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璧微瑕话《杯雪》

练霓裳

作为小椴的成名之作，《杯雪》堪称新武侠中的一代经典，它带给人的感觉正如小椴在文中常常强调的一种意境：悲慨、清寒而寂寥之中，一点不灭的热血与希望。而书中的各主要人物形象，也各具特色，立体生动，以一幕幕鲜活的姿态深深镌刻入人的心中，给人带来感动，引发共鸣：骆寒的孤傲寂寞，强势自我；易敛的风雅蕴藉，缜密善谋；袁辰龙的深沉睥睨，杀伐决断；萧如的勇毅侠烈，执著决绝；耿苍怀的坦荡磊落，豪雄本色……各人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奋战，性格与行为却又各自不同，小椴以一支如椽之笔，为我们拉开了一场家国与江湖的宏大画卷，雕琢了一幅乱世英雄的群像。而作品的文字更是堪称一大看点，古雅苍艳，清韵空灵的诗化语言中，夹杂着作者对历史，对人生，对政治，对社会的无限感慨与悲哀，侃侃道来，宛如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贯穿全文，直欲破卷而出，将历史的风尘卷上读者的心头，大大增加了作品的感染力。较之其后期代表作《洛阳女儿行》华丽外衣下冷酷阴暗、腐朽糜烂的整体氛围，彻底的悲观与绝望，《杯雪》的氛围无疑是健康明朗的，这一点也是其优于《洛阳》的地方。
然而，作为小椴的早期探索式作品，《杯雪》自然无可避免地存在着多处先天或后天的缺欠与不足，现在，请允许我从情节、布局、人物、文字等各方面探讨一番作品的不足之处，一家之见，如是而已。
首先，从情节上来看。将《杯雪》的主线情节浓缩一下，基本可归纳为：少年剑客骆寒一剑西来，劫镖银助淮上抗金义军粮饷，并杀为害民间之缇骑数人，从而触怒缇骑首领、朝中实力派人物袁辰龙，而昔日遭袁打压的江南各支江湖势力、袁朝中政敌为除袁辰龙，四处运作，极力促成袁骆一战，决战前夕，义军首领易敛遣使传讯谈判，使袁骆最终和解，达成一致，在付出惨重牺牲后，携手粉碎各敌对势力与金人阴谋，稳定了江南大局。究其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故事其实并不很复杂，可是却硬生生地被作者拉伸成了四十余万字的大篇幅，期间虽颇有转折变化，抒情渲染以充实空间，但在许多部位终难脱注水痕迹。最典型的一节，莫过于石头城头，袁辰龙得力部属华胄以一番绝妙说辞，击破了宗室双歧心中的亡国旧梦，从而瓦解二人斗志，阻其出手一节。不可否认，华胄的论述确实精辟深刻，将国家兴亡规律、政治体制利弊、自由与秩序的矛盾斗争及平衡调和、文化对社会的双刃剑效应等宏观理论集中于一人的演说词中，阐述得十分透彻。然而，要注意一点，我们此时读的是小说，而不是在听政治讲坛，有关政治的议论不是不可发，如果发得恰到好处，还可以增加文章的深度和内涵、感染力，但是发到华胄这个篇幅，这种程度，是不是离题有些远，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何况作者在这番议论间还夹了大篇关于旧京汴梁、古都金陵风物，甚至描绘萧如的闲笔？这些描述固是繁丽蕴藉，诗意雅致，但放在此处，这一笔未免甩得太远，却是大大偏离情节与主题了。总之，当时我吃力地看完这一段长篇大论后，几乎就把前边的本来情节忘了。与之相似的还有采石矶大石坡上，赵无极借石阵之势与骆寒大战三日的情节。本来不过是一场两人（后来加上耿苍怀勉强可算三人）之间的普通斗智斗力，作者却要在其中夹杂大量关于天道、易理、世界宇宙本源、人生意义等的冗长论述，未免帽子扣得太大，反而不合规格，要影响形象了。
其次，从布局架构上来看。也许小椴创作《杯雪》时，是边构思边创作的，对作品的整体脉络并没有预先形成一个完整成熟的大纲，这就导致了行文层次线索分散，中心情节人物切换过于随意，不但有许多必要线索、人物中途断线，缺乏合理交代，更产生了一些与故事中心基本无关的支线情节，实属多余。比较有代表性的有绝代佳人朱妍的命运与情感归属、钱老龙向骆寒寻仇的方式与结果，阅读当时虽觉热闹有味，然读罢全文回头再看，便感觉这两条线索对故事本身基本没什么意义，如果删掉，效果甚至似乎会更好一些。而作为作品前半程重要角色，一度曾引领故事中心情节，几乎可称得上《夜雨》、《停云》两篇主人公的沈放与荆三娘，自从《停云》结束，他夫妇追随易敛而去之后，便再无了踪影，也不见他二人的长桥题诗、蓬门复仇等公案如何了结，情节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烂了尾，大有虎头蛇尾之嫌。与此相似的还有耿苍怀携故人遗孤逃避官府追杀的情节，耿苍怀本人是从大石坡一战后便在作品中失踪的，他身上所牵扯的诸般恩怨情仇也就此不了了之。至于易敛如何平衡淮上之局，袁辰龙与诸草野豪雄的争斗当如何终结，自然更是草草收束的结局所无法顾及的了。大约小椴计划在《杯雪》之后尚有续篇，准备将这些断线重新接上作结，但至今为止，读者尚未见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因此，我们只能遗憾无比地判定：这些情节已经成为苔痕遍布的深坑了。由此站在全局的高度来审视，《杯雪》各处情节就如一颗颗散落的明珠，由骆寒这条红线围绕着易敛、袁辰龙两只盒子一一穿起，虽光华夺目，却终嫌有些松散零乱，而且还有那么几颗被不慎遗漏在外，难以收回，无法形成一个紧凑有机的整体。
再次，从人物形象上来看。不能不说，在乱世英雄群像的塑造上，小椴是成功的，无论是作为开场人物的节操文士沈放、裙钗隐侠荆三娘，作为重要线索人物的热血豪客耿苍怀，巾帼奇女萧如，前朝遗民宗室双歧，还是正面出场不多，却在暗中掌控全局的名士儒侠易敛、铁腕英雄袁辰龙，甚至于反面人物文亭阁，一闪即没的秦稳、朱妍、石燃、华胄等也都血肉丰满，各具特色，不觉雷同，很有感染力与立体感。然而就在这些配角与次主角们的群星璀璨之中，主角骆寒的形象又如何呢？神秘、孤傲、冷漠，坚忍，甚至还带着一点单纯、稚气与痴念，这就是他的性格了，这些性格在他身上的组合并不是不好不合适，只是作为主角，仅仅达到如此程度，似乎还单薄了些，总之我读完全文后，感觉骆寒形象的鲜活度与深刻性非但远远不及纵横捭阖、运天下大势于掌间的易敛与袁辰龙，就是与萧如、荆三娘等次要人物相比，也是要略显黯淡的。配角出彩，主角失色，给人一种轻重倒置的感觉。
最后，从作品语言上来看。小椴的语言无疑是十分精妙雅致的，而与其他作品相比，《杯雪》的文字则更显得冷艳流韵，古意盎然，在与他同一时期的武侠作者中可谓独树一帜，单论文采，几无人能出其右。然而，精巧的语言不过是个外壳，它的作用还是要为主题与内容服务的，一旦片面追求语言形式而忽略实质内容，必然导致过犹不及，落入因辞害意的陷阱。纵观《杯雪》全文，在大部分情况下，作品的语言与内容还是结合得很好的，但在个别枝节，还存在着语言修饰过度的现象。讲究语言文字本身不是问题，可如果在每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落，甚至于吃喝拉撒等琐屑小事，都要刻意地去渲染形容，搞出一大堆“惟美”、“诗韵”的意境来，只怕就有些近于滑稽了。而且这种过分繁复的文字，必然会拖伸故事的整体节奏与情节进程，多多少少给作品造成了冗长沉闷的感觉，就像当年罗丹“巴尔扎克”雕像那双极度完美的手一样，它的意义只能是喧宾夺主，影响主题，作者写得累，读者看得也累，最可怕的是，累得筋疲力尽后，很可能把作品的原有内容与主题忘记了。而且，小椴似乎特别喜欢使用一些冷僻的形容词，甚至家自上阵生造词语，如“清寒”、“悲慨”、“勇决”、“寒锐”、“孤冷”等（我是凭记忆举例的，可能不完全准确），这些词语，如果适量运用，自然可增强氛围与感染力，但运用得过多过频，就无异于给阅读设置了人为障碍，也影响了表达效果。总的来讲，语言应用，最好还是应该把握好一个度，程度不够自然不好，文章作过了头，效果也未见美妙。在这一点上，《杯雪》还是需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
《杯雪》一书，奠定了小椴新武侠领军人物的地位，但作品中的种种缺欠，又注定了其距金梁古等前辈名侠尚有距离。如果有朝一日，小椴能够将这些问题彻底改进，相信他也可以晋身真正的宗师了。

梦到西洲

这是练mm的原创吗？写得真好

企鹅

      

xccx

其实……“首先”两字之前的大段大段，也有堆砌词语之感。

第一点情节，可以用“看时煞是热闹，热闹过后却什么都没有”概括。

第二点布局，想起的是前人评价南北朝诗歌：有句无篇。

第三点人物，这是作者尚不成熟的自恋情结的必然结果，该主角塑造出来本就不是为了读者欣赏的，而是作者自己爽外加给小mm们花痴的——顺便说句古龙的《大人物》是我最喜欢的作者自恋情结反映型小说。
。
第四点文字，天涯看过两个很精辟的总结字“太涩”。

金醉醉

引用第3楼xccx于2009-05-08 18:38发表的  :
其实……“首先”两字之前的大段大段，也有堆砌词语之感。

第一点情节，可以用“看时煞是热闹，热闹过后却什么都没有”概括。

第二点布局，想起的是前人评价南北朝诗歌：有句无篇。
.......

我还没看楼主滴文章，我是赶来加分滴...
CC说什么都有理...
不过我头晕，也不看你说了什么了..

祖武符

有所思而一家之言， 荐。

药师丹枫

太涩，是椴和梁共同的毛病

不知我出于何种原因，一直都没碰杯雪，但读椴其他文章也可以感受其风格

还是让我保存杯雪这个开启大陆新武侠第一章的篇目吧

酒是陈年的好，新武侠那时是厚积薄发，自然夺目

燕山故客

我还是喜欢此书原来的名字

西洲瀛客

最近几天又重读了一遍《杯雪》，以前读得太仓促了，居然都没有什么印象。本书的情节设计和人物刻画都很出色，要命的是语言文艺腔过重，而且实在是太……罗嗦了，那么多自创的词汇，要被我们当年的语文老师看到非给骂死不可……练mm所提到的情节上虎头蛇尾的问题也与长度有关，雪泥鸿爪式的布局谋篇若对中短篇小说来说可称不失精当，长篇也这样就显得来龙去脉交代得不清不楚，未免让人有一头雾水之感……这篇小说要是缩成一个中篇会好很多……另外有一两处扣子交代得有些含糊，似乎是过于追求情节的奇诡，最后没法自圆其说了只好一带而过。

檀羽冲

引用第7楼燕山故客于2009-05-10 17:36发表的  :
我还是喜欢此书原来的名字

我也喜欢原来的名字。乱世英雄传感觉听着都更有气势。看了很久了，感觉骆寒的九幻虚弧挺强的。书中的以车破马还是很创新。但结局太仓促了点，很多人物到后面结局都没有出现过了。相对而言。我还是觉得长安古意和开唐更不错点。

花无语

我觉得洛阳女儿行中的韩锷也是很阴柔的人物，女人气比较重。

李寒水

记得第一次看《杯雪》的时候，我以为中国终于要出一位写侠，写武侠故事的写手了。看完第一本就失望了。因为废话太多，太拗口，意象化太严重，个人主观的感情宣泄太多，情节太简单。这种小说当然不可以上厕所看，缩在被子里看，放在抽屉里看，正襟危坐也看不明白，越看越无趣。这可能也是我比较喜欢看沧月小说的原因，因为好看。特别是对于我们这些历史不太好的人来说，本来觉得很熟悉的历史观被他弄得陌生非常。等我看完了也不明白宗室双畸是什么意思（虽然这个是我自己没有文化）。且我不明白他在描写南京的时候为什么要写那么多六朝的事情。当时的时态是宋朝，翻老古董烦不烦啊。而且他也貌似并不了解江苏，不了解南京，淮中，虽然我也不了解，但是我知道他比我更加不了解。写一些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自然是很吃力的，而且不讨好。语言简直可以用佶屈聱牙来形容（在这点上，沈樱樱也有点）。金庸就是创造了比较流行易读的行文风格才能流行的。小段要别人看他的小说，看他小说的内容，就要让自己的小说让别人看得懂才行。
所以，如此看来，他的小说中的问题也不是微瑕，而是必须解决的大毛病。不过貌似他也开始写玄幻的东东了。真是，还没有会走就开始跑步了。

梦到西洲

引用第9楼檀羽冲于2009-10-11 21:15发表的  :

我也喜欢原来的名字。乱世英雄传感觉听着都更有气势。看了很久了，感觉骆寒的九幻虚弧挺强的。书中的以车破马还是很创新。但结局太仓促了点，很多人物到后面结局都没有出现过了。相对而言。我还是觉得长安古意和开唐更不错点。

我也觉得原先的名字更好，比较适合他这种一线串珠式的结构

张彻

小椴的作品我有一点看不下去，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应该是我们八字不合，不过还是要继续关注他的作品，好像是叫开膛什么的

李寒水

引用第13楼张彻于2009-11-06 23:09发表的  :
小椴的作品我有一点看不下去，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应该是我们八字不合，不过还是要继续关注他的作品，好像是叫开膛什么的

我跟他的八字也不太合

武念青

是 《开唐》，第一部《教坊》第二部《剑器》第三部《王孙》。
通常能见到的单行本有
短篇合集《刺》，含隙中驹、尘镜蛛奁、刺、青丝井的传说、江湖墟
《杯雪》（原名《乱世英雄传》，含夜雨打金荷、停云、宗室双歧、传杯、秣陵冬）
《洛阳女儿行》
《肝胆》（原名《长安古意》，含余果老、屠刀、商裳儿、肝胆、登坛？）
《弓萧缘·石榴记》
其他
《脂剑奇僧录》》、《瞳》、《星砂笺》、《龙城》、《忏》、《杯雪》后传之《络绎》、《京娘》及《隽永刀》、《借红灯》、《华年轮》……
以上未校订

梦到西洲

不太喜欢洛阳女儿行，整个故事的调子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让人看得很绝望，另外不喜欢里面的武功描写，给人感觉不像是看高来高去的武侠片，而好像散打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