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武侠白月光——侠论

山人门下

古今之侠者多矣！然韩子尝曰：“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公然讥之。且以学者、言谈者、带剑者、患御者、工商者之类，为国之蠹也。而太史公好任侠，赞其言必行，其行必果，其意较然。故作《刺客》、《游侠》二篇，名垂万世。后始起宋之范氏，虽未见于史传，然多滥乎江湖山林，慕者不倦，今以更千年之久矣。

夫侠者，起于先秦间。周有天下，后陵替于幽、厉，王室东徙，礼崩乐坏，诸侯群起，布履星罗，周万方而扁玄黄，遂以齐、秦、楚、宋、晋为霸。及至战国，合从连横，好战争强，后以燕、齐、韩、秦、楚、赵、魏七国争而伐之。于是天下百姓，或殣于道路，或逃于山野，夫妻不相活，父子不相救。由是诸国公子，齐之孟尝、魏之信陵、楚之春申、赵之平原，皆借王公之势，广收门客，以为羽翼，扬名海内。曩者信陵无忌窃符救赵，孟尝田相鸡鸣出秦。躬卑下人以内，士以故驱驰。卿相之列，以此四君为首也。

若夫布衣之列，多属食客，兼一技之长，而闻名者众矣。至于其行，盖一言以蔽之曰：义也。战国专诸、聂政、荆轲之徒，皆身在闾巷，隐于乡野，然施恩于人君，奉之以礼。当其时也，鹿豕纷乱，强食弱肉，如此何益之有？其不忍忿忿，乃以一己力，而逞虎豹之间。于是彗星袭月，长虹贯日。终无禄而不功，身创骨挫，故天下惶惶。然则余情有存，侠骨犹香，后世莫不称贤，是为难耳！

比至六王毕已，天下归秦。渐离熏目而刺王，亦传燕赵之余音哉！高祖既出，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虽背当时之纲维，然其行义严洁，诚不负名，当可称也。尤以朱、郭二者为表。朱家济穷而不望馈还，时人讥之，不与相交。而田仲甘拜为义父，愧之而不及。郭解不因尊贵而叱其姊，不以箕踞而杀其邻，时人闻之，益慕其行。诚如太史公所云，人不察其意，竟以朱、郭与豪暴之徒类而笑之。悲夫，俗眼而已！

呜呼！自刘汉出，历文、景、武三代，君恐其为患而翦之，稍衰于野。是用任甫公为侠著书，止于战国而作罢，趁此乃述：“以绝其将衰者于现在，而刈其欲萌者于方来。武士道之销亡，夫岂徒哉。”而光武后，如李笃、范滂等辈，敢鄙奸宦，以匡大道。公纵无任名，然具怀其风甚矣。

献帝既没，世俗绝匿其名迹，然多见于文章。曹魏以来，子建、子渊导向，《白马》、《游侠》者各述其行。千金之子以为豪奢之实，百结之躯以为恣肆之意。后自李唐，由张、段二公，以绝丽之文辞，衍《虬髯》、《剑侠》二篇，乃开小说之风气已。厥后又历三朝，明、清至今，传侠客者不绝。然众则成滥，虽不乏脍炙之作，亦多有拙劣之果。且或以侠冠名，抑上古之风业已荡然。太史公若见，其亦抚膺哀之。

今者时势而变，私观世之侠风，颇怀墨者之指意。初，庚子之瘴毒，滋蔓四海，以致国殇民忧，日月黯然。幸夫，天不弃之。君不见义军仁士请缨而出，轻生兮报国，尽忠而身蹶，蹈赴天下之所恶，抚绥黎民于苦厄。上耶！微斯人，吾谁与享清平？

嗟乎！侠歌浩浩，前人之咏备矣。至若其名，或闻乎世，或匿于野。要之，逝者如此，远而有思，而余音慷慨，绝唱未已。噫！是人也，其身可爱之极矣。其所谓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