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玫瑰

练霓裳

                 雪峰玫瑰

     

    在西方的大地上，只有三种颜色：白的是雪山，黄的是沙漠，绿的是草原。雪山上，是亘古不化的严冰积雪，呵气凝霜的彻骨奇寒，连兀鹰也无法飞越的险峰陡崖；大漠中，是千年不止的黄蜂流沙，百里之内寻不到一滴水，连骆驼都无法穿过的死亡之海；草原里，却是一望无际的连天芳草，永不干涸的湖泊清流，人们在这里一代代地生存繁衍，也不知演出了多少幕生死爱恨，悲欢离合。

     

    这是一个相信神话和爱情的时代。在草原上，一对少年男女相爱了。少女有着草原上最美丽的容颜，在她的笑容绽放时，她面前的每一朵花都会黯然失色；少年有着草原上最强健的身体，在他的足迹走过之处，所有的豺狼虎豹都会望风而逃。人人都说他们是草原上最出色的一对情侣，只有如此美丽的少女才能配得上这个英雄的少年，也只有如此英雄的少年才能配得上这个美丽的少女。

     

    世世代代，草原上故老相传，在那终年奇寒的死亡绝域，雪山最高峰的峰顶，开放着一朵千年不谢的玫瑰。那玫瑰不是人间之花，它比所有人间的花朵都要芳香美丽，可以让所有见到它、接近它的人为之倾倒，忘记一切的烦恼和忧伤，甚至失去了自我，心甘情愿地为它付出所有。

     

    那少女对这朵传说中的玫瑰极为向往。每当她听到老人们讲起雪峰玫瑰时，她的眼中都会焕发出一种异样的神采，仿佛玫瑰就在她的面前盛开一般。可那种美丽的神采却如烟花一样短暂，随着故事的结束，它渐渐消逝，只余下一片失落与惆怅。这忧伤的眼神，令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为之心碎。

     

    少年极爱他的情人，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取她的欢乐。于是他决心，不管如何艰险，也一定要战胜一切阻碍，攀登到雪峰绝顶，为自己的情人采回那朵传说中的玫瑰！于是，在一个清晨，他背起了行囊，在少女牵挂不舍的眼神中，踏上了漫漫征途。

     

    在广阔的草原上，少年整整走了一年。他走过了许多村落，走过了许多部族，每到一处，人们都用最热情的方式，最醇香的美酒欢迎他。听他说他是要去采摘雪峰玫瑰时，所有人都要起了头，劝他不要去冒这个险，为了一朵传说中的奇花，以生命为赌注，去穿越任何人都无法穿越的沙漠，攀登任何人都无法攀登的雪山。人们用尽了一切言语挽留他，但他还是离去了，一路前行，绝不回头。

     

    草原到了尽头，便走进了沙漠。在茫茫瀚海中，少年几乎每天都要同黄风和流沙搏斗，不知有多少次被活埋在沙丘里，几乎丢掉了性命，又终于凭借一股顽强的意志，艰难地爬了出来，在烈日下站起身来，忍受着酷热和干渴的折磨，继续跋涉向前。

     

    整整过了一年，少年终于九死一生地走出了沙漠，到了雪山脚下。一座座山峰完全被冰雪覆盖，处处是峭壁危崖，不但没有路经可攀，甚至连立足之处也难以寻觅。至于那座最高的雪峰，则更是险峰峭拔，云遮雾绕，无法看清它究竟有多高，它的尽头在何处，令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股畏惧之意。

     

    少年心中虽也感到几分寒意，但他依然毫不犹豫地走向了雪峰，迎着扑面的狂风暴雪，冒着能冻裂石头的酷寒，向最高的绝顶攀登。雪峰上没有路经，也没有方向的标记，只能靠自己硬闯硬攀。少年也不知有多少次迷失了方向，失足滑落陡坡，跌得死去活来，却又咬牙强忍住剧痛，继续冒险向上攀去。

     

    整整一年后，少年竟奇迹般地攀上了绝顶！尽管一路上都是狂风暴雪，但这雪峰绝顶，却是另一个世界：晴空丽日，万物无声，没有一星半点的尘土杂色，也没有一丝伴缕的人世气息。

     

    就在自己面前不到十步远的地方，少年看到了那朵传说中的雪峰玫瑰！它比少年千万次在梦中见到的还要美丽，还要摄人心魄。在冰雪中，它静静地绽放着，芳馨清丽，出尘雅洁，太阳淡淡地照在她晶莹剔透的花瓣上，竟映出了比彩虹还要绚烂华彩的光晕，如梦如幻，却又非梦非幻，美得令人眩晕，令人倾倒，只觉世间万物在它面前，无非是沙粒微尘。不值一观。

     

    少年屏住呼吸，一步步行到玫瑰前，伸出颤抖的手指去采摘玫瑰。忽然，玫瑰花蕊中绽出了一道璀璨夺目的七色光环。那光环初时还只有鹅蛋般大，却扩散极快，瞬间变化作了一人多高，拦在少年和玫瑰之间。这时，少年清楚地看到，在光环当中出现了一名白衣少女，正立在玫瑰旁，冷冷地凝视着他。那少女也是绝顶美丽，她的美丽与他的情人不相上下，但与她相比，却少了人间少女的尘世焰火之气，多了雪峰上的清冷绝俗之色。

     

    那少女冷冷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攀到这雪峰绝顶之上来偷盗玫瑰？”

    少年知道这少女定是雪峰上的玫瑰仙子，当下不敢欺瞒，忙以事情相告，并恳求玫瑰仙子允他将玫瑰带给他的情人。

     

    玫瑰仙子听了他的讲述，面上顿现怒色，怫然道：“玫瑰已在雪峰上开放千年，从未有人来此打扰，更无人敢向它冻有妄念，又岂可给你拿去博凡女一笑？你若明白，便速速离去，不得再来，否则定要你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处！”

     

    这言语少年听得明明白白，但他历尽千辛万险，无数次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便是为了使情人得到雪峰玫瑰，如今又怎么会因玫瑰仙子的不允而轻易放弃，功亏一篑？他不愿看到情人的失望和忧伤；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对玫瑰仙子说道：“除非我摘下了雪峰玫瑰，否则我绝不会离开这里！”

     

    玫瑰仙子冷冷一笑，略一挥手，少年便觉一阵劲风向自己卷来，登时身不由己地顺着雪峰跌落下去，时而身体凌空疾坠，时而在满是冰凌的山崖上翻滚而下，他丝毫不能控制自己的去势，也无法移动一根手指，只觉头脑中一片眩晕，周身上下满是伤痕，没有一处不痛，只得在心中暗自叫道：“雪峰玫瑰，没想到我见到了你，却无法采摘到你，反要为你而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的下坠翻滚之势才渐渐停下。他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张开眼睛向四周望去。却看见面前是高耸入云的山岭，自己已回到了雪峰脚下。想起一年来自己为攀登雪峰历尽了种种磨难，却还是无法得到玫瑰，少年的心中无比痛苦失落。他呆呆地向峰顶方向望去，仿佛能够望穿云雾，再次见到玫瑰一般。

     

    如此呆望了许久，少年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决心：“不管怎样，既然她想得到雪峰玫瑰，我便要让她满足，就决不能退后半步。只要我还活着，哪怕拼了最后一滴血，也要采到雪峰玫瑰！”决心已定，再无犹豫，咬紧牙关继续向雪峰上攀去。

     

    他这次攀登雪峰，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不知道即使他能再次攀上峰顶，见到玫瑰，玫瑰仙子又会用什么手段对他，也不愿去想，只是不顾一切，拼命一般，一步步向上攀去。

     

    越过冰崖，穿过风雪，终于，少年又登上了绝顶，到了玫瑰面前。玫瑰依然同上次一样华美莹澈，绚烂妩媚，仿佛永远不会凋零一般。

     

    玫瑰仙子望着少年，冷艳的面庞上似乎也有了一丝惊异之色，半晌才开口道：“想不到你竟然还有胆量回来。”

     

    少年静静地望着玫瑰仙子的眼睛，毫无畏惧之意，也没有再开口说一个字。

     

    玫瑰仙子冷笑道：“你既然能再攀上雪峰绝顶，我也不会还像上次一样对你。我不赶你，却要让你自己老老实实地走下去。”言罢，又是一挥手，少年的浑身上下便已麻木。他如同石像一般，在玫瑰前呆呆立着，虽然与玫瑰相距仅半步之遥，却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更无法触及玫瑰半点。

     

    玫瑰仙子道：“你什么时候决定放弃，想离开雪峰时，只要在心中告诉我，我立刻便放你走。绝不会拖延片刻。”她的语声渐渐飘渺，身影也变得模糊起来，终于又化作了一道七色光环，回到了玫瑰的花蕊中。

     

    少年静静地立在雪峰绝顶之上，他的心中，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悲哀。只觉身畔风雪侵体，奇寒入骨，难以忍受，苦苦寻觅的玫瑰就在近在咫尺，却是可望不可即。但他下定了决心，即使是在雪峰绝顶上站到地老天荒，也决不会放弃为情人采摘玫瑰的誓言！他痴痴凝视着雪峰玫瑰，目光一刻也不曾移开，咬紧牙关，忍耐着风雪酷寒，毫不动摇。

     

    就这样，少年在玫瑰旁整整守候了一年，经受了无数寒冷的折磨。当玫瑰仙子再次出现时，他清楚地看到了，玫瑰仙子眼中竟有了钦佩之意。

     

    玫瑰仙子在少年肩头轻轻一拍，少年的手足肢体登时恢复了自由，身上也不再感到寒冷。

    玫瑰仙子再次开口向少年说话，语音却已不像从前那样冷漠无情：“你不畏艰险来到雪峰绝顶寻找玫瑰，即使历尽万般磨难也绝不回头，确是个勇敢坚定，重情重义的人，我佩服你的意志。但你可曾想过，你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人世间不过是个痛苦的地方，即使有过欢乐和笑声，也是转瞬即逝，无处追寻，在那里唯有悲哀和泪水才是永远不灭。而且世事无常，人心易改，你为你的情人出生入死，不过是为了采摘到雪峰玫瑰，博她一笑，可是如果你将玫瑰送到她面前时，她心意已变，再不看你和玫瑰一眼，却又如何？”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已变的春风一般轻柔。

     

    少年大声道：“人世间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她也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不管你怎么想，我一定要为她摘下雪峰玫瑰！”

     

    玫瑰仙子道：“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你应该会相信你的眼睛吧？那你便看一看，究竟是这里好，还是人世间好？”长袖一扬，在空中轻轻划了个圆弧，周围的景物登时变了模样：地上再也看不到一星半点冰雪，空中也全无了原来的那种清冷寂静之意，本是毫无生机的雪峰绝顶，此刻却成了阳光普照的春日原野，草木如茵，繁花似锦，清流淙淙，鸟鸣婉转。这等美景确是远非人世间所有，而雪峰玫瑰在这景色之中，则更显得美丽非凡，摄人心魄。少年渐渐觉得目眩神驰，几乎忘了自身所在。

     

    玫瑰仙子笑盈盈地道：“这里却比人世间如何？现在这些景色还只是有形无质的虚影，但只要你开口答应留下，所有这些便会变成真实所在，你也会摆脱生老病死之苦，永生永世和我在一起，享尽天下最美好的生活。”

     

    少年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心绪，道：“这里的景色确是很美，人世间的任何地方都无法与它相比，但我还是不会留下来。我一定要采下雪峰玫瑰，回到她的身边。出了她，再没有别的东西能让我真正快乐。”

     

    玫瑰仙子眉尖微蹙，涩省道：“你的情人当真这般好么？你不要神仙生活，不要永生不死，却一心想要回到她身边！也罢，你不必急着拒绝我，还是在这里多考虑考虑罢！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便答应我，这里的一切就都归你所有了！”一转身，又化作了光环，回到了玫瑰花蕊中。

     

    少年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伸手去采摘玫瑰。可一触之下，所抓住的竟是一片虚空。玫瑰也与周围的其他景物一样，成了有形无质的东西，令人无处追寻。

     

    少年迷迷惘惘地在这片虚幻的原野上徘徊，也不知走了多远。他一刻也不曾停下脚步，却丝毫未觉疲惫，眼中所见的景物虽然每到了极点，但他看到的一切，对他来说却无非都是一片虚空，他心中所想的，仍然只是允诺要为情人采摘的雪峰玫瑰。除了雪峰玫瑰，再没有任何东西能令他留恋，令他向往。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玫瑰仙子重又出现在他面前时，脸上竟多了一种悲哀而无奈的神情，向少年轻声问道：“你还是不放弃你最初的决定么？”

     

    少年暗自思量，猜想自己这次若仍不放弃，玫瑰仙子定要将自己置于死地。但他既已历尽这许多艰险，自是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当即不假思索地答道：“不错，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永不会放弃。”

     

    玫瑰仙子凄然一笑，道：“我答应你，让你将玫瑰采摘给你的情人，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少年未料到她竟会如此轻易答允自己，不由一怔，道：“你说什么？”

     

    玫瑰仙子道：“你可以将玫瑰采下带走，但拿到玫瑰后，你每天都要割开你的胸膛，用你心中的热血去滋养玫瑰。只有这样，才能是玫瑰长开不败。但如果哪一天，你遇上了令你伤痛欲绝之事，你的身体就会在一夜之间衰朽，你的心就会在日出那一刻碎裂，到那时你的鲜血流尽，玫瑰也随之凋零。你历尽千辛万苦，换来的就只是与玫瑰同归于尽的结果，一旦如此，你不后悔么？”

     

    少年道：“我从不懂什么叫作伤痛欲绝。但即使当真会有这种事情出现，为了我的情人，我也决不后悔！”

     

    玫瑰仙子微微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也不希望出现这种事情……”举手轻轻一拂，一层云雾袅袅自足下泛起。雾色渐浓，少年再也看不见周围的任何景物。

     

    过了许久，浓雾才慢慢消散。原野不见了，花草、清流、飞鸟不见了，玫瑰仙子也不见了，只有玫瑰依然开放在峰顶冰雪之中，愈显动人。

     

    少年的整个身心已被欢乐和喜悦所填满。他不假思索的拔出匕首，剖开了自己胸膛，伸出颤抖的双手，摘下雪峰玫瑰，放入自己怀中。只觉心中的鲜血在一点一滴的流失，但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慰和满足。

     

    少年带着雪峰玫瑰，走下雪山，穿过沙漠，踏上草原，不觉又是三年。故乡已不足百里，他心中满怀着与少女相见的期盼和渴望，而他怀里的雪峰玫瑰，虽和他一同历尽长路风尘，但因为他心血的滋养，不但丝毫未曾凋残，反而较它在雪峰绝顶时更加鲜艳妩媚。

     

    一步、，一步，故乡越来越近了，月亮升起，那熟悉的湖泊就在眼前。昔日他便是在这里与少女相依相伴，海誓山盟，听老人讲述雪峰玫瑰的故事，也是在这里同她告别，独自踏上寻找雪峰玫瑰的征途，时光飞逝，已是九年过去，他终于采回了雪峰玫瑰，却不知如今的她会是什么模样？

     

    在胡思乱想之中，忽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湖边传来。这笑声比草原上的鸟鸣声还要悦耳，比小溪中的流水还要动听，正是少女的声音。

     

    少年听到少女的声音，一颗心忍不住剧烈地跳动起来，正欲开口叫她，只见少女的身影一闪，已出现在湖畔月下。一别九年，她的容颜竟丝毫未改，仍是那样美艳非凡。可此时此刻，她的身边却还有一人，竟是个衣饰华贵的男子。再看少女时，却见她也已是体着罗绮锦绣，身佩朱玉宝饰，与从前荆钗布裙的打扮已大相径庭。

     

    只听那男子道：“明日便是我们成婚的佳期，今晚我送你一件礼物，定可让你成为世上最美丽的新娘。”言罢，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匣，递给少女。

     

    少女却噘起了小嘴，嗔道：“若没有她，我便不是最美的新娘么？”

     

    那男子忙陪笑道：“是我不好，说错了话，惹你生气。不过我想你看过这件礼物后，就一定不会生气了。”言罢，伸手打开了锦匣。

     

    锦匣之中，竟赫然放着一支玫瑰！那玫瑰玲珑璀璨，世间罕有，但它却远远不同于雪峰玫瑰，因为，它是一朵用宝石和翡翠雕琢镶嵌而成的玫瑰！

     

    少女的脸上立时现出了笑意，双眼也放出了光彩，当真是妩媚无限。少年清楚地看到，她此时的神情，竟远远胜于当年她听到雪峰玫瑰传说时的那种向往。

    又听少女道：“从前我真的好傻，竟然会相信什么雪峰玫瑰的无稽之谈，休说世上未必存在雪峰玫瑰，便是真有这样一朵玫瑰放在我面前，又岂能及这朵宝石玫瑰的万一？”

     

    少年手中紧握着雪峰玫瑰，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再说不出话来，脚下也想定了铁钉一般动弹不得。他明明白白的望见了那个男子俯身将宝石玫瑰插在了少女的头上，而少女竟是一幅十分甜蜜满足的神态。

     

    少年目送着他们携手离去，方拖着沉重的脚步自暗处走出，颓然跌坐在湖畔。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一片麻木，一颗心却痛苦得快要炸开。

     

    月亮已经落下，东方渐渐发白。少年呆呆地竟丝毫未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无意间眼光一转，突然发现，就在这不到一夜的时间里，怀中的雪峰玫瑰已干枯暗淡了许多，再不是往日模样，他心中不由一紧，惊呼道：“为什么会这样？”

     

    蓦地一声如烟似雾的轻叹，玫瑰仙子又站在了少年面前。她的容颜从未像此时这般悲哀，这般憔悴。

     

    玫瑰仙子道：“你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市伤痛欲绝了吧？你这便看看湖水中自己的影子罢。”

     

    少年低头向水中望去，却见湖水中映出的分明是个满面皱纹、白发丛生的艾朽老者，哪里还能寻见一丝一毫当初那生机勃勃的英雄少年之态？这才想起了当自己采摘雪峰玫瑰之时，玫瑰仙子的警告，知道日出之即，便是自己心碎，玫瑰凋零之时。

     

    玫瑰仙子便站在他身边，幽幽地道：“我早已说过世事无常，人心易改，劝你留在我身边，你去却执意不肯，定要为你的情人摘下雪峰玫瑰，我也只好答应你。只是你却未曾想过，一朵花如果离开了大地，又岂能长久？玫瑰凋零，我又岂能不随之形神俱灭？我早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只是为了你，为了和你在一起，我才心甘情愿接受这等命运……”她缓缓展开长袖，翩翩而舞，轻声唱道：“早知开头是错结局是错，只为你那永远不忘的承诺。与其雪峰绝顶寂寞开放千年，不如刹那在你心头凋落！”她的歌声渐渐微弱，身影也越来越模糊暗淡，终于消失不见。

     

    少年缓缓抬起头来，凝望着已凋零了大半的雪峰玫瑰，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蓦地，东方一亮，与此同时，调零的玫瑰花瓣也片片撒落到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