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邂逅梁羽生 BY陌上桑

江湖三女侠

作者: cindye1233 发表时间: 2005/10/14 14:15

总想着该写点什么的。
虽然，我现在精神萎靡，神情困顿，被糊口的生计折磨得形思枯槁焦头烂额。而且，已经很久没有动笔了，对自己的笔力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迷惘——我开始厌倦我以前所谓的“玲珑”笔调，看见诸如“颓败”、“行走”这一类有矫情嫌疑的词句便觉得腻歪，对诸如花喻女子，鱼喻作人等曾隐晦暗合了自己伤春悲秋的伪小资情怀的修辞深恶痛绝。也许是被菜刀贼子一干人洗脑换肺了，我开始贫，开始皮。
一句话，被带坏了。
这情形用在古侠士那叫“拔剑四顾心茫然”，用在我们伟大的农民无产阶级那叫“青黄不接”，好在自己就是收租的扒皮，可以放了胆子由自己懒着，直赖到现在。


扯远了，我写的是九月邂逅梁羽生。



其实，本是想用“遭遇”的，“邂逅”两字毋庸质疑的谄媚。
但“遭遇”这个词用在此恐怕会引起褒贬歧异或是显得太过轻佻，看到此题的文学青年们怕是不及点进帖子便要忍不住掩鼻而去了。只好作罢。


是中秋的前夜，我坐在电视台的演播厅，看着高挑美丽的女子把这老人搀扶着走上舞台，他两鬓霜白，步屡蹒跚，笔挺昂贵的西服也已难掩他龙钟的老态。
粱羽生。武侠小说名家。原籍广西蒙山县。现年81高龄。
台上热闹欢腾的歌舞，一时绿女，一时红男，淡墨浓妆。中有几段时间，只剩他一人远远地独坐在一边，我心生起些不合时宜的悲哀，觉得他落寞。
这自然没有道理，他著作等身，声名四海，衣锦把乡还。纵辛苦，也自有电视台的大批银两做丰厚报酬，说什么落寞，好笑。


忽然想起，认得他已是很久，很久很久了。


我算不得一个正统的“梁迷”，事实上，除了绝帅的流川枫和虽不绝帅但却绝有钱的小贝，我对人事的态度大多是温温地。
话虽如此说，但当我揣着本《女帝奇英传》杀进人堆给他签名的时候，仍语无伦次地乱激动了一把。象一个少不更事急于对爱人表明心迹的愣头青，我话语吞吐，脸色绯红，因过于急切而显得诚心大大的可疑。
我说粱老您辛苦了。
我说我从很小便开始看您的书。
最后，我说谢谢。


这并非妄语。早在小学六年级的暑假，我便已懂得背着父亲偷偷翻他的书柜了——多半是武侠，且多半是梁的武侠。
这一家庭启蒙教育的结果，是养成了我后来读书或者说读武侠书的脾胃：成长中所看过的超过半数的武侠，都出自粱羽生的手笔。
看的第一部，也是第一部长篇小说，叫《风云雷电》，分上中下三册，普通厚，看了三天。当时的我年纪尚幼，目光短浅地认为这已是惊人的速度，心下很是得意。
这些藏书在后来的岁月里已是七零八落，几度搬家，上说的这《风云雷电》也只余得一本上集留在床头。现在偶尔回家，仍会不厌其烦地翻上一回，对其中的某些章节诸如“黑旋风初会云中燕”、“轰天雷大战年震山”等等可说是烂熟于胸。


是一部泛泛意义上的武侠童话，发展简单，结局美好，平淡、中庸、拉郎配。与一个情窦懵懂的少年隐晦心理暗中谋合。很多人嗤之以鼻，我独喜欢。


后来看了《冰川天女传》、《白发魔女传》，看了《萍踪侠影录》……不小心见得书页上的作者俱注着“梁羽生”字样，幼小简单的心灵一下子便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这个梁某人真真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再后来，还看了《神雕侠侣》，扬过杳长的落难经历看的我是脾胃倒尽，最可气的是，他竟然最终娶了他的“姑姑”的小龙女而不是我所中意的陆无双！我从此对金庸不感冒，饶是后来读了我爱不释卷的《射雕英雄传》也扭不回来他在我心中的偏见。
我当时虽已情窦初开并带点不合时宜的早慧，可仍绝没注意到在幽禁的古墓里这两个人竟然已经芳心暗合！我原以为，侠客们总是要爱上他出江湖后遇见的第一个女孩子的！杨过和陆无双一路上郎情妾意粉拳绣脚拌拌呀嘴儿红红呀脸儿，有蛮象一对儿了，可谁想，竟远不是那么回事！
待后来看了古龙，发现更甚，男猪脚竟然一路娶过去，如一只贪嘴的肉食动物，肥肉精肉粉蒸肉回锅肉，通吃，这真让我愤恨不已。
我便又看回梁羽生去。
所以，早在认识“沙文猪”这个词并能灵活运用之前，我就是一个微恶毒且立场坚定的女权主义者了。


回想起来，梁的小说占去了我前初中时代整两年的课余时光，从家中藏书到市上的租书小店，瞒着严厉的父母。
假期的早晨，我总是早早出门，还掉昨晚上挑灯熬完的上册，借走下本。藏在衣服里，象一个二流的小贼，我勾着肩膀，眼神闪烁，手脚敏捷，迅速穿过客厅，避过父母锐利的眼目，直奔我安全的房间。
小时这勾肩膀的毛病到现在仍时有遗留。好几次我在夏威夷的一楼吃完自助餐，帅帅的门童总用一种异样关切的眼深目送我出门，屡次欲言又止——他以为我私藏了他们昂贵的银盘。


梁的小说对我在历史方面的启蒙教育是卓有成效的，或者说是歪曲。
我直到现在都坚定认为梁山一百单八条好汉的覆没是因了二当家卢俊义的出卖（《风云雷电》），朱元璋的江山是靠对兄弟张士诚的恶毒算计而捞到的（《萍踪侠影录》），武则天是个绝对的好皇帝而非正野史里所记的那般残暴冷血（《女帝奇英传》）……说到这最后的一部还曾给我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书中的正面人物都会写诗，且格调高雅音律工整几近令人发指，无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舞刀的弄剑的死的活的。


我想，我其实是个最为守旧的人，苟且，优柔，害怕改变。也许也是因了此才能一次次地容忍梁羽生笔下这些平庸的叙述，千人一面的书写，一本一本地看下去，不知厌倦。
我知道我看这些书绝不是因为对所谓文学的景仰，或是对其中格律诗词的爱好。我只对侠客们忠贞的爱感兴趣，尽管这些爱是那么简单，不可信，充满了人工匠设的凿痕，漏洞百出。
我想人世间所谓庸常的幸福也多是如此了，那些能侥幸避过岁月的阴险机心的幸福，命定的，血化为颜。
抚慰了我们多少奢侈而愚蠢的臆念。


菜刀曾在某篇帖子里声情并貌地谈论起一陀叫“青春”的东西，并无不伤感地思念起旧时女生楼下兜头而落的一盆洗脚水。我也是青春过的，或者说在菜刀7郎等一干“中青奔中老”人等满含醋意的口中，算是正在青春着。
只是，我的青春乏善可陈，甚至没有机会向宿舍楼下叫唤我名字的男生兜一盆发臭的洗脚水。
记得苍白的大学时期，学校图书馆晦暗的阅读室里，散发着霉味的古旧书架，那其中多是死人的书。我枯坐一整天，用我的蝴蝶发卡夹住翻边的旧书页，看日影斜薄，只希望着太阳不要落山，时间能迟缓些，再迟缓些。
当然，那个时候，我已不再看梁羽生。
事实上，梁的小说只合适少年的时候看，简单，明了。长大后曾借过几本，都在中途慢了心思，只觉得平淡无奇，缺乏想象。


只是，这并不能说明进步，我仍旧苟且，优柔。
惯性的隐忍是远远不够的，若没有绝色的容貌，盖世的才情，果敢冷酷的心，那些我一直念叨的奢侈的欲念，双桅船，金色殿堂，还有踩着五彩祥云前来带我离去的盖世英雄，旷世的爱，这一切，都只是能徒劳的等待。
生活并不如我们所想，甚至简单的小说也在无情地揭露现实——侠客们往往爱不上他出江湖后遇见的第一个女孩子。而深居在空谷里的纯情姑娘，会迅速地爱上第一个帮她敷伤口的男人，把师父灌输多年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的教条抛在脑后，迫不及待地交出身体及信念，一头扎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这样吧。我记得有人说过，世界大同，天下为公。在这里，在那里，这样过，那样过，又有什么不同。一样的生，死，绝情，宿命，纠缠一世。
我小心地藏起不甘和落寞。
我装做单纯而善良。


九月里，至深的凉夜，我合上手中的书，关了台灯。
整个喧嚣的世界都已沉沉睡去，只剩得身体里那些充满欲念的有毒的血液还在黑暗中，静静地，静静地醒着。

江湖三女侠

梁先生的书，就《风云雷电》没看过了

作者: 云枫 发表时间: 2005/10/14 1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