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来求见我们的小王爷的吧?”那瓦剌武士用生硬的汉语问道。
云瑚喜出望外,心里想道:“他这样问,那小王爷一定是住在这里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于是立即答道:“不错,我们正是龙公子差遣来此有事禀告小王爷的。不知小王爷睡了没有?”那瓦剌武士说道:“本来已经睡了的,外面一闹奸细,小王爷哪里还睡得着?刚才他还出来要瞧热闹呢,是我苦劝他回屋子的。喏,你瞧,他正在房中走来走去。”
陈云二人顺着他的手势看去,只见花木丛中隐现红楼一角,正对他们这面的一个窗口,碧纱窗上现出一个人影,可不正是那个小王爷是谁。
那瓦剌武士道:“你们稍候一会,我给你们通报。”云瑚笑道:“不用劳烦你了,我们自己会进去。”倏地出指一点,登时点了那武士的穴道。
陈石星道:“待会儿见到小王爷,你可先别动手。”
陈石星轻轻敲窗,那小王爷喝道:“是谁?”陈石星道:“是我,送雪里红给你的那个人。”
小王爷认得他的声音,又惊又喜,打开房门。见他穿着卫士的服饰,不觉怔了一怔。但随即自作聪明的想道:“是了,他得到我的保荐,龙文光没有文官的位置安插他,先让他当个卫士。”
陈石星道:“我的朋友也来了,小王爷愿见他么?”
小王爷道:“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请一并进来吧。”
主客坐定,小王爷甚为高兴,说道:“雷大哥真是信人,我以为你过几天才来的,想不到你今晚就来了。”
陈石星道:“小王爷,我要告诉你老实话,我并不是特地来探访你的。”
云瑚跟着冷冷说道:“我们这卫士是假冒的!”
小王爷这才大吃一惊,说道:“那,那你们是什么人?”
陈石星道:“我们正是龙文光所要捉拿的刺客!”
小王爷呆了半晌,说道:“你们和龙文光有仇?”
陈石星道:“不错,他不仅是我们的仇人,而且是我们汉人的公敌!”
“为什么?”
“因为他做明朝的大官,却要卖国求荣。把我们中华的锦绣山河送给你们瓦剌!”
小王爷面色也都变了,说道:“雷大哥,我是把你当作朋友的,我只想问你,如今你是不是希望在我这里逃避龙府的缉拿?”
陈石星说道:“你又猜错了,我们并不是逃来你这里避难的。”说至此处,一掌劈下,“手刀”把桌子削去一角。小王爷见他掌力如此惊人,吓得张大嘴巴,可又不敢叫嚷。
云瑚道:“小王爷,你也不用惊慌。我这位陈大哥还把你当作朋友。不过,你若是叫嚷的话,可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小王爷定了定神,说道:“哦,陈大哥,你当真还是把我当作朋友?”
陈石星道:“我若不是把你当作朋友,也无须花这许多工夫和你说话了。不过,如今咱们是否还能再做朋友,可就得全看你的啦!”
小王爷道:“你们要我怎样?”
陈石星道:“小王爷,我先问你,你们瓦剌兴兵来打我们中国,侵占我们的地方,杀害我们的百姓,这是对还是不对?”
小王爷道:“国家大事,我不懂得。不过,我当然希望是最好没有战争!”
陈石星道:“这也要看是什么样战争。你们来打我们,我们就被迫非得应战不可!那时死的人不但有我们中国人,也有你们瓦剌人!大家都要受战争之害!”小王爷想了想,只好说道:“你讲得不错。我也不愿见到我们瓦剌发动这样的一场战争。”陈石星道,“你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就好。那我希望你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龙文光和你的爹爹私下订了一份密约,这是要明朝向你们屈辱求和的所谓‘和约’。我们想要这份所谓‘和约’草案。”
云瑚接着说道:“老实话,你交给我们对你们父子也有好处!”
小王爷苦笑道:“恕我鲁钝,我可不懂,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陈石星说道:“实不相瞒,我们本是把你的爹爹当作敌人,要抓你的爹爹的。今晚进来的人,不仅是我们两个,还有许多英雄好汉,你别以为你们瓦剌武士一定可以抵挡得住,但只要你取得这份和约草案交给我,我可以为你们父子求情,请那些英雄好汉不再难为你的爹爹。”
小王爷道:“可你叫我怎么开口?我爹一定不肯把那份草案交给我的。”
陈石星道:“明讨不行,你还可以去偷。我愿意把你当作朋友一样的相信你,在这里等候你。”
小王爷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有生以来,从未碰过这样为难的问题。令他感到为难的不是去偷这份密件,而是不知这样做对还是不对。不错,他觉得陈石星说的有理,但去偷密件,究竟是“背叛”父亲的行为,急切之间,要他判别大是大非,即行抉择,如何能够?
正当他踌躇未决之际,忽听得有拍门之声,那人咕咕噜噜的说了句瓦剌话。云瑚只听得懂“开门”二字。小王爷的卧房是在楼上的,事先并没有听到走上楼梯的脚步声,那人便已到了门前径自拍门,来的显然不是普通人物。
小王爷面色大变,在陈石星耳边悄悄说道:“活佛来了,你们快躲!”
云瑚曾经听得金刀寨主谈过瓦剌方面的人物,知道有个弥罗法师是位武学宗师,被尊为“活佛”。料想来的这个“活佛”必是此人无疑。云瑚本想把小王爷抓为人质对付他的,但因陈石星有言在先,她只好顺从陈石星的意思,静观其变,与他躲在屏风后面。
小王爷打开房门,恭恭敬敬的请这“活佛”进来。说道:“国师深夜到来,不知有何见教?”果然是那被封为“国师”又被尊为“活佛”的弥罗法师。
弥罗法师游目四顾,缓缓道:“小王爷,听说你今日在长城交了两位新朋友,是吗?”
小王爷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有个汉人书生送给我一只很难得、很可爱的鸟儿。这书生有个朋友,我答应向龙文光保荐他们。国师怎的理起这件小事来了?”
弥罗法师冷冷说道:“恐怕不是小事呢!据我所知,这两个人是要行刺你爹的刺客!你快说实话,他们是不是躲在你这里?”小王爷道:“国师,你是哪里听来的消息?我可不信他们会行刺我的爹爹。”
弥罗法师说道:“你年纪轻,别上了人家的当!你只说他们在不在这里,你不说,我可要搜了!”
原来濮阳昆吾听得龙成斌派来的那个卫士报告,早已猜到陈石星和云瑚可能躲在小王爷这里。
濮阳昆吾是属僚身份,不便来搜查小王爷,只有请身为国师的弥罗法师出马。
弥罗法师鉴貌辨色,情知所料不差,于是说道:“小王爷,你一向聪明,今次怎的这样糊涂!你不帮忙捉拿刺客也还罢了,岂能反而包庇要来行刺你父亲的刺客?快快把他们交出来吧!交出来我还可以为你遮瞒,说是在别处抓到的。否则让你爹爹知道,只怕你也难逃责罚了!”
小王爷心乱如麻,半晌说道:“国师,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刺客,不过,我却想求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要是你抓到那两个人,请你看在我的份上,别杀他们。”
“好,只要他们肯乖乖的投降,我答应你饶他们一命。你叫他们出来吧!”
小王爷叫道:“陈大哥,你别怪我不能护你,国师本领高强,你若和他动手,只有白送性命。我劝你、劝你──”
“投降”二字尚未出口,只听“乓”的一声,屏风倒下,陈石星和云瑚已经走了出来。
陈石星喝道:“中华好汉,头可断而膝不可屈。你躲过一边,我倒要见识见识你们国师的本领!”
话犹未了,弥罗法师已是大踏步走上前来,哈哈一笑,说道:“我道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胆敢来作刺客,原来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好,你们要见识佛爷本领,那就让你们见识吧!”一副倨傲的神情,好像料准了一出手就可手到拿来,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内。陈石星喝道:“看剑!”与云瑚双剑齐出倏地合成一道圆弧。弥罗法师正在迈步向前,忽觉冷电精芒,耀眼生缬。身形已是笼罩在他们双剑的剑圈之下。
弥罗法师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他为保持自己的身份,本意是想后发制人,让对方一出手就找对方的破绽的,哪知对方双剑迅即合璧,他目光一瞥,已看出了竟无破绽可寻!弥罗法师不觉大吃一惊:“怪不得这两个小子如此猖狂,原来果然有几分本领!”不过,他究竟是当世的一位武学宗师,挥袖拂出,袖风激荡,剑影纵横,只听得“嗤”的一声,他的袖子虽然给削去了一幅,但陈石星和云瑚的剑点却也给他拂得歪过一边,没能刺中他的身体。
双剑合璧的威力竟然受挫于对方衣袖的轻轻一拂,这是他们从没碰过的事情,不由得也大吃一惊了。
殊不知陈云二人固然吃惊,弥罗法师却比他们吃惊更甚。他自负天下无敌,内功早已练到摘叶伤人,挥绸成棍的境界。哪知他使出了铁袖功,袖子还是给陈云二人双剑削掉。心头一凛,哪里还敢轻敌?
正在打得难分难解之际,忽听得“当、当、当”一阵钟声。弥罗法师听见钟声,不觉面色一变。
原来这钟声是敌人深入重地的警报,弥罗法师生怕他们的王爷(即那瓦剌使者)遇险,权衡利害,自是回去保护王爷要紧。听得钟声,如何还敢恋战?
弥罗法师倏地转身,双臂一振,身上披的那件大红袈裟突然飞起,就像一幅红云,向陈石星当头罩下。陈云二人双剑齐出,穿破袈裟。但云瑚仍是给袈裟罩住。好在袈裟上的那股内力已经消失了。云瑚迅即甩开罩在她头上的破袈裟,只是稍为感到胸口作闷而已。不过他们被这么阻一阻,弥罗法师已是下了楼房,跑到外面的院子了。
陈石星和云瑚跟着跳下去,紧迫不舍。就在此时,忽闻得有人叫道:“陈大哥,是你和云姑娘在这里吗?”声到人到,两条人影,掠过墙头,落在院子当中。
陈石星又喜又惊,原来这两个突如其来的人,正是他的知音好友葛南威和杜素素。
无暇叙话,急事先说。葛南威道:“找到了那瓦剌使者没有?”
陈石星道:“没有。在这里住的是他的儿子。”
云瑚说道:“那秃驴已经跑了,没人再能阻拦我们,大哥,请你改变主意,还是让我进去把那小王爷抓出来吧!”
刚说到这里,只听得呜呜声响,空中飞起一道蓝色的火焰。跟着隐隐听得一声长啸,宛若龙吟。
葛南威大喜道,“是渭水渔樵找到了那瓦剌使者了!”葛南威听得出他们的啸声。
陈石星道:“既然找到了‘正点儿’,咱们可不必难为这小王爷了。赶快去吧!”
一行四个向那蛇焰箭飞起的地方跑去。葛南威无暇向陈石星细说详情,只能匆匆告诉他一件事情:“段剑平和戒嗔四哥躲在武陵源,戒嗔四哥受了重伤,待会儿,你要是腾得出身子,请去接应他们。不过,现在当然还是先去帮忙渭水渔樵两位大哥要紧!”
他们还没赶到蛇焰箭飞起的地方,已是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
陈石星瞿然一省,连忙问道:“你们见到了陶董两位大哥没有?”
葛南威吃一惊道:“还没见着,他们怎么样了?”
但用不着陈石星回答,他也知道了答案了。此时他们已经跑过陈云二人刚才躲藏之处,看得见那座假山下面的情景了。
陶一樵和董千峰正在危险之中!
原来陶董二人本是说好和贺兰健、萨天照单打独斗的。贺萨二人名列瓦剌四大高手,和他们刚好是棋逢敌手,杀得难解难分。但此时在旁观战的瓦剌武士,却因听到告急的钟声,不理会他们自己人许下的诺言了。
在旁观战的瓦剌武士约有十多个人,包括名列瓦剌四大高手之首的濮阳昆吾在内。濮阳昆吾不愿失了身份,没有参加围攻。听得告急的钟声,带了一小半人先回去保护主公。但剩下来的还有七八个武士已成方阵,把陶一樵和董千峰围在当中。
葛南威定睛一看,又惊又怒,叫道:“陈兄,请你先走一步,去帮渭水渔樵,我要替黄叶三哥报仇!”贺兰健和萨天照在正面和陶董二人交锋,葛南威一见他们所使的独门兵器,已是知道他们正是戒嗔和尚曾经向他描绘过的、那两个杀害黄叶道人的瓦剌武士了。
葛南威如飞奔去,正好碰上了要回去保护主公的濮阳昆吾。濮阳昆吾喝道:“你是‘八仙’中会吹箫的那姓葛小子吧?好,让我送你去会你的义兄黄叶道人吧!”当的一声,箫剑相交,葛南威玉箫趁势斜飞,点濮阳昆吾的左肩井穴。可是他的玉箫还未触及濮阳昆吾的身子,紧接着只听得又是“嗤”的一声,濮阳昆吾的剑尖已先刺穿了他的衣裳。葛南威心头一凛:“这人出剑好快!”虽然微有吃惊,招数丝毫不乱。玉箫迅即一抽,身形摇晃,就像喝醉了酒的人一样,玉箫挥舞,似是不成章法,但瞬息之间,已是遍袭濮阳昆吾七处大穴。濮阳昆吾也不由得心头一凛:“这小子的点穴手法忒也古怪,果然不愧‘八仙’中的人物!”但他的剑法之快,亦是毫不逊色,长剑横空一划,看似一招,内中已是藏着七个变化,一招七式,刚好化解了葛南威的攻势。
云瑚道:“怎么样?”陈石星当机立断,说道:“先救陶董二人!”
濮阳昆吾曾经吃过他们双剑合璧的大亏,一见他们跑来,不敢恋战,虚晃一招,避开葛南威的玉箫,陡地向杜素素撞过去,杜素素的青钢剑遮拦不住,濮阳昆吾立即从缺口冲出,叫道:“对方来了强援,你们快下杀手,别让到口的馒头又给别人抢去!”其实用不着他提醒,贺兰健和萨天照已经是在猛下杀手了!陶一樵身上已受了两处伤,蓦地一声大吼:“我和你们拼了!”流星锤向着萨天照砸将过去,萨天照举起铁拐一挡,给流星锤的链子缠上!“卜”的一声响,流星锤正好击中了萨天照的头颅,萨天照左手的钢刀飞出,也正好插进了陶一樵的胸膛!一场惨烈之极的搏斗,竟是同归于尽!
董千峰心痛如绞,怒发如狂,三节棍舞得“啪啪”作响,一抖一拉,夹着了贺兰健的丧门剑。眼看也要像陶一樵那样,与强敌同归于尽。
说时迟那时快,葛南威和杜素素已是杀进了方阵。他们来迟了一步,但不幸中之万幸,虽然已救不了陶一樵的性命,却刚好来得及助董千峰一臂之力。两名瓦剌武士,正在抡刀挺枪,在董千峰背后劈刺过来,忽觉劲风飒然,葛南威的玉箫已是抢先点到了那使刀的背心大穴。葛南威一声喝道:“给我倒下!”
那名武士果然应声便倒!杜素素的剑也并不慢,一招“玉女投梭”,在那使枪武士的肩背划开一道长长的伤口。
三节棍丧门剑同时坠地,董千峰大喝道:“让你也尝尝我的铁拳滋味!”董千峰手起拳落,只一拳就把贺兰健的脑袋打得开了花!
董千峰拾起三节棍,一手抱起陶一樵的尸体,蓦地狂笑三声,叫道:“黄叶三哥,你在天之灵安息吧!我和五哥已经替你报了仇了!”他抱着尸体,染得满面血污,发狂似的打出去。
云瑚前头带路,不过片刻,已是来到宾馆。
只见在那栋楼房前面的一块草坪上,影影绰绰的也不知有多少人正在混战。
楼上有人拿着火把,那个瓦剌使者竟在楼头观战。不过楼高数丈,他的身边又有护卫环护,自也不怕有甚疏失。陈石星等人来到之时,正听得他在楼头大声喝彩,哈哈笑道:“妙呀,让这些南蛮子见识咱们瓦剌国师的手段!哈哈,所谓名震中原的‘八仙’,他们的首脑人物,原来也不过如此。”旁边一个武士凑趣道:“中原八仙不过浪得虚名,怎比得上咱们瓦剌!国师才是当真打遍天下无敌。”这人也是名列瓦剌四大高手之一的麻大哈。
渭水渔樵正在和弥罗法师恶斗。“渔夫”林逸士用的兵器甚为特别,他右手拿的是枝鱼竿,左手拿的是张鱼网。“樵子”乐隐夫手里拿的则是一柄开山大斧。弥罗法师用的是一对轮子,一大一小,号称日月双轮。鱼竿碰上弥罗法师的两个轮子,发出一串银铃似的声音,甚为悦耳。说也奇怪,那根好像是青竹的鱼竿,任凭轮子猛砸,竟是没有折断。
那瓦剌使者笑声未了,乐隐夫陡地一声大喝,俨似晴天响起霹雳,开山大斧立即猛劈过去。轮斧相交,火花蓬飞,乐隐夫身形一晃,弥罗法师也不禁退了一步。
就在此时,有两名瓦剌武士趁乐隐夫身形未稳,突从背后掩来,向他偷袭。乐隐夫好像全神防备对面的强敌,对背后的偷袭,丝毫未觉。
忽听得一声尖叫,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渔夫”林逸士已经替“樵子”乐隐夫打发了这两个偷袭的武士。只见他头也不回,鱼竿反手一挑,就像背后长着眼睛一样,竿上的利钩恰好勾着一名武士的琵琶骨。林逸士就像钩着一尾大鱼似的,将他钓了起来,振臂一挥,摔出数丈开外。接着一声大喝,旋风也似的转过身子,左手的鱼网一撒,另一名武士竟然被他网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弥罗法师身形一飘一闪,已是闪开乐隐夫的斧头,日月双轮,竟然都朝着林逸士猛推过去。林逸士网着那个武士,本以为弥罗法师不敢伤害自己人的,哪知他竟然毫不顾忌,反而趁这时机猛攻。林逸士的鱼网本来也是一件厉害的武器的,但此时网住了一个体重一百多斤的武士,自是不能挥洒自如,原以为可以挟制敌人的反而变成了自己的累赘了。无可奈何,林逸士只好把网抖开,将那名武士抛了出去,这才能够抵挡得住弥罗法师的日月双轮。弥罗法师喝道:“你们去对付那些化子,这两个人不用你们理会!”
其实不用他这么吩咐,那些瓦剌武士见渭水渔樵如此厉害,又见他竟然连自己人的性命也是不顾,哪还有人愿意上前送性命?渭水渔樵再度联手,不过数招,便又抢了先手攻势。但弥罗法师的本领确也高强,尽管给渭水渔樵抢了七分攻势,他仍是可以抵挡得住,丝毫未露败势。此时第二批丐帮弟子,亦已赶到了。
陈石星一看当前形势,心里想道:“渭水渔樵不愧是八仙之首,本领非我所及。但他们要想击败这弥罗法师,恐怕得在三百招开外。我必须替代他们,才能让他们腾出手去捉那瓦剌王爷。”
策略一定,陈石星便即现出身形,高声喝道:“大和尚,刚才胜负未分,你就跑了,有胆的,如今再来与我决个雌雄!”说话之间,身如箭发,几个起伏,话犹未了,便与云瑚闯进了斗场。
弥罗法师喝道:“好呀,你们四人齐上,我又何惧?”双轮并举,一招“扫荡六合”使将出去,浑身上下,包裹在一片银光之中。
陈石星一招“大漠孤烟”,长剑径自刺入光圈;云瑚一招“长河落日”,青冥剑凌空刺下。拿捏时候,不差毫厘,和陈石星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们出剑奇快,渭水渔樵正想喝止他们,他们却已抢先替渭水渔樵接了一招了。
只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银光流散,剑气纵横,三条人影,倏地分开。谁也没有占到便宜,一分再合。
渭水渔樵以前没有见过陈石星的本领,当他和云瑚突然抢先接招之际,渭水渔樵都是不禁心头一凉,只道这两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一定要糟,不死只怕也得重伤。哪知结果大出他们意料之外,他们心念未已,陈云二人的双剑合璧已是逼退了弥罗法师!
“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江湖上出了这么了得的少年英杰,我们也不知道!”渭水渔樵不由得喜出望外了。他们是武学的大行家,虽然只是看了一招,便知陈云二人的双剑合璧正好是日月双轮的克星,由他们来对付弥罗法师,更胜于自己亲自出手,于是放下了心,立即跳出圈子。楼头观战的瓦剌使者看得大吃一惊,说道:“哪里来的这两个小子,居然抵挡得住咱们天下无敌的国师!麻大哈,你下去助战吧!”
哪知令他更吃惊的还在后头,只见林逸士一跃丈许,鱼钩的利钩勾着石墙,就像荡秋千似的,荡近墙边,双脚一撑,同时抽出鱼竿,身形拔起,又是依样画葫芦的用鱼竿勾着上方的石墙。那“樵子”乐隐夫的来势更是惊人,两柄开山大斧此起彼落的劈在坚固的石墙上,一劈就是一个窟窿。
他抽出斧头,脚踏窟窿,双斧此起彼落,双脚交替踏着一个个劈开的窟窿,竟然在那滑不留手的石墙,就像上楼梯似的,健步如飞,“走”了上去!
下面的瓦剌武士哗然惊呼,数十枝乱箭向他们射去。林逸士反手撒开鱼网,俨似一面可以伸缩自如的盾牌,乱箭或被扫落,或被卷进网中。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他们就要跃上楼头了。那瓦剌王爷吓得面无人色,哪里还敢观战?转身便走,躲入楼中。
麻大哈喝道:“滚下去!”他提的是一把重达三十六斤的厚背斫山刀,觑准“樵子”乐隐夫的头部刚刚伸上来的时候,一刀就劈下去!
好个乐隐夫,他脚踏最后劈开的一个窟窿,身子悬空,竟然就在这光滑非常的石墙上施展铁板桥的功夫,腰向后弯,足尖牢牢勾住窟窿,整个人当真就像一块铁板似的悬空平躺。麻大哈那一刀几乎是贴着他的面门削过,却没斫着。
乐隐夫一声大喝,身形倏地弹起,喝道:“叫你知道中原八仙是否浪得虚名!”这是麻大哈刚才讥讽他们的说话。喝声中开山大斧已是和麻大哈的厚背斫山刀碰个正着!
双方使的都是重兵器,只听得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麻大哈的厚背斫山刀脱手飞出。就在此时,“渔夫”林逸士亦已跃上楼头,鱼竿伸缩,俨似毒蛇吐信,闪电般的点了两名向他袭击的瓦剌武士的穴道,余势未衰,鱼竿一弯,竿上的利钩又在麻大哈的小腿划开了一道伤口。麻大哈被乐隐夫那股猛力一震,本已立足不稳,哪禁得起腿部又受了伤,登时和那两名被点了穴道的武士,就像断线风筝似的,一个跟着一个,跌下了百尺高楼!
麻大哈也真不愧是名列“瓦剌四大高手”的人物,虽然是受了伤,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居然平平稳稳的落到地上。另外两名武士,跌倒地上,却是变作了一团肉泥。
渭水渔樵跃上楼头,只见瓦剌王爷正在跑进他的卧房。乐隐夫喝道:“哪里跑!”一斧头劈翻一个武士,猛冲过去,便要捉拿那个瓦剌王爷。
面前忽见金光灿烂,有个番僧喝道:“休得逞凶!”这个番僧使用的兵器,是一柄黄金铸造的“伏魔杵”,比麻大哈的厚背斫山刀更重,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楼板都震动起来。乐隐夫的开山大斧斫着了黄金铸造的“伏魔杵”,斧头利口倒卷,那“伏魔杵”却没受损。不过气力却是乐隐夫大些,把那番僧撞得退了三步。番僧顽强得很,一退即上,依然缠斗不休。
另一边,林逸士也碰上了两个劲敌,一个是和尚,使碗口般粗大的禅杖,一个是书生打扮,使的是一把折铁扇。这两人的兵器一刚一柔,配合得恰到好处。尤其那书生的折铁扇,遮拦拨打,居然能够使出借力打力的功夫,不亚中原的第一流内家高手,饶是林逸士是“八仙”之首,也不过和他们刚好打成平手。
原来这三个人都是弥罗法师的得意弟子。那使黄金“伏魔杵”的和尚法号“大吉”,使禅杖的和尚法号“大休”,本领足以和“瓦剌四大高手”中坐第一把交椅的濮阳昆吾相当,那使折铁扇的书生则是瓦剌一位王公的儿子,名叫长孙兆,他喜爱汉学,平时也惯作汉人书生的打扮。
此人曾经游学中原,武功方面,除了得弥罗法师传授之外,还曾得过一位汉族异人的指点,是以武功冠于同门,不在濮阳昆吾之下。
乐隐夫眼看那瓦剌使者已经跑进卧房,情急之下,陡地一声大喝,竟然连人带斧,和身扑去,斧头架住“伏魔杵”,腾地飞起一脚,把大吉踢了一个筋斗,大吉的伤倒不重,但由于金杵沉重,他又不敢放开兵器,待到爬起来时,乐隐夫已是冲进那瓦剌使者的卧房了。
大休大吉是同一时间入门,同一时间削发为僧的师兄弟,在同门中交情最好。此时,他突然看见大吉给乐隐夫一脚踢翻,不由得大吃一惊。
高手比拚,哪容得分了心神?林逸士一瞧出破绽,立即抓着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鱼竿一挥,使了个四两拨千斤的“带”字诀,鱼竿轻轻一搭杖头,只听得‘呼”的一声,那根碗口般粗大的掸杖在他一拨一带之下,脱手飞出。轰隆巨响紧接着裂人心肺的惨呼,原来是那根重这四十八斤的禅杖撞着栏杆,把栏杆也给撞断了。站着旁边的两名武士遭受池鱼之殃,跌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林逸士一招击退大休,立即转过身来,对付那本领最高的长孙兆。左手拿的鱼网倏的张开,向他当头罩下,长孙兆见过他这鱼网网人的功夫,识得厉害,孤掌难鸣,不敢接招。他的本领也好生了得,身形滑似游鱼,铁扇一拨,竟然在间不容发之际,网底逃出,而且还拨开了林逸士向他背心大穴戳来的鱼竿。
乐隐夫冲进那间卧房,只见那瓦剌使者正在逃进一道暗门。原来房间里装有机关,触动机关,一面墙壁便即左右分开,现出门户。
乐隐夫喝道:“哪里跑!”就在此时,只听得轧轧声响,那瓦剌王爷,已是踏进门内,一面铁闸正在放下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乐隐夫毫不理会房中还有保护那瓦剌王爷的武士,一个“飞鸟投林”的身法,竟然平卧地上,要把自己的身躯投射进去!
可惜已经迟了半步,他的上半身刚刚进去之时,那面铁闸落下来,距离他的头颅已是不到五寸!乐隐夫拼了性命,一声大吼,平卧地上,开山大斧向上用力一顶,那千斤闸竟然给他顶得向上缓缓升起!就在此时,他只觉一阵剧痛,右腿已是给一个武士戳了一枪,乐隐夫大叫道:“大哥,快……”忍着疼痛,仍然用力顶那铁闸。
好在一个“来”字还未喊出,他的大哥──“八仙”之首的林逸士果然到了!
那名武士手持七尺钢枪,第二枪正要对准乐隐夫的腹部戳下,陡然间只觉身子一轻,已是给林逸士网着。林逸士鱼竿一勾,点了另一名武士的穴道,鱼网一撒,掷出网中人,把第三名武士也撞倒了。
林逸士赶忙伏下身躯,趁着铁闸尚未落下,把鱼竿伸了进去。可是在此时,大吉大休和长孙兆亦已抢入房中!
大吉首先冲进,一见渭水渔樵伏在地上,乐隐夫的斧头正顶着千斤闸,林逸夫的鱼竿亦已伸进暗门,他们的兵器都是无法用来对付他了。大吉心头大喜,举起了黄金“伏魔杵”,喝道:“好,让洒家送你们两个归天!”可是正当他要把金杵用力打下去的时候,忽听得他们王爷的尖叫!
原来那瓦剌王爷平日安享荣华,哪曾见过如此凶恶的阵仗,虽然躲过暗门,却是吓得双脚软了。林逸士的鱼竿伸了进去,刚好够得勾着他的脚跟。把他倒拖出来!
乐隐夫喝道:“我的斧头一松,你们的王爷先要被拦腰闸为两段!我反正是不打算活着出去的了,有胆的你们来杀我吧!”
为了保全他们王爷的性命,大吉的黄金“伏魔杵”哪里还敢打下去。
林逸士把瓦剌王爷拖了出去,立即把他卷进网中。乐隐夫退出上半身,把手一松,轰隆一声,铁闸落下。他一斧支地,缓缓站起身来,面如金纸。
林逸士此时方才知道吃惊,颤声问道:“二弟,你怎么啦?”
乐隐夫脸上现出一丝苦笑,吞下一口血,只觉五脏六腑都好像要翻转过来似的,情知受了严重的内伤,这内伤要比腿部被戳的外伤重得多了。
乐隐夫苦笑道:“受了点伤,大概还不至于就死在这里的。咱们总算大功告成,擒住了这瓦剌王爷了。大哥,你赶紧把俘虏押出去替弟兄们解围吧。”
林逸士把一颗得自少林寺方丈所赠能治内伤的小还丹纳入他的口中,哼了一声,说道:“你倘有不幸,我要这瓦剌王爷替你偿命!”
长孙兆等人眼睁睁的看着林逸士把他们的王爷卷入网中,挟在胁下,一步步走下楼梯。面上全无血色的乐隐夫倒持一柄斧头当作拐杖,踉踉跄跄的跟在林逸士背后走,那模样好像随时都会跌倒。但他们可是动也不敢动,心里还要求老天保佑,保佑乐隐夫切莫倒地身亡。
林逸士抓着瓦剌王爷,走出宾馆门前,喝道:“你们还要不要你们王爷的性命!”
瓦剌武士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等他们王爷下令,这刹那间,已是不约而同的停下手来。
不料那瓦剌王爷忽地喝道:“不许罢手,加紧包围!”
林逸士大怒道:“你不要性命了么?”
瓦剌王爷冷笑说道:“不错,你一举手就可以杀了我,但你杀了我,你们的人也是难逃一死!我看,咱们还是公平交易的好。首先,你不能侮辱我!”
林逸士解开鱼网,一掌按在他的后心,说道:“好,我们可以先礼后兵。”瓦剌王爷这才下令暂时停手。
乐隐夫喝道:“你说,怎样才算公平交易?”
瓦剌王爷道,“用我一个的性命换你们这许多的性命,公不公平?”
林逸士道:“如何换法?”
瓦剌王爷道:“简单得很,你们放了我,我也让你们的人走!”
林逸士冷笑道:“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那你意欲如何?”
“只要你把和龙文光议定的密约交给我们,送我们出城,我们就让你回来!”
瓦剌王爷冷笑道:“你简直漫天讨价,又要人又要东西,你们却什么也不肯拿出来,这算得是公平交易么?”
林逸士“哼”了一声,说道:“须知你如今是在我的手中!”
瓦剌王爷傲然说道:“你们的人如今也是被困重围,没有我的点头,谅你们也逃不出这个园子!”
董千峰怒道:“大哥,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交易不做也罢,干脆把他一刀杀了,先替咱们三哥报仇!咱们也未必就闯不出去!”
瓦剌王爷硬着头皮说道:“好,你们愿意拿你们这许多人的性命来作赌注,那我也何惧一死?有胆的你动手杀我吧!”口里说的硬话,心中却是害怕非常。
其实他才是把自己的性命来作赌注,如今生怕别人接受他的赌注。
正在僵持之际,忽见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匆匆跑来,高声叫道:“陈大哥,你刚才说的话还算数吗?”
这个少年正是那瓦剌小王爷。
陈石星道:“那和约草案,你拿来了么?”
“不错,请你们放了我爹爹吧。”
“我刚才说过,我能答应你的,也只是替你求情,答不答应,还得请问这位林大侠。”
“那你就替我求情吧。”
林逸士道:“啊,原来你和这位小王爷已经谈好如何交易了?”
陈石星道:“请恕晚辈胡作主张,我是曾经答应这位小王爷,要是他能交出和约草案。我就替他向你们求情,请你们不再难为他的爹爹。”
董千峰道:“不错,这是我们所要的东西,但有了这份东西,可还没有人质!”
小王爷道:“只要你们放我爹爹,我愿意做你们的人质!”
瓦剌王爷喝道:“孩儿,你怎么可以这样?”
林逸士沉吟半晌,问道:“陈少侠,你和这位小王爷是朋友吧?”
陈石星点了点头,“不错,我曾这样对他说过,只要他肯帮我们取得这份密约,我就把他当作朋友!”
林逸士慨然道:“陈少侠,今天你帮了我的大忙,要不是你刚才替我解围,我也捉不到这瓦剌王爷的。大丈夫一诺千金,我岂能令你失信于人?这位小王爷既然是你的朋友,我也不能要他做人质了。就依你应答的条件交换吧!”
小王爷喜出望外,走到父亲跟前,说道:“爹爹,我答应过人家的,他们放了你,你可不能再与他们为难!”
瓦剌王爷道:“好,只要他们不把你捉去,我允许你把这份和约草案交给他们。”
小王爷正要把密约交出来,王爷忽地说道:“且慢,他们放了我,你才好把东西交给他们。”小王爷道:“你们信得过我吧。反正我是跑不掉的。”
林逸士既然同意了这样交换,枝节问题也就不愿多争论了,于是说道:“好,我们相信你。”当下他放了瓦剌使者,董千峰和陈石星则站在小王爷身旁。那瓦剌使者在长孙兆保护之下,走入宾馆,先下令叫手下不再采取包围态势,上了高楼,在楼头上方始说道:“好,孩儿,你现在可以把那份东西交给他们了。”
小王爷把那份和约草案交给林逸士,道:“这是龙文光亲笔起草的条文,请你过目。”
龙文光是两榜进士出身,平素喜欢自炫文才,京城许多店铺都是请他写的招牌。林逸士认得他的笔迹,看过之后,咬牙说道:“这算什么和约,简单是降书罢了。不过,龙文光的笔迹倒是不假。好,小王爷,多谢你替我们做了这件事情,你可以走了。”
不料小王爷刚刚走到自己人这边,那瓦剌使者就在楼头大声叫道:“不能让他们把这份密约带走,把他们都抓回来!”
小王爷大惊失色,叫道:“爹爹,人家说话算数,咱们怎可失信于人?”
瓦剌使者喝道:“小畜牲,你懂得什么,我不责打你已算好了,你还要胡说八道!”
小王爷从来没有受过父亲如此厉害的斥骂,听得“小畜牲”三字,不禁又是伤心,又是气愤,叫道:“爹爹,你失信我可不能失信,好,我做他们的人质!”
但这时他是在瓦剌武士的堆中,岂能由他作主?他正想跑出去,便给弥罗法师点了他的麻穴,说道:“大吉大休,你送小王爷上楼。赶快回来!”
登时恶斗重新开始!正是:
宝剑出鞘寒敌胆,原知难与虎谋皮。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