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书一江湖】《英雄无泪》——品读古龙经典

李寒水

“一个人着华衣、拥貂裘，背负着双手，施施然自黑暗中走了过来：走路的姿态安详而优雅，没有人能看得出他会是个跛足的残废。”
                                               

“歌女的歇，舞者的舞，剑客的剑，文人的笔，英雄的斗志，都是这样子的，只要是不死，就不能放弃。”


《英雄无泪》成书于1978年，属于古龙比较后期的作品。与《英雄无泪》并行的写作线，还有七种武器系列——其中《离别钩》也写于1978年，以及陆小凤系列。和这两个横跨数年的系列相比，《英雄无泪》更类似于隙中碎笔，用笔简练，剧情多用侧写推动，似乎为了达到省减笔墨，而意境不减的目的。这也让此书有了和同期并行的书籍不同的风味。

古龙后期，特别在七种武器中频频提及的终极反派组织——青龙会也没有在本书中继续充当神秘背景。全文一扫青龙会的阴影，以宿命和志气破题，类似于讲述了一段江湖异闻。这点倒和两年后的《风铃中的刀声》如出一辙。

古龙将整部小说的局面收束得极小，仅构建长安的大镖局和洛阳雄狮堂两个对垒的组织展开故事。通过反复称赞江湖人朱猛的豪侠气去反衬本书第一反派卓东来的狡诈多变，心机深沉。
一直以来我都非常喜欢古龙的这本小说。一来，此时的古龙已经可以熟练运用自己富于韵律而精简的文笔，这种自成一派后的挥洒感读之只觉全文风流内蕴，妙处难与君说，其次是古龙似乎不在执着于塑造神，以及神的烦恼。

他中期小说中塑造的沈浪，李寻欢，陆小凤以及楚留香往往有一种沛然的出尘感。人物精神层面的高蹈使他们无论做任何事情都如同薄纱将他们和其他人物隔开。古龙用写人的笔触写女人，写她们的种种欲望，痛苦，无知，贪婪，却偏偏要用写神的笔触去写男主角，难免出现强烈的违和感。而似乎自流星蝴蝶剑的孟星魂开始，古龙开始新的探索，书中人物也不再宠辱不惊，一往无前，也开始有了强烈的彷徨和脆弱感。后面的傅红雪和谢晓峰又在自证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至《英雄无泪》这本书，主角还是那些主角，但是写到反派卓东来这个历史上最冷静反派，古龙似乎总忍不住要为他的种种行为进行辩解，在字里行间充满了对他的同情和理解。而致使全文主题在后期完全偏离了古龙的初衷，最后有强行点题的嫌疑。


我甚至怀疑，卓东来是否可以被划为经典的反派一类。有别于律香川和狄青麟这些欲望型反派选手，卓东来总带着点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飘零感，惹人怜爱。的确，他有极强的控制欲，但是内外修治仅仅为了塑造一个完美无缺的司马超群，而将自己放置于幕后。这就足够吊诡。他本身武功卓绝，但几乎不动手，凭心智打点。
往往人往高处走，越有性格的外显就越发明显。卓东来始终如蛇般冷静紧绷，即使位高权重，依然坚持幕后。这固然与他的外形有关。古龙在卓东来登场时就描述他身材矮小。大概雄激素分泌也有些问题，所以敏感多思，带着许多不自信，。这点始终与萧泪血相反。萧虽然入世时衣着朴素，但是回到自己的地盘，就会细心装饰，如同帝王。萧泪血名门之后，那种自傲自矜的王霸之气，始终侧漏。卓没有王霸之气，他的运筹帷幄带着阴气，带着妖气。

站在朱猛和高渐飞的角度，卓东来做事的路数不正，自然也不屑相交，可以说是一见面就有生理性的厌恶。江湖人义气为先，总是先重义后重利。卓东来没有义气这种基因，仅仅凭手段得天下。书中反复描写到朱猛，萧泪血等人对卓东来的鄙视。因为江湖的这套规则本是他们这样的人建立的。他们相信这些，也尊敬这套规则。后起之秀高渐飞初入江湖，渴望建功立业，也走这一途径。但是卓东来是一个异数。他自小在江湖飘零，凭借高超的手段和对人性的洞悉，早已将这套所谓的英雄养成手册生吞活剥，拆解后，将江湖人彻底玩弄于鼓掌。对朱猛和司马，卓东来何尝没有轻视。那种轻视类似于高级玩家面对一个菜鸡。
他们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得意洋洋，但是对另外一个世界反着白眼。

卓东来的心机来自于极早就在江湖上的漂泊，古龙颇费笔墨地描写了卓东来用刀的经历。也完成了他江湖路的侧写。但是同时少年时挚友的司马超群一路风尘变迁倒不改其志，只能说他们的人生底色也许本身就是不同的。

底色与之完全不同的司马超群是卓东来“倾慕”的对象，又反映出卓东来内心的扭曲。卓东来的造神运动在造一个“不败的司马超群”，他对司马超群的塑造完全按着自己的想象和江湖标准树立其正面，英雄的形象。因为先天的缺陷，卓东来如论从内心还是肉身都缺少英伟阳刚的雄性因素，他偏偏要使司马超群向着那个方向塑造，以达到一种填补式畸型满足。这就卓东来在无恶不作方面有个特点，似乎他的作恶都不为了满足自己肉身的需求。卓无论对权力或者金钱抑或女性都表现得欲望缺缺，因为单纯感官的刺激已经远非他的目标，创造出一个完美的形象与自身嵌合才是他的终极狂想。
而如同傀儡的司马超群却不断反抗卓给予的人设。如同粉丝造星，明星完成了粉丝的狂想，而同时，明星也被粉丝绑架。对于某一些人来说，过程和结果一样重要。这样的人，古龙在此书中定义为英雄。在卓东来的时代，英雄集体落寞，是英雄追求坦荡，忠诚，万事无愧于心的品质，并受这些品质约束行动。如同古龙反复提到的，这些人身上为理想为道义坚守住的一股沛然罡气。而卓东来只看最佳结果。他倒是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经济人。除了一点。

区别于高渐飞的浑然未觉，卓东来和萧泪血都受制于宿命。泪痕出世，萧泪血时刻受制于被泪痕所杀的宿命。他的宿命在未来的死期。卓东来与之相反。他的出生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和弟弟，而弟弟的挤压也造成了自己肉体的永远残缺。他的宿命在于他的出生。一个背负着死亡的阴影，一个背负着生存的歉疚，卓东来和萧泪血的相遇也带着宿命的味道。

小说的最后一刻，通过萧泪血的设计，完成了对卓东来的诛杀。泪痕剑刺入卓东来心脏，拔出来时，剑尖的泪痕消失了。诅咒以这样的方式解除。而这似乎是最悲哀的时刻。原来卓东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原来是亲人杀死了自己。原来无论是萧泪血的死亡宿命或者卓东来的出生宿命都在冥冥中另有安排。在这里，古龙对宿命的诠释，何尝没有怜悯的味道。

小说中，高渐飞和朱猛相携离去。高渐飞说要开创气象一新的大镖局。他是真的我口写我心。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那个渐渐飞起来的小高，莫要被岁月摧折才好。

药师丹枫

坐等，看看和花无语十多年前写的区别在哪

镜湖医小庄

《英雄无泪》这一部我还蛮喜欢的，期待楼主对它的点评

zjzsw2002

英雄无泪在古龙的作品中知名度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