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帖乱弹一下金庸梁羽生合论的一些感想(主要是正邪人性)

呆呆兽面包

其实这篇文章我很早看过觉得写得不错，只是当时不知道是梁老自己写的，现在看来别有趣味，也写写自己的感想。

梁老对自己和金庸的优点缺陷总体抓得还是比较准确的，对武技的评价也很有道理。可惜的就是他没有能像金庸那样修订一下自己所有的作品，这样很多大框架很好的书阅读性能上去不少。

当然，我也有不赞成他看法的一些地方。比如我不觉得爱情的高下应该是悲剧喜剧来决定，具体主题如何，写的如何才决定高下。金世遗落于俗套也是他在冰河洗剑录里个性的丧失而不是他和谁终成眷属了。


善恶之分是梁老在书里谈的多的，也是我比较有感触的。

梁书里正邪观念总体是非常明确的，反派可以有一些人情味，但是总体来说泾渭分明不得触动，很少有人去反思这个正邪的界限，所谓惩奸除恶对不对。而在倚天屠龙记之前，金庸作品的正邪观念也和老梁区别不大。倚天屠龙记开始金庸对大部分正派人士的阴暗面大书特书，而这个背景设定得也很有意思。明教实际上也算不上绝对的反派更多是比较邪派。二者都是反抗元廷的，在这个大背景下就是人人都有恶也有善的一面，张无忌主角是化解这些矛盾共同为汉人天下而战的存在，虽然主角没处理好，但是这个理念可谓是一个突破。灭绝师太就是倚天里塑造最成功的正派人物，因为她有一套自己的行事规矩，大节比较正也参杂了很多私心偏见又很强烈，最后也是求仁得仁。

到了天龙八部中，江湖矛盾淡了，金庸更是试图跳过民族之间的对错，制造一个有情皆孽，众生皆苦，主角牺牲自己为天下苍生的背景。


是否可以给正派污点？是否可以给恶人增加一些人性的元素？当然可以，善人恶人首先都是人。现实里很多恶人也有这样的一面，老梁很多作品的反派也是如此，孟神通尤其是这样。就是希特勒在一些优秀影视作品中也首先是个人其次才是纳粹的魔头。

而给恶人加戏，无非就是他们“事业”不变的情况下对身边人好一些。要给正派污点无非就是让他们在处理身边事的时候增加一些错误。

这本质就是道德和人性（这里的人性指的是人本性）之恶，大义和小节的争辩。大义固然重要，小节也不能完全不管不顾，反过来更是如此。当前很多人看作品动不动就说三观如何，但他们的三观只注重小节，注重一个人对身边人如何而不关注他本身是善是恶，大义制裁亲人的还被各种骂。这样的三观恐怕也是不敢恭维的。但同时从塑造的角度，如果一个人物单纯只有大义毫无纠结，那就容易沦为样板戏里的主角，现实的英雄大多也不是如此。


金庸的问题在于过于偏向主角视角，不给主角制造过大的困境。反派谢逊叶二娘因为是主角的亲友就在结局上被美化大大淡化他们的恶行。正派这里武当七侠和张三丰也因为这个在倚天的正派里显得特别“一尘不染”。描写政治之恶的笑傲江湖里也对令狐冲关照太多而美化了任盈盈和岳灵珊两位。她俩一个是手能通天的圣姑魔女，一个是岳不群夺帅的得力助手，哪里会是什么白莲花。这也是周芷若这个角色塑造的好的地方，虽然结尾还是过于洗白，她的变化也未必金庸本意。

而老梁的问题就是过于忽视了这样的小节。在正派身上做的比反派更差。不是说要去鼓励这样的行为，而是这是真实的人性。造成了人物塑造上可以挖掘的地方没有去挖掘。的确人的本性很多是浅薄和自私的，但这是人的一部分，过于忽视就会造成人物的真实性受到影响。

比如相对最不那么善恶分明的老梁作品之一云海里，谷之华的设定是常用的血缘和生长环境的冲突，这个不同人会有不同的决定，但无一例外应该在其中经历很多纠结。而她知道自己母亲被杀，自己差点死在襁褓中的事情却没有任何感到悲痛和愤恨，只是感到羞愧和耻辱。她的养父在收养完全无辜的她的时候居然还得考虑再三。吕四娘这样的完美人物在她随时可能被喊去对付孟神通的情况下也没有告诉过她身世，虽然不让她杀孟神通也告诉她如何对付孟神通，这个肯定不是很好的处理方式还容易因为谷得知真相后的逆反心理。我认为梁老的观念还是重了一些，不是说这里要抨击正义人士美化孟神通，而是谷之华作为一个女儿这样的反应未免太不近人情。她哪怕认为正道人士没有错误，也理应对自己的母亲有所怀念和难过，去找她的讯息为她立碑这才是一个比较正常的人的行为。对正派人士对她的作为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而孟神通是个大恶人一直没有放弃过称霸江湖，但对女儿却温情脉脉全心相待，这样虽然是比较俗套的写法但相比谷之华一下让他的人物立体和真实了起来。他整体的塑造其实好于金庸早期那些脸谱化的反派，而老梁自己对这个人物评价不高我觉得可能也是他不注重这方面。


对人物的描写评论应该要能跳出主角视角，但这样会影响读者的代入感对通俗小说来说是致命的，所以金庸为了商业也不敢去过多尝试。同时也应该脱离一些观念。道德和人性都是人的一部分，一个是本我一个是超我，过于强调哪一部分都是不对的。人应该有正邪观念，但不管善恶也都首先应该是人，哪怕是纯粹邪恶的人其邪恶也来自人性黑暗面的最大化而不是简单的符号化。四大名著里黑暗的地方那么多，但也正是体现了真实的人性，所以成为名著。


所以我一直认为岳不群是金庸写的最成功的反派。就是因为这个反派的成长环境（剑气之争、并派压力）让他的观念形成很合理甚至让人理解，人物并非一上来就是大奸大恶而是整体有一个逐渐迈向深渊的过程，比如破庙和意外拿到辟邪剑谱后是重要的节点，最后的结局也没因为主角的关照而洗白。这样的塑造甚至不比一些主角写的差。

而这篇文章是老梁中期写的，后期他也开始试图打破自己的传统观念。像《武林天骄》和《游剑江湖》就是分别从家国和家庭方面做出的突破和尝试，虽然作品高度有限，但这种尝试是十分可贵的。可惜看得出他当时虽然想法有，整体创作能力却有了明显的下降，没有取得进一步的突破着实遗憾。

此外，讨论这个问题其实应该带入古龙的可惜当时古龙还没出名。梁书不说，金庸笔下的反派其实大多也是有自己的规矩，这种算不上真正的奸恶小人。古龙对恶的理解就要比金梁更为透彻所以他笔下的反派往往要比金梁更生动和奸恶。对于女性也是如此，金庸笔下的女性是男性理想化的女性，梁羽生笔下的女性是敬仰的角度写出的女性。所以两人笔下女性少有大奸大恶。古龙对女性有鄙视和不屑的地方，但他把不少女性特别是女配角女反派首先作为人来写，能写出女人首先也是人才能更好地描写她们的恶。虽然有不可爱不尊重之处，但某种程度上更真实。

其实要金庸和古龙也这么化名评论写写也会挺有意思的，看他们如何看自己。

游侠

金庸古龍沒化名，不過都寫過。金庸寫過一篇《一個講故事的人的自白》就是回應《金梁合論》的。古龙有關武俠小說寫作的問題的文章似乎沒少寫，有本古龍散文集收了不少。

呆呆兽面包

游侠 发表于 2018-9-13 09:42
金庸古龍沒化名，不過都寫過。金庸寫過一篇《一個講故事的人的自白》就是回應《金梁合論》的。古龙有關武俠 ...

金那篇远不如梁老这篇写得好

呆呆兽面包

我觉得也有些讽刺，老梁对武侠寄托的精神很多，但是对作品本身的修订却不够重视。金庸认为好看就行，但是却很重视作品本身的修改。我一直觉得老梁的书如果修订下删除一些过于罗嗦的地方能好很多。

呆呆兽面包

此外，我觉得老梁被人诟病脸谱化的的反派，反而经常能够在整体立场不变的前提下同时体现出人情味。康熙对唐晓澜，萨氏双魔对冯琳，孟神通对女儿，连年羹尧这样的，对冯琳也是有情感的只是扭曲了。

反而正派在面对类似情况的时候往往和样板戏主角似的，只有立场没有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