗损的。过了半枝香时刻,她已是额头见汗,渐感不支了。
她银牙一咬,趁着气力尚未衰竭,飞身掠起,剑锋斜削而下,再一次使出她拿手的“白鹤亮翅”一招。
龙霸天见过殷天德败在她这一招之下,焉能没有准备?当下一招“举火燎天”,左掌托她肘尖,右掌抓她的琵琶骨。但尽管他有准备,这一招的精妙之处,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这霎那间,倚着马车的凤栖梧,和站在旁边观战的郑李等人,都是不由得手心揑了一把冷汗!
【0494:意外的变化】
为什么他们的掌心揑着一把冷汗,因为这一招的形势若然不变,龙霸天的一条臂膊就得给蓝水灵削了下来,蓝水灵的琵琶骨也非给他揑碎不可。
双方出手都是快到极点,而且蓝水灵又是凌空削下的,莫说他们的武功尚未练到收发随心的境界,即使已经练到那个境界,也不可能在这瞬息之间闪展腾挪!
“白鹤亮翅”的斜飞幅度不同,就有不同的杀伤效果,待到龙霸天觉察不妙之处,他要想变招也来不及了。
两败俱伤的局面眼看已是无法挽回,却忽然有了个出人意表的变化,变化就发生在那千钧一发之间。
龙霸天的左掌伸出来托她肘尖,指头已经触及她的衣裳,忽地腿弯好像给蚂蚁叮了一口,这一叮登时令得他的膝盖麻软,不由自己的就跪了下来。
他突然矮了半截,蓝水灵的剑光过处,只削下了他的两根指头。
他本来是算得很准确的,蓝水灵的身子落地之时,他右手的这一抓,就刚好可以抓碎她的琵琶骨。即使他的左臂断了,也能废掉蓝水灵的武功,但也由于突然矮了半截,这一抓也就只能抓着地上的茅草了。
蓝水灵落下地来,呆了一呆,说道:“你这是干嘛?”
平大婶已经醒了转来,哈哈笑道:“这你都不懂,他是在向你跪地求饶呀!”声音虽然还是嘶哑难听,但却充满了快意。
蓝水灵道:“龙帮主,你向我行这大礼,我不敢当,但你既然求饶,我就饶了你吧!”
龙霸天跳了起来,满面通红,喝道:“偷施暗算,赢了也不光彩!”
蓝水灵“咦”了一声道:“你是说谁?”
凤栖梧冷笑道:“谁暗算你?我看你是在找遮羞的借口吧。哼,你以一帮之主,欺负一个小姑娘,又有什么光彩?”
在龙霸天旁边观战的郑李等人,都没看见凤栖梧出手,而蓝水灵在凌空下削之际,是决不能腾出手来偷发暗器的。他们也都不禁怀疑,这只是老大要保全颜面的谎言了。是以连他们也不帮腔。
【0495:单独离开】
龙霸天哼了一声,飞身上马。
郑天豪叫道:“大哥──”龙霸天道:“我没本事做你们的大哥,不走,还在这里丢人现世么?”他刚才还在说“胜败兵家常事”,笑殷天德不够洒脱,但到了他的头上,他也同样的老羞成怒。
郑天豪不敢说话,赶快跟着上马。李天杰和司马操更是早就想跑了的,当然也是争先恐后的逃了。
转眼之间,龙门帮的人已是走得干干净净。
凤栖梧叹道:“可惜!”
蓝水灵冷冷说道:“冤家直解不宜结,凤香主,我劝你也算了吧。”她本来一直叫凤大姐的,忽然改了称呼,凤栖梧也知她是对自己不满了。
凤栖梧勉强笑道:“蓝姑娘,我是可借你没有夺下他们的坐骑。”她们那两匹马已给司马操打破了脚,不能再拉车了。
平大婶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拆下一根树枝当作拐杖,走向她道:“蓝姑娘,你真好剑法,多谢你给我报了仇。”
殷天德道:“平大婶,你伤得怎样?”
平大婶道:“皮粗肉厚,死不了!”
蓝水灵道:“你们要不要金创药,另外,我还有师傅赠给我的三颗小还丹。”小还丹是能治内伤的药丸,武当山道观炼的小还丹和少林寺炼的小还丹同样有名。
平大婶道:“姑娘不用担心,医外伤内伤的药我们都有。凤香主的伤依我看也只是皮肉之伤,敷上金创药,过几天就会好的。用不着那么珍贵的小还丹。”
蓝水灵道:“好,那你们就好生养息吧,怨我不陪你们了!”
凤栖梧叫道:“蓝姑娘!──”
蓝水灵冷冷说道:“你们还要强逼我去百花谷吗?”
平大婶道:“说老实话,我是只知遵从大小姐的命令的,倘若我没受伤,即使明知打不过你,我也定要阻你离开。但现在当然只好让你走啦!”
凤栖梧却装出笑容说道:“蓝姑娘,你误会了,我只是惭愧报答不了你的恩德,连多谢都未曾说一声呢。”
【0496:碰上小师叔】
她这话倘若是在前几天说的,蓝水灵或者会受她的感动,如今蓝水灵已经识破她的本来面目,她那蜜语甜言,她那虚假的笑容,只是令得蓝水灵想要作呕!
“用不着多谢,”蓝水灵冷冷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赶走龙门帮,只是因为他们先犯了我。”回过头来,对平大婶道:“平大婶我倒是喜欢你的直言,我也和你说老实话,倘若不是看在你们小姐的份上,说不定我也会对你不客气呢!”
这话其实是说给凤栖梧听的,说罢她就转过身走了。
“西门燕说得不错,人心险恶,做人可不能太过老实。嗯,不知她现在已经追上了东方大哥没有,但愿她得遂心愿。”她想起东方亮,不由得心头一阵发热,赶忙加快脚步,好像加快脚步,就可以把东方亮的影子甩开一样。
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回到武当山,只能向着回头路走。走上山路,极目四望,不见人烟。只是隐隐听得远处的水声虫鸣。
忽然有个人从树林中出来,出现在她的面前,微笑说道:“水灵,你受惊了!”
“咦,小师叔,你、你怎么也来了这里?”蓝水灵抬起头来,看清楚了是谁之后,不由得又喜又惊,惊喜之中还夹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恐惧。
这个人正是牟一羽,是指使她“不择手段”去暗杀东方亮的牟一羽。
牟一羽笑道:“也算不得是巧遇,我已经跟了你两天了。”
蓝水灵恍然大悟,说道:“刚才是不是你用暗器助我打败了龙霸天?”想起和龙霸天那一战,心中犹有余悸,能够逃过“两败俱伤”的结果,自己也觉得实属侥幸。龙霸天当时指责有人偷放暗器助她,她过后细思,亦是不能不半信半疑了。
牟一羽道:“也算不得是什么暗器,只不过是一枚小小的石子。”
蓝水灵道:“小师叔,你说你已经跟了我两天?”言外之意,却为何直到如今方始露面。
牟一羽道:“若不是因为那个龙霸天要和你拚命,我还不打算出手呢。”当下说出他跟踪蓝水灵的经过。
【0497:已经跟踪了两天】
“前天晚上,你没在那小镇投宿,正巧我也是在那儿,不过住的不是同一间客店罢了。”牟一羽道。
蓝水灵道:“为什么你不住在我们那间客店?”
牟一羽反问:“你觉得那间客店怎样?”
蓝水灵道:“好像有点古怪。”
牟一羽道:“原来你也有点觉察了,告诉你吧,那间客店是陆志诚那一帮人开的黑点。”
蓝水灵恍然大悟,说道:“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露面。但这两天在路上──”
牟一羽道:“你那位凤大姐的武功虽然不算怎样高明,在江湖上的名气倒是不小。我见闻不广,但恰巧知道她的来历。我就是因为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会跟她们混在一起,所以决定暂不露面,看看她们要和你到哪里去。”
蓝水灵暗暗吃惊,凤栖梧和平大婶都是非常精明的黑道人物,给他跟踪两天,居然都没发现!同时在她听了牟一羽所说的话之后,又隐隐觉得似乎有点什么不对。什么“不对”,她说不上来,只是觉得牟一羽跟踪了她两天,多半还有别的原因,不会是像他所说的那样简单。
“为什么我会跟她们混在一起,这个,说来话长!”
牟一羽微微一笑,打断她的说话:“我跟在你们后面,你和她们吵架,我也都已听见了,所以用不着你告诉我啦。不过,在我们上次分手之后的这三个月当中,你大概也还有一些事情要告诉我吧?”
蓝水灵不觉有点着慌,说道:“我虽然找着了东方亮,但后来却又因为一桩意外的事情,只是和他同行一天就分开了。”
牵一羽道:“我知道,你是给他的表妹西门燕强邀了你到她家中作客去了。对啦,百花谷是在什么地方,我还要问你呢?”
蓝水灵道:“我也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只知那座山叫做什么念青唐古拉山,山名甚为古怪。”
牟一羽道:“哦,那么这是远在回疆的了。”
蓝水灵心念一动,说道:“东方亮和西门燕是表兄妹,你不是本来打算跟踪我们到百花谷的?”
牟一羽苦笑道:“你以为我是想找东方亮算帐么?可惜我现在还没有这个本事。”
【0498:查根问底】
“你决意不回百花谷了?”牟一羽问道。
蓝水灵道:“不错,我就是因为这个原故和凤栖梧闹翻的。”
牟一羽道:“西门燕不是待你很好吗?”
蓝水灵心头苦笑,说道:“她待我再好,我也不能把她的家当作我的家。我离开爹娘已有三个多月,再不回去,只怕他们等也等得心焦了。”
牟一羽似笑非笑,说道:“你不回百花谷,就只是为了思家吗?”
蓝水灵道:“还有什么?””
牟一羽道:“你是害怕在百花谷又见着东方亮吧?虽然你曾经答应过我愿尽你的所能将他除掉,其实你是舍不得杀他的!”
蓝水灵给他说中心事,佯嗔说道:“小师叔,你是开玩笑的呢还是说正经的?”
牟一羽道:“玩笑的怎样?正经的又怎样?”
蓝水灵道:“你若是和我开玩笑,开这样的玩笑,我就要骂你为老不尊。若是说正经的,那你就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又何必叫我替你办事!”
牟一羽笑道:“你这张小嘴巴倒是好厉害。”
蓝水灵续道:“说正经的,机会已经溜走一次,那就很难有第二次了。何况,如果他和西门燕已经回到百花谷,我又怎能够时常接近他呢?”
牟一羽道:“好吧,那么这件事就作罢论。不过,我可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
蓝水灵刚刚松了口气,不觉又有点紧张起来,说道:“什么事?”
牟一羽道:“我听说东方亮和你的弟弟曾先后在断魂谷出现,陆志诚那班人是在断魂谷外面的山头安窑立柜的,你既然是和他手下的香主从那里出来,想必你也应该知道这件事?”
蓝水灵道:“不错,我曾经到过断魂谷,我到那里的时候,玉京正在和东方亮比剑。后来他们都跑了。”
牟一羽道:“比剑?他们比剑?”
蓝水灵道:“你不相信吗?这件事断魂谷里的人都知道的,你不妨去──”
牟一羽道:“我不是不信,我只是想要知道他们是为了何事比剑?”
【0499:叫她独自回山】
蓝水灵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的比剑决不是当玩耍的!你该不会怀疑玉京是和敌人勾结吧?”
牟一羽道:“你言重了。我只是恐怕令弟年纪轻,容易上坏人的当而已。既然他已经和东方亮闹翻,我也可以放下心上的一块石头了。他对这件事情是怎样说的?”
蓝水灵道:“他是和一个老和尚一同离开断魂谷的,他们行色匆匆,弟弟只是问了我几句家中的情形,托我替他侍奉家中二老。”
牟一羽道:“他去哪里,总不至于不告诉你吧?”
蓝水灵倘说没有,那就是有违情理之常了。只好说道:“听说他们好像是要去辽东。”
牟一羽道:“去辽东做什么?”
蓝水灵道:“听那老和尚说,似乎是要去找一个人。”
牟一羽道:“什么人?”
蓝水灵嗔道:“那个人是老和尚的朋友,他不说我怎么知道是谁。你也别问我的弟弟为什么要陪他去,我可不是一个多嘴的姑娘,要是在老和尚跟前絮絮不休问他,不怕惹人讨厌,嗯,小师叔,你的盘问有完没完?”
牟一羽笑道:“我要是再问下去,只怕就要惹你讨厌了。好了,你回去吧。但你可知道怎样走才能回到武当山么?”
蓝水灵一怔道:“你不回山?”
牟一羽道:“我倒是很想陪你回去,只可惜我还有一点别的事情要办。”
蓝水灵倒不是讨厌这个小师叔,但和他一起,总是难免心情有点紧张,当下松了口气,说道:“路在口边,你不必替我担心。”
牟一羽道:“那就不如现在问我好了。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正是靠近黄河边的风陵渡了。”蓝水灵心道,怪不得隐隐可以听见水声轰鸣。
牟一羽给她指路倒是说得甚为清楚,一面说一面还用树枝在地上划出地图。
蓝水灵道:“多谢你啦,小师叔。”
牟一羽笑道:“其实我也比你大不了多少,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请爹爹收你为徒,那时你就变成了我的小师妹,可以叫我做大师兄了。”
【0500:西门燕出现】
蓝水灵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好希罕么?师祖什么时候下葬?”
牟一羽道:“好像已经定了是下月初八,你还来得及回去参加葬礼。”
蓝水灵不禁有点奇怪。暗自想道:“他的爹爹是新任掌门,他却不回去给前任掌门送葬,他有什么更紧要的事情呢?”
不过她也不想查根问底了,能够摆脱牟一羽在她是求之不得的事。
但不料正在她要离开的时候。忽听得有个熟悉的清脆的声音叫道:“且慢!”
出现在她面前的竟然是西门燕!
西门燕杏脸含嗔,说道:“蓝水灵,为什么你不肯回百花谷?”
蓝水灵又惊又喜,咦了一声,说道:“东方大哥呢,你没找着他?”
西门燕道:“关你什么事?我只问你,为什么你不肯回去?”
蓝水灵道:“我不是早已告诉了你吗,我要回家。”
西门燕道:“我待你有什么不好,想不到你这样讨厌我!”
蓝水灵不觉也有点着恼了,说道:“你怎能这样缠夹不清,这是两回事!”
西门燕道:“我就是这样缠夹不清的了,哼,你讨厌我不打紧,还累得凤栖梧和平大婶受了重伤!”
蓝水灵道:“你讲不讲理,她们受伤,与我何干?龙门帮的人伤了她们,还是我帮她们打跑那班人的呢!”
西门燕通:“她们是奉我的命令送你回百花谷的,若不是因为她们要陪你回去,她们又怎会碰上龙门帮那班臭贼!”
这可真是不可理喻,但蓝水灵却也是不止一次领教过她的“不可理喻”的了,心里想道:“看来她是因为追不上东方大哥以至心中烦躁。”便道:“我不想和你吵架,燕姐,你还是早点回去吧,说不定东方大哥已经在你的家中等你了。”
西门燕道:“他才不会等我呢,他对我还没有对你好!”
这句话可是充满醋味,令得蓝水灵为之愕然。
【0501:无可理喻】
西门燕杏眼圆睁,说道:“你说,他为什么要躲避我?”
蓝水灵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你们闹的什么别扭,我怎能知道?这次在断魂谷,我们是一起和他见面的,我和他也只不过是说了两句话。”
西门燕道:“他和我可一句话也没有说!”
蓝水灵忍受不了她的无理纠缠,不禁也有点儿生气了,冲口而出,说道:“他不理你,你怎能迁怒于我?”
西门燕喝道:“不许走,你跟我回去!”
蓝水灵怒道:“你讲不讲理?”
西门燕道:“你说我不讲理,我就不讲理!待东方亮回来,我才放你回去。”
牟一羽忍不住笑道:“她说不讲理,其实也还是有她的道理的。”
蓝水灵说:“哦,她有什么道理?”
牟一羽道:“她是害怕她的表哥喜欢上你,你在外头,说不定又会跟她的表哥走在一起的。所以她必须把你留在她的身边,才能放心得下。”
西门燕怒道:“胡说八道,你是什么人?”
蓝水灵道:“他是我的小师叔。”
西门燕怔了一怔,说道:“哦,你就是那个牟一羽吗?”
牟一羽笑道:“什么这个、那个?普天之下,就只有一个牟一羽。小师妹,你走吧,她喜欢歪缠,就让我和她歪缠。”
蓝水灵巴不得有人替她出头,笑道:“燕姐,你有了对手,恕我不奉陪了。”
西门燕唰的一剑指到她的面门,喝道:“你要走就走给我看!”
蓝水灵只好出剑格开,但一来由于她无心恋战,二来她的剑法的确也还是比西门燕稍逊一筹,西门燕一招“覆雨翻云”,就把她的剑压下去了,冷笑道:“你跟我妈妈学的剑法,就能把我比下去吗?叫你那小师叔来──”
话犹未了,只听得“当”的一声,牟一羽果然接受她的“邀请”来了,一出手就把她的剑挑开。
“西门姑娘,你让我的小师妹回去。你要找东方亮,我可以帮你的忙!”
西门燕怒道:“谁要你帮我的忙?”
蓝水灵心中暗笑:“这可真是现眼报,她要缠我,却被小师叔缠上了她。”趁这时机一溜烟跑了。
【0502:姑娘不服气】
牟一羽笑道:“你不相信我能够帮忙你寻找表哥?我说的可是真话。”
西门燕气得七窍生烟,喝道:“好哇,牟一羽,我正要找你算账!”
牟一羽笑道:“我好像以前没见过你,不知欠了你什么帐?”蓦地省起,说道:“对了,我曾经和你的表哥打过一架,你是为这事恼恨于我?”
西门燕道:“你是我表哥的手下败将,何须我替他算帐。”
牟一羽道:“那次我是有心让你的表哥一招的,你当我是当真败给他的。不过,你既然不是为了表哥,那又是为了什么要和我算帐?”
西门燕道:“说算帐或者严重一些,我,我是不服气!”
牟一羽诧道:“不服气?什么不服气?”
西门燕道:“妈妈把你赞得天上有,地下无,分明是表哥赢了你,她却还是说表哥比不上你。”
牵一羽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说什么‘那个牟一羽’,原来就是因为她的妈妈称赞过我。”西门燕的父亲西门牧是二十年前的绿林盟主,母亲殷明珠也有江湖上第一美人之称,夫妻俩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牟一羽当然知道她的父母是谁。但西门牧和殷明珠乃是和他的父亲同一辈的人物,他可是从没见过的。后来西门牧去世,殷明珠隐居百花谷,他更是无缘得见了。“奇怪,她的母亲又怎的会知道我呢?即使因为爹爹是武林名人,她知道中州大侠牟沧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她又怎能知道我的武功深浅以及人品如何呢?若非知道底细,又怎会下了个我比东方亮高明的评语?”
西门燕冷笑道:“呸,我妈妈赞你,你好得意么?”
牟一羽道:“我与令堂素昧平生,多谢她对我谬加赞赏,我是愧不敢当。但也不能不兴知己之感了。”
西门燕道:“原来你也知道这是谬赞的?哼,我也不懂妈妈因何胡乱赞你。她赞你,我不服气!来,来,来,我和你比剑,你若胜不了我,你就莫胡乱吹牛!”
这件令她“不服气”的事,她早就想发泄了,此际又正是她心情恶劣的时候,是以不加考虑的就把母亲的话和盘托出,跟着怒气冲冲的一剑就刺过去。
【0503:好像同门拆招】
牟一羽长剑一圈,还了一招“三转法轮”,要把她的剑绞出手去。西门燕道:“你会划圈,难道我就不会?”反手划了一个圈圈,果然把牟一羽的那股牵引之劲解了。
牟一羽心里想道:“东方亮会使太极剑法,这一招想必是东方亮教给她的。”但又隐隐觉得似乎有点什么“不对”。过了几招,西门燕见招拆招,见式拆式,牟一羽这才发觉“不对”之处是在什么地方,
太极剑法讲究的是“圆转如环,无使断缺,意在剑先,绵绵不绝。”只要领悟剑理,随意挥洒,都合章法,因此明师授徒,但求神似,不求貌似。不过由于各人的领悟不同,不同的师父教出来的徒弟,在同一招的剑法上还是可以看出“剑势”上的差异的。
东方亮那次和牟一羽交手,只是使出几招太极剑法,如今牟一羽在试了西门燕几招之后,便即发现他们的“剑势”乃是同中有异,异中有同。在“圆转”这一方面,东方亮的剑法高明得多,但“锐利”之处,却是西门燕更胜。
牟一羽好生纳罕:“看这情形,他们最初学剑之时,似是同出一师,但后来却有了不同的师父,东方亮学的更精,西门燕懂得的太极剑法则似更多,这是什么道理呢?”他毕竟是太极剑法的大行家,虽然不是猜得全中,亦已是八九不离十了。原来东方亮和西门燕的太极剑法都是西门燕的母亲教的,但那日东方亮和牟一羽交手之时所使的那几招,却是他与蓝玉京比剑时自己参悟出来的。
以牟一羽在剑法上的造诣,本来不难在十招之内将她打败,但因好奇心起,特地让她打成一个平手局面。十数招一过,另一个令得牟一羽更加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
他一交上了手,就觉得西门燕的“剑势”似乎颇为熟悉,此时蓦然一省,这不就是父亲教给自己的剑法吗?
牟一羽的父亲在太极剑法上是自成一家的,和无相、无色都不相同。武当派一众弟子之中,懂得他父亲剑法中的奥妙的,就只他一人而己。为什么西门燕也好像深悉呢?她当然不可能是跟他的父亲学的,这可令得牟一羽百思莫得其解了。
【0504:又一发现】
西门燕似乎亦已发觉自己的形势不妙,唰唰唰连环三剑,拚命抢攻,剑势宛如波浪,划出一个个不规则的弧形,刚中寓柔,有六七分太极剑法,又不全是太极剑法。饶是牟一羽见多识广,一时间也看不透她这剑势是怎样变化出来的。
原来西门燕尚在襁褓之中,父亲已经去世。因此她的剑法,主要是跟母亲学的,但她父亲遗留下的剑谱,她在年纪稍长之后,也曾拿来自学,有不懂得地方,就求母亲指点。她父亲的剑法名为惊涛剑法,是属于阳刚一路的。她的母亲虽然懂得,却是未能洞悉其中奥妙。只因她是西门家的女儿,不能不让她继承家学。这么一来,她的剑法虽然兼具两家之长,却还是以太极剑法为主了。
现在她所用的一路剑法,就是把太极剑法“溶”入惊涛剑法之中的。那些变化,一大半是她母亲所创,一小半是她顺着剑势的自出机杼。
牟一羽若出全力,自是不难将她击败。但因好奇心起,不愿倚仗功力取胜,只在剑法上与她较量,西门燕那些“古怪”的招数,他在急切间难以破解,倒是给她杀得有点手忙脚乱了。
西门燕得势不饶人,又是连环三招,急速抢攻。牟一羽心道:“她试用新招。我何不也试用新招?”剑势缓缓削出,弧圈好似波纹似的平铺开去,说也奇怪,这样缓慢的剑势却把西门燕的急攻化解了。
这一下连牟一羽也是始料之所不及,原来这一招名为“卧听松涛”,乃是他的父亲近年所创的剑法,他还未学得到家的。只因这一招以剑理而论,是最适宜于化解对方的连环剑招的,他才冒险拿来一试。心里本来还在打算,若是抵挡不住,就用内力震飞西门燕的剑的,谁知无须运用内力,已是能够化解。
西门燕攻势受挫,自知父亲的剑法练得还未到家,只好又再变回得自母亲听授的太极剑法了。牟一羽一招得手,也就不断的用新招来试探她。
这一试探,登时又获得一个新的发现,他若是用父亲近年所创的剑法,西门燕就不知如何应付,但若是用父亲在三十岁以前的剑法,亦即是他现在已经学到了手能够运用得非常纯熟的剑法的话,西门燕却反而能用同样的剑法应付。
【0505:凝视西门燕的粉脸】
牟一羽奇怪之极,心里想道:“这种现象,若依常理来说,只有一种解释,她是爹爹三十岁以前所收的弟子。”但当然这是绝不可能的事,他的父亲今年已有五十多岁,二十岁的时候,西门燕还没出生。
不错,另外还有一个“可能”,西门燕的父母在二十多年之前,曾经跟他的父亲练过剑法。但这个“可能”其实也还是不能成立的。西门燕的父母是鼎鼎大名的绿林人物,而且和他的父亲是同一辈,又怎能做他父奈的弟子?偶然切磋或有可能,但西门燕使出来的太极剑法,可绝不是只凭偶然的切磋就能够练成功的啊。
牟一羽百思不得其解,隐隐觉得其中隐藏着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秘密。
西门燕所懂得的太极剑法都已在他面前施展了,他也无须再试探下去了。他卖个破绽,让西门燕的招数使老,一个斜斜划出的剑圈,登时把西门燕的剑势都封住了,“当”的一声,西门燕的剑脱手坠地,牟一羽的剑尖指到了她的咽喉。
西门燕闭上眼睛,喝道:“有胆你就杀了我,妈妈不给我报仇,表哥也会给我报仇的!”
她口里是这么说,心里其实是十分害怕。那明晃晃的剑尖,贴近她的咽喉,她不敢张开眼睛,已是准备闭目受死了。
过了一会,她忽然感觉剑气好像没有那么冷森森的了,对方也好似动也不动,那种异样的寂静令她不由自己的张开了眼睛。
张开眼睛,她不禁又是奇怪,又是害羞,又是气恼!只见牟一羽的剑尖垂下,一双眼睛却是睁得大大的,几乎是贴近了来凝视她的粉脸!
牟一羽凝视她的粉脸,记忆却回到许多年前。
他的母亲已经病了三个月,就快过年了,他的父亲还未回家。
他虽然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对大人的事也懂得一些了。父亲的秘密他也略有所知,有些是从下人的窃窃私议中偷听到的,在些是从母亲对父亲的“数说”中偷听到的。
他在母亲的病榻前不由得气愤说道:“爹爹准是又给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迷着了!”
母亲道:“不要骂你爹,也不要骂那女人。她并不是不要脸的野女人!”
【0506:母亲自愧不如】
他大为不平,立即说道:“妈,你的心肠也未免太好了,那个不放爹爹回家的女人,分明是个人所共知的淫贱女人,你还要替她辩护。”
他母亲道:“淫贱?是谁说她淫贱的?”
“你不要追究是谁告诉我的,总之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哦,你知道是谁?”
“江湖上有名的毒妇,外号‘青蜂’的常五娘。”
妈妈叹了口气,“如果是青蜂常五娘那倒好了。”
他吃了一惊,说道:“那女人比常娘更毒?”
他母亲道:“不,她是个气质高贵的女人,有才有貌,武艺也高,样样都胜于我。”
“妈,我可不相信还有比你更好的女人。”
妈妈苦笑道:“在你的心目中,我是世上最好的女人。但我对那女人的好处还说得不够呢,她不只是样样都胜于我,而且是远胜于我!”
他疑惑不已,说道:“妈,你也太长敌人志气了。但我还是不懂你刚才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你不懂吗?你的爹爹是不会喜欢像常五娘那样的女人的,即使有过孽缘,那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所以,如果那女人是常五娘的话,我倒放心了,因为她是不能令你的爹爹一直迷恋她的。”母亲说道。
他这才懂得妈妈的意思,说道:“那么爹爹是真正喜欢那个女人了?”
母亲避而不答,只道:“你爹也是真正喜欢我的。”
“那就是爹爹的不对了,爹爹有大侠之名,怎么可以这样三心二意?”
“不要怪你爹,也不要怪那女人,这是,这是──唉,也不能说是孽缘,只能说是命运。”
“那女人是谁?”
“别去管你爹的事,你爹,其实他,他的心也是够苦的。”
※ ※ ※
当时他对母亲说的话是一点都不懂的,现在他凝视西门燕的粉脸,却是忽然如有所悟了。
【0507:奇怪的感觉】
他和西门燕不过是刚刚相识,但眼前的西门燕却好像是她早已熟悉的人!
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他凝视西门燕的粉脸,蓦地心中一动:“莫非那个女人就是她的母亲?”
西门燕的母亲殷明珠出身武林世家,年轻时曾被誉为“武林第一美人”,下嫁西门牧,又变成了绿林盟主的夫人,气度高华,才色双绝,直到如今,还是为人津津乐道。
她具备的这些条件,她所拥有的“特殊身份”,岂不正是和他母亲所说的“那个女人”相符?
但他却又怎敢想象“那个女人”就是西门燕的母亲?
是耶?非耶?真乎?假乎?他不禁如坠五里雾中,但感一片迷茫了。
※ ※ ※
西门燕睁开眼睛,见牟一羽手中的剑,剑尖垂下,脸上则是一副着迷的神气,定睛看她,她不禁又气又怒,啪的就是一记耳光打去。
武功高明之士碰上突如其来的袭击,本能就会躲闪,但饶他躲闪得快,也还是着了一下。不过,不是被打在脸上,而是手中的剑被她打落了。
“你要杀就杀,干嘛欺负我?”西门燕斥道。
牟一羽道:“咦,我几时欺负你了?你有一个奢拦(了不起之意)的母亲,我又怎敢欺负你?”
西门燕一想,他只是定了神的看着自己,可并没有什么侮辱的举动,心里想道:“看来他倒好像真的只是为我的容貌着迷。”少女总是喜欢别人欣赏自己的容貌的,不觉气就消了,说道:“你知道就好。”
牟一羽斜身跃出,脚尖一挑,把西门燕那柄剑挑起来,跟着拾回自己的剑。
西门燕怔了一怔,喝道:“你想──”
“怎样”两字未曾出口,只听得牟一羽已在说道:“我打落你的剑,你也打落我的剑,可说刚好是打成平手。用不着再比了吧?”
西门燕明知他是有意讨好自己才这样说的,但面子得以保全,也是禁不住心中欢喜,便道:“其实你的剑法是比我高明一点的,不过,比起我的表哥,你还是差一点儿。好,剑已比过了,这就请吧。”
【0508:寒潭照形】
牟一羽道:“你请我上哪儿?”
西门燕道:“你的小师妹已经走了许久了,你不要赶紧去追上她么?”
牟一羽道:“哦,原来你是请我走呀!”
西门燕道:“当然是了,难道我还要把你留下不成。”
牟一羽道:“喂,你别忙着走。你不要我留下,我可要你留下呢!”
他话犹未了,倏地已是一跃而前,抓住了西门燕的手腕。
西门燕吃一惊道:“你,你干嘛──”
牟一羽不答,把她拉到了潭边,山谷中的寒潭,水平如镜,照出了他们的影子。
牟一羽道:“你仔细看!”
西门燕道:“看你的影子?”
牟一羽道:“看我的影子,也看你的影子。咱们是不是有点相似?”
西门燕不觉也咦了一声,说道:“真的好像有点相似。那又怎样?”
牟一羽忽道:“你的相貌是像爹爹还是像妈妈?”
西门燕道:“你问这个做甚?”
牟一羽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要知道。”
西门燕心想,或许这就是他刚才凝视我的原因了。说道:“亲友说我像妈妈,但妈妈却说我像爸爸多一些。只可惜爸爸去世的时候,我还在妈妈的怀里吃奶。爹爹的相貌如何,我根本就不知道。”
牟一羽道:“我没有见过你爹,也没有见过你妈,但依我想来,你还是像妈妈多些。”
西门燕好奇心起,问道:“你为何这样说?”
牵一羽道:“你的妈妈是武林第一美人,人所共知。”
西门燕笑道:“你这张嘴也倒是很会说话,绕个弯儿给我脸上贴金。但你又说咱们相貌相似,那岂不等于也是自己捧自己了。”
牟一羽道:“可惜我只和你有几分相似,不过我的爹爹年轻时候倒也是曾经有过美男子之称的。”
西门燕笑道:“不用说你是像你爹爹多一些了。”
牟一羽笑而不答,心里则在想道:“只怕你也是像父亲多些。”
【0509:冒充兄妹】
西门燕思疑不定,说道:“牟一羽,你这番做作到底是什么意思?”
牵一羽模仿她的腔调反问:“什么意思?”西门燕道:“好端端的你为什么拉我在寒潭照影,又和我说这些风言风语,我可不相信你这是孩子气的胡闹。”
牟一羽道:“当然不是胡闹。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咱们确是有几分相似了的,对么?”
西门燕道:“你就是要让我知道这一点,我知道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牟一羽道:“不是对我有好处,是对你有好处。”
西门燕道:“这更奇了,对我又能有什么好处?”
牟一羽道:“你冒充我的妹妹,一定有人相信。”
西门燕道:“我干嘛要冒充你的妹妹?”
牟一羽道:“这样你就可以跟我前往辽东,用不着避男女之嫌。”
西门燕道:“因何我要跟你前往辽东?”
牟一羽道:“你不是要找你的表哥吗?”
西门燕道:“你知道我的表哥是在辽东?”
牟一羽道:“你不必管我怎会知道,总之我不是骗你!”
西门燕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牟一羽道:“我若存心骗你,教我身败名裂,在武林无立足之地,在人前也抬不起头来!”
假如他只是罚誓“教我不得好死”之类,西门燕或许不会相信,但罚到这样的重誓,西门燕可不敢不信他是具有诚意的了。要知少林武当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他以一大门派的掌门之子,那是没有什么耻辱比身败名裂、在武林无立足之地更大的了。一个人到了“不能在人前抬起头来”的地步,不是比死更加可怕么?
西门燕呆了片刻,说道:“你和我的表哥是有过节的,因何你要帮我的忙?”
牟一羽道:“只是为了报答令堂对我的赏识,我虽不敢谬托知己,却是不能不无知己之感。”
西门燕半信半疑,说道:“只因为我妈妈称赞过你,你就愿意这样委屈自己?”要知牟一羽帮她去找表哥,那也等于是牟一羽去向他的表哥求和了。
牟一羽忽地问道:“你的妈妈对你的表哥是不是很好?”
【0510:结伴同行】
西门燕道:“当然是了。我没有兄弟,妈妈当他好像亲生儿子一般。”说到此处,蓦地省起,笑道:“妈妈和你素不相识,她却那么样的夸赞你,听她的口气,她对你似乎比对我的表哥更好了。”
牟一羽道:“是呀,所以我非得报答令堂的赏识不可。你和你的表哥是她最疼爱的人,我还能够计较东方亮与我的过节么?”
西门燕本来就是个性情特别,喜怒无常,好恶随心的人。她做的事往往也是出于情理之外的。换了别的人,多半不会相信牟一羽的解释,但她见牟一羽说得这么诚恳,却是不禁又多几分相信了。
牟一羽见她沉吟不语,笑问:“你在想些什么,还不相信我么?”
西门燕道:“不是不相信你,但我不能和你一起前往辽东。你可以把表哥的下落告诉我么?”
牟一羽道:“我也是要到了辽东方能打听得到的。为什么你不能跟我一起?”
西门燕道:“没什么,我只是不想。”
牟一羽似笑非笑说道:“是不是怕你表哥妒忌?”
西门燕脸上一红,说道:“你管不着!”
牟一羽忽道:“你的表哥也真可恶!”
西门燕怒道:“你凭什么说表哥可恶?”
牟一羽道:“你说不是吗?他有你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表妹,竟然故意装作不懂你的心意,对你不理不睬,甚至对蓝水灵还好像比对你好些,亏你能够忍受。哼,如果换了是我──”
西门燕道:“你怎么样?”
牟一羽道:“对不住,我说溜了嘴。再说下去,就变成挑拨了。你自己想吧。”
西门燕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不错,我也应该气一气他,他要误会就让他误会去吧。”
牟一羽道:“妹妹,你想通了?好,咱们这就走吧!”西门燕嗔道:“谁是你的妹妹?”
牟一羽笑道:“你呀,你忘记了咱们是要冒充兄妹的么?如果平时不是这么称呼,一不小心,在人前就会露出破绽。”
他口里这么说,心里可在想道:“但愿她不是我的妹妹就好。但看来她的母亲多半就是那个女人,只怕我不想做她的哥哥也不成了。”思念及此,不禁心中苦笑,脸上一片迷惘!
【0511:奇怪的感觉】
西门燕与他并肩同行,发觉他一脸茫然的神气,不觉有点奇怪,说道:“怎的你好像心神不属的模样,是在记挂你的小师妹么?”
牟一羽当然不能够把真正的原因告诉她,将错就错,说道:“她独自回山,我的确有点放心不下,不过,在见到你之后,我就放心了。”
西门燕诧道:“为什么?”
牟一羽道:“你又聪明,又能干,年纪虽然比她长不了多少,江湖的阅历可比她多得太多。这几个月来,她都是跟着你的,她有你这样一位好老师,我当然不用担心她了。”
西门燕道:“你倒真是会哄人欢喜,我倒有一事想要问你,因何你叫她小师妹,她却称你为小师叔?”
牟一羽道:“论辈份,我是比她长一辈,但论年纪,也比她大不了几岁,我打算请爹爹收她为徒。”
西门燕道:“你爹爹肯吗?在别的门派,辈份可是不能随便改的。”
牟一羽道:“我爹和我一样,都是不拘小节的。”
西门燕道:“俗语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应该说是你和你爹爹一样才对。”
牟一羽道:“多谢指教,但说话必须想过才说,也未免太拘束了。”
西门燕道:“啊,对了,这正是你的不拘小节之处。”
她看了牟一羽一眼,忽道:“你知不知道,你在想事情的时候,那模样,那模样──”
牟一羽道:“很难看,是吗?”
西门燕道:“不,很有趣。”说罢,噗嗤一笑。
牟一羽道:“你笑得这样古怪,定必有因?”
西门燕笑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这个原因,就是因为你的模样有趣呀!”
真正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有趣”,而是因为她想起了她的母亲。“妈妈常常莫名其妙的好像在想什么,她沉思的时候,眉头轻皱,眼睛望着远方。模样简直就和牟一羽一模一样。”想至此处,忽地又生出另一个更奇怪的感觉:“不仅神气相似,在他的脸上,似乎还可以看出妈妈的影子。”
【0512:梦魂犹自绕西湖】
牟一羽道:“咦,你又在想些什么?”
西门燕道:“我是在想有没有前生这一回事?”
牟一羽诧道:“为何你会想到这方面?”
西门燕道:“世上往往有从不相识的两个人,长得却十分相像的,甚至想法也常常一样。会不会他们前生本来就是亲人的呢?还有,有的人一见就投缘,是不是也是前生种下的缘份呢?”
牟一羽笑道:“你真是越说越玄了,俗话都说:人有相似,物有同样。怎能扯到前生的缘份去呢?”
西门燕笑道:“你不知道,我就是有个胡思乱想的毛病。但奇怪的是,有时候我的胡思乱想,也会变成事实的。”
不知是否也是“缘份”,他们刚才还在比剑,如今倒是说得甚为投机了。
两人一路同行,牟一羽处处好像大哥哥一样照顾她,但却从不越礼。没过几天,不但别人把他们看成兄妹,她也把牟一羽当作兄长一般了。
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牟一羽貌似不拘小节,实则甚富机心。常常用一些巧妙的手段刺探有关她父母的事。
有一次牟一羽和她说江南风景,西门燕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你不说我也知道。尤其是西湖,我虽然没到过,梦中不知游过多少遍了。”
牟一羽笑道:“你梦中的西湖是什么样子的?”
西门燕道:“我说给你听,你看有没有走样?”从苏堤白堤的杨柳、桃花,说到断桥的残雪,孤山的梅花,湖心亭的云影波光,三潭印月的中秋月色──西湖名胜,如数家珍。还念出了苏东坡写西湖的名诗:“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牟一羽笑道:“奇怪,你真的好像在杭州住过似的,对西湖这么熟悉。”
西门燕道:“我的表哥,老家就是在杭州的。妈妈曾经在姐夫的家住过将近一年。她最喜欢西湖了,不但常常和我说西湖的景色,还把她以前画的许多画给我看呢。”
牟一羽道:“那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吧?”
西门燕道:“那时妈妈还没出嫁,总有二十多年了吧?”
【0513:心中的疑团】
牟一羽笑道:“二十多年之前的事情,那时恐怕我都未出生呢。怪不得你这么倾慕西湖,原来你在娘胎里已是熟悉它了。”
他口中说笑,心里可是着实思疑了:“记得妈妈曾经说过,爹爹是从杭州赶回家来和她成婚的。刚好在吉日的前一天回到家里。唔,爹爹结婚那年,莫非也就是西门燕的妈妈住在她杭州姐夫家里的那一年?”
他几乎可以断定西门夫人就是“那个女人”了,但心里还是有个疑团。
“如果她是那个女人,为何她会这样赏识我呢?西门燕都因为她夸赞我更胜于夸赞她的表哥而妒忌起来了,这可是有点不合情理了。”要知按“常情”而论,女人的胸襟是比较狭窄的,怎会夸赞情敌的儿子?而且又是从未见过面的?
西门燕也有她的疑团,同行数日之后,她忍不住就向牟一羽发问了。
“这几天你投宿的时候,常向客店的人打听,有没有见过如此这般的一个少年,我听你描绘的那个少年的形貌,好像不是我的表哥?”
牟一羽道:“你以为是谁?”
西门燕道:“听你说的相貌,好像是蓝水灵的弟弟吧?我和他是在断魂谷见过一面的。”
牟一羽道:“你猜对了。我打听的正是蓝水灵的弟弟蓝玉京。”
西门燕道:“为什么你要打听他的行踪?”
牟一羽道:“因为我知道蓝玉京确实是去了辽东,找到蓝玉京就能找着你的表哥。”
西门燕意殊不信,说道:“这是什么道理?”
牟一羽道:“鉴往可以知来,过去有蓝玉京出现的地方,你的表哥迟早也会出现。你在断魂谷同时见着他们,就是一个例子。”
西门燕道:“或许是偶合呢?”
牟一羽道:“偶合只有一次。而据我所知,蓝玉京是一下山就给你的表哥缠上的!”
西门燕本来亦已觉得断魂谷的事情颇有蹊跷了,但听得牟一羽这样说,她却还是忍不住要替表哥辩护:“难道你也相信谰言,以为我的表哥是想从蓝玉京手中偷学你们武当派的剑法吗?”
牟一羽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但我敢断定他一定会跟随蓝玉京前往辽东!”
【0514:无意中得到消息】
西门燕听他说得如此认真,不禁半信半疑,心想,反正我也没有别的法子找到表哥,这姓牟的也不讨厌,就和他到辽东去走一趟,当作是散散心吧。便道:“好,姑且相信你一次,要是找不到表哥的话──”
牟一羽笑道:“我赔你一个──”
西门燕道:“胡说八道,表哥也可以赔给我的么?”
牟一羽道:“我还没说完呢,不是表哥,是赔给你一个亲哥哥。”
西门燕只当他是讨自己的便宜,“呸”一声道:“我才不要你做哥哥呢。”接着笑道:“不过,你若想做我妈的干儿子,那倒还有指望。但即使如此,我也不会认你这个干哥哥。”
两人一路同行,有说有笑,倒是并不寂寞。但却一直没打听得到蓝玉京的消息。不知不觉,他们已是来到了辽东了。
踏人辽东之后的第三天,他们正在路上行走,看见路旁有个酒肆,这种路旁的小酒馆差不多都是一个模样,四面敞开,不设门户,老板兼做酒保,通常只雇一个小厮,卖的酒只是普通的“白干”,送酒的食物也大都是卤牛肉、熟鸭炖之类。
牟一羽对这小酒肆本来并不注意,但路过之时,听见酒保和小厮说的几句话,却引起他的注意了。
那小厮道:“那个外地来的少年当真那么厉害?”
酒保道:“我虽然没亲眼看见,但镇上许多人都这样说,那还有假?”
牟一羽心中一动,便折回来。西门燕道:“不是刚刚吃过了午饭么,你就饿了?”
牟一羽道:“那间酒肆的酒不好,我想在这里喝两杯。”
西门燕道:“你怎知道这里的酒就好?”
牟一羽道:“你不是酒徒,当然不知。我一闻这里的酒香,就知定是好酒。”
那酒保见客人一直走过去,正自失望,此时见他掉转头来,连忙说道:“对,对,你老真有眼光,我们卖的可是上好的白干,担保不掺水的。”
牟一羽要了一壶酒,半斤卤牛肉,吃完之后,摸出一锭足有五两重的元宝给他。那酒保皱眉道:“我可没有这许多碎银子找赎。”牟一羽要的酒菜,最多不过值五钱银子的。
【0515:和鱼贩子打架】
牟一羽微笑道:“用不着找赎,我只想你告诉我一件事情。”
酒保道:“什么事情?”
牟一羽道:“有这么样的一个人,不知是否曾经路过此地?”
酒保听了他的描绘,眼睛一亮,说道:“哦,这个人是带南方口音的小伙子。”
牟一羽道:“不错。我只想知道他是否已经到了辽东,如果你知道就告诉我。别的,你就用不着多问了。”
酒保也是个老于世故的人,他只求得到银子,自是不会向牟一羽查根问底。接过银子,说道:“这个人我没见过,但我知道许多人曾经见过他。”
牟一羽道:“是在什么地方?”
酒保道:“乌鲨镇。”
牟一羽道:“乌鲨镇?是泥沙的沙,还是鲨鱼的鲨?”
酒保道:“鲨鱼的鲨。乌鲨镇是离此大约七十里左右的一个渔港,有时会出现一种很特别的全身乌黑的鲨鱼,因此被人叫做乌鲨镇。但其实乌鲨并不是时常出现的,一年顶多出现一两次,否则也没人敢在那里捕鱼了。”
牟一羽可不耐烦听他解说,打断他的话,问道:“那小伙子在乌鲨镇做什么?”
酒保道:“和鱼贩子打架。”
牟一羽诧道:“干嘛和鱼贩子打架。”
酒保道:“说是鱼贩子,其实是鱼行的打手。乌鲨镇的渔民都要把鱼获卖给那间鱼行的,鱼行的主人听说是可以和地方官平起平坐的豪绅,镇上的几家商店也都是他开的。”
西门燕道:“买卖恐怕不大公道吧?”
酒保道:“咦,你怎么知道,说给你们听不打紧,镇上的人私底下都骂那个金老板是鱼霸的。”
牟一羽道:“那小伙子料想也不会跟鱼行做买卖,怎的会打起架呢。”
酒保道:“是呀,这件事情可当真是古怪得紧。听说那小伙子一到镇上,鱼行的打手就围殴他了。镇上的闲人只敢站得远远的看热闹,谁敢去问原因。据说有七八个打手去打那个瘦弱的小伙子,更奇怪的,七八个大汉都被打得爬不起来!”
【0516:神情落寞】
西门燕心中暗笑:“几个打手算得什么,别说是蓝玉京,我也可以把他们打得爬不起来。”
牟一羽却是一本正经,装出惊诧的神气道:“真有这样的事,我可不敢相信。莫非是有能人暗中助那小子吧?”
酒保道:“对了,是有人这样怀疑的。”
西门燕道:“怀疑何人?”
酒保道:“当日是有个老和尚和那小伙子一起的,老和尚形容枯槁,不断咳嗽,看似有病的样子,比小子更加体弱。打手围殴小伙子时,老和尚瑟缩一旁,但奇怪的是,有两个打手撞着了他,跌倒的反而是那两个打手。”
牟一羽道:“老和尚和小伙子后来怎样?”
酒保道:“当然是跑了。俗语说强龙难斗地头蛇,他们打赢一次,下一次未必还有这样幸运,怎能还在镇上停留?”
※ ※ ※
牟一羽默默前行,西门燕赶上了他,说道:“咱们怎样?”
牟一羽道:“我看还是要到乌鲨镇一趟。”
西门燕道:“不错,即使他们不在那镇上,咱们也总算有了一条线索。”
她为了找到一条线索而兴奋,但牟一羽却是神情落漠,一改平日和她有说有笑的常态。
西门燕道:“咦,你在想着什么心事?”
牟一羽道:“没什么。那老和尚可是有点古怪。”
西门燕道:“哦,原来你是在想这老和尚,为何你不问我。”
牟一羽道:“你知道那老和尚是谁?”
西门燕道:“我当然知道,他是少林寺的一个烧火和尚,法名慧可。我和蓝水灵曾经到少林寺找过他的。但那时他已经和蓝玉京跑到断魂谷去了。后来我们也曾在断魂谷见过他。”
牟一羽道:“断魂谷那老和尚告诉你他就是慧可?”
西门燕道:“他既然是跟蓝玉京一起,除了慧可,还能是谁?”心里可着实有点奇怪,以牟一羽的聪明,怎的连这样显浅的道理都想不到。
牟一羽道:“我就是奇怪,少林寺的一个烧火和尚怎有这样大的本事?”
【0517:各有所疑】
西门燕道:“他一定不是个普通的烧火和尚,我要去断魂谷找表哥的时候,妈妈曾经叫我先到少林寺向他求助的。不过,他究竟是什么来历,我就不知道了。”
其实,对慧可的来历,牟一羽知道的可比西门燕多得多。他也早已怀疑跟蓝玉京一起的那个老和尚就是慧可了,只不过要从西门燕口中得到证实而已。
“不出爹爹所料,天下只有慧可可以找得到七星剑客,蓝玉京也果然请得他出山了。但慧可当然不会是冲着蓝玉京的面子,是谁有这样大的面子可以帮蓝玉京请动他呢?”或许他的爹爹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但没有对儿子说出自己的推测,牟一羽只好自己琢磨了。
“咦,你今天究竟是怎么啦?老是在想着心事似的,怎的又不说话了?”西门燕道。
牟一羽笑了一笑,正想说话,却忽地面色一变,说道:“你等一会。”
路边是块荒地,长满野草,他跑进了乱草丛中。
西门燕跟过去看,只见他在草丛中捡起一块骷髅头骨。
西门燕道:“骷髅头骨有什么好看?”
牟一羽看了一回,把头骨掷开,笑道:“是我多疑了。”
西门燕道:“你怀疑什么?”
牟一羽道:“我怀疑他是被人暗杀的,想从头骨上看出伤痕。”
西门燕道:“真是神经病。死在荒山野地的人不知多少,都是被人谋杀的么?”
牟一羽又不说话了。
西门燕道:“其实我恐怕也有点多疑的毛病。”
牟一羽道:“你又怀疑什么?”
西门燕道:“怀疑你!”
牟一羽吃一惊道:“我有哪样令你怀疑?”
西门燕本来就是要引起他的注意,目的已达,笑道:“你莫着慌,我不是怀疑你的人品。只因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牟一羽道:“哦,这么客气起来了。”
西门燕道:“无相真人的葬礼不是已经定了下个月举行么?”
牟一羽道:“是呀,你问这个干吗?”
【0518:别有内情】
西门燕道:“我再问你,你估计要多少时间才能找到我的表哥?”
牟一羽道:“这可说不定啊,现在虽然有了一条线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得到蓝玉京,找到了蓝玉京,还得等待你的表哥出现。”
西门燕道:“如此说来,你是很难回去参加葬礼的了。”
牟一羽苦笑道:“即使我现在就赶回去,那也是来不及的了。”
西门燕道:“这就是我要问你的了,无相真人德高望重,为他举行丧礼不但是武当派的大事,也是武林的一件大事。何况令尊乃是现任掌门,葬礼必然是由他主持的。各大门派的首脑人物恐怕都要上武当山为无相真人送丧,为何你以现任掌门人之子的身份,却不回山参加丧礼,反而陪我到辽东来找表哥?”
牟一羽早已防她有此一问,便即答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西门燕道:“什么其二?”
牟一羽道:“蓝玉京是无相真人最疼爱的徒孙,他突然下山,连他的义父都不知道他是为了何因,我们当然得把他找回来。我就是奉命去找他的人。帮你找表哥之事,只不过刚好碰上罢了。”
西门燕半信半疑,说道:“原来还有这样一个特别因由,外人怎想得到呢。但不管如何,我的运气总算不坏,刚好碰上了你,也沾了一点蓝玉京的光。”
牟一羽也知道难以令她相信,但也只能由她去了。
其实他说的倒不是假话,他的确是奉了父亲之命,追踪蓝玉京的。只不过另有内情,并非像他说的那样简单而已。
天色忽然变坏,落下了不大不小的雨。他们披上了可以防雨的斗篷,在雨中行走山路,也没什么困难。但牟一羽的心情却像天色一般沉暗,而且不由自己的打了一个寒噤。
他的眼前好像有个骷髅骨在摇晃,他想起了那天在盘龙山上的遭遇,那天也是个下雨天。
盘龙山上藏着一件发生在十七年前的疑案,武当派的长老无极道长就是埋骨在盘龙山的。跟他埋在一起的还有武当派的弟子耿京士、何玉燕和何家的老家人何亮。
在他来到盘龙山之前,早已有一个武当派的弟子在那里了。
【0519:爹爹为何不想破案】
那个武当弟子可不是等闲之辈,他是无相真人的大弟子不戒。不戒是奉了师父之命到盘龙山去把无极长老的遗骨起回本山迁葬的。
牟一羽来到盘龙山的时候,刚好碰上不戒被一个蒙面人攻击。那时他已经中了常五娘的青蜂针在先,眼看就要丧在那蒙面人之手了。
牟一羽帮他击退了那蒙面人,虽然结果还是救不了他的性命,但总算是能够让他回到了武当山方始死去。否则只怕他是更难瞑目了。
但这却并不是一个“巧遇”,牟一羽是早已知道这个消息,方始赶去盘龙山的。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人,也早已把其中的利害关系告诉他了。不过,这个人却并非他的父亲。
雨点更加密了,他想起那天雨中搏斗的情形,心中犹有余悸。
那蒙面人的武当剑法比他高明得多,他自己也不明白那蒙面人怎会输了给他,直到那蒙面人跑了,他还好像是在做梦。
但更令他吃惊的是,他在何亮的头盖骨里,发现一枚青蜂针。
青蜂针是常五娘的独门暗器,而他又是早已知道父亲曾经和常五娘有过特别关系的。
他决不能让这件事情牵连到他的父亲身上,那块头盖骨他当然是藏了起来,不敢让无相真人看到了。
俗语说知子莫若父,反过来说,父亲的心思,儿子也往往是有着一种奇妙的“直觉”的。
父亲并没明言,但他“感觉”得到,父亲好像并不希望本门的那几件疑案有“破案”的一天。
他当然不会怀疑父亲就是凶手,但为何父亲害怕破案?难道只是为了害怕受到常五娘的牵连?何况常五娘不过是个帮凶而已,她是绝对没有暗杀无极长老的本领的。
最可疑的是那蒙面人,几件疑案都是和一个蒙面人有关的,蒙面人是谁呢?
这次父亲叫他去跟踪蓝玉京,理由是因为蓝玉京的行动古怪,他身为掌门,不能不去了解。但做儿子的牟一羽,凭直觉也能知道父亲说的只是表面理由,是什么令他对儿子都不能直说呢?
现在他对蓝玉京下山之后的事情,知道得已是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敢断定蓝玉京此去辽东,也和侦查那几宗疑案有关的了。虽然蓝玉京自己也许还未确切知道。
【0520:石壁掌印】
不知怎的,牟一羽忽地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倘若查明真相,那个蒙面人也是和爹爹有关系的,可如何是好。”
西门燕一心只想早点找到表哥,说道:“咦,你怎么啦,老是像心神不属的样子!走快一些,咱们可以在天黑之前赶到乌鲨镇!”牟一羽心乱如麻,只好跟她加快脚步。
但西门燕快步走了一程,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叫道:“你看那边!”
牟一羽朝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块光滑如镜的岩石上,有一个掌印。
西门燕好奇心起,说道:“这掌印可是有点古怪,待我过去看看。”
牟一羽道:“你不是要赶路的吗,何必理会闲事?”但西门燕已经展开轻功,不理他的劝阻,跑到那块岩石下面了。
牟一羽连忙叫道:“小心!”话犹未了,岩石下的地面忽然裂开个洞,原来竟是一个有人预先布置好的陷阱。
牟一羽如影随形,飞身疾掠,也幸亏他来得快,刚好来得及抓着西门燕的脚踝,他人在半空,另一只手握牢连鞘的长剑,觑准了坚实的地面一撑,借势腾身而起,这才把西门燕拉了出来。
西门燕惊魂未定,隐隐听得似乎有冷笑声。“鼠辈胆敢暗算你的姑奶奶,有种的出来!”西门燕骂道。
没人回答,他们四围察看,鬼影也没一个。
牟一羽弯腰看那陷阱,说道:“奇怪!”
西门燕道:“什么奇怪?”
牟一羽道:“你自己看。”
西门燕只道坑中有什么怪异可怖的事物,哪知一看之下,竟是什么都没有。她怔了一怔,随即省悟,说道:“果然是有些奇怪,按说他们既然布置下陷阱,陷阱里就该有点什么机关才对,即使不设机关,最少也该撒下有棱角蒺藜,让来人受伤。否则像这样的空空如也,寻常人跌了下去都可以爬得上来。”
牟一羽道:“刚才听得的那冷笑声,显然是有人埋伏在岩上的,他们若是有心暗算你的话,也该及时发出冷箭。”
西门燕道:“难道他们只是想吓我一惊?”
牟一羽不说话,却飞身上岩。西门燕道:“人都已经走了,你上去作甚?”
【0521:仔细看那掌印】
牟一羽道:“这掌印似乎有点古怪,我要看个清楚。”他说的正是西门燕刚才说过的话。
西门燕噗嗤一笑,说道:“鹦哥学舌,倒是学得真快。”揑着嗓子,跟着也来模仿牟一羽刚才说话的口吻:“你不是还要赶路的吗,何必理会闲事?”
牟一羽道:“闲事不理也理了,待会儿咱们加快脚步就是。”
他当真摆出一副爱理闲事的“闲人”模样,仔细看那掌印,看之不足,还用手去摸。
西门燕道:“掌印有什么好看,你竟然好像鉴赏名画一般!”
牟一羽笑道:“若是名画,那就只会给附庸风雅的人看了。我可不会附庸风雅。”
西门燕道:“你要看那人的功夫,也该早就看清楚了。这么久,还不看够么?”
牟一羽飘身飞下,西门燕道:“看出了什么?”
牟一羽道:“果然是有点古怪!”
西门燕见他面色凝重,也不知他是说笑还是当真,问道:“什么地方古怪?喂,我在问你,你没听见吗,怎么不说话呀?”
牟一羽好似梦游醒来,说道:“这块岩石,离地少说也有六七丈吧,轻功好的人,纵然可以立足,但上身凌虚,要在石壁上留下清楚的掌印,可是十分不易。这还不算古怪吗?”
西门燕道:“你这话犯驳!第一、你顶多只能说是那人的武功好得出奇,却怎能用上古怪两字?”
牟一羽道:“对,古怪和出奇是有分别的,是我用字不当。第二呢?”
西门燕道:“这虽然是上乘的武功,但也不是没人能够做到。我们家以前的一个老仆人,就有这样的金刚掌力。”
牟一羽道:“那老仆现在──”
西门燕道:“早已死了,他是跟我爹爹的仆人。”
牟一羽道:“没有第三了吧?”
西门燕笑道:“正是还有第三。别的人认为古怪尤有可说的,你是不应该这样说的!”
牟一羽道:“为何?”
西门燕道:“你的爹爹是武当派掌门,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别人可能少见多怪,你怎能因此惊奇?”
【0522:蒙面人的掌印】
牟一羽道:“不错,对我爹爹来说,要在石壁上留下掌印,自是轻而易举;但对我来说,最少恐怕还得再练十年。”
这话其实不能算是“对题”的答复,但牟一羽已经迈开了脚步,西门燕也不想在这话题上和他纠缠不清了。
她哪知道,牟一羽的“轻松”只是勉强装出来的。此际,他的脸色已是有点异乎寻常,而他的心头则要比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神情还更沉重。
因为他不但摸到了那人武功的底细,而且知道了那人是谁。
那日在盘龙山上,他和那个蒙面人比过剑,也对过掌。那人的右掌有个特征,一般人都是中指最长的,而他则是中指粗短,食指修长,中指和食指的长短,几乎不相上下。
印在石壁上的这个掌印,也正是右掌,手指的特征和那个蒙面人完全一样。
“他留下这个掌印是什么意思,莫非我的行踪早已给他发现,他是有意让我知道他在此地,好令我知难而退?”牟一羽思疑不定,耳边又好像响起了那蒙面人的冷笑声了。
西门燕赶过他的前头,说道:“别胡思乱想,咱们比比轻功。”
牟一羽不想给她看破心事,振起精神,与她竞跑。两人展开轻功,你追我赶,不知不觉,一口气跑了十多里路。
西门燕跑得正自兴起,忽见牟一羽的脚步慢了下来,西门燕道:“怎的你好像又提不起劲了,已经是第三次给我赶过你啦!”
话犹未了,只见牟一羽的脚步不但是慢了下来,而且是停止了。
西门燕用不着问他原因,因为她也已经看见了。
看见什么,看见前面的一块岩石写有两行字。
是八个擘窠大字:“若不回头,自招烦恼!”
西门燕道:“看来又是那个人的杰作,一会儿留下掌印,一会儿留下字迹,也不知是捣什么鬼?”
牟一羽苦笑道:“他是想吓阻咱们。”
西门燕道:“你怕他吗?”
牟一羽不说话,却又跑去仔细看那八个大字。
西门燕道:“你已经知道是什么人写的了,写这八字的功夫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你还要去琢磨什么?”
【0523:书法藏着剑法】
牟一羽道:“这八个字可是写得当真不错。”
西门燕道:“你又说你不喜欢附庸风雅。”
牟一羽笑道:“咱们跑了一程,也该歇歇了。反正闲着没事,破例一次,附庸风雅,那也无妨。”
这八个字“若不回头,自招烦恼”,是用剑在石壁上刻出来,“笔法”甚为特别,“若”字中间那一撇撇得特别长,“不”字那一撇,却又撇得特别短。西门燕见他聚精会神观看,好像呆了一般,不觉心中一动:“他一定不只是欣赏书法这样简单。”遂也上前观看。看了一会,不觉“咦”的一声。
牟一羽道:“你看出了什么古怪?”
西门燕道:“笔势好像剑势,莫非是藏着一路剑法?”
牟一羽道:“看得出是哪一路剑法吗?”
西门燕道:“看不出,你说给我听。”
牟一羽道:“我也看不出来!只知是一路上乘剑法。”
西门燕道:“我不相信。不过,你我并非同门,你领悟到的剑法,我也不能勉强你告诉我。你不肯说,那就算了。”
牟一羽强笑道:“别这样多疑好不好,走吧。”
当然,这并不是西门燕的多疑。
牟一羽那样说了她之后,自己心中也在苦笑:“只怕我才是当真患上了多疑病。”
西门燕所料不差,牟一羽的确是已经看出了那路剑法的来历的。只不过他不肯说的原因,却不是如西门燕所猜想那样而已。
书法中所藏的剑法,也正就是蒙面人曾经用来对付他的那路剑法。
而且他从笔势揣摸“剑势”,还有那蒙面人当日未曾使出来的新的变化,是更加凌厉的剑势,是能够克制他的剑势。
如果说那掌印是第一次警告,这八个字就是更加明显的第二次警告了,他“若不回头”,只怕那蒙面人就不能像上次那样,再次对他手下留情了。
而最令他恐惧的还不是那蒙面人的凌厉剑法,而是他怕整件事情牵连到他的父亲头上。
是继续探查真相,还是就此放弃呢?又如果自己不去探查,给蓝玉京探查出来,会不会对他的父亲更加不利呢?
牟一羽患得患失,那种惶惑的神情不觉在脸上流露出来。
【0524:患得患失】
西门燕好像知道他的心事,说道:“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问你。说出来我怕你骂我多疑。”
牟一羽心头一跳,道:“你尽管说吧。”
西门燕道:“你好像有点害怕和我到乌鲨镇?”
牟一羽道:“你猜对了。但我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原故害怕。”
西门燕道:“是为了我?”
牟一羽点了点头,说道:“此行只怕有点风险,不如你先回去,要是我找到了你的表哥,我会叫他回去的。”
西门燕笑道:“他会听你的话?再说,是我要找表哥,有风险我也应该承担,岂能让你来替代我。”
牟一羽道:“我早已说过,我是为了我们武当派来找蓝玉京回去的,并非只为帮你的忙。”
西门燕笑道:“你知不知道我的脾气?”
牟一羽道:“你聪明、大胆、任性、慷慨,自私……哼,你笑什么,我可不是自相矛盾,你好的时候,什么都可以送给人家,坏的时候,什么都要别人迁就你。”
西门燕笑道:“你倒好像比我的表哥还懂得我,但你说的不够齐全,我替你加多一项吧。我是不愿轻易领人家的情的。我自忖能够报答人家的话我才领,若是恩情太大,我报答不了,你猜我会怎样?”
牟一羽顺着她的口气道:“那当然是不领了。”
西门燕笑道:“非也,非也。倘若他的那份人情是我必须得到的,我报答不了,就唯有把他杀掉。所以你非得让我与你同去不可,否则我欠你的人情就是我报答不起的了。”
牟一羽情知难以阻止她,笑道:“恩怨是可以相抵的,你怕报答不了,我会找件事害你,那不就抵消了。”
西门燕道:“我不相信你会害我。”
牟一羽道:“那可说不定啊。”忽地叹了口气:“人间的恩怨,有时也实在难言。谁也不敢担保永远不会做出对不起别人的事!”
西门燕道:“你今天怎的好像特别多愁善感。嗯,但仔细想来,你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她想起表哥,出了一会神,笑道:“别说疯话了,赶快去打听蓝玉京的消息才是正经。”但她又怎知道牟一羽的心事呢?正是:人间多少伤心事,恩怨由来不易明。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