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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 萍踪同人《烟雨峨嵋》BY春回乳燕(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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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5 18: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原创]烟雨峨嵋之   (一)峨眉山上少行人

        自古峨嵋天下秀。

        峨嵋,因有两峰对峙,形似蛾眉而得此名。因峨嵋风景秀丽,山风峻秀,自然风光浑然天成,又兼有金顶奇观,令天下人叹为观止。使得天下名人雅士争相径往络绎不绝,益发使得峨嵋之名遍传天下。赢得峨嵋天下秀之盛名。   

        晴明看风光,雨中看山色。晴明之际山势巍峨挺拔雄峻,山形百态毫厘毕现,自是风光无限;雨笼雾罩轻云淡雾,更着眼山色青翠欲滴,欲掩将隐探径寻幽,踏雨而来,又另是一番意境。所以古人也曾道:“雨里青山雪里烟”,“青山只合雨里看”。不过雨中游山此等雅事,也需得有此等雅人方行得出来。

        轻雨薄雾的山道上缓缓行来两人。他们共撑着一把湖色的印花油伞,携手在雨中漫步。时而抬头远眺远处隐隐青峰,指点一番;时而留恋身边滴翠的花草树木,对语笑谈。不时地响起清脆的轻笑,相互依偎,全然不在意微雨沾衣。   

        透过隐隐雨雾,也只见一袭白色的儒衫锦绣飘逸轻荡,轻携了一片淡紫烟霞随身相伴。雨中山上绝少行人,这二人倒落得自在逍遥,一份难得的安静围绕在他们周围。在雨雾中踩着青色的山间小道,一阵水声潺潺传到耳中。好清透的水声!宛若古琴琴弦上流淌出来的琴声。好动听!令人有一种陶然忘机的世外之感。
   
        抬眼望去,却见烟雨中 ,一架小拱桥跨在两块岩石之间,桥下一股清溪流过,穿过石缝的流水声,竟如同古乐雅奏。一座亭阁翼然临立于桥头,阁下流水叮咚,临阁听音必然乐事。  

        两人走过小桥,步入阁中,收起了油伞,依在栏边。露出了二人的面目:呀!好俊秀的人才!白衣人书生模样,俊秀飘逸。眉目间平和中略带着几分狂傲,眼神中和善里闪烁着一丝凌厉,让人不可轻慢。略弯的嘴角始终都拢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使得这张脸有一种令人不可抗拒的亲和力。身边的是位女子,那是一副令人形容不出来的容貌!用任何一种花来比她,都不足以言喻她的美丽。就像这烟雨中的峨嵋山,清雅出尘,不着人间烟火的风姿神韵。眉笼闲云眼含雾,将笑未笑惊人城。好一对璧人!

       书生轻轻携她手扶她坐下 ,自己方才坐了下来。依旧握着她的手,见她兴致不减,回望四周景物 ,也满怀高兴。轻轻地问: “蕾儿,累了吧?”
  
        女子满面含笑,略见苍白的脸颊上拢着淡淡的欣喜,回眸看着身边的书生说: “大哥,人常说:雨里青山雪里烟。真得不错,这峨嵋山雨中看来,果然别有一番风韵,云遮雾笼,隐隐青山,我们在其间好似神仙一般。”

        书生哈哈笑道:“难道我们现在还不是神仙吗?多少人不都在羡慕我们是神仙眷侣么?”  

         女子轻轻白了他一眼,说道:“天下哪有你这等脸皮厚的?别人给你脸上贴金,自家便不知道天高地厚起来?”  

        书生一本正经地说 :“这叫当仁不让,我这个凡夫俗子,也跟着你沾点仙气吗?”   

        女子脸一红,啐了他一口:“呸!没个正经。不理你了。” 苍白的脸上一抹微红掠过。书生凝目看她片刻,眉间隐有一丝不安。他抬手轻轻撩起她鬓角的一缕青丝,顺便将手按在她的额头试了试,也并无异样。还是不放心轻轻问她:“蕾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这一路上你的脸色都不是很好,怎么了?”

      “没有呀。可能是连日来赶路没有睡好吧?身上有些倦怠,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书生仍是不放心,握着她的手,看她的脸色确实令人放心不下。  

       看他忧心忡忡,女子心中不忍,反过来握着他的手,笑了笑。用手指在他眉间抹了抹,说: “别皱眉了。再皱下去,你的脸也山川秀丽了,再下点雨,我就不用去游历神州了,看着你就行了。” 说着哧地笑了起来。        书生见她笑颜如花,心也跟着轻松了许多。见她取笑自己,想想自己不由也笑了起来。轻轻在她额角弹了一下嗔道:  “小丫头,惹我如此担忧,你还取笑我,真真把你宠坏了。真的没事吗?”  

         女子摇摇头,含笑远眺群山,笼在烟雨蒙蒙之中。

        书生反而没了兴致,他隐忧重重地看着女子,轻轻坐在她身边,温柔地揽紧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对她说:“累的话,休息一下。是大哥不好,本不该让你随我去涉险。”

  女子惊了一下,回目四顾见不曾有人往来,略微放下心来,就依靠在他的肩头,让自己放松下来,闭目稍息。口里呢喃地说:“大哥又在说傻话。我若不陪你还推给别人不成?独你去涉险,我又如何安心?只可惜于大人,我们还是赶不及救他,心里却是不安。那朱家天子果真薄幸寡恩,连有恩与他的于大人也不放过,实在可恨!”

  书生轻轻一笑,看了看她。暗想:若是当年,她断不会讲这些话的。莫非真的是夫唱妇随?不禁又自笑了一下。听她说的伤感,便劝慰她: “好了,事终究是过去了,不去想它了。天子虽然薄幸寡恩,可江山却是天下百姓的,近年来沿海倭寇渐渐猖狂,不由他不为江山着想。只是从此天下多事了。”

  “只可怜天下百姓跟着遭殃了。也不晓得承珠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提到徒弟,女子面上一阵担心,她睁开双眸注视着书生。

  书生怜爱地抚了抚她的脸颊,对她说:“别担心,她会照顾自己的,你那会儿走江湖时比她小多了呢?人总要学会自己长大的,是不是?”

  女子笑了,说道:“还说呢?一见面就欺负人家,害人家饿肚子。”

  提起往事,书生也笑了,一丝甜蜜泛上心头。是啊!一转眼过了这么多年了,回想起来那些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呢!这几日由于行色匆匆急于赶路,只怕她真的是有些疲倦?只要她能够开开心心的,自己的心就放下一半了,且逗她开怀一笑。便轻轻在她耳边说: “若没有当初的傻小子,怎会让我抱得美人归呢?”

  女子绯红晕染两腮,佯怒道:“酸秀才,又欺负我?看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书生见她轻嗔薄怒,眉目含羞,早已神醉,轻握住她抬起佯挥的纤掌,笑问: “你不怕我的脸上真的变成名山大川?”

  女子不知何意,愣了一下。

  书生悠然笑道:“小兄弟,武艺出众。只怕这一掌打下去,我这白皙的脸庞,可不真变成了五指山?你舍得?”   

  女子益发不依,一甩手站起身来,走到一边嗔道:“又来笑我,不理你了。”

  说着背过脸去,望着阁外烟雨,自己想起来也不由一阵偷笑。

  书生站在她身后,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问她:“还累么?”   

  女子微微挣了一下,玉面飞红,低声说:“有人呢?”

  书生笑道:“小傻瓜,下着雨呢。除了你这傻丫头陪我发疯,谁还在下雨天往山上跑?”

  女子挣脱他的怀抱,对他说:“好了我们上山吧!”

  书生看着她,稍作迟疑说:“累的话我们下山,休息一晚明天再来看。这峨嵋山还怕它跑了不成?”

  女子咯咯一笑,语带双关说:“它倒是不会跑到你脸上去。不过若明天放晴,我还想明早看金顶日出呢!如果现在回去,明天就赶不及了。再说,我有那么娇弱么!我又不是灯草扎的,风吹吹就坏?以后还不知有没有机会再在雨中看峨嵋呢?走啦,大哥?”

  书生知她体贴,如此说也是让他安心。见她面上除了略显苍白之外,精神饱满美目透亮,并不见有何异样。小憩少时,脸上倦态尽消。也就略微放下心来。在她的拖拉下走出小阁,在油伞下顶雨向前走去。

  “山光物态弄清晖,莫为清阴便拟归。纵然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哈哈哈哈!好诗!小丫头也吟出好诗句!湖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古人说得好,晴看水,雨看山。你说是不是?”

  山道上传来一阵朗朗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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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6 16:21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烟雨峨嵋之   (二) 古木林中对禅风

一山烟雨一川风,薄云轻将玉山笼。翠洗青峰雨新停,两袖轻烟携归梦。
细雨轻飘的天气,是绝少人上山,但并不是没有。
朦胧细雨中笼着一座古色古香的小禅院。四面翠峰环绕,古雅幽静,尤其是院外的三棵古木参天,不知几许岁月?此际云闲雾轻,古寺禅钟,隐在林木之中。隐隐听得僧侣梵唱,伴着佛坛供香,幽幽地隔雨飘来。身入其境,云雾在身边轻徜,浑然使人忘其所归,如超然世外,心境平和,竟欲生在此终老之念。
远远望见轻雨中有人影,影影绰绰从石坪下一路行来。径望着林中的禅院,闻香寻来。那柄湖色的印花油伞,伞下两个神清玉俊的璧人,相携走近禅院,边走边低声谈笑。一双俪影徘徊在古木阴阴的林间小石板路上,感受着四周的谧静,倾听轻雨中偶尔一半声山雀清唱。
二人来到禅院门外,看着三株参天古木,不由发出一声轻叹“呀”。那是三株古椿。书生手抚古椿,仰看那阴蔽顷亩的树冠,乌绿的树冠参天蔽日,饱经尘世历变的沧桑,依然挺拔如故。书生口里长吟:
“冷眼看尽人事改,千载物换笑炎凉。几世风雨几世霜?墙外犹听佛经唱。”
多年之后,他方才体会到:古木无情,历世千载;尘世有爱,情深不寿!尽管历尽尘世悲酸几经炎凉,他仍然选择了转世轮回,而不愿做那禅院外,l历经数千年古椿,就只为了“尘世有爱”,就算“情深不寿”那又如何?
 这时女子走到身边,随着他的目光仰视着千年古木,幽幽叹道:
   “人生百年在它的眼里,也不过是那弹指一挥间。它在这里守着这份寂寞,一站就是几千年,历经了多少尘世变迁,见证了多少人事更改。就算是改朝换代在它眼里,也不过是聚散浮云。果真是冷眼看尽人事改!”
     书生本来在感怀人生苦短,听她如此说,便已知她猜透了自己的心思微微一笑。缓舒长臂拥着她对她说:
     “那不如就让它也见证一下,我们不足百年的弹指一挥?”
     女子面上飞红,推开他的手臂,嗔道:“佛门净地,你又发狂了?”
     书生剑眉轻耸,体谅她矜持羞涩,笑说:“走了半日,咱们不如到这禅院里吃些东西再走不迟?”
     女子微微点头,两人携手走进禅院院门。却见院门外匾额上题写着“普贤禅院”,并无联楹,也是奇怪。走到院内见禅院不大,却也古朴雅致,松柏林立,碑工石刻古朴苍劲,多为历代名士所题。忽听得一阵脚步声起,抬头望去,却是数十僧人做完功课,从大殿内鱼贯退出,却也听不到半点杂乱之声。果是佛门净地,戒律严谨。
二人来到正殿,向着佛祖顶礼三叩,焚香参拜。书生见她如此虔诚,心知这十余年她一直因没有一儿半女,心中遗憾,经常神思不安。每每对他提及,总觉有些内疚。虽然他常常想方设法替她开解,自己也明白这始终是她一块心病。这时见她双掌合什,闭目低头许愿,心有不忍,便陪她长跪佛前。这一跪竟足跪了近一刻钟的时间,方才拜罢起身,又去功德箱要布施香油功德。书生走上前却从身上摸出,一锭十两的银锭,礼佛僧为他们诵经祝福。
参拜完毕,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大殿。书生对女子说:“蕾儿,你先四处看看,我去去就来。”
女子温顺的笑着点点头,目送书生离去 。自己转身向后面的殿堂和侧殿,信步游览,所到之处一一参拜。小小禅院所供佛像却也不少,大大小小大略看起来也有数百尊,神态各异:菩萨低眉,金刚怒目......各种神态不一而足。
不多时也就看完,待女子回到大殿前,见书生早在那里等候,忙走上前,轻轻问道:
“等了很久吗?”
书生笑着摇摇头,轻轻对她说:“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顺便带你去见一个高僧。”
女子一愣问道:“你在这里还有朋友?怎未听你提起过?”
书生一笑,拉了她边走边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绕过偏殿,一径向前去却是古木隐着数间僧舍,尽皆古朴雅致。
再向前走,却见有数间专供香客下榻的客舍,倒也清静。
书生却在一间独立的僧舍前停下脚步,门外的小沙弥见书生到来急忙向里通传,女子惊讶得望了他一眼 。书生淡淡一笑,也不作解释。
稍时,小沙弥出来请他二人进去,两人随小沙弥进入禅室。
这禅房里古雅清静独有一佛龛和一张桌案。佛龛内供奉的是跌坐莲台的普贤菩萨,紫铜的香炉内燃着几柱檀香,一串檀木数珠放在香案上,黄绫覆着一个蒲团摆在正中。那桌案前立着一个身着青色僧袍的僧人,正提着笔在案前沉思,桌案上放着一方上好的端溪砚,桌上的笔筒内插着数十支狼毫,案头垒放着不是经书便是书帖词话。案上一幅徽宣,却是写了一半。
小沙弥上前禀告:“方丈施主来了。”
那僧人转过头来,放下笔,双掌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二人也顶礼相还。却见那僧人相貌不俗,二目空灵有神,蕴藏了高深的智慧。身形稍见瘦弱。年纪并不多大,不过四十有余,执掌着一座禅院,应该是有些修为?
方丈又道:“不妨方才因思一联,径自出神,简慢二位居士了。”
两人含笑一礼,那僧人二目闪过二人,微微颔首,不由叹道:
“果然是人中龙凤!”
转到案前,说道:“施主且来看,小僧的这一联你当如何应对?”
“噢!”书生俊目一闪,且走上前去,见那案上写有一联。“一山一水一禅院内供奉一花一叶一菩提。好,大师出此绝对,倒要小生好好想想了。”
女子闻听此言,心中一乐:这大哥,又在搞什么把戏?可千万莫要说出些冲撞神灵的话来。且看他如何应对?
她正想着,却已见书生双眉一展,笑道:“有了。万佛万祖万释尊当渡化万善万恶万众生。大师此对如何?”

方丈一愣,不料他才思如此敏捷,颔首称赞:“施主才思果然敏捷,小僧佩服。”
书生呵呵一笑:“小生惭愧,久闻峨嵋有万佛顶,有那万佛朝宗的圣像奇观,不过借来一用,捡了个现成的典故而已,大师缪赞了。”
方丈低头略一沉吟双目灵光一闪,含笑道:“小僧又有一联,施主且听:佛祖以亿万年作昼亿万年作夜。”
书生点头:“好对!好对!”
女子也低头沉思,猛然触目门外古木,心中一动,她转头看了看书生。却见书生向方丈笑道:
“小生夫妇二人方才来时见那院外有三株古木参天,想来年代久远,大师此对大气磅礴,以此或可一对?”
“哦!”方丈抬眼看了书生一眼,神色又一愣。“施主且请对来。”
“大椿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好!施主对的绝妙!果有奇才,小僧五体投地。”
书生轻轻一笑,忙道:“还是大师出的妙呀!”女子看着他笑了一下,暗想:难得他会这么客客气气恭维人的?不过这方丈方才出的对子却也是才学过人,也难怪大哥会对他以礼相待?
一僧一俗正在相互谦逊之际,小沙弥走进来回报:“方丈,斋饭预备停当。摆在何处?请方丈示下。”
方丈说道:“摆到禅室,我与二位施主一同用饭。”
小沙弥应声而去。不多是斋饭摆齐备,三人礼让入座。书生心中有些不安:那斋菜清淡可口倒也清雅,只是蜀中口味难免辛辣。蕾儿习惯了苏州的甜软口淡,只怕是不习惯?自己入乡随俗倒也无所谓,蕾儿如何是好?
正自想着,只听方丈对小沙弥吩咐:“两位施主来自外乡,只怕不惯川味,如何不让厨下弄些清淡的斋菜?”
小沙弥正待答话,女子已笑道:“大师多费心了,久闻蜀中菜肴味美,独具特色,今到得峨嵋自当入乡随俗,若要吃家乡口味,回到家乡多少吃不得,何必在峨嵋?今日正当一品当地的风味,方不负峨嵋之行。大哥你说可是?”
书生一笑也就顺着她的意,对方丈说道:“大师不必多虑了。”
一时饭罢,又略做盘桓,倒也相谈甚欢。二人向方丈请教了些峨眉山的风土人情,便行告辞上路。
方丈执意挽留,二人因不愿曝露形迹,委婉相辞。方丈心又不舍直送出山门之外,相约下山时再来相访。
雨似乎又大了一些。书生走在路上时不时地回头看看女子,一脸的探究。女子发觉他的目光奇怪便问:“为何一直看我?难道是我脸上长出花来不成?”
书生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问道:“今天这些斋菜好像蛮合你口味的?我记得你以前不惯吃辣的东西,会不会不舒服?”
女子笑道:“说来也奇怪,今天觉着挺喜欢吃的。想是家乡的口味吃惯了,换了川味觉着新鲜多吃了些,没觉着怎样。”
“那就好,我还一直担心你吃不了呢。没事就好。”
女子甜甜一笑,轻依在他的身边慢慢且走。猛然想起一事问道:
“大哥你怎会认得那大师?以前的旧识么?”
书生笑了,这才向她说了原委。
原来,书生和她分了手之后,原是想去看着禅院有无供香客歇息用餐的斋堂。却见一群和尚凑在一起,观看什么?本不想多事,只是众人太专注,不由引起他的好奇心也凑上前去,却是在看一幅对联。只有上联却没有下联,众人只说是绝对,无人对得出来。
书生听后笑了,世间哪有绝对之说,倒要瞧瞧是什么样的绝对?
上前将那上联细看,不由也称赞这上联出的绝妙。想那出联之人必然才高八斗,不是俗物。细一思量之下已有下联,对出之后,那班僧人尽皆佩服。有人就去禀告方丈。原来那上联是方丈出的,那方丈便要请他相见。他担心妻子着急,便先来寻她,同她一起谒见方丈。
女子点点头:“我说吗?你的朋友会有我不知道的?原来如此。那大师却也是个雅人。哪他那上联是怎么出的?”

“你听好了!”书生理了理衣冠,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对她说。“一释二尊三菩提四五座禅院六七个僧人授八九卷经书暮鼓晨钟响彻十方世界。小丫头,此联如何?”
看他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女子早已笑的花枝乱颤。笑罢,点头说:
  “有些意思!那酸秀才你又是如何对的?”
书生满眼狡黠一笑,双手一抱拳,向她一礼笑道:“夫人容禀,小生对他:十科九考八股文七六载寒窗五四位先生训三二个小子寒来暑往空费一点功夫。”
女子早已笑得前仰后合,指着他半晌才讲出话来。说道:“你这酸秀才,我就知道你又编排起人来了。难道读书的个个都是只为功名不成?不过想想那徐有贞也实在可恶,大哥骂得却是妙!”
看她心情大好,书生也来了兴致,两人一路说笑,那九十九道拐的神仙坡不觉也已走了一半。
二人头上都见了微汗,满山的灵猴尽都在树下避雨。也有些顽皮的在雨中嬉戏,形态各异十分的可爱。女子的目光充满了柔情,书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一只雌猴怀抱着一只小猴蹲在树上,身旁还有一只雄猴蹲在旁边。雌猴用爪子在小猴的皮毛里寻找着什么?小猴钻在雌猴的怀里,时不时地探出头来四处张望,圆溜溜的眼珠充满了好奇。雄猴昂着头守护在一边。好温馨的一家三口!好不令人羡煞!
女子看得有些痴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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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烟雨峨嵋之 (三)但将风云卷天河

女子望着那猴儿径自出神,眼中流露出一缕神往。
书生见她这副模样,知她心中又有感触,此时若去安慰只怕益发勾起她的伤心来,正待寻些新鲜的事来转移她的注意。四下里环顾,却见一群灵猴聚山道上,猛想起囊中有一些干果,便抓了一把撒向身后。猴儿们见有人撒干果,便一哄去抢。一霎时你争我夺,相互追逐,蹲在树上的一家三口也争先恐后的从树上蹿了过去。
女子的视觉被它们惊扰,追逐着它们顽皮的身影在雨中窜上窜下,暂时忘却了方才的感触。一时兴起也从书生的手中要来几颗,抛向它们。看着猴儿们相互追逐,不觉喜笑颜开。
没有抢到干果的猴儿,神态甚是于心不甘,便有几只围上前来,望着他二人,吱吱乱叫。女子索性将剩下的干果一起抛给它们,看着它们缠做一团,你争我夺好不热闹。
却又有几只猴儿围了过来,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女子。女子看看实在没有了,便将双手向它们摊开,表示没有了。谁知那猴儿看着女子的样子也将双掌摊开,不料双掌内握着刚抢来的干果滚了一地。别的猴儿看到立刻一拥而上,纷纷争抢。急得那猴儿抓耳挠腮吱吱乱叫,纵身跳过去同它们厮打做一团。女子被它们顽态逗得笑弯了腰,将方才的感触神思已抛诸脑后。书生见她高兴,颇觉欣慰。
二人逗着灵猴玩笑了一回,又一路向山上走去。
一路上且行且走,一面浏览自然秀美的峨嵋,又探访前人的名胜古迹,一路倒也自在。那险峻的山路在他二人也算不得什么,一路走来倒也不很费力,有如闲庭信步。
看那满山的杜鹃,正开的热闹:粉似霞,红胜火,一团团,一簇簇,争放芬芳。再配上那青山翠叶,轻雨薄烟,如同天然织就的一幅锦缎。色彩绚丽,华丽间不失清雅。花香雨中益清,倒不如平时浓郁,只是又多了分清淡,却让人更觉难得。
他们在山上正放松心情,沉浸在朦胧仙境的美景中,流连忘返,不欲思归。而在峨嵋山将要有一件大事发生。
原来当今皇帝夺门之变复辟事成,又除却了几个当年力主另立新君的眼中钉后,稳坐帝位。不免想起当日幽禁南宫,整日提心吊胆,每天依靠诵经礼佛,来冲淡心惊胆战的日子。几年下来竟也有些感悟,只说佛祖见他虔诚,保佑他重登帝位,益发虔诚起来。
当局势稳固后,便想着要多做些功德,弘扬佛法。也因当年的太祖皇帝出身寺庙,对僧人庙宇也就格外尊崇。在他重登帝位之后,便大修寺院,要广布恩泽。因峨嵋亦是佛教圣地,之前又有太祖敕宝昙国师住锡金顶,并铸普贤金像于前。所以此次峨嵋亦有恩典,御赐灵岩寺《大藏经》一部,敕书曰:
“朕体天地保民之心,恭承皇曾祖考之志,刊印大藏经典,颁赐天下,用广流传。兹以一藏,安置大峨嵋山灵岩禅寺,永充供奉。听所在众僧,看诵赞扬。上为国家祝禧,下为僧民祈福。务须敬奉守护,故谕。”
这经书由当日于夺门之变有功的徐有贞护送,其时徐有贞已被封为兵部尚书 ,又贵及武功伯兼华盖殿大学士,又赐了“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的封号。也算是一时权贵了。
此次赐经本来英宗皇帝发愿亲临峨嵋,朝中大臣都以君为国之根本不可轻动,再者英宗也有了前车之鉴。所以亲临一事便就此作罢,派了徐有贞代天出巡,赐经灵岩寺。
徐有贞亦是有意要避开朝中政敌,疏远和石曹二人的距离。只因石亨自恃有功,骄横无比大造府第,培植党羽,位极人臣而不知自敛,招灾引祸不过迟早而已;曹吉祥是一阉宦,却不知进退,拥功自重,渐有王震当年左右圣意的苗头,只怕亦不会有什么好去处。借此次出京巡守的机会,正好与他们疏远,免得到时被他们牵连 。
这徐有贞虽是为人令人不齿,却也知道进退,守得礼法。深知与这些人不可过从甚密 ,否则必招祸患。他也就是比他们聪明了一点,方得以终老。
书生因妻子形容倦怠,一路上也无心顾及其他,只想着尽快赶到云南。因为他早在那里做了安排,托人购置宅院,只因要去京城,妻子不放心他一人前去,便先遣了几个家人过去。二人在京城历经凶险,总算能全身而退, 心中难免有些后怕。并不是为他们自己,而是他们的亲人。所以他们选择该放手时便放手,好在事情还算有转机,不枉他们跑这一趟。虽然后来事有反复,毕竟还在计算之内,二人也并未回头。
他们取道川西,一路南下。一方面因连日赶路半月有余,妻子实在看上去不能支持;二来因这场风波累及妻兄,妻子心中神思不安,食不甘味,夜不安寝。甚是心疼,便放慢了行程,又转到峨嵋,一是想借登山一游让,妻子可以放松一下心情,缓解一下这数月来的紧张神经;二来着长时间的鞍马劳顿、风餐露宿,他自是无所谓,看着她随自己一路劳苦,日渐清减、神思懒怠,便想着让她休息一下。
他们是临时决定到峨嵋的,所以也并不曾进城去,直接到山下了。他们之所以取道西川,就是为了路僻人稀,以免多生事端。那徐有贞便是道得峨嵋,自然去住官邸,断不会同他们一般去住荒村野店。而且这几日细雨蒙蒙,当真也只有他们才会上山,所以他们和徐有贞还不曾碰到一起。
然而这是何等大事?峨嵋山当要大肆庆祝一番?何以冷清若此?其实自从太祖皇帝立志兴佛以来,佛门寺院接受朝廷的恩典封赏,远不止这些。峨眉山的众多寺院也都司空见惯,除了每个寺院有例行的佛事之外,自然少不了到接受赏赐的庙宇去观礼作贺。一切行止大典的重头也只落在灵岩寺,不比每年惯例的庙会那么盛大热闹,所以也就没有那么大的风声和影响。
不过以他们二人的敏锐,还是有了一点觉察。只因那徐有贞既来峨嵋,自然少不了要游山揽胜,那小禅院便是预定的休息之所。所以禅院门上的联楹被那方丈取下,要题一副新的以示隆重。那些和尚聚在一起的一言半语,书生都听在耳内,却不十分清楚,只猜出肯定有一位贵人要在此处休息。
所以一路走来他也没有相女子提及,不过不想她扫了兴致,只是自己暗自留心。
他们一路上行行止止,依旧浏览着峨嵋如仙如画的自然美景。也不介意路上山势险要路陡难行,一路上他们互相扶持倒也不甚辛苦,只是女子的脸色苍白得,叫他益发担心。
上了钻天坡,前面就到了洗象池,便一定要让她在那里休息,不肯再向前走。
女子也就在那洗象池边的小亭内坐了下来。一路上来时下的蒙蒙细雨竟不知何时停了,女子望着前方山上云烟缭绕,好像是那山间有仙人在吞云吐雾一般。便对书生说:
“大哥我们一会,向那上边去看看,那里好美!”
书生看着她,柔声地说:“今天就上到这儿吧!休息一晚我们明天再上去,好不好?”
女子知他想什么,只是自己不曾看到自己的脸色,不知他为何会如此紧张?便对他笑着说:“我不累,这一点山路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我们以前也不知爬过多少呢?又不是第一天?你放心我真的没事。”
书生哪里肯听她的话?但见她兴致颇高,心想来此便是为她开心,若是在此累得病倒了反而得不偿失,只是摇头。女子虽然生性温顺,却偶尔也会撒撒娇,便和他讨价还价:
“好啦,大哥去嘛!你看那路只有一点点又不是很远,反正我们都到这儿了,再也不差着几步路。就只到那里,好不好?我答应你不会再往前走了。”说着一本正经地对书生举起一只手。
书生看着她,忍不住想笑。万般不忍拂她心意,所以拉过她的手,细诊腕脉。倒也奇怪,并无甚大碍,脉象细弱微滑,应是一路上劳累兼之气血羸弱所致,安顿之后需得悉心调养,从她面色上亦窥不出任何内伤中毒或是别的不妥的迹象。抬头再望望那处云烟缭绕之处,离此却是不远也就不再坚持。
两人多休息了一会便又向上走去。他们二人所要去的去处,是那洗象池往上去的雷洞坪。
那雷洞坪地处峨嵋高寒山地,山僻路险,道路嶙峋,雨后新停,道路湿滑,却也难不住他二人。一路走上去到了雷洞坪,也不到半个时辰。那是书生因妻子体弱,不欲她太过劳累,一路上只是缓行。到了雷洞坪也已是天近黄昏,能看到远山之外晚霞隐透,映的群山金如赤染。挺拔的冷杉,鲜艳的杜鹃也都镀上了一层赤金色。
如此奇妙的景象引得他二人不禁感慨,书生望着绝壁石壑的丛林中升起弥散的云烟,发出一声长啸。隐隐听得声传广远,山高声旷,又加上他一时忘形,啸声浑厚,只惊得林中栖鸟惊飞,久久回旋不息。女子嗔怪的推了他一把,未及说话,就听得山谷中闷闷得响起隆隆之声。惊了她一跳,她问书生:
“莫非那大师不是乱说?在这里高声喧闹果真会惊怒雷神?你听!”
书生侧耳一听不禁又要大笑,没等他笑出来已被女子将嘴掩住,瞪了他一眼,说道:
“你这狂生就不能将你的狂态略收一些?你看惊得归巢的鸟儿乱飞,夜里鸟儿不及归巢会迷失方向的。”
书生只得换作轻轻一笑,免得惊了归鸟。握住她的手,只觉入手冰冷,忙给她用手搓搓,将她拥入怀中问:
“还冷么?”
女子摇摇头:“不冷。大哥你看那云烟真美!”
二人临壑望去,只见满目素涛银海,弥漫无际,夕阳之中竟如镀金,山风猎猎,烟云瞬息万变,随意舒展,舒卷无心。好不飘逸自在,真令人如临仙界,满目群山小,身在凌云端。不由书生豪兴大发,口中长吟道:
“斜阳微映群山过,浮云烟梦无由隔,长风空掠一收尽,但将风云卷天河。”
“阿弥陀佛!好气魄!好一个但将风云卷天河!”身后一声佛号、又一声赞叹,二人待欲回头,看哪来者是谁? 女子望着那猴儿径自出神,眼中流露出一缕神往。
书生见她这副模样,知她心中又有感触,此时若去安慰只怕益发勾起她的伤心来,正待寻些新鲜的事来转移她的注意。四下里环顾,却见一群灵猴聚山道上,猛想起囊中有一些干果,便抓了一把撒向身后。猴儿们见有人撒干果,便一哄去抢。一霎时你争我夺,相互追逐,蹲在树上的一家三口也争先恐后的从树上蹿了过去。
女子的视觉被它们惊扰,追逐着它们顽皮的身影在雨中窜上窜下,暂时忘却了方才的感触。一时兴起也从书生的手中要来几颗,抛向它们。看着猴儿们相互追逐,不觉喜笑颜开。
没有抢到干果的猴儿,神态甚是于心不甘,便有几只围上前来,望着他二人,吱吱乱叫。女子索性将剩下的干果一起抛给它们,看着它们缠做一团,你争我夺好不热闹。
却又有几只猴儿围了过来,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女子。女子看看实在没有了,便将双手向它们摊开,表示没有了。谁知那猴儿看着女子的样子也将双掌摊开,不料双掌内握着刚抢来的干果滚了一地。别的猴儿看到立刻一拥而上,纷纷争抢。急得那猴儿抓耳挠腮吱吱乱叫,纵身跳过去同它们厮打做一团。女子被它们顽态逗得笑弯了腰,将方才的感触神思已抛诸脑后。书生见她高兴,颇觉欣慰。
二人逗着灵猴玩笑了一回,又一路向山上走去。
一路上且行且走,一面浏览自然秀美的峨嵋,又探访前人的名胜古迹,一路倒也自在。那险峻的山路在他二人也算不得什么,一路走来倒也不很费力,有如闲庭信步。
看那满山的杜鹃,正开的热闹:粉似霞,红胜火,一团团,一簇簇,争放芬芳。再配上那青山翠叶,轻雨薄烟,如同天然织就的一幅锦缎。色彩绚丽,华丽间不失清雅。花香雨中益清,倒不如平时浓郁,只是又多了分清淡,却让人更觉难得。
他们在山上正放松心情,沉浸在朦胧仙境的美景中,流连忘返,不欲思归。而在峨嵋山将要有一件大事发生。
原来当今皇帝夺门之变复辟事成,又除却了几个当年力主另立新君的眼中钉后,稳坐帝位。不免想起当日幽禁南宫,整日提心吊胆,每天依靠诵经礼佛,来冲淡心惊胆战的日子。几年下来竟也有些感悟,只说佛祖见他虔诚,保佑他重登帝位,益发虔诚起来。
当局势稳固后,便想着要多做些功德,弘扬佛法。也因当年的太祖皇帝出身寺庙,对僧人庙宇也就格外尊崇。在他重登帝位之后,便大修寺院,要广布恩泽。因峨嵋亦是佛教圣地,之前又有太祖敕宝昙国师住锡金顶,并铸普贤金像于前。所以此次峨嵋亦有恩典,御赐灵岩寺《大藏经》一部,敕书曰:
“朕体天地保民之心,恭承皇曾祖考之志,刊印大藏经典,颁赐天下,用广流传。兹以一藏,安置大峨嵋山灵岩禅寺,永充供奉。听所在众僧,看诵赞扬。上为国家祝禧,下为僧民祈福。务须敬奉守护,故谕。”
这经书由当日于夺门之变有功的徐有贞护送,其时徐有贞已被封为兵部尚书 ,又贵及武功伯兼华盖殿大学士,又赐了“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的封号。也算是一时权贵了。
此次赐经本来英宗皇帝发愿亲临峨嵋,朝中大臣都以君为国之根本不可轻动,再者英宗也有了前车之鉴。所以亲临一事便就此作罢,派了徐有贞代天出巡,赐经灵岩寺。
徐有贞亦是有意要避开朝中政敌,疏远和石曹二人的距离。只因石亨自恃有功,骄横无比大造府第,培植党羽,位极人臣而不知自敛,招灾引祸不过迟早而已;曹吉祥是一阉宦,却不知进退,拥功自重,渐有王震当年左右圣意的苗头,只怕亦不会有什么好去处。借此次出京巡守的机会,正好与他们疏远,免得到时被他们牵连 。
这徐有贞虽是为人令人不齿,却也知道进退,守得礼法。深知与这些人不可过从甚密 ,否则必招祸患。他也就是比他们聪明了一点,方得以终老。
书生因妻子形容倦怠,一路上也无心顾及其他,只想着尽快赶到云南。因为他早在那里做了安排,托人购置宅院,只因要去京城,妻子不放心他一人前去,便先遣了几个家人过去。二人在京城历经凶险,总算能全身而退, 心中难免有些后怕。并不是为他们自己,而是他们的亲人。所以他们选择该放手时便放手,好在事情还算有转机,不枉他们跑这一趟。虽然后来事有反复,毕竟还在计算之内,二人也并未回头。
他们取道川西,一路南下。一方面因连日赶路半月有余,妻子实在看上去不能支持;二来因这场风波累及妻兄,妻子心中神思不安,食不甘味,夜不安寝。甚是心疼,便放慢了行程,又转到峨嵋,一是想借登山一游让,妻子可以放松一下心情,缓解一下这数月来的紧张神经;二来着长时间的鞍马劳顿、风餐露宿,他自是无所谓,看着她随自己一路劳苦,日渐清减、神思懒怠,便想着让她休息一下。
他们是临时决定到峨嵋的,所以也并不曾进城去,直接到山下了。他们之所以取道西川,就是为了路僻人稀,以免多生事端。那徐有贞便是道得峨嵋,自然去住官邸,断不会同他们一般去住荒村野店。而且这几日细雨蒙蒙,当真也只有他们才会上山,所以他们和徐有贞还不曾碰到一起。
然而这是何等大事?峨嵋山当要大肆庆祝一番?何以冷清若此?其实自从太祖皇帝立志兴佛以来,佛门寺院接受朝廷的恩典封赏,远不止这些。峨眉山的众多寺院也都司空见惯,除了每个寺院有例行的佛事之外,自然少不了到接受赏赐的庙宇去观礼作贺。一切行止大典的重头也只落在灵岩寺,不比每年惯例的庙会那么盛大热闹,所以也就没有那么大的风声和影响。
不过以他们二人的敏锐,还是有了一点觉察。只因那徐有贞既来峨嵋,自然少不了要游山揽胜,那小禅院便是预定的休息之所。所以禅院门上的联楹被那方丈取下,要题一副新的以示隆重。那些和尚聚在一起的一言半语,书生都听在耳内,却不十分清楚,只猜出肯定有一位贵人要在此处休息。
所以一路走来他也没有相女子提及,不过不想她扫了兴致,只是自己暗自留心。
他们一路上行行止止,依旧浏览着峨嵋如仙如画的自然美景。也不介意路上山势险要路陡难行,一路上他们互相扶持倒也不甚辛苦,只是女子的脸色苍白得,叫他益发担心。
上了钻天坡,前面就到了洗象池,便一定要让她在那里休息,不肯再向前走。
女子也就在那洗象池边的小亭内坐了下来。一路上来时下的蒙蒙细雨竟不知何时停了,女子望着前方山上云烟缭绕,好像是那山间有仙人在吞云吐雾一般。便对书生说:
“大哥我们一会,向那上边去看看,那里好美!”
书生看着她,柔声地说:“今天就上到这儿吧!休息一晚我们明天再上去,好不好?”
女子知他想什么,只是自己不曾看到自己的脸色,不知他为何会如此紧张?便对他笑着说:“我不累,这一点山路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我们以前也不知爬过多少呢?又不是第一天?你放心我真的没事。”
书生哪里肯听她的话?但见她兴致颇高,心想来此便是为她开心,若是在此累得病倒了反而得不偿失,只是摇头。女子虽然生性温顺,却偶尔也会撒撒娇,便和他讨价还价:
“好啦,大哥去嘛!你看那路只有一点点又不是很远,反正我们都到这儿了,再也不差着几步路。就只到那里,好不好?我答应你不会再往前走了。”说着一本正经地对书生举起一只手。
书生看着她,忍不住想笑。万般不忍拂她心意,所以拉过她的手,细诊腕脉。倒也奇怪,并无甚大碍,脉象细弱微滑,应是一路上劳累兼之气血羸弱所致,安顿之后需得悉心调养,从她面色上亦窥不出任何内伤中毒或是别的不妥的迹象。抬头再望望那处云烟缭绕之处,离此却是不远也就不再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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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雷洞坪地处峨嵋高寒山地,山僻路险,道路嶙峋,雨后新停,道路湿滑,却也难不住他二人。一路走上去到了雷洞坪,也不到半个时辰。那是书生因妻子体弱,不欲她太过劳累,一路上只是缓行。到了雷洞坪也已是天近黄昏,能看到远山之外晚霞隐透,映的群山金如赤染。挺拔的冷杉,鲜艳的杜鹃也都镀上了一层赤金色。
如此奇妙的景象引得他二人不禁感慨,书生望着绝壁石壑的丛林中升起弥散的云烟,发出一声长啸。隐隐听得声传广远,山高声旷,又加上他一时忘形,啸声浑厚,只惊得林中栖鸟惊飞,久久回旋不息。女子嗔怪的推了他一把,未及说话,就听得山谷中闷闷得响起隆隆之声。惊了她一跳,她问书生:
“莫非那大师不是乱说?在这里高声喧闹果真会惊怒雷神?你听!”
书生侧耳一听不禁又要大笑,没等他笑出来已被女子将嘴掩住,瞪了他一眼,说道:
“你这狂生就不能将你的狂态略收一些?你看惊得归巢的鸟儿乱飞,夜里鸟儿不及归巢会迷失方向的。”
书生只得换作轻轻一笑,免得惊了归鸟。握住她的手,只觉入手冰冷,忙给她用手搓搓,将她拥入怀中问:
“还冷么?”
女子摇摇头:“不冷。大哥你看那云烟真美!”
二人临壑望去,只见满目素涛银海,弥漫无际,夕阳之中竟如镀金,山风猎猎,烟云瞬息万变,随意舒展,舒卷无心。好不飘逸自在,真令人如临仙界,满目群山小,身在凌云端。不由书生豪兴大发,口中长吟道:
“斜阳微映群山过,浮云烟梦无由隔,长风空掠一收尽,但将风云卷天河。”
“阿弥陀佛!好气魄!好一个但将风云卷天河!”身后一声佛号、又一声赞叹,二人待欲回头,看哪来者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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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3 19:0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烟雨峨嵋之 (四)禅室烹雪烟犹绿

二人猛听得身后一声佛号一声赞叹。书生双眉一耸,眉间略有几分煞气。女子听到声响玉面红透,忙将身形从书生怀里挪了出来。抬头看见书生眉间蕴煞,对他摇摇头。书生怕她冷,便将身上的外衣退下来裹在她身上,对她微微一笑。
转身之际已将眉间的煞气尽收,二人回头看去。
却见离他二人十丈开外,有一僧人站在那里,双长合什。老僧两道长眉略垂,慈眉善目,体态略胖,一领青色僧袍,足下布袜云鞋甚是洁净。
见二人回头,便合掌一礼,口喧佛号:“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有礼了。”
书生打量着老僧,分明是一位得道高僧,便将方才的不悦收了起来。二人向他回了一礼:
“大师有礼了。”
“方才在静室内听到一声长啸,静极思动,便寻声而来,不想惊扰了二位施主,老衲唐突了。”
女子闻听此言,又横了书生一眼,忙向老僧赔笑:“大师莫怪?却是我二人不知天高地厚,惊扰了大师清修,实在该死。还望大师莫要责怪才好。”
书生面上含笑,上前一礼:“晚生狂妄,惊扰大师,心中万般不安。这里向大师请罪了。”
老僧宽厚的笑了笑,说道:“二位施主多礼了。老衲倒是心中不安了。只因近日细雨不停,绝少有人上山,雨中登山必是雅人,倒也想会会。只是这雷洞坪上只宜轻声细语,静揽风云,却是起不得高声的。”
书生心中暗叫惭愧,忙又向老僧深施一礼:“晚生狂妄!大师见笑了。”
“适才听得施主吟道:‘长风空掠一收尽,但将风云卷天河!’端的是英雄豪气,不由着就想上前攀谈一番。二位施主可愿到陋室喝一杯清茶?”
书生见他言辞恳切,自己一向又好结交。只因这段时间每日都处于紧张状态,方才老僧突然出现自然而然的警惕起来。此刻也就放开胸怀,自然乐于结交。他向老僧地笑道:
“大师美意,晚生自当尊从。只怕惊扰了大师清修?”
老僧掀髯一笑 :“有道是相请不如偶遇,向这雷洞坪往日也曾有人来游览,都是低声细语,老衲也不曾被他们惊动,可见是不合缘法。也只是今日,老纳静极思动方才会与二位施主相遇,可是有缘呢!”
书生低头看了看女子,女子温顺的一笑。便向老僧说道:“大师如此盛情,晚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叨扰大师了。”
老僧一回手向前带路,二人就随他向左侧的冷杉林中走去。
不多时,便隐隐看到数间精舍。走了几步已在眼前,有一座竹篱围起的小院,虽然简朴却也雅致。院内有一小沙弥在劈柴,准备生火烧饭。那小和尚十七八岁的样子,手脚倒也蛮利索的,几下就劈好了柴。
一抬头见老僧同这二人从门外进来,忙恭敬的叫了声:“师傅。”
又向二人恭敬的一施礼:“二位施主好。”
二人向他微一点头,只觉他的模样颇有些熟悉,一时记不起在哪里见过。见着小院清雅洁净,有两间正屋,一间厨房,在后院一丛修竹之间隐着两间静室。院中种着一些奇花异草,倒也满园芬芳。
老生向小沙弥吩咐道:“悟尘,先备茶具,送到禅堂。”
然后礼让二人到了禅堂。两行翠竹夹道,竹影斜映临窗 ,清风掠过绿影婆娑沙沙作响,正是参禅修道的好地方。
二人随老僧走进那禅堂,一缕清香钻入鼻孔,令人心思宁静,心境平和,竟不愿兴起丝毫杂念。
到得室内展目看去,好古朴淡雅的禅室:右壁墙上只悬一幅《达摩一苇渡江图》;靠窗的桌案上,摆放着一些经卷和笔砚;在一个佛龛前有一只融香宝鼎,鼎内尚散着缕缕淡香;看内供奉着一尊普贤圣像,善目低眉,仿佛要普渡尽天下苦海众生;简单的卧榻朴素洁净;旁边有一张坐禅的坐榻,踏上有一张方几,却摆着一张棋枰;坐榻上方的墙壁上一幅七言对挂在墙上:“竹影入室千竿动,禅心出尘万念空”。
书生赞许的点头称好:“大师好对!端的是清静修心之所。”
“施主缪赞了!这幅对联本是那普贤禅院方丈所赠,哪里是老纳所书?老衲本是游方僧人,与五年前带着小徒游方至此,因见峨嵋幽静,是个修心参禅的绝好之处。便在这林中结庐,老衲好棋,他好对,都是雅事便经常来访。一夜二人对弈,他输了,见窗外月影斜竹影入室内,摇曳不定,便题此一联。来二位请坐。”
地上有几只蒲团,围着一张矮几。二人也就随老僧盘坐与蒲团之上。
老僧向二人笑道:“谈了这么许多,还未曾向二位施主说知老衲的拙号......”
却见书生微微一笑,摇了摇手,说道:“天下事皆随缘法,缘生则聚,缘灭则散。谈得来时敞开胸怀尽情长谈,若是缘尽,挥手作别不带一点尘埃,岂不洒脱?正所谓我是浮萍本无根,落拓江湖君莫问。”
老僧呵呵一笑:“施主果不是平常人。倒是老衲落了下乘,倒让二位见笑了。”
书生笑道:“晚生卖弄了,倒在真佛面前讲经论法。失礼了。”
正说着话,小沙弥将茶具端了进来,放在矮几上。又将那煮水的小泥炉的火生起来,端了进来摆放停当,然后恭敬的退了出去。
老僧一面煮水,一面同二人交谈:“以往来这雷洞坪的游人也不少,吟诗做赋不在少数,能像施主这般吟出如此气势磅礴的却也为数不多。若非胸中有大丘壑,却是断然吟不出来。也从来不曾有人在雷洞坪上,敢放声长啸。”
书生笑道:“晚生年少,有些狂傲不羁倒不想竟入得大师法眼?可是投缘了!”
老僧一面洗茶具,一面笑着说:“今日有幸见得二位施主,倒让老衲想起两人来。”
二人抬头看他,却见他专心致志的清洗茶具、洗茶、泡茶。摆弄着紫砂茶具,心不二用的神情,将所有的精力全身心地投入到煮茶的整个过程,眉目间那种全身心享受的神态毫不掩饰的溢于表外。那细腻柔致的举动,哪里是在烹茶?倒不若说是在侍候新生的婴孩。整个人都陶醉于其中,好像是在完成一项伟大的杰作。
暂不说品茶,单看整个烹茶的过程,就是一种享受:那一件件精致的茶具,一道道精细的工序,新茶泡好尚未开杯就已扑鼻而来的清香......一切的一切都令人陶醉其中。
书生不禁惊诧,原来世间除了酒之外,还会有令人如此痴迷忘我的东西。看着老僧陶醉的神态,就如同他醉心于酒的模样,无论茶酒,好者同痴。
这三个人都陶醉于烹茶的乐趣中,仿佛忘了方才只讲了一半的话。
经过了老僧悉心烹制,一壶清香缕缕的香茗倾入杯中,已是间茶香满室,竟连那佛前的一尊馨香竟也遮掩不住。难得的是,茶乃最易窜味之物,能吸收各种气味污浊,佛院禅堂经常有各种香料,最易混淆,不料这茶竟然如此清醇,毫无杂味殊是难得!看来采茶、焙制、贮藏定是颇为讲究的。
老僧先捧了一杯恭恭敬敬的供奉了菩萨,方才捧过一杯递向书生,又捧了一杯递向女子。二人接过那精致的茶杯,见那杯中青碧的茶色透亮。捧至鼻端一嗅之下 ,一缕清醇的茶香直透肺腑,说不出来的惬意,却是还未曾品,便已经醉于茶香之中。
轻呷一口,齿颊生香,入口清爽,后味回甘。随着一缕暖流下喉,胃脘通泰,清污去浊。书生双目犹闭,已然暗自点头:果是极品!
女子轻声赞叹:“果然好茶!”
书生一笑,张开双目看了看女子,看她一脸惊叹之色,知她喜欢。扭头见老僧双目微闭亦陶醉其中,不仅自己亦轻声叹道:
“果然是极品!”
老僧笑道:“施主好见识。这正是初采的极品雪芽。峨嵋山山高林密,从来就是‘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昼夜气温悬殊甚大,每逢阳春三月,山下已是山花烂漫争放芳菲,而山上冬雪未融,因温差作用尚覆白雪的茶树竟已生出茶萼,绽露出翡翠般鲜嫩的新芽来,山僧茶农采而焙之,峰峦叠嶂的山间茶园,便呈现出雪中采茶的千古奇观。唐时僧众谓之‘峨嵋雪茗’,及至放翁品评赞赏始称之‘峨嵋雪芽’。天下名山大川所产制茶多不胜数,其中不乏极品,但这雪芽却独产峨嵋。以雪中采摘的为极品,最为清香,兼得天地之灵气所生。”
“只道醉人唯有酒,不料茶浓态亦酣。一自放翁品评后,多少酒客朝仙山?”
老僧笑了,也吟道:“雪芽近自峨嵋得,不减红囊顾渚春。放翁品得好,施主吟得妙。”
书生轻轻笑道:“连我这个酒徒也要醉心其中!智者好茶,勇者好酒。莫非大师要将晚生变成智者?”
老僧嘿嘿一笑:“施主岂是任人掌握之人?老衲方外之人,岂不知万事随缘?施主性情自然天成,又怎是他人所左右的了得?只能如是说:‘隐者好茶,狂生好酒。’”
书生哈哈一笑:“大师果然睿智。晚生深为敬佩。”
老僧手捋长髯,呵呵一笑:“记得数年前,有一位故人曾向老衲提起过两人。听他口中赞道此二人端的是豪气惊天地的人物,当年瓦剌入侵中原,曾力抗外夷,泯灭一己私怨,献出自己的家中巨资作为军饷,终将外夷击退于国门之外,又深入险地促使和谈,使国主免受辱于他国之地,为国为民为天下,可说是立下了赫赫奇功。功成不居,隐身为退,竟效张良范蠡之高义,端的是难得。听他说得老衲这方外之人也甚是神往,只是可叹缘悭一面,竟是无缘一见。”
女子忽而一笑,她看了看书生,暗想:这大师经好似猜出我们的身份?且不知他是敌是友?因回眸看了书生一眼,见他依旧捧着杯子品茶,似作不知。她也就不再担心,因为大哥不可能没有感觉,他既不动声色自有他的道理。
书生砸了咂嘴,向老僧笑道:“大师如是晚生没有猜错,这水是经年积下的雪水,混有少许的泉水,不知可对?”
老僧惊异的看了他一眼,他见书生居然能够分出雪水中混着泉水。赞许的点头说:
“施主,果通此道?山泉清冽爽口,雪水清醇回甘,毫厘千里不可不辨。看来老衲错了,原来狂生不独好酒,亦好茶。”
书生微微一笑,向老僧道:“想来大师的故人,定是位豪气干云的英雄人物?不然如何入得大师的法眼?”
老僧微微叹息,呷了一口清茶缓缓道:“论起此人还算是有些气概,只是过于妄执,枉送了自家性命!他若如他说得这二人一般的胸襟和洒脱,亦不会落得如此境地!只可惜遗下一子,散手而去。临去之前又托老衲一事,若有机会遇到这二人,便替他的儿子和他下一盘棋。其实万般随缘,不亦自在?”
书生双目一闪,心中已有定数:怪道方才见那小沙弥眼熟?却原来如此!这孩子记性却也是好,想当年他见自己时不过八九岁的孩童。时隔着许多年他竟也还记得?倒难为他了。回眼看了看身边的女子,两人相视一笑。
尚待搭话,却听小沙弥在外边惊呼:“师傅,快来,圣灯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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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烟雨峨嵋之 (五)佛前却演将军令

老僧听得呼声,向二人笑道:“二位施主真是来得巧呀!今夜雨后初晴,想必山中无云,又值月初,才会现此奇观。走,二位且随老衲一同观赏这峨嵋奇胜景观。”

二人见老僧说的郑重便也生猎奇之心,同老僧站起身形一同走出禅堂。却见夜色已沉,阵阵山风掠过,入骨却有些瘆人,书生便又给女子加了一件长衣。便一同出了小院,穿过密林,来到他二人方才长啸观云之处。

几人展目向崖外深壑中望去,只见万山丛林中升起无数荧荧发光的光团。大者如钵,小者如豆,飘忽不定,或沉或浮。时而聚作一堆,时而散作星辰,或远或近,或长空凌绝壁自在浮沉,或隐于丛林之中明灭自现。飘飘荡荡,竟如万盏明灯映耀着峨嵋胜地。

他二人竟被这山中的奇异景观,惊得满眼尽是惊叹之色,一时间竟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眼前的人间罕见的奇异情景盛况。有几团竟从谷底冉冉浮了上来,就在眼前飘荡,几乎可以触手可及。

女子被这奇异的情景看的骇住了,她不由握紧书生的手,眼中满是神往之色,嘴里喃喃道:

“真奇妙!占尽了天地造化之功。这是梦里还是真的!好美呀!”

书生迷醉的眼神,满是惊叹,他握着妻子的手,偏生此刻充满胸膛的不是豪气,而是欲隐世外的出世之心。他是个狂妄恬淡的人,也只有他将这两种截然相悖的性格,和谐的融合在自己身上。他既能胸怀天下,却又不为俗名所累,活得飘逸自在。狂妄也罢,恬淡也罢,都只为一个真。他是个率性而为的人,从不矫情掩饰,随心所欲可以尽情挥洒自己的喜怒哀乐。看着眼前的美景奇观,爱人在侧,想到这一切他便心满意足,人生如此复有何憾?

老僧合掌低宣一声佛号,默默诵起经来,神情肃穆虔诚。

书生轻舒胸臆,一声轻叹,随口轻吟浅唱:“参禅径将万念清,到得峨嵋性空灵。佛心化作灯万盏,犹照山僧座前经。连这一山一木皆有灵性,不愧佛门圣地!普贤道场!山石林木皆佛性,曾绕禅院听佛经。悟得三宝皈依尽,竞向佛前点明灯。

从迷醉中醒过神来,书生侧头看看妻子。见她双掌合什,默默地诵念着什么。呀!这几年她的心思全用在我身上,她却是愈来愈加单薄。这会儿不知她又在祈求什么?心中一阵怜惜,将衣衫为她披好,也不去打扰她,只在身后静静的凝望着她。

看着眼前,绝壁凭空临深壑,四周禅林寂静,夜虫低唱。久居于此,就连他也要生出参禅修道之心。

如此寂静的气氛连他都不忍心打破 ,却偏有人不知趣。正当几人各自专注神情,注意着自己的事情时,一条人影丛林中扑了出来。

书生的嘴角荡起了一丝淡淡的轻笑,人已向后缓缓退开。他不想惊扰了正在祈祷的妻子,也不想破坏此刻的宁静。

正当人影将至近前,书生也正将出手之际,老僧浩然一声叹息:“悟尘。你心中可是还放不下么?”

黑影身形一滞,不由自己竟自停下来,低头站在离书生三步之外。低声叫道:“师父。”

书生见他停住身形,便已将未发之势消于无形。静静地站在他身前凝立不动。

女子也转过身来,她见两人的距离如此近,略皱了一下眉。走到书生身边,见二人都无损伤方展眉头,嗔怪的看了那人一眼,轻轻向他说:“你这人好生无礼!你可知若方才你再进一步多危险?”

这时老僧走过来,向那黑影说道:“好了,回去先准备斋饭,为师答应你父亲的定然会有个结果,只是万般皆有定数,若还放不下就是你的孽障了。为师也不能周全你了。”

黑影恭敬的回了声:“是!”

  老僧这方才回手向二人礼让:“二位施主,请。”

  书生看了那人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携了妻子回手向那老僧说:“大师请。”

黑影跟在后面,随他们又走回小院。书生依旧同老僧攀谈,峨嵋古迹,仿似根本就不曾注意他,而他跟在他们后面去不敢妄动一分。书生方才看他的眼神很明显的警告了他,那眼神比他儿时初见他时更为迫人。就那一眼之威,已令他满身的不自在。

他犹记得当年,那时他还很小。大批的锦衣卫围剿获鹿时,他被一名锦衣卫抓住,惊恐的向父亲求救。而父亲根本无法分身顾及他,这时就见一个白衣书生抢上前来,挥剑将他从锦衣卫的手中抢下来。那时他的眼神,充满了凌厉霸气的杀气,临危决断针砭时弊,是那么英雄不凡。耳畔犹回响着他豪迈的诗句:中州风雨我归来,但愿江山出霸才......

那时父亲就对他倾心折服,甘愿放弃中原之争,孰料他竟将大好河山拱手让人?想到父亲临死心有不甘的神情,他的心中也泛起了一丝愤愤不平。他承父亲生前的家规,提前做了和尚,随师父修炼云游也已将近十年了。

原说是待到十年期满便下山找他,却不料竟在此遇见他,实在机缘凑巧。既然师父愿为他出面,便省了自己一番功夫。师命在前,且听师父调停,其他的以后再说。

他看着书生身边的女子,心中暗想:这女子有什么好的?竟令他连万里河山都抛下了,独为了她?可见红颜祸水竟是一点不错

他在心中不住的胡思乱想,不觉一路回到院中。

这二人随老僧来到禅堂,又复坐下。书生抬眼看着老僧,他的目光不再兜圈子了,他直视老僧。

老僧端坐在矮几旁,宽厚的目光轻轻一掠,又看了一眼侍立一旁的黑衣人。略一皱眉对他说:“为何还不退下这身装束?既你要找他亦当光明正大的前去,因何做出这副模样?难道有何不可告人之处?”

黑衣人低声答道:“是!徒儿知错了。”说罢解下蒙面巾,却正是那小沙弥。

老僧向二人双手合什一礼:“老衲教徒无方,惊了二位施主。这里老衲向二位赔礼了。”

书生只是淡淡一笑,对老僧说道:“大师,多礼了。想必大师已猜出我二人的身份?或者说知道更恰当些?我原与大师素不相识,想来大师也不是在此专程等我二人?”

老僧呵呵一笑:“人尝言:白马书生生性狂傲,言辞犀厉,果然不假。但我相信君子当是诚信,施主认为老衲大语诓人?”

书生笑道:“不敢。晚生相信大师诚信长者,怎言欺瞒之说?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大师有何指教不妨明示?晚生自当恭领。”

老僧一笑:“施主果然豪气,说道指教自不敢当,只是当年故人托孤时曾有遗言。要老衲若见到施主,无论怎样都要与施主下一盘棋,方才能了却故人的心愿,得罪之处还请施主见谅。”

书生抬头望向窗外,长夜漆黑,若无从消遣却也无趣。回头看了看女子,一笑对她问:“蕾儿,你累么?”

女子摇摇头,笑着对他说:“不累。今夜有幸看此奇胜景致,这时正心里兴奋,哪里还觉得累?”

书生一笑,轻轻说:“那可好了,我要与大师对弈一局,聊一打发长夜无趣,你既不累不如抚琴以助雅兴如何?”

女子面有难色,说:“好是好。只是我们来得匆忙不曾将琴带着,这却如何是好?”

老僧笑了笑,对二人说:“既施主有此雅兴,老衲这里有一架琴或许还可用得?”

说着让小沙弥到隔壁的禅房取来了一架古琴,摆在二人面前。书生展目看去:好古雅的一架琴!古朴雅致,直而不拙,没有过多的装饰。琴弦细致均匀,色泽饱满润泽。虽非名品,但绝非俗物。女子手轻抚过琴弦,如清泉般的琴声从她手指下,流淌出来。好纯净的音色!

女子对书生轻声叹道:“真是架好琴!”

书生笑说:“大师的收藏自然不是凡品。”

回头向老僧一抬手,说道:“大师,望不吝赐教。请!”

老僧便起身来到打坐得硬榻前,与书生对面坐下,回头令小沙弥向鼎内添上佛香。老僧礼让书生选子。书生轻轻一笑,便将装白子棋盒拿过来放在面前。那老僧只有拿黑子了。老僧看着书生,暗自点头:传言不虚,这人果然狂妄!想来应该不是平常之辈。

书生对老僧笑道:“大师。晚生生性不羁,若不慎冒犯,还望大师多担待。”

老僧不在意的笑了笑,向他说道:“施主家学渊源,老衲就不谦让了,若侥幸赢得一目两目,施主可要对老衲的故人之后一个交待。”

“这个自然!晚生心中自有分数。”

老僧向女子说道:“烦劳施主奏一曲《普庵咒》。”

女子微微一笑,轻理琴弦。就着矮几盘坐于蒲团之上,纤纤素手拨动琴弦,一缕柔和的琴声从她的纤指之间流淌出来。

动人的琴声,娴熟的琴技,老僧心悦诚服。转向书生,从盒内捻起一子,落向棋枰。 按围棋对弈的规矩,执黑子者先落字。既然书生选了白字,老僧执黑子,所以也就不客气,要先落子。老僧却将小沙弥唤到近前,对他说:“悟尘,这是你父亲的遗命,本当由你和施主下这一局,但是你父亲有言在先,为师不能推托。但此事关乎你的以后,为师打算这第一子你来决定如何开局?”

这小沙弥应声来到近前,从师父手里接过棋子,望了书生一眼,径将棋子直落天元 。围棋有云:金边银角邋遢肚。意思是抢占边角之势,易成气候,便于攻守。落子中宫却是不易成势,而容易腹背受敌,为智者所不取。这小沙弥第一子直落天元,书生当然不会认为他是庸才,想当年自己同是年少之时,和他一般争胜霸道,他竟欲效法自己当年。书生眼角掠过一抹淡笑,赞道:“好一个问鼎中原!果然是少年豪气,出手不凡。只是出家人当是六根清静,四大皆空,小师傅却是霸气有余,只怕难成正果。倒不如再履红尘成就一世霸才?”

小沙弥冷冷一笑:“比起施主当年来说,犹嫌有豪气不足。冒犯之处施主毋怪。”

书生也不理他,回头向老僧说道:“大师,此局狼烟已起,只怕《普庵咒》不合战局。蕾儿《将军令》。”

老僧点点头,此局却也非《将军令》不能匹配。暗自叹道:这孩子太急功近利了!只怕难得善了?

女子微微含笑,凝神敛气,琴声急转直下,慷慨激昂,搅乱阐室的宁静。一霎时间只觉万马奔腾,狼烟四起 ,三军将士齐奋勇,立马胡山志未休。满室金戈交鸣,杀伐决断之声在小小的禅室内激昂回旋。

琴声中二人的棋局便已布开。书生心中暗道:你既要逐鹿中原,且看你布局如何?当年你父亲虽是英雄,却是只能为将,不能为帅。今日你要同我争,倒要看你又何不凡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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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烟雨峨嵋之 (六)烟尘纵横十九道

那小沙弥第一子直抢天元,书生淡淡一笑,却占角布出了双飞燕之局。
小沙弥见他布局中庸,并无出奇之处,心中不禁已存小觑之心,面显得色。
书生看在眼里,也不去理他,僧俗二人你一子我一子的专心布局。女子琴弦密集,一曲将军令激昂振奋。
两人都显得很消闲,于下棋间谈笑自在, 看似不经意的落子。小沙弥却是很紧张,好像是他在下棋,双眼不错眼珠的盯在棋枰上。
棋到中盘,棋枰上已是狼烟弥漫,小沙弥头上已沁出了汗珠。两人落子也谨慎起来,不再似方才那样随意了。书生心中暗想:若此刻有一壶酒那该多惬意!偏是这美中不足,至此方信!好在此刻还有小兄弟抚琴,要不然哪有什么心思下棋?想到这里侧目瞧了女子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淡笑。叹道:有妻知我如此,此生当无所求!
女子见他,没来由的看着自己一笑,心知他又想起什么发傻了。暗说:你不好好下你的棋,径望着我笑做什么?细一回思,猛然想到,这几日因只急着赶路,大哥有好几日都没碰酒了。这会儿又到了紧要关头,每逢他下棋或是有事时,那是一定要喝酒的。可此时禅堂之内哪里给他找酒去?只怕也只有下了峨嵋才能有酒,这却如何是好?她心中猛然一动,已有了计较,径自抬眼看他一笑,促转琴弦,琴曲猛抬高一调,这也只有他们夫妻会意。
书生听出了弦外之音,复又满足的笑了笑,口中又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但如有酒当自醉,不负眼前夜光杯。"
这二人一笑不要紧,老僧心中却已不再是波澜不兴。他听出了琴声的变化,那琴声中多了一分历战告捷的豪气。再看棋枰上虽然看似势均力敌,平分秋色,却是暗藏杀机,危机四伏,大有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之势。纵是老僧苦修多年,心若古井潭面无波,淡定从容,此刻望着盘中的局势,也不由暗自挥汗。
小沙弥更自不必说了,琴声中的杀伐之音早已扰乱了他的心神,满头的汗珠子。尤其书生和女子一笑,让他心中更是慌乱。
就此便已落了下乘,书生看了看他不以为意。两强相对,就要看谁先把握主动?谁先乱心神?谁能稳住阵脚?斗得就是定力,比得就是气势,要得就是心态。若是心神一乱,便已是输了。
在看棋枰之中,二人布子,情形已是急转直下。琴弦急转一路流淌着激昂的旋律,书生的神态始终轻松自若,老僧的神情愈来愈凝重,每一子都要深思一番。那《将军令》此刻,在于老僧已不是在悠闲的听曲下棋的雅事了,而变成乱人心弦的噪音。那老僧心知不妙,自己数十年的修为早已参透佛法,因何今日心竟会静不下来?执子于手竟陷入了冥想。是这琴声?还是这盘棋?还是自己本就不曾静下心来?
记得当年初入佛门,师父与他打得禅机:当时一阵清风掠过,树枝摇曳,师父曾问:‘你看到了什么?'他答道:‘树枝在动。'‘是树枝在动吗?'他想了想,回答:‘是风将树枝吹动,是风在动。'‘是风在动么?'他半晌无语。师傅轻轻抚了抚他的头,说道:‘万念由心生,心不动,身焉动?且悟且悟!'
他向来好棋,本是雅事。师傅说:"棋最能动人思虑,不能安心向下,若他能从棋道中参透佛法,便是彻悟。"
往日下棋,只是为了下棋而下棋,禅心观自在,所以能随心所至,那是他在下棋。今日下棋,有为之局,未开局心中已存了妄念,起了争胜之心,就此一念便已先输一着,开局布局已不在他的掌握,那不是他在下棋,而是他被棋下。万念放不下,所以心才会乱,所有都缘于禅心不自在。
一念至此,老僧心里顿时清静,任琴声如何动人心弦也都不入他耳。心不动,身安动?顿时棋峰一转,不见前边的慌乱。
这时书生见老僧面如沉潭,目见空灵,微微一笑侧头向女子说道:"蕾儿《普庵咒》。"
女子琴弦一转,琴声不似从前,一收金戈铁马的激昂,一派古寺禅钟的沉寂。听之令人心归平和,犹如初生赤子一般的宁静。置身其中顿使人感受到佛院寂寂,木鱼声声,磐钟古磬敲醒俗人地黄粱美梦。古韵悠悠正合了禅院寂静,收转之下竟过渡的极为自然,丝毫不显突兀。
老僧见书生让女子转奏《普庵咒》,心中嘿然:此人果然名不虚传,慧目如炬,洞烛先机。高下都到如此明显的地步,这盘棋还有必要再下下去吗?难怪他生性狂傲不羁?却原来是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就只因"看穿"二字。可笑自己参悟佛法数十年,竟不及这书生看的透彻,罢了!
老僧一声浩叹:"罢了!施主老衲认输。"将手中的棋子复放于棋合内,起身向书生合什顶礼。
书生忙不迭起身还礼,说道:"大师这是说哪里话来?棋盘上还未见分晓,是大师谦让了。晚生实不敢当。"
小沙弥惊诧地看着师傅,棋盘上本是平分秋色,优劣悬殊不过几目而已,怎见得就一定输了?他不解的看着师傅,心有不甘。老僧看出他的心思,便对他说:
"悟尘,你又何话说?"
小沙弥低头向师父道:"徒儿愚钝,师父因何言败?"
老僧看着他,问道:"你认为为师不会输?"
小沙弥抬头看着师傅,半晌才说:"至少没有到终局,如何断言必定就输呢?"
老僧笑了。书生也笑了。
老僧对小沙弥说:"悟尘,那么你就代为师下完这一局。"
小沙弥看了看师傅,回头看着书生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暗一咬牙,以后不会再有这样好的机会了,怕他做甚?当下心一横,下就下,怕你不成?
便向书生一礼,说:"小僧僭越了。"
书生含笑略摇摇头,又在桌前坐下,转脸向女子说:"蕾儿,你先陪大师喝杯茶。"
转头向小沙弥一抬手作了个请的手势,小沙弥便在他对面坐下来。捻起一子瞅准书生的一个缺口落下一子,书生随手一子封杀了他的攻势。小沙弥看着棋枰上黑白纵横交错的棋子,一时间茫无头绪。他看到书生棋路上的破绽颇多,拿不定主意该从哪里突破?许久方才下定决心,在他防守最薄弱处突围,落下一子。
书生一笑,随手置一子,又一次截断了他的后路。如是几番后,小沙弥手执棋子,竟无从落子,由于他的急功近利,已将自己陷入书生的重围之中。虽然心有不甘,但眼前的情形确实已经输了。方才书生的棋还是漏洞百出,几着下来竟如铁桶江山,牢不可破。
这是老僧走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肩对他说:"放下执念,一身自在。万般事皆有因果,不可妄求,不如放下。"
小沙弥万般无奈地放下手中棋子,却并不如老僧所说放下执念。他双目定定地看着书生,半晌方道:
"我不会放弃的,虽然我现在赢不了你。但我总有一天会将你打败,而且这一天不会太远。"
书生饶有兴味的看着他,淡淡的笑意弯在嘴角,他平静的向他提出了问题:
"你为什么要打败我?"
小沙弥冷冷地望着他,说道:"你若不知为什么,就不会下这盘棋。以你的聪明会猜不出我是谁?"
有点意思。书生嘿嘿笑了两声,蛮有趣的看着他问道:"你是谁我还用问吗?只是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小沙弥恼怒地看着他,愤然道:"你明知故问?当年你同我爹对弈分天下,我爹敬你豪气干云,胸怀大志,所以才甘心退出中原之争。原以为你会有一番作为,谁知你竟为了一个女子,将大好河山拱手他人?妄负我爹一番美意。可那姓朱的视我家为心腹大患,不时派人追杀,我爹终是没躲过,重伤之下将我托付师父,含恨九泉。你说为什么?若你当初无争天下的雄心,为何还要与我爹争?竟拿了自家的东西送了仇人?现在如何?一样讨不得好去?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再说你如此做法,也不见得是什么英雄?今日我虽输与你,以后还会找你。"
女子听了这番话,紧张的站起来,望着书生。这话语中涉及到她,她怕书生一时恼怒伤了小沙弥,她已经是有过前车之鉴的。书生的眼光轻轻掠过女子的面容,本来渐阴的脸上忽而掠过一丝微笑,他依旧不温不火地看着小沙弥。
老僧沉声喝止小沙弥:"悟尘,不可对施主如此无理?你退下吧!"
书生淡淡的一笑,对老僧说:"大师,看来高足对晚生又颇多的不满!年轻人难免狂傲些。晚生不会与他计较?只是看来小师傅,今天一定要将这件事分证清楚,才肯罢手。"
小沙弥一挥手,说:"没有必要分证。今日之败是我学艺不精,山不转水转,咱们还有相见的一天。"
说着转身要走。书生微微摇摇头,冷冷哼了一声:"这么说是要和我夫妇结下梁子了?"
女子见他面色不对,已走上近前,轻轻一握他的手臂,温柔的看了他一眼。书生轻轻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对她一笑。小沙弥回过头来挑衅的看着他,脸上掠过一丝冷笑:
"怎么?你现在还有机会斩草除根。"
书生剑眉一挑,看着他挑衅的目光,眉尖微微抖了抖,目光中已有了瘆人的寒意。但他还是微笑着淡淡地说:
"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既然你想打败我,那么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
说到这里书生顿了一下。这时几个人都看着他。书生淡淡一笑,继续说:
"同一盘棋,你用白子,我用黑子。我们接着下,看你是不是能赢得了我?"
一语出,一屋子人都是一愣。小沙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愣愣地看着书生,一时间不知作何言语。老僧双掌合什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女子轻轻的捏了他一下,无不担心地看着他。虽然她没有看到底棋盘上是何种样的情形,但是她方才弹的《将军令》,到后来那么激昂豪烈,可知棋局定然非常激烈。双方定都是倾力为之,那老和尚也绝非泛泛之辈,连他未到终局都弃子认输,可见黑子的棋势定然非常不利,现在若易地而处,可不是授柄于人么?大哥你也太自信了!但此刻这话时断不能出口的,她何尝不知他的性子?话既出口便已无挽回的余地,不管刀山火海跟着他跳就是了。想到这便不很在意,反正此生只会跟着他走了,管他什么地方。
老僧上前施礼说道:"施主,小徒愚钝不知深浅,以后老衲定当严加管教。施主高义老衲心领,只是劣徒心存孽障难消。要参透禅机非一日之功,施主倒不必放在心上。"
书生双眼盯着小沙弥,熠熠生威自有一种摄人的光芒。小沙弥犹自定定得看着他,不知他到底打得什么算盘。难道黑棋在此情形下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还是他在说大话?在他对他的印象里,他不是那种盲目乐观的人。可他真地看不出白棋有输的理由。
书生向老僧淡淡一笑,眼睛依旧盯着小沙弥:"如果你连接受这个机会的勇气都没有,你认为你还凭什么再来找我?人说生子类父,毕道凡虽然偏执,但也胸怀磊落,不失为一世豪侠,慷慨洒脱。虽无纵横天下之才,却有气贯长空的豪气。要想逐鹿天下,须得看你是不是能胸怀天下?你若能看得懂这盘棋,也就应该能看得透了。"
小沙弥看着他咄咄迫人的眼神,再看看棋盘上的局势,好像自己没有理由不把握这个机会。他向书生点点头,心说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反败为胜?若真要输了,自己也就死心了。
两个人复又坐在桌旁,书生转向女子对她歉意地笑了笑,说:"蕾儿,我还想听《将军令》。"
女子笑了笑温顺的回到琴旁,重操古琴,腕底跳脱曲意浓,此刻的曲调更为激昂。她没有将她的不安带到琴声中,全身心投入到琴中,琴弦愈加跳出刚健奋进的乐曲。
书生执黑子,不假思索的落向棋枰。小沙弥紧张的看着他,看他这一子要落到什么位置。
书生这一子落下,小沙弥大为震惊。因为棋坪上有很大的一块棋,双方有一个共活气眼。所以一直以来,双方都在保护着个气眼,谁也不会落子在那里。可是现在书生竟在那里落下一子,致使双方的棋都死了一大块。天底下哪有这种下法?小沙弥愣愣的看着他,半天都没有出声。现在棋枰上的棋路一宽,黑白双方都有了更宽阔的地域空间,棋盘上也不是那么零乱。

[此帖子已被 江飘羽 在 2007-12-30 16:17:37 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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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烟雨峨嵋之 (七)烟尘散尽勘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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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盘坐在蒲团上默诵经文,也不管棋局上的风云突变。这一局的结果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小沙弥目瞪口呆的看着书生,如此下法他还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已隐隐感到败局是不可挽回的,但既然已经起开端,硬着头皮都无论如何要下完这盘棋。他谨慎的看着棋枰,不敢错一下眼珠,谨慎的落下一子在方才清空的空地上。他比较保守的在于自己棋势有利的一侧飞起一角。
书生看了他一眼,见他的气势已经全被他压下去,再也没有刚才的目空一切。书生捧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也只有将茶当酒的喝了。想到这里一阵苦笑,几曾何时他竟会没有酒喝?他随手执一子,落在小沙弥那一子的上方斜飞一目,正卡在他遥相呼应的后路上。这一着信手拈来,随手点断了小沙弥来回接应的后继之势。
小沙弥立刻围追堵截粘上一子,以接后手。书生又将一子置于白棋的咽喉之上,一方面梗住他,一方面粘连自己的断棋。小沙弥马上回手去救。哪知书生声东击西?回手一子点在他的要紧之处。一霎时这一角的白棋,陷入岌岌可危之地。
小沙弥看着棋盘怔了半晌,书生那一着棋如同尖刀一般,扎在他的咽喉要道。小沙弥眼睁睁的看这一盘有利的棋局,被书生轻描淡写的扭转了局势。他心中的震惊,无法言表,但他有他父亲的遗传,都是不死不罢休的人。他心中疑虑,他有如此雄才伟略,天生霸才,当初他为何要放弃呢?难道真的就是为了眼前的这个女子?他看了看正在全神贯注弹奏《将军令》的女子。神情专注,明眸澄澈,时而还会抬头望着书生恬淡的一笑,一颦一笑间自有一番动人心弦的柔美。若是他,只怕也要沉醉其中了!
美人虽然没有错,错在易让人消沉,让人失去自我控制的能力。他为书生感到惋惜,也许他会是一代霸主,竟被这女子的石榴群淹没。可叹!
书生早已注意他的神态有异,看他定定的注视着女子,心中微有不快,一抹寒芒,在眼中一闪即逝。心中却不免又有几分得意,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印迹,她还是那么引人注目。他轻轻的吭了一声。
小沙弥自觉失态,忙敛收心神放在棋枰上。他极力挽救棋盘上的局势。虽然他很佩服书生,但他不愿就此放弃,这得之不易的机会。他觉得虽然书生武功才略过人,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不足为天下霸业,何况他看来也不打算与朱明一争中原。既然你放弃,那我理所当然要拿回我们的那一份。便不屑与他争一角之利,一子直取中盘。
书生已隐忍他许久,见他还是不知好歹,心中不由得渐生怒火 。出手置子也愈见霸气,不消几子下来,将小沙弥迫得捉襟见肘,疲于应付。
棋近终盘,方才白棋的铁桶江山已被四分五裂,陷入困境,女子的《将军令》凯旋激昂。小沙弥一败涂地,手里捻着棋子怔怔的望着棋盘,他竟输得如此干净彻底?他不相信地看着棋枰上的黑白世界。
他的确是输了。
而他竟将自己方才输掉的黑棋下赢了!
书生看着他,在他的眼中流露着不甘心的眼神。书生冷冷的哼了一声,向他道:
"你连一隅之势都保不住,如何逐鹿中原?争天下者必得先胸怀天下。可知你是看不懂这盘棋的?"
小沙弥呆呆的望着棋枰,他的思绪在《将军令》的琴声中跌宕起伏。他有些迷茫的看着书生,他既无心天下,本应隐逸恬淡,何来如此霸气?棋风凌厉,却不像一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人的风格。那他当初为何要放弃?
小沙弥怔怔的望着他,不由开口问道:"说实话,小僧实在佩服施主的才智,以施主如此雄才大略,不似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人。何以放弃唾手可得的天下?"
他竟将这话当面拿来问书生。涵养再好的人也会怒火中烧,何况极为自负的他?
若是身份同他差不多的江湖中人,书生早已警告他了,甚至已给他一点教训了。而眼前的只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小沙弥,如何对一个小沙弥发脾气?所以他将自己的不快隐藏的很深,不让暴露出来。他看着小沙弥,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原也不适合同一个毛头小子计较口舌之争。
女子已经曲终,而他们也已棋散。她静静和老僧坐在蒲团上品茶,不去理他们的棋局究竟如何,也不去管他们在讲些什么。
书生深深地看着他,他心中的怒气已被他深深掩在眼睛深处,但是他的眼神却余威犹在。今日着小沙弥言语间几次冒犯,自己的身份也不屑与他计较,只是这小沙弥心中始终存有妄执之念。若他真的胸怀大志,腹藏奇谋,虽然不一定成事,却也不致有大祸。只是今日看来,少年狂妄有余,谋略布局欠妥,空有一腔豪气,却无经世之才,断非幸事。毕竟当年与他父亲有过那么一段交情,冲着毕道凡当年的豪气也该点拨他一番,至于他是不是能领悟的透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也算不枉当年相识一场。
书生嘴角噙笑,轻轻的对他说:"因为当初有一个人,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小沙弥疑惑地问:"什么话?"
"她对我说:你就是化成灰也是汉人。"说这话时,书生的眼睛看着品茶的女子,温柔的笑容泛上面颊。
小沙弥愣了愣,他并不能理解这句话,在书生的心里会起到这么大的作用?他太年轻,也没有体味过飘零异乡的悲怆,很多事他就不能够理解。他不理解故国对于流落异国他乡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对当时的形势并不深刻,所以很难理解。只是凭着臆猜和父亲的遭遇,妄下断言。这一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满怀豪情不甘平凡,从小就受父亲的熏陶。就算当年书生下棋赢了父亲,他仍不甘心。他一直梦想着,能有一天继承父志,一统天下,让天下姓毕,好一吐胸中的闷气。
他也就只见过他那一面。不过当时印象太深刻了,他一直都没有忘记。以后的事都是从父亲口里听到一言半语,别的就只有自己猜测了。在父亲临死时念着张丹枫的名字,他理所当然的理解为父亲的不甘心。这些年来他一直以打败张丹枫为自己的目标,不管是棋艺还是武功或者谋略。只可惜他给自己定的目标太高了,而他的进境有太小,因为天下毕竟只有一个张丹枫。
今日见到张丹枫,双方一过手,他才知道,自己给自己订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目标。他几乎绝望了,但是他又哪肯轻言放弃?自己宏图未曾大展,他的抱负焉肯就此放下?
他心中暗想,虽然你很厉害,但我比你年轻。你总有心智衰竭,人老力衰的时候。他的修为毕竟太浅,心中想什么,便一下子写在脸上。书生看到他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心知他难以放下执念。
果然小沙弥静静的望他开口:"施主此言差矣!正因是汉人,才应体谅天下苍生,救万民于水火。也不当为一己之私,置万民于不顾。小僧力有不逮,今日虽败,此心不馁,他日定有相见之日!"
书生心知他一时间放不下,也不意为忤淡淡笑道:"豪言壮语不愧年少!既是如此,我们以十年为限,我有三个问题,你若十年内想得明白,你再来找我。"
小沙弥看着他,问道:"哪三个问题?"
书生轻啜了一口茶,看看窗外一丛黑乎乎的竹影摇曳。缓缓的开口道:"第一,若是你当初会如何抉择?第二,你为什么要打败我?第三,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说罢顿了顿,又道:"只要你认为能够有充足的理由和足够的能力,你也可以随时来找我,这可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我是希望再次与我对弈时,是一个真正胸怀天下的侠者。你可以四处游历一番,待到你能够总揽天下,能将这天下装到你的心里,再来与张某谈论你的鸿鹄之志。"
小沙弥看着他,一抹愤然在眼中闪过,书生的话让他感到有些许的轻视讥讽。他岂能容他如此轻蔑,对他愤然道:
"施主的话固然有理,又岂能以一己之见以蔽天下?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道不同言之何益?小僧日后定当登门求教,以正今日之果。"
书生眉间略见微怒,自己良言相劝,却不想这小沙弥如此不知进退?也罢!个人天命,待看他能兴出多大的风波来?也不屑与他再做纠缠作,也不想因他扫了兴致。淡淡地道:
"佛前不戒贪嗔痴,纵修佛缘亦是空。罢了,心存执念,就是强修也是无益,不如历劫归来,再求顿悟。"
老僧默然一笑,微微颔首:"施主心性空明,见地透彻,老衲受教了。如此慧根实在难得。"

书生忽然轻声一笑:"只是晚生万般尘缘放不下,与佛无缘,大师缪赞了。"
老僧叹息一声:"心存妄念各偏执,尘世贪欲黄粱梦,历尽红尘千劫后,再问座前贝叶经。悟尘,此后红尘多歧路,只望你万般孽缘随尘化。业果因缘不可妄求,好自为知。"
小沙弥听得师父放他下山,又是欣喜,又是不舍,毕竟师徒相伴近十年。但下山正可以让他一展抱负,这是他多年的夙愿,自是不甘舍下,再有不忍,也便只有作别。
便向师父深深一拜,洒泪道:"徒儿谨记师父教诲,不敢稍忘。"
老僧点点头,便闭目不语。
小沙弥一礼躬身退出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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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烟雨峨嵋之 (八) 一言激起千层浪


看着小沙弥退出去的身影,老僧一声浩叹:“万念执着难放下,种下孽缘修孽果。难得施主一片仁慈之心点化于他,怎奈小子愚顽勘不破,辜负了施主美意。”
书生一摆手,对老僧笑道:“晚生以为不然,小师傅不是愚钝之人,若是刻意着他苦修,不令他自己破解心结,日久恐生魔道。倒不如让他滚滚红尘中走一遭,自破心魔修得正果,方是正道。红尘历劫,修道之不二法门。功德圆满自然便勘得破了。”
老僧一脸赞许之色,嘴里不住地说:“可惜!可惜!施主有如此慧根,若能皈依我佛,必修得大慈大悲的无量功德,永脱苦海,才是大智慧。不过......”
老僧没有再说下去,
书生再想不到老僧竟然有劝他出世之念,他愕然一愣。俊雅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尴尬的笑意,他偷眼看了看女子,见她温柔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不过他也听出老僧未言之意,便向老僧说道:
“大师太过缪赞了,晚生一届狂生,实是愚钝不堪,只怕扰了佛门清静,倒是罪过了。”
“狷狂而不失本性,真性情也!老衲只是惭愧,我这出家的倒不如你这在家的悟的透彻!哪能教好弟子呢?”

书生释然一笑,说道:“大师不必介怀,人常说: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悟道终究要让他自己亲身经历了,才悟的透彻。万般事强求不来,佛法最讲究随缘而化......”
说着说着猛然见女子含笑看着他,赶忙打住。暗道:这小妮子!又在想什么?
老僧笑道:“贤伉俪自是神仙眷侣,老衲一厢情愿而已。”
老僧却又接道:“十年修得同舟济,百年修得共枕眠。今生之缘前世修,来世缘今生共,施主是惜缘之人。”
书生笑道:“大师错爱,晚生惶恐。只是晚生妄执之念难消,尘缘如此辛苦修来,如何轻言放弃?不如一切随缘。且将今生因,修成来世果。”
老僧惋惜的摇摇头。向二人道:“请二位施主,前厅用饭。”
书生点头起身,礼让老僧。二人同老僧一同向前厅走去。
此时已是一更过后,他们方才下棋下到精彩处,竟忘记了时间,也只有把晚饭当作夜宵吃了。此刻山风入骨凉透,松林涛声阵阵,声入山窗。书生看着女子略显疲惫的面颊,心中涌起意股歉意,替她披好衣衫,望着她一笑。
少时用罢晚饭,又坐在禅室闲聊片刻,小沙弥奉茶倒水一如前时恭敬。老僧安排女子到隔壁禅室休息,看来是要与书生秉烛夜谈了。
书生送女子进禅房休息,看她神太疲倦,心疼不已。轻声对她说:“蕾儿,你是不是很累,早点休息。今天又让你费神了。”
女子轻轻一笑,对他说:“哪里有?不就弹了两首曲子,爬了一天山到了晚上不累才怪。你又多心了?我没事的,你去吧,我看大师好像有话对你说,别让大师等久了。你也早点休息,别太晚了。”
书生看她躺下,又替她掖了掖被角,对她说:“如果那里不舒服,早些告诉大哥,别让我担心。”
女子轻轻点头,莞尔一笑:“去吧!”
书生轻轻抚了抚她的面颊,起身到桌旁熄灯,忽地女子说道:“大哥,不要熄灯,就让它点着。”
书生看着她,笑着摇摇头,温存的说:“好,那就等我回来再熄,有什么是叫大哥。好好睡吧!”
看着她闭上眼睛,少顷书生从禅房退出来。
书生安顿女子休息之后,便自又到禅室与老僧夜话,言语间便提到小沙弥的事情。
书声便问:“大师如何结识毕家父子?”
老僧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与那毕道凡乃是旧识,只因我们同时游方僧。只因经常同出化缘,参论佛道,游历四方。只是他游方自有他的目的,却与老衲不同,老衲一生所求修法悟道。不过他的为人倒也磊落,也有过人的见识。大约也就是近十年的样子,就在蒙古军攻打我朝的前一年。他的家被御林军围剿,也就逃出他父子二人。他便立志要报灭门之恨,儿子在朋友家里寄养,在去京师的途中遇到我,他深虑儿子逃不过朝廷的追杀,便将儿子托付与我。在此之前我也常到他家里探望于他,与这孩子到也相处的熟些。想来施主也知毕家的家规?”
书生点点头,当时的事情他犹记忆如新。因为就是那一夜与女子山洞一席夜话,解开了久久困惑他的心结,惊醒了他张家数十年的王图霸业梦,促使他放下几乎是唾手可得的霸业。屈指算来到如今可不快十年了,弹指一挥,光阴渐老。
老僧继续道:“也是正巧,避过了一场兵祸。他仍是不死心,依旧执意要去刺杀新君,便遭灭顶之祸。实在可惜,这孩子心中便种下了妄执之念。至今日便是施主不来,他也还是要下山的。”
书生笑了,这倒像他父亲一般倔强。也罢!就让他去闯闯。他看了看老僧,问道:“大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晚生?”
老僧笑了,和聪明人讲话就是不费心思,一开口就知道你要说什么。他向书生点头道:“施主果是玲珑剔透之人,吩咐不敢当,老衲只是有个不情之请。”
“大师请讲。晚生若力所能及,定当不辞。”
老僧神色郑重,向书生说:“我也知道,今天这孩子言语中有诸多冒犯,到底年少,多有些狂妄。”
书生笑道:“晚生年少时只怕和他一样。”
“这番让他下山也是怕他年少气盛,想请施主念故人份上多加照看。这孩子本性还是不错的,就是有些偏执。”
书生举杯放在唇间略有沉吟,心中思虑:按说就冲毕道凡的情分上理应对他照看些,只是方才看他对自己颇多不忿,若是插手管他,只怕适得其反。
那老僧继续说道:“原本要他多留一年,无奈事由多变,若今日不让他下山,只怕他会闯出祸来。”
“噢!”书生凝神看着老僧,静等下文 。
“过几日,这峨嵋山上有当今皇帝派来的钦差,向峨嵋山颁施恩点。原本打算是皇帝亲临峨嵋,结果众大臣劝谏,方才派了位钦差前来。这孩子早就憋着心劲打算刺驾,为他父亲报仇,万幸不是天子亲临,否则峨嵋山僧众岂不因我师徒受累?不怕他连累老衲,只恐日后要给自己召祸?着他下山历练一番,也长些见识,莫要莽撞。原想将他托于施主,能得施主朝夕训化,老衲能放心些,今日看来这孩子没有这个福分。老衲年老来日无多,就怕他行差踏错,招来大祸,愧对故人。”
书生看着老僧,放下手中的杯子,向他说道:“大师不必忧心,同是故人,晚生焉有坐视之理?只是这孩子偏执心太重,只怕一时间未必放得开。心结业障尚需他自己去解开,别人替不得他。大师也无须念念于心,佛法中有历劫悟道,既然注定他要经历着九九八十一难,方能修成正果,历劫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老僧点点头,无不佩服的看着书生:“施主好睿智的见地,寥寥数语竟让老衲灵台空明,与君一席话受益匪浅。往日总是听人言道:施主温文俊雅,博学多才,今日一番深谈,见地果然不俗。”
书生自谦的笑笑,忽而开口问道:“却不知这位钦差是哪位大人?”
老僧抬眼注视着书生,看了片刻。
书生一笑,向老僧说道:“晚生别无他意,只是随口问问。”
老僧沉默了一会,还是告诉他了:“当今的兵部尚书徐有贞。”
书生眉头一紧,鼻中淡淡地哼了一声,说道:“原来是他?”
老僧眼中有了无限的担心。
他原不想告诉徒弟,因怕他年少冲动,自招其祸。谁料说与书生,书生的反应让他更不安。不过以书生的睿智,想来应不致有大事?
若是别人还则罢了,这个徐有贞”
书生心中暗自计较。他抬头看看老僧在看他,笑了一下:“大师有何顾虑?”
老僧看着他,说道:“施主玲珑剔透之人,老衲心中的顾虑岂能瞒过施主?”
书生笑了说:“那大师为何又告诉晚生?他人晚生可以不理,独这兵部尚书乃是晚生的故人,多年不见,今日有幸焉能错过?不过大师放心,晚生理会分寸,想不致牵累无辜?”
说完便不再提起这个话头,拉了些闲话来说。在他的心理浮起了一个有趣的念头。抑制不住嘴角已弯起了一丝笑意,他想:小兄弟若知道我这个主意,一定双手赞成。嗬嗬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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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烟雨峨嵋之 (九) 噩梦惊乱壮士心

老僧忧心的看着他,看着他嘴角弯起的一丝笑意,竟不知所谓。他看着书生,他知道书生对这位徐大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浓厚。他不知这兴趣会带来什么后果。既然他已经知道,不如全说与他知道。

老僧笑着又说道:“赐经大典在后日,灵岩寺举行,施主可要观礼?”

书生笑了,他发现他竟然有些喜欢这老和尚。以前恭敬有余,却是敬而远之。他知道老僧告诉他是有深意的,他知道自己的徒弟说不定会去,而自己方才说过不管何事,都不会坐视不理的,那么徐有贞就不会将这笔帐算在峨嵋的头上。呵呵!高!原来,参禅修道的高僧居然也可以修得如此狡猾。有趣!

若是往日,定然不会上他这个当。只是今日心中这个计划若不能实施,实在心痒难耐。若不拿徐有贞出出恶气,心中这口闷气是在憋得难受。呵呵呵!管他呢!反正也是多留一两天,也让小兄弟多休息些时候,她这段时候好像很容易累?这个主意真不错,哈哈!他为自己的妙计不住的偷笑。他又看看老僧向他一笑说:

“大师,若是晚生便不会放他下山。甚至还要他一同去观礼。”

老僧也是聪明人,理会得书生的言下之意,当下呵呵笑道:“施主果然与众不同,老衲受教了。”

两人又聊了些闲话,不外乎峨嵋的风土人情,奇胜景观。二人的心事各自心知肚明,只是不曾说破而已。

二人正在闲话,猛听得隔壁女子一声惊叫“不要”。

书生猛一长身形,人已到门外。那老僧竟也如影随形,不差稍远。书生来不及惊诧,他一闪身到了隔壁,紧张中他的脚步竟然稍见慌乱。

老僧随他来到外屋,便停下来擦看外屋有无异样。着目之下,一切如旧并无不妥之处,遂安下心来。

却说书生三步并两步的急赶进房内,却见女子秀发凌乱,满头冷汗,一脸的惊恐,犹自沉侵在梦魇的余悸中。看他冲进来,竟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书生忙上前将她拥入怀中,用手轻抚她后背,嘴里不住的安抚着:“小兄弟,怎么了?好了好了!怎么了?不哭,啊!好了大哥在,不用担心,别哭了,吓成这样,不哭……”

他一面安抚着女子,一面迅速扫过房内的一切,见所有并无异样,遂放下心来,极力的安抚女子。女子带着极度的惊恐和梦魇中的余悸,在书生的怀抱里战栗着。书生的心乱极了,他抚着女子的头,她身上的衣衫已经汗湿,他像哄孩子一样,轻声细语的安抚着她心中恐惧。

渐渐的女子在书生的安抚下,平静下来,哭声变成了抽泣。书生看着她犹自梨花带雨,悲戚不已,知她定是做了极为悲惨的梦,梦魇惊醒,一声叹息紧紧地拥紧她,让她感到安全。轻轻地问:

“是不是做噩梦了,吓得这样?你呀!可吓坏我了。”女子轻轻地点点头,止不住抽泣着,扁了扁嘴又泫然欲泣。

书生的手滑过她的脸颊,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轻轻的一声叹息。心中止不住心痛起来,她只有在梦里才会显得如此柔弱,平时她总是默默地站在自己身边和他一起承受着,从来都不会退缩。嗐!原是不该让她如此担忧,想到这里心里泛起了愧疚。

书生嘴里喃喃着:“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一场梦而已,好了大哥在身边,什么事都不会有的,嗯?”

女子一面听一面点头,渐渐也不觉止住了悲戚。贪恋的贴在书生的怀里,享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安稳,无限的依恋着。

猛然间想起书生应该在和老僧聊天,无意识地问:“大师呢?”

书生轻声说:“在外边呢!”

“啊!”女子惊叫了一声,玉颊红透,不知所措,喃喃地道:“这、这、这如何使得?”慌手慌脚的要翻身起来。

书生见她如此惊慌,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想笑,便按住她,轻轻地对她说:“好了,你不用起来。休息吧!这段时间是太累了,睡不好也是有的。没什么,我去和大师说一声,你躺下吧!恩!”女子一贯听他的话,便又重新躺下。

书生轻轻刮了她鼻子一下,笑道:“你方才的那一声,真是惊的人心都要跳出来了。”女子羞红晕染两腮,轻轻嗔了他一眼。

书生见她躺下,便走向房外。

来到外屋,却见老僧和闻声而来的小沙弥,坐在外屋。见他出来,老僧起身问候:

“尊夫人可还安好?”

书生一笑,向二人一礼:“已无大碍,有劳二位挂念。内子一向体弱近日来价值风霜不避,多有劳累。气不养血,血不养神,忧思劳累所致,寐不安枕。若能心怀舒畅,善加调养不是难事。只是倒教二位担心了,晚生心中不安。”

老僧点点头:“无碍就好。我观尊夫人,气血有亏,神思不安,要好生调养,方不成病。倒不可大意。”

书生点头道:“晚生理会得。”

老僧起身告辞:“我看天色已晚,二位也是身体乏力。若要明日还要游山,不如就此歇息,老衲告退。”

书生忙向老僧告罪,送了师徒二人出门离去。

转身掩上房门,走进房中,坐在床前。凝视着女子的脸颊,轻轻握着她的手,无比的担忧。女子透亮的双眸也一全无睡意,看着他轻问:

“大师呢?”

书生也轻声回答:“ 天晚了,都去休息了,告诉大哥刚才做什么噩梦了?”

女子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恐,却又有些吃吃艾艾的,只是说:“不要离开,我好怕!”

“恩。”书生斜倚在床上,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捋了捋她的秀发,轻轻的吻着她的面颊,对她喃喃地说。“没事的,大哥怎会离开的?你又在说傻话了。”

女子蜷缩在他的怀里,紧紧地将双臂环在他的腰间,贴紧了他,感觉这样方才安稳。书生轻轻地习惯性的,左手轻轻在她的背上轻拍着,好像在哄孩子。他心里仍然不安,看着她埋在自己怀里的她的脸,习惯的将耳朵贴在自己的胸口上。轻轻的对她说:

“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还要去金顶,看日出呢!你要是累了就不去了?”

女子摇摇头,喃喃地说:“没事,我不累。好像就是有一点,想多都休息的意思。也没什么不妥。”

书生一抹忧心在眉间掠过,轻声说:“你不要吓大哥,不要有什么事都放在自己身上,我们两个不是挺好的。其他的事不必太在意,知道吗?”

女子忽然笑了,想说什么又吞住了。心里却是暗自酸楚:这么多年虽然蒹葭情深,可是没有孩子终是憾事。每每提及,他总是一笑带过,不以为意,还总要他为自己忧心,今生真的欠他良多!若有来世,我便做个男的,为他遮风挡雨,照顾他一生一世,还他今生的情。刚才的噩梦真是吓人,她的心到现在还在惊跳不已。梦境里满身血污的自己,挣扎的爬向一个婴儿,而那个婴儿离她越来越远。她向不远处的书生求救,而书生却将婴儿抱着离开她,她惊恐得大叫着,而书生却离她越来越远,边走边笑,越走越远……

现在想来仍然心有余悸,抑制不住的战栗一下。书生敏锐地感到她的战栗,眉头略拧,用着她的娇躯的手臂又紧了紧。轻轻问: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究竟做了什么噩梦?看你吓成这样。”

女子暗自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嘴里只是含含糊糊的打岔:“我累了,要睡觉了不要问了。嗯!”

说着闭上眼睛装睡,书生叹了口气,轻轻挥指一弹,将灯弹熄。宽了外衣,斜倚在床上,将女子揽紧在怀里。是呀!太累了,只是稍许书生呼吸均匀平静,已是进入梦中。

女子张大了双眼,再也无法入睡。一双透彻的眸子,闪着一丝不安的光芒。她抬头看着书生沉睡的面容,眼角掠过一丝感动,纤指温柔的轻抚着他的脸颊,在那他俊秀的眉间轻轻滑过,又勾勒出他的双唇轮廓,一阵无声的叹息:他好累!每天看着他轻锁的眉头,就会心痛。这些年已习惯了他的保护,总是在危险的时候被他的遮在背后;习惯了被他拥在怀里,靠在他的坚实的胸膛总是让她感到安稳平静。从没想到过他会很累,总觉得在心里对他有些歉意,真得不该再让他操心。这些天都瘦了,眉宇间都有了淡淡的纹路。

“哎!大哥,我知道你很累,睡吧!好好休息。不用为我担心,我没什么要紧,以后不会这样了,啊!是我对不住大哥,没有作好妻子,连……唉!”

她竟望着书生喃喃自语。黑暗中她看不到,书生的眉头又纵了纵,呼吸稍有异样。

书生翻了个身一条手臂伸过来,搭在她的身上,将她拥在怀里,握着她的一只手,继续睡去。她又叹了一声,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只有这样拥着她,他才会安心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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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烟月峨嵋之 (十)日出峰顶云烟意

次日清晨,二人很早就起身,向老僧辞别。

因要赶到日出前到山顶,所以二人不到五更就起身了。稍作梳洗,整理行装,向那师徒二人作别,谢了昨夜款待之情。

老僧向书生笑道:“施主若非行色匆匆,老衲定要多留几日,向施主请教棋局,无奈天不作美,也不敢耽搁二位的行程,施主好自珍重,他日有缘再聚。”

书生向老僧笑道:“大师何须此言?古人尝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老僧呵呵一笑:“端得不错,有此一会,何求其它?万事应随缘聚散,一切随缘”。

老僧又赠了他们极品的峨嵋雪芽,二人称谢。

别了师徒二人,二人向山顶走去。

头上还顶着稀稀朗朗的星辰,虽是天气不到冷的时候,但此刻在峨嵋之顶,依旧山风刺骨生寒。山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尽管书生他们已经加了足够的衣物,依然感到冷风透骨。书生将她拉到身边,轻轻拥着她,一路上谁也不曾讲话,只是相依偎着向前走去。

一路上风寒露重,宿鸟不惊,山路湿滑, 两人相互扶持。这段山路也是险峻惊心,陡峭嶙峋。夜色未退,身边的景物一团模糊,只听得夜露滴打在树叶和山石上的声音。

二人渐渐走近山顶,眼见天色将曙,身边的树木山石渐渐的明确清晰起来。望着清晰可见的山顶,孤立在山顶的铁瓦寺(现华藏寺的前身。华藏寺始建于东汉,时称普光殿,后改光相寺。明初时宝昙国师奉旨来山重建寺庙,见当时板屋一椽,只因山高风大,得云南总兵捐助,遂将之覆为铁瓦,俗称铁瓦寺,后又曾修葺,遭火焚,于明万历年间,敕建永明华藏寺。始有后来的华藏寺,)。那山顶已渐渐笼在微明的曙光中,显得端庄瑰丽,令人望之生敬畏之心。

两人异常的兴奋,加快了脚步。

山顶之上,一片平坦开阔。铁瓦寺就矗立在巍峨的舍身崖上之上。山顶上的山风猎猎,吹过屋檐呜呜作响。两个人走过铁瓦寺来到舍身崖绝壁之前,望着远远的天际,灰蒙蒙的天际映出一抹鱼肚白。

山风掠得二人衣袂飞扬,身后的寺庙内的僧人都已起身做早课了。耳内已传来僧人诵经之声,梵唱声声随着山风传向远处。若此刻在山腰听来定要疑是菩萨降临,隔着云端向无边苦海撒去救苦救难的佛音。书生在岩石上铺了一方垫子,让女子坐在崖边,自己遂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拥在怀中,极目看着远处天空的那一抹曙光。

女子轻轻伏在他的膝上,眨着清透的双眸,看着远远的天际。渐渐的天色亮了起来,在那天地交接之处已露出了,一抹霞光。泛起了一缕殷红,割裂了灰暗的天与地,一条赤金的光带划出了一条分割线。周围云块镀起了一层层金边,一团团的云块仿似从那里突然涌起。渐渐地云层掩不住将要喷薄而出的骄阳,一道道霞光像利剑一般将厚厚的云层撕裂。灰暗的天空逐渐变得明亮起来,身处在绝顶之峰,触目苍穹,越发觉得湛蓝的天空广婺而深远。

渐渐殷红的云霞透出了金色的光彩,隐隐的看到一个光团在涌动,想要冲破层层的束缚,跃上云端。渐渐的所有的光彩开始凝聚,凝聚在一起,最后凝作一个光团。

蓦然,身后的寺庙响起了晨钟,在旷阔的天地间震颤传播。洪亮的钟声震颤了山颠,震颤了茫茫云海,震颤了天地间的万物生灵。一缕山风掠过,拂动了山间的林木,拂动了醒了人们的宿梦,拂乱了云海……终于,云层纱障再也束不住,渴望自由的光团,趁着云海变化,奋力一冲。

啊!霎时眼前万道霞光,云层之上豁然明朗,所有的景物褪去了灰暗的色彩,染上了一层的赤金色,明亮的光华铺满了整个山颠。果真如同佛祖眉间放出的万丈佛光,普照天下芸芸众生。红日下的云层堆迭,簇起云峰瀚海,奇峰罗列。随着一阵阵山风掠过,云烟此起彼伏,又如同海涛叠浪,一浪涌过一浪,无声的云海涌动着,金色的太阳竟好似刚出浴,纯净明亮,绽露着温和的笑脸。笼在阳光下的,山川大地一片金光,远处的映着晶亮光彩的雪山,那一座座好似孤岛的山顶,和簇拥着峰峦,绵绵不绝的浩瀚云海,勾出一幅画笔难描的雄伟壮阔的长空画卷。

这两人被眼前的浩瀚景致震得有点呆住了,不由得都站起身来,望着眼前静静的云团簇拥烘托的那一轮红日,身后寺院了的声声晨钟,竟令他们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书生口里喃喃吟道: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俯首白云低。果然壮丽。”

明净的天空,广阔无际,令人的心胸也豁然宽广,一扫阴霾,胸怀舒张。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在此际果然令人生出登绝顶而小天下的英雄豪兴,壮烈胸怀,有令人仰天长啸的冲动。

胸中的豪气如海潮般澎湃汹涌,书生望着远处天际纵声狂啸。啸声悠远绵长,响彻云霄,激荡的云海波起,山颠震颤,胸中浊气一呼尽出。山林中宿鸟惊飞,鸟鸣啾啾。女子看他心胸开阔,啸声激昂,也被他感染。是呀!这些日压抑得太久,登高远眺果真让人心胸豁然开朗,不由她也想高呼一声。便将双手笼在嘴边,向着云海纵声喊将出来“哎嗨嗨嗨......”清脆的声音在云峰山巅中回荡开来,一层层震颤地向远处扩散开来,远远的听到一声声的回响。胸中的闷气随着一声呼喊,也荡然无存,霎时间胸中豁然开朗。书生略微惊诧地看了她一眼,看她兴奋的神色,不禁也是为之高兴不已,毕竟能够忘形的喊出来,心中不会那么压抑,心情亦会好很多,这样他的心也就轻松了许多。

“登山会当凌绝顶,俯视白云接苍穹。晨钟敲响乾坤动,随风过,唤出红日照苍穹。

金顶云烟接晓日,风入瀚海涛无声,长啸惊破千峰静,侧耳听,风声回应万谷空。”

听着书生豪兴逸飞的诗词,心也不由和他一起豪放起来,两个人在峰顶指点江山。绵绵起伏的云涛,在脚下涌动,任谁都会逸兴豪迈,可并不见得谁都会吟出好的诗词来。

“风卷云涛天宇澄,秀峰图画空入梦。王图霸业若等闲,一览河山归大统。”

书生的口中狂声吟道。

女子看了看四周,轻舒了口气,推了书生一把,嗔道:“狂生,又发狂了?”

书生转头向她笑了笑,只是紧紧地将她拥入怀里,向她指点着远处的云海奇观,谈笑风生。

女子微微挣了挣,却不曾挣脱,红着脸低声说道:“看有人看见。”

书生狂妄地道:“怕他做甚?今生只要你陪我,我才不会计较什么天下。从来是‘名利与我如云烟’,天下我只要你。”

女子用力一挣,脱出他的双臂,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嗔道:“又不发热又不喝酒,怎得好端端的说起胡话,疯话来。不理你了,再理你,还不知要招出什么胡话呢?”

说着话想要走开,书生却紧握着她的手,并不松开。女子一愣,不由得向他脸上望去。却见他一脸的伤心,不由一惊,心中揣揣不安:刚才还好好的?这、这、这是怎么了?看得她也不由一阵心痛,不知如何开口安慰?一阵心里发慌,反过来拉着他的手,一阵无语,任由他慢慢拉了拥在怀里,听他在耳边轻轻说:

“是大哥不好,大哥让你心里有遗憾了。”

女子浑身一僵,她万想不到书生会如此说,惊问道:“大哥一向待我很好,何出此言?”

书生凝目看着她,幽幽的说:“是吗?可为什么,你总是让我觉得心痛呢?是大哥哪里做不够?你可知你不开心,大哥心有多痛?天地下大哥就你一个亲人了,不能让你过得快乐就是大哥无用。”

女子愣愣的望着他,没来由的一阵伤心:是呀!他在这个世上当真只有自己一个亲人。可是自己……

书生眼中几乎滴下泪来,轻轻在耳边说:“我可以什么都没有,也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看他说的伤心,女子眸中蕴泪轻声道:“大哥又说傻话?不管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书生看着她,忧郁地说:“可是我不忍心看你不开心。”

女子轻轻摇着头说:“大哥,我很开心,只要有你我就会很开心呀。”

书生轻轻叹口气:“我们这么多年夫妻,你的心思我如何不知?你心里本就不开心,骗得过我么?”

女子无语,她低着头。这多年来,是他第一次直截了当的切中她的心病,心中一着难过。

书生托起她的脸,看着她对她继续说:“我这一生拥有的东西太多,最大的幸福就是拥有你。我曾发誓,若今生能让我们相守在一起,我愿付出我的所有。所以今生有你,已是上天对我的的眷顾。人这一生,如果拥有一些东西,便注定要失去另一些东西,没有一个人可以拥有所有的幸福。”

他看了她片刻又说:“孩子呢,有就有,没有呢,无所谓。除非,除非......”

女子此刻的泪水早已漫湿了面颊,听他说到除非忽又止住不说,心中一痛,书生轻轻拭去她颊上的泪水,字斟句酌的说道:

“除非你认为,你认为孩子比我更重要。”

“不。”书生话音未落,女子已经脱口而出。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抽抽噎噎地说。“我、我、我只是觉得对不住大哥。没有、没有……尽到、尽到……”

“好了,你没有什么对不住大哥的,不要让大哥再痛心了好不好?难道你要大哥看着你难过?熟视无睹吗?你真的认为孩子比大哥更重要吗?”

“不、不、不。大哥,不管有没有孩子,你都是我心里最重要的。”女子在他怀里一个拼命地摇摇着头。

书生轻轻的抚着她的头,又轻声说:“那有没有孩子有什么重要的呢?你为何还要耿耿于怀呢?大哥看了好心疼。”女子压抑着哭声抽泣起来。

“哭吧!哭过以后,不许再伤心了,有没有孩子我们一样过日子。嗯?”女子终于将压抑的抽泣放声哭了出来,一时间再也止不住。

书生心想:真的希望她能这样放下。一时间又如何能够?唉!

晨风轻掠满目云烟轻卷,明亮的色彩涂遍整个山颠,因为阳光山上已变得温暖,山颠的寺院已经打开山门,开始打扫山门。

细琐的声音已在身后响起,书生按抚着怀中的女子,剑眉微剔。他们处身之地乃是舍身崖边,一时间还尚无人走到此地。

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好了别哭了,这里风大。”

怀中女子犹自悲戚,身后微风飒然。好快!书生身子一绷,全身戒备。这峨眉山果然藏有高人!

一念未已,身后已响起阴恻恻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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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21 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烟雨峨嵋之 十一却向前路多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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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猛然一惊,浑身一抖,但是书生依然拥着她,也不放手,手轻轻在她的背后抚拍着。

女子在他怀里微挣,却被他紧拥着,俏脸微红,低声道:"有人。"

书生依旧没有放手,只是在她耳边轻道:"莫要乱动。"

女子一愣望着他,暗想:大哥历来不是轻浮之人,此举必有深意。身后这人也必不是什么好来路,听他那笑声就令人满身不舒服,说不出的讨厌。哼!不理他也罢。只是当着人这样亲昵,她终究是面薄还是浑身的不自在。可怎奈书生就是不松手,又不敢轻举妄动,怕给了那人可乘之机。

双方僵持稍许,身后的那人已颇有些不耐,但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没搞清楚他们是谁,是不是自己的对头?只是被那一声长啸引来,又隐隐听到那人填词吟诗,声音颇为相似,但终究还是不能肯定是或不是。那一声长啸足见此人功力不可等常视之,所以他不敢轻忽。

双方正在相持,忽听身后有人喝道:"你这恶人,可又来伤人么?施主快离开,看这恶徒伤人。"

身后那人一声凄厉的怪笑,声如鬼枭,笑得人极不舒服。书生双眉一皱,眉笼杀机,身后风声作响,就听那方才讲话的人一声惊叫:

"你干什么?"

想来风声应是袭向他了。

书生冷哼了一声,有人想在他的眼皮底下行凶,岂能容得?心念一动,人已动,身形轻晃横插过来,已插在两人中间,回掌轻拂,却是无比刚猛的掌风汹涌拍出。那人"咦"了一声,不敢硬接飘身向后退去。

两人正面相接,两人都一怔,各自相互各退一步。女子一眼看见那人不由得"呀"了一声,下意识将口掩住。眼前这人形容说不出的诡异,削瘦的身形如同竹篙一般,面容干枯颜色死灰,如针尖般尖利眼神看着很让不人舒服。这人似曾相识?哦!想起来了,女子猛然看到那一条空荡荡的衣袖,心往下一沉:原来是他!

书生这是业已,看清此人面目。十年前也只是匆匆一面,当年只是恨他口无遮拦,令得妻子难堪,一时气盛乃断他一臂,不料今日竟在此遇着他。书生面带了一丝苦笑,暗自摇头非为别的,只想着原打算带妻子来峨嵋散一散心中苦闷,只想静静的浏览山水,故此一路上并不招摇。谁知到了峨嵋偏偏生出这许多事,偏偏不得消闲片刻,心中不由万分的无奈,惟有苦笑而已。不过这人的形容和当年一般的令人讨厌,看了令人心里极不舒服。方才又动辄伤人,可知当年虽然年少气盛,却也不冤枉他,哼!再看看身后的那人,却是一个沙弥。方才吓得脸色煞白,浑身哆嗦,无辜的眼睛里透着无尽的恐惧。

女子见他颇为可怜,走上前去安慰他:"小师傅,不要怕,没事了,你快回去吧!"

沙弥看了看他们,惊见女子温声细语的对他讲话,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他看了女子一眼,忙低下头去,向二人致谢:

"多谢二位施主援手。"

那人侧目将二人打量一番,立时就变了颜色。眼前这二人可不是他近十年来一直念念不忘,恨得咬牙切齿的那两个人吗?当年的那一幕如此的刻骨铭心,岂能轻易忘掉?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诅咒着这两个人。不想今日竟在此遇见他们,皇天不负我心!一见之下更是恨得彻骨,口里牙齿锉得咯咯作响,恨不能将二人生吞活剥了,压抑了近十年的仇恨,终于找到了发泄对象。他下意识的抚着那空荡荡的衣袖,所有的屈辱和愤怨,全部刻画在他的脸上和眼中,那脸孔益发显得狰狞而恐怖。

他用手指着二人,恨恨不已口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张丹枫!"

书生嘴角一扬,弯起一丝笑意。淡淡地道:"是我。"

那怪物咬牙切齿,好似要将张丹枫三个字在嘴里嚼碎了,吞下去方才解心头之恨。凄厉而狰狞的神情让女子皱起了眉头,看着他那只乌黑的爪子,不由得胃里一阵翻腾。她强忍着身体不适,将翻腾的胃压住,忍得她很辛苦。

"你可知我这近十年来一直惦记着你呢?"一缕苦涩的笑意趴在狰狞的脸颊上,那笑中沉淀了他近十年的仇恨,今日一见分外的眼红。

书生依旧淡然:"哦!倒要多谢惦记了,张某人和阁下没多大的交情。"

"如何没有?咱们可是断臂之交。我想阁下的记性没有那么差吧?"阴恻恻的笑声又响了起来。

"哦!"书生作恍然大悟状,又重新将他打量一番,冷冷哼了一声。"那阁下意欲如何续我们的断臂之交?"

"你说呢?我赤神子可是为了阁下苦修十年。连苗疆我都没有回去,谁知机缘凑巧?竟然不用我去找你,在峨嵋也能遇见你。有道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桀桀桀桀!"又是一阵怪笑,笑得人极不舒服。

女子现在竟也听不得他的怪笑,更让她心里难受,脸色憋得益发没了血色。

书生侧目见女子面色不对,惊问:"蕾儿,不舒服么?"

书生也知道今日不可能就这样离开,他看了看女子,眉头一纵,心中已动了杀心。他低头问女子:

"蕾儿,你怎么了?要不休息一下?"

回头看见那沙弥还呆呆的站在那里,又向女子说:"你去那庙里休息一下,我一会儿过去找你,可好?"

那赤神子道:“今日还想走的掉吗?”说这话又是一阵阵桀桀怪笑。

女子也知此刻,他是万万抽不开身的,而且眼见这人亦不会轻易放他们走。怕他自不会怕他,只是看着他的样子,还有他身上的怪味,令她难受不已。只是强忍着一阵阵翻腾的胃,听书生要她去庙里休息,却是万万不肯的。她对书生说:

"大哥,没什么,只是他身上一股子味道,熏得我发晕,不碍事的。好像多久没洗澡似的。"说着不禁笑了。停了一下,又对他说。"我又不累,只是不愿意理他罢了。没事的,我离远一点看着。"

书生也知哪个什么赤神子,是用毒练掌的,所以总有一股怪味到,连他自己都皱着眉头。何况妻子素来好洁,闻不惯也是有的。不过看她辛苦,眼前这人着实让人心中不畅。略带苦笑道:

"峨嵋如此灵秀,实在不忍心污浊佛门净地,蕾儿,你先退开。"

赤神子怪笑道:"怎么怕了?还未交手就想逃?逃也逃不掉。"

女子看着他狰狞的样子,胸口堵得慌,冷笑道:"手下败将,也敢言勇?哼!你若真在峨嵋修了十年,也未见得你有半点向佛之心。白白的玷污了佛门圣地,修有何益?想逃趁早,免得......"

正说着呢,有是一阵胃气上涌,便讲话头打住,伸手将口鼻掩住,向后稍退一些。

赤神子一阵火往上撞,暗想:当年可不就因为这小丫头,才令自己断送一臂,若今日不让她也还此一报,如何咽得下心头之恨?可恨她现在竟还在一旁,卖弄她的伶牙俐齿。不断嘲讽。哼!一会就要你知道,这十年老子不是白白虚度的。就算对付不了张丹枫,可你这小贱人休想逃脱!

他转向书生,向他道:"张丹枫,拔剑。老子不欺负你,让你死的瞑目。"

霎时间,书生的脸色冷若冰封,一股怒火冲上心头,这些年还不曾有人如此向他讲话!若在旁人也不过如此,因江湖中人口粗。独这话在书生的心里一阵刺痛,令他恼怒异常。在他面前敢自称老子?可知他是离死不远了,真是死都不挑好日子!话到此处已是定然容不得他了,他冷冷哼了一声:

"拔剑?阁下难道不知张某人数年前已经不用剑了。要张某拔剑,你也配?"

赤神子气得哇哇怪叫,怒道:"这可是你娃娃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看招。"

一纵身扑了过来,掌风中带着令人窒息的腥臭,乌黑的爪子已然探到近前。书生凝身不动,抬掌一拍,刚猛无比的大力金刚掌拍了出去。此时的力道就不似方才仅将他逼退而已,掌风如怒涛般卷了过去。

赤神子见他不退反进,掌风厉烈,虽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还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见他掌风刚猛,便也不硬取侧身让过。避过掌风,回手探抓扣向书生的后颈。

好快!书生在心里不由得喝了一声好。看来这十年的功夫没有白下,果然进境不小。他快书生的反应更快,蓦然回首化掌为指已弹向他的腕脉,指风洞石穿金。赤神子忙将身形一窒,移身换位避开他的指峰,回手一抓又伸过来。

两个人缠在一起,一时间掌风霍霍人影飘飘。在赤神子腥臭的爪风的笼罩下,书生气定神闲,出手化解得心应手。此时的书生早已不拘泥于武功的招式,每每出手看似平常,信手拈来,但结果却是一着见效。将赤神子的攻势,每每封于未发之时。

十招过手之后,赤神子雄心寒彻。他恨恨得看着书生,见他不徐不疾的应变手法,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那份镇定。依旧是儒衫飘飘,气定神闲。知要想报那断臂之恨,此生无望。十年的苦修,到头来不堪一击。在他心里涌起了无尽的绝望,攻势却愈来愈凌厉,动若快箭离弦,起若苍鹰博兔。

书生眉尖一挑,眼中已被他纠缠的怒气上冲,攻势愈凌厉,破绽愈多。天下武功皆可破,唯快不破,那赤神子是想要以快取胜。书生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因不愿在峨嵋多起事端,故而并不曾尽力。眼见他每每出手恶毒,兼之掌中有毒,心中益发恼怒,不愿与他多座纠缠。当下心念已定,当下出手使出一记铁琵琶手,直扣赤神子的肩头。只见那书生的手在赤神子重重爪影中,破影而入直探他的琵琶骨,拿捏之准令赤神子动容色变。

眼见就要被抓个正着,赤神子情急之下,突生急智。因之前女子说他有股怪味,想着二人都是喜洁之人,便咬破舌尖,和着口黑血向书生喷了出去。果然,书生一皱眉,将手和袖一挥,用掌风将血污拍散。

却见那血污落在地上,在岩石上腾起了淡淡的蓝烟,却是有剧毒。霎时间书生的怒火腾地烧到极限,此人今日断然容他不得。

就在此刻,已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那赤神子见书生退开,就乘书生一顿将要再次出手的一刹那的时机,陡转身却扑向女子。原来他早打定主意,今日在书生的手下是讨不了好去了,但是至少对付这个女子还不在话下。所以在书生一退身的机会,便纵身扑向女子。而且若是一击得手,那书生还不由他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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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烟雨峨嵋之 (十二) 烟尘不解古人来

书生见他突地转向女子,心中一阵慌乱,深怨自己一时不察,让他有了脱身之机,极怒之下,一声怒喝"找死"。右手一领剑诀,驱指长风渡水直刺赤神子的后背心。
突生急变,一时间女子一怔,她没有想到,那赤神子会突然转向她。人还未至近前,一股腥臭的恶风已扑面袭来。
但那女子岂是等闲之人?江湖上人送散花侠女的名头焉是凭空得来的?除了一手技惊群雄的独门暗器不说,那轻灵小巧的穿花绕树的身法,也不是白练的。虽然惊愣之余,身体不适,就算如此,赤神子想要抓住她,却也有点痴心妄想。当年虽是他略占上风,可真要比起身法来,他未必占得到便宜。何况这些年来,他二人同参玄功要诀,武功进境,又岂止一日千里?早已与当年他撕裂头巾的女子不可同日而语。
女子惊愣之下见他已欺身近前,女子只觉得一阵发晕,她屏住呼吸,忙将身形突转。在间不容发之际,滑出了赤神的魔爪。仓促应变却也不显慌乱,甚至在她滑出那赤神子的爪影之时,还将那愣呆了的沙弥,推开一边。
女子怒道:"不要脸。"正欲回招攻击。却被一股暗力一带,立刻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赤神子就因为书生中途身形稍顿,就听背后的衣服嗤一声轻响,书生的凌厉的剑指堪堪贴着他的后背滑过。
一霎时风息影止,书生并不看他。他温柔地看着身边的女子,轻声问道:"蕾儿,你没事吧?"
女子余怒未消,但她望着书生时,却也温顺的一笑:"没事。"她转向赤神子,向他怒道:
"这厮好不要脸,定要给他点教训。"
说着话便要欺身上前。书生担心,一把拉住她,向她问道:"你做什么?"
女子话是这样说,她却实在不习惯那赤神子身上的那股味道,止不住一阵阵要作呕。
书生看着她走着眉头难受的样子,不禁笑了,对她说:"好了,有我呢。"
赤神子两番都没有讨到好处,着实的心寒眼见着报仇无望。难道他终此一生都无法一雪他断臂的耻辱了吗?他竟连这个娇弱的女子都抓不住?再回头看书生。书生看他的眼神令他心底涌起一股寒意,这让他想起当年,他一时贪图口齿之快所付出的代价。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衣袖在身边轻荡,他的左臂已成了回忆。也就是因此,才让他潜心峨嵋这些年,谁知今日竟要重蹈覆辙?
今天他一击未曾得手,就已经预知了自己的结局,他断然不会容他。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他望着书生,在他那淡淡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决绝。他一声怪啸,探爪向他冲过去,左袖中挥出了淡淡的青烟。
书生屏住呼吸,将身边的女子轻轻向外一推,送出数丈。回手驱指刺向赤神子,左袖一卷,向外一拂,拂散了他左袖挥来的淡淡青烟。一招让过,正待回手,那赤神子却故技重施,不过这次他的对象不是女子,而是在一旁发呆的小沙弥。
书生这次却不会再让他逃脱,身形动处,如影随形,剑指直刺他的命门要穴。指峰未及近身,已令他感到剑气如割。那小沙弥吓的呆住,竟也不知惊叫。
赤神子心中明白,如同当年,书生断然不会让他毫发无伤的从手下溜走,能逃得掉已是他的造化了。所以他选择了小沙弥,没有选择女子,因为如果选择女子,那他一定是死在书生的剑指之下。当年刻骨铭心的教训一直让他记忆犹新,若然真的将他激怒,只怕今日他只能葬身于此,没有丝毫侥幸的机会。
只是他既然决定要逃命,就应该转身就走,而不应该去选择任何目标,那样书生未必会真的会对他下重手,或许他的机会更大一些?而他又一次作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忽略了一个他本不该忽略的人。
女子见他又一次将攻击目标转移,虽然不是她,却更令她气愤。因为那沙弥年纪幼小,又身体单薄,她就气那赤神子居然将毒手用来对付一个小沙弥。虽是生性平和,也不由火冒三丈,一气之下哪管许多?身形一闪,已欺伸近前将那小沙弥用手轻轻一带,屈指弹向赤神子的曲泽。
赤神子不妨突生变故,眼前一花一缕疾风已向他射来。也是亏他久经厮杀,两相夹击之下,见他将身形一缩,足下发力,疾闪而过左袖一挥,一团蓝烟散开。
书生一声怒啸,本来眼见要刺中赤神子的手指剑气,猛然化作一掌拍出,将那即将散开的蓝烟送出数丈。就这一缓手之际,又让赤神子逃脱。
不过他这次却没那么幸运,方才他独对书生逃也就逃了,没人同他计较,他逃得了那是他的本事。正当他感到书生的攻势突然改变,庆幸脱身有望,闪身疾走。
却不料听得身后女子一声怒叱 :"想走?给你些教训。"而听得身后数道破空风声,奔他打来。他只道是一般的暗器,回手震落便是。却不知这女子的暗器独有它刁钻之处,它是花朵形状的,打出去后可以收回来的,所以打出去的力道与别的暗器不同,是回旋的。当他发现不妙时就已经晚了,腿上身上早已被打中,腿上一软已跌倒在地。
女子长袖一卷,将所有的暗器收回。不过还是离赤神子远远的,皱着眉头将沙弥打发回寺院去了,免得误伤了他。
赤神子望着书生嘶叫着:"张丹枫,枉你一代大侠,竟然以二敌一。"
书生的剑指在他的眉心处骤然停了下来,冷冷的看着他。哼了一声,对他说:"赤神子,说实话你应该感谢她,若不是她方才出手快,你可知你现在会怎样?"
女子远远的说:"哼!你这人真不要脸,明明是你偷袭,现在却来怨人,好不知羞。"
书生冷峻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揶揄。他看着赤神子恐惧的眼神,扭曲的脸颊上写满了恐惧,双眼的眼神都凝聚在书生的指尖上。他缓缓地将手指收回,淡淡的说:
"是不是你要说张某人以二对一,占了你的便宜?"
静静地看着赤神子,双眼紧盯着他眼神的变化,他笑道:"你可知你今番已经两遭死里逃生?还有什么资格说话?且不说内子的话是否在理,若我此刻废了你,你心中定然不服。那我就再放一次手,且看看你的运气如何?若你在我手下走得了三招,我便让你离开,你若在我手下走不出三招,你认为你还有报仇的机会吗?"
赤神子愣愣地看着他,心中暗忖:他就如此自信?方才交手确不是他的对手,但若要在他的手下走三招,想来亦不是什么问题?凭借自己的身法和毒掌,哼!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脱了身再说。
当下他哼了一声:"只怕你没那个肚量?拿了大话诓人。"
"哈哈哈哈!"书生一阵狂笑。笑罢看着他,犀利的目光,早已看透他的心底。他一字一句的轻轻说。"这么说你是不愿意了。这么样的条件你都不敢接受?你还有资格再来找张某吗?"
赤神子一时火冒三丈,咬牙切齿怒道:"张丹枫辱人太甚!我与你势不两立。"
"哼!那就等你过了张某的三招吧!"说着话,回手屈指一弹,解开赤神子被封的穴道。
赤神子稍活动一下筋骨,挺身站起来。
就在这时从寺庙内传来脚步声,看来是惊动了寺里的僧人,几个白须当胸的老僧和十 几个僧众从寺庙里出来,伴随着人声嘈杂,一路涌过来。
书生双眉一锁脸色一冷,此时此地他不喜欢有人介入。
赤神子见他脸色一变,不由心中打突,他不会反悔吧?身后的声响他也听到,不过他此刻在意的是书生,其他的人并不曾放在眼里。
就听身后小沙弥向一个老僧说:"主持,就是这恶人,前几天打伤师兄们的就是他。今天又来,行凶伤人。是这两位施主救了徒儿。"
这时一个清癯的老僧走上前来,看看赤神子,没说什么。转向书生,向他合掌一礼缓缓道:
"阿弥陀佛!适才听小徒说道,有恶人在山门前逞凶伤人,多亏施主加以援手,老衲这里有礼了。"
书生虽然皱着眉头,但还是合掌顶礼相还,淡淡地说道:"大师多礼了。"他实在不愿意在这里多生事端,但事已经找上他了,也就不刻意回避,他抱歉的看了看女子。但也不愿多说什么,且看他们如何应付?
那僧人转向赤神子,向他道:"施主,不知我寺僧人因何事得罪施主?还请施主赐教。"
赤神子翻了翻眼睛看了看这些和尚,想想前几天果然和几个和尚,起了争执,皆因不惯他们啰嗦。自己扑杀了几只山鸡,就罗罗嗦嗦一大篇,一时兴起,就给他们每人送了一记毒煞掌。谁知不知从那里又冒出了个莽和尚?一番纠缠将他们救走,想来这几天应该快往生极乐了。原来那些和尚在这座寺院里修行?今日里倒真是送上门来了?恨恨得想:今日当真晦气!真是冤家路窄。偏偏在这时又来了这班秃驴,这回又该如何脱身?
他权衡了一下目前的形势,和尚他是不怕的,可是站在一旁的书生,却令他如芒在背。他现在的精力集中在书生身上,若今天能从书生手下逃脱,那些和尚算得了什么?只要书生松了手,怕他们也拦不住他,先用话将书生套住再说。这么多人不怕他言而无信?他便向僧人说:
"和尚,今日无暇与你纠缠,我要与这二位算一些旧帐。与贵寺得过节日后再算。"
"过节日后再算,解药留下,否则今日施主莫想离开峨嵋山。"
这和尚好大的火气!书生在一旁听着,本来出家人戒嗔,应该都是心性平和,就算有争执,不该如此易怒?看来这赤神子必是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才令得这出家人都大动肝火。
这时见僧人转向自己又是一礼,忙又还了一礼,听他道:"这位施主,老衲有个不情之请。"
书生说道:"大师不必如此,有话请讲。"
"前几天,我寺中有几个徒儿,下山化缘,在中途遇到这位施主在杀生,想峨嵋乃是佛家胜地,出家人本着慈悲心肠,就劝说几句。想必是拂了这位施主的心意,大打出手,重伤了几个徒儿,现在危在旦夕,多方救治不得其法,看来这毒掌解法也只有这位施主才解得。所以恳请施主今日让过,待老衲救回寺中众人的性命。在向施主谢过,请施主行个方便。阿弥陀佛!"
"大师说哪里话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晚生岂有不修功德,反助纣为虐之理?不过晚生也是在此地偶遇故人......"
正说着,忽听从寺内有呼呼喝喝闯出一人。眨眼看去也是个和尚,魁伟的身形却是那般的眼熟。手提禅杖,冲将出来指着赤神子喝道:
"你这贼人,还敢来这里行凶?今日看你还跑的到何处?今日定容不得你去,吃洒家一禅杖。"说着话人已抢到近前,抡禅杖照赤神子当头砸下去。
赤神子怒道:"又是你这莽和尚!此事与你何干?"身形一飘,避开那一杖。
那和尚一声怒喝正待再大,被老僧挥手隔开,低声向他道:"大师,先要问他讨解药,其他的以后再说。"
书生望着那和尚目闪奇光,噗哧一声笑了,忙拉了尚在惊愣之中的女子上前,向那和尚见礼:

"二师伯一向可好?"
和尚猛听有人和他打招呼,睁大了暴环眼,抬眼一看,立时喜地眉毛和脸皱成一团,洪钟似的声音欢声叫道:

"丹枫、蕾儿你们怎会在这里?你们不是......."
书生忙打住话头问道:"您怎会在这里?"
原来却是他们的二师伯潮音大师,这潮音大师是性如烈火,却又嫉恶如仇,生性莽撞,专好管不平,一身外家功夫出神入化。只是他应该已经去拜见师祖了,却怎么会在这里?
女子见到潮音和尚也是特别亲切,一时间也不觉身体不适,好像见到久别亲人的孩子,围在和尚的身边亲切地问这问那,说个不休。两人方才还是进退有度的一代大侠名士,此刻却如同孩子一般,围着潮音大师小儿女般的谈笑寒暄。
潮音大师呵呵笑着,手摩挲在硕大的光头,同他们闲话家常。享受着被二人围绕身边问长问短的乐趣,一时间竟忘了方才冲天的火气,将那赤神子一事也丢到脑后。
原来潮音大师是打算要去拜见师傅,不过是路过峨嵋,顺便寻访故人。在上山途中便遇着赤神子和几个和尚厮打,因恼他出手伤人,由太过阴毒,一时义愤就和那赤神子大打出手。当然他要比那几个小沙弥难对付得多,赤神子不敢和他多纠缠,不过潮音大师也没讨到便宜,还差点着了他的道。所以听说赤神子来,满头的冒火拉了禅杖冲了出来,不料竟遇上他们。潮音大师上下打量着他们,好长时间没有见他们了。他只顾和他们说话,就将那档子事丢到九霄云外。
周围的僧人们愣了,为首那清癯的老僧望着潮音大师,说道:"不想大师竟在峨嵋遇见故人?可算一件喜事了。"
潮音大师张着大嘴呵呵笑着向着老僧夸赞道:"方丈不知,我这两位师侄可是难得,乃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人物......"
正待继续说下去,女子忙打断他的话头:"二师伯,别人给咱们脸上贴金,哪有您自家自吹自擂?看大师听了笑话。"
这儿几人正在说长叙短,说得正高兴,猛听身后一声喝斥:"恶人那里走?"几声肉掌交叠的噼叭之声,一声惊叫,有人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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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烟雨峨嵋之(十三)笑语惊乱小人心

"还敢伤人?"

话音未落,几个人影轻闪,霎时已从几个方位截断了赤神子的退路。再看当场,只见方才一起出来的来的僧人,有一个被打倒在地,而赤神子被他们险险阻在舍身崖边上。小沙弥扶起那僧人,情急的唤着:

"师叔,师叔、师叔你快醒醒!师叔......"

原来那赤神子,正在想一下子来了这许多人,正在寻思怎得能够脱身?原想着用话套住书生,只要他不出手,便有机会。可谁知,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这个莽和尚又突然冒了出来,一下子令他脱身无望。更让他惊怕的是,这和尚竟是着书生的师伯!这下心中更是打鼓,若这书生为这和尚一出手,今番可是要命丧此地?这令他如何甘心?见他们此刻围在和尚身边谈笑寒暄,眼睛四下里扫视。瞅准一个缺口,见他们相谈甚欢,并不曾用心防备,如此绝好的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下闪身如电向那缺口插去。

却不曾料到虽然他们相谈甚欢,不曾防备他,但从寺里方才一同出来的僧人并不曾放松警惕。有一个老僧见他目光流转,便已注意他了,心中就堤防着他逃走,见他身形一动,便如影随形闪身上前,拦在他前边。

赤神子急于脱身,却不料有人拦住去路。心中发狠。他深知这次机会若失去,他再要想脱身难于登天,当下集十成功力向那僧人拍去。

老僧见他想逃,上身上前也只是要拦住他,迫他交出解药,并不曾想要拿他怎样,也就不曾防备他掌中有毒。一声大喝挥手拦挡,一时间对掌相交,噼啪几声,赤神子当下被震得倒退几步,震回圈中,深骇老僧的功力深厚。僧人却是受伤不轻。只因他心怀慈悲,意在拦截,自然与赤神子逃生时,以命相搏的掌力要悬殊很多。再加之他掌中有毒,以命相搏自然倾力为之。老僧当时便被击倒在地,眼见着面色不善,命在顷刻。

潮音大师见此情景,勃然大怒,抡圆禅杖向着赤神子兜头砸下,怒喝道:"恶贼,竟然还敢在此撒野?洒家定饶你不得,禅杖下快来受死。"

那禅杖夹着风雷之势向赤神子劈下。赤神子急忙身形一转,向往外退开数尺,让过这一招。向他怒道:

"又是你这和尚,此事与你何干?"

潮音大师正待冲上前去,与他搏命,却不料身旁有人暗力一带,消去他的攻势。

正待开口怒骂,只听身边一声轻笑:"二师伯,您老年纪一把,怎的火气还是这般大?这等些许小事,也要老您老动手的话,要我等小辈何用?"

说着话书生闪身上前,站在赤神子面前。方才他见众人将赤神子围住,便先去看那老僧的伤势,到得近前一看,见那老僧面笼黑气,掌中紫黑,确实是毒掌所伤。要救的老僧的性命,只怕还要那赤神子的独门解药,方才能确保无恙。唯今之计需得先要他拿出解药,其他的再从长计议。他怕潮音大师逼得赤神子狗急跳墙,那时反而不妙,于是他决定自己出手。

赤神子见他走上前来,神情立刻紧张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书生的一举一动。

书生冷冷一笑:"今日里你还逃得了么?"

赤神子桀桀笑道:"爷爷贱命一条,能死在峨嵋是莫大的福分,何况有这几位高僧陪着,黄泉路上倒也不寂寞,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杀刮存留你有本事就放马过来,爷爷还怕你不成?"

书生脸上并未如他所料的恼羞成怒,一如往常的淡若闲云。

那方丈在查看了老僧的伤势后,两道长眉紧锁,他走上前来看着赤神子,双掌合什向赤神子低宣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施主何故妄造杀孽?若施主肯将解药相赐,你与本寺的过节一笔勾销,老衲既往不咎,恭送施主下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望施主三思。"

赤神子看着书生,看着他那不怒不惊的神色,心理摸不着底,便转向老僧,嗤嗤笑着说:

"和尚乃有德高僧,在下自然信得过。只是......"

赤神子不确定的目光投向书生,很明显是要有保障他才会考虑解药的问题。那方丈看了看书生面有难色,他同书生初次见面,还弄不清楚状况,但毕竟人命关天,说不得也只能勉为其难。有潮音大师在一旁,料想这点情面书生还是会给的。

于是走上前向书生合掌一礼,说道:"施主今日之事,尚请施主见谅。老衲恳请施主行个方便,日后定当厚报。"

书生呵呵一笑:"大师何出此言?这位兄台与晚生是有一些过节,不过却是他来找晚生的。若果少一个冤家寻仇晚生乐得逍遥,有何不可?"

方丈和赤神子都不曾料到书生如此痛快,倒是一怔。方丈倒不曾多想,那赤神子却心中疑惑,想不通书生心中打什么算盘。在他的心里书生不是一个肯轻易放过他手的人,否则当年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令他衔恨十年。而在他自己心里,原本就不曾打算将自己的药浪费在与自己不相干的人身上。这些人的生死与他有何相干?他转着眼睛寻思脱身之法。

长老见书生如此爽快,心中大慰。转头向赤神子道:"若施主肯将解药相赐,老衲担保施主安然离开峨嵋。决不食言。"

赤神子嘿嘿一笑:"和尚话虽不错,可是有他在此在下心里总是不安稳。防人之心不可不慎。"

" 哪依施主之意如何?"

赤神子眼珠一转,向方丈道:"不如这样,大师派人送在下下了峨嵋山,在下将解药直接交给此人带回如何?"

方丈一怔,岂能让他脱离了控制,若想拿到解药,岂不更难于登天?

潮音大师在一旁气的肚子一鼓一鼓的,又听他如此说,更是火冒三丈。将禅杖一横,怒道:

"放屁!你用这话哄三岁小儿?你离了峨嵋哪里找你讨解药去?今天你休想就此逃脱,看家伙。"

说着搂头就打。这回书生没有拦他,潮音大师的禅杖呜呜挂风就扫了过去。那方丈也不加拦阻,呆着脸静观其变。

赤神子满以为会有人出来阻拦,结果所有人都不答言,潮音大师便直冲过来,禅杖直兜头劈下,赤神子急忙躲闪。周围的几个人都虎视眈眈,赤神子不敢乱玩花样,倒被潮音大师迫的手忙脚乱。书生悠闲的双臂环抱胸前,冷眼看着场中的战局,也没有要阻挡的意思。却见潮音和尚一路降魔杖打来,虎虎生风。赤神子近不得他身,纵有一身灵巧功夫,却也无计可施。眼见着潮音大师越逼越紧,逼得他大汗淋漓。书生忽向一边的女子吃吃笑道:

"二师伯现如今,年纪愈大,火气愈大,竟不见有一点稍减,比之年轻有过之而无不及。"

"去。"女子嗔怪地推了他一把。"这时候居然调侃起师伯来了?真是愈来愈没大没小了还说呢,归根究底还不是因我们而起,你倒说起风凉话来,看我告诉师伯叫他教训你,哼!只不过这个人实在可恶!滥伤人命,实在该受些教训。"

方丈在一边紧张的看着场内情形,却不想他二人居然有心情说笑,大感不解,又怕那火爆脾气的潮音大师有所闪失,却只管去关注场内情形。

却听那女子又说道:"只是那厮的毒掌难防,最为恶毒。又只有他才能解大师的掌毒,他若不肯那拿出解药,岂不束手无策?"

书生又笑道:"你岂不傻了?要他交出解药又有何难?"

"哦?那你倒说说,该当如何?"

"唾手可得。赤神子身法虽妙,确是掌力不及,长力不及,要和师伯拼长力,可是自讨苦吃。"

"可是这厮身法精妙,二师伯要擒住他确也是不易。这又该当如何?"

"呵呵呵!"书生一笑,望着她说道。"我和你打赌,不出二十招赤神子必然被师伯手到擒来,你信是不信?"

"哼!你是神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先说出个道理来,否则难叫人心服。"女子小嘴一翘不以为然。

"我要说出来,就用不了二十招,师伯英明五招足矣!"

两个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场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赤神子听他如是说心里更是慌乱,此时却又听他二人说话。

那女子道:"问题是解药,要如何才能拿到解药?若拿不到解药就算你输了,是要受罚的。"

书生呵呵笑道:"和你打赌我几时输过?你等着瞧。不出数着,师伯定将赤神子力毙掌下。"

其实潮音和尚心里明白,目前虽然略胜于他,急切间并不能将他击败,如何能够将他力毙掌下?心中想着两个孩子在干什么?然而他发现赤神子的防守和进攻渐渐的乱了章法,他虽然粗鲁,但也是个老江湖,转念之下已经明白她俩人的用意。便也一声大吼,益发的抖起了威风,将那玄铁禅杖舞得虎虎生风,向赤神子卷去。正在这时,女子跌足道:

"将他打死!你没有开玩笑吧?他若死了谁给解药?快让二师伯停手。"

书生也惊了一跳似的,忙道:"是呀是呀。"可转瞬又苦了一张脸,说道。"二师伯的脾气火爆,若是他的脾气上来,只怕谁的话呀听不进去,就算听得进去,也难保他一时性起只图杀个痛快,也早将解药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再者他是长辈,我只有顺从他,哪轮得着我要他停手?你可是发晕了不成?"

"还不快想办法?难道真的让二师伯将他打死?谁来救几位大师?"女子嗔了他一眼。

书生双手一摊,无奈地道:"我有什么办法?"

场中形势大变,那赤神子被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搅得心神大乱,攻防失度。几次险险被潮音和尚的禅杖扫中,心中更是慌乱,书生的话令他心中闪过一念。心中一动向潮音大师喊道:

"莽和尚,打死我不要紧,哼哼!我也不在乎黄泉路上多几个同路人。"

潮音和尚怒骂道:"你这厮诡计多端,哪里有什么解药?就算有也在你身上,打死了你照样拿得到。"说着话禅杖轮的更圆了,一招紧似一招。

书生都有些惊讶:二师伯居然也工于心计起来!

赤神子见他不上钩,暗恨道:这莽和尚今日里竟也精细起来!罢了!且先脱了身再图计较。否则非死在这里不可。

赤神子猛然厉声长笑,向那方丈喝道:"既要爷爷命绝于此,说不得要拉几个垫底的。今日就算爷爷死,解药你们休想得到,休想如愿,咱们峨嵋山下见。"说着猛攻几招,竟向悬崖边冲过去,竟是要打着从金顶跳下山去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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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峨嵋之 十四 名士弹指论恩怨

所有的人在一惊之后,包括书生的身形将动未动的要向悬崖边扑去,都不想他带着解药跳下山顶。女子的身形刚见转身,却见书生一个眼色制止了她。当下会意,不动声色的阻断了赤神子的退路。

所有的人都冲向悬崖边上去阻拦赤神子。

潮音大师一声怒吼:“恶贼那里逃?”一急之下竟忘了赤神子冲向的是无底的深渊绝壁,便身形突闪的去截他。

他倒是比赤神子快了很多,一闪身就到了赤神子的前边。那是因为赤神子煞住身形,再向前冲就真的要从金顶跳下去了。

眼见着潮音大师冲到了崖边,就要刹不住身形,那方丈大喝一声:“大师小心!”身形一长,堪堪抓住将要冲出悬崖的潮音大师的僧袍,一送一收之间,用巧劲化去了潮音大师的冲力,回手一带,将他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二人同时挥汗,暗叫声好悬!

却说那赤神子,哪里曾想过要跳崖寻死?只不过急切之间脱不了身,用了一个声东击西的伎俩。在他们的眼里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就算他们为了解药定然不会看他去死。他们若竞相奔来,身后防卫必然空虚,这时便会有机可乘,先脱身再说。当他眼角扫见书生的身形已动,心中大喜,当他虚张声势冲到崖边,身后的潮音和尚,也已赶过来,正中下怀,虽然并能指望潮音和尚失足跌下悬崖,但是书生一定会上前救他,这样他的机会就更大了。

眼见着书生身形突闪,白衣飞舞欺进他的身边,赤神子觉得自己的算计到了非常精确的距离。脚再次着地时身子突向后疾闪,自己都感觉自己好像一道黑暗的闪电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控制范围。当他从书生手底滑过的时候,还刻意地看了书生一眼。在书生的眼里,他没有看到预期的惊怒之色,在他冷峻的目光中还掠过一丝让他不解的淡淡的揶揄,在他的唇角很明显的勾起了一丝淡笑。

那一丝笑意,让赤神子没来由的打了个寒噤,一层寒意从心底升起,迅即弥漫全身,他猛然意识到不妙。当他的意识还沉迷在方才的喜悦,没有清醒的恢复到到正常,而他的身体已本能的作出了条件的反射。因为人身体的本能,在某些时候往往比他的头脑反应更快。 可是他还是觉悟得太晚,当他就在将要转身,向控制圈外滑去的时候,身后一股凌厉的剑气已向他罩来。

一切不容他回避,他暗骂自己:该死!千算万算怎么偏偏将她漏算?身体本能地向向左侧一纵。哪知那人竟如影随行的紧贴着她,他始终被罩在剑气的威胁之下。眼前人影飘飘就这一滞身的功夫,眼见他又将被围住,不由心下发狠,毒煞掌运足十城功力向身后那人拍去。一股阴冷的掌风夹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向身后的那人卷去。

那人回身轻飘避过掌风。乘身后那人轻飘躲开之际,赤神子见有了空隙,将身一纵,又用掌风向一侧扫去,意在逼住那人不让她欺身近前。却不知那人身法之快,远远出乎他的想象,只觉她身形为避方才那一掌分明已向左侧闪开,自己又向左侧拍了一掌逼开她,哪曾料就他纵身回掌的一瞬间,人影已然欺近他的身边。厉烈的剑气未容他在有所反应,已然指着他的颈嗓咽喉。

一个俏生生的人影立在他的右侧。见鬼!刚才还在左边,怎么又到了右边?再看她手中所谓的剑,却是一根嫩树枝,眼前那人就是他屡屡忽略的女子。

她站在一边,一只手掩着口鼻看似柔弱,另一只手里的树枝却毫不柔弱的指在赤神子的咽喉上。

赤神子顿住了身形,他知道再挣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放弃无为所谓挣扎,面色铁青,眼中的惊愕还未曾收敛,他已经明白,他此生都不可能有能力与他们为敌。

在他身后潮音大师冲了过来,冲到赤神子面前,指着他大怒道:“你这厮好可恶!无端伤人在先,恶意行凶在后,留在世上也是危害一方!蕾儿,还不杀了他?

这是书生在他身后笑道:“二师伯,您老一把年纪,别气坏身子,峨嵋乃佛门圣地,就算他罪大恶极也不当在这里杀他,二师伯可是?”

潮音大师不由点点头,一想也对。佛门圣地专讲究度化众生,要在这里杀起人来,还当真不大妥当。谅他此后也不敢再随意伤人,要解决他,离了峨嵋机会多的是,眼下就先救人要紧。当下也不再不依不饶的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走到一边。

书生慢慢踱到赤神子身前,看着赤神子一脸的冷意。女子撤回了树枝,走向潮音大师离那赤神子远了点。

他淡淡地对赤神子说:“我说过你逃不了,不过是要解药,阁下何必固执呢?我想阁下也应该明白,在下若要用强,只怕阁下早已被擒?不过今日念在过往的事情上,张某放手一次,若阁下肯将解药见赐,我们这层过节就此揭过。”

赤神子嗤嗤怪笑着:“揭过?姓张的断臂之交如何轻易揭过?是你你肯就此揭过么?”

书生淡淡的一笑:“赤神子,江湖中争斗难免各有损伤,若当初张某死在你掌下,又当如何?比武斗技愿者服输,哪今日依你之见又该当如何?”

“除非用你的一条手臂来换,否则杀了我,也许休想。”

书生双眉一抖,目暴寒芒,却是不怒反笑,他双眼在赤神子身上来回扫视了一番。嘿嘿一笑:

“要张某的一条手臂?”

又是一阵狂笑。

女子听了赤神子的话,心中大怒:这人实在讨厌!阴魂不散的纠缠,竟然以解药要挟。哼!该让大哥好好教训教训。

潮音和尚早就哇哇大叫起来,正待冲上前来,被那方丈拦住。那方丈走上前来,向书生道:

“施主,此时乃是弊寺和这位施主的过节,原与施主无干,多承施主美意,老衲铭记在心,日后自当图报,施主可以放手了,这件事老衲会和这位施主交涉的。”

潮音大师说道:“方丈说哪里话来?今日有我们叔侄几人在此,定然不会放纵了这恶人。哪有放手不管的道理?”

书生暗自苦笑:这二师伯,真会揽事,若今日我不插手,或许还容易些,如我要插手,只怕反而难办?话既已说到此,少不得要插手此事。况且就此撒手,也非他所为。像这人杀了他也不为过。

书生向方丈说道:“二师伯教训的是,方丈放心,此事晚生一力承担。”

他转头向赤神子道:“赤神子,你想要张某的手臂?行啊!可是张某不会自己将它砍下来,有本事的话,张某给你一个机会。你在我手下逃得出三招,张某任你处置;如果不能,张某也修改前边的条件,只要你交出解药就好,在峨嵋山绝无人伤你性命。”

好大的诱惑!

赤神子本来已不打算反抗,但是心中怨气难平,只想以解药要挟保的平安。但听他如此说,心中又升起一缕希望,无论如何也值得赌一赌。

“可是阁下当明白。”书生接着方才的话,冷冷的说道。“张某不喜欢被人耍着玩,也从未有人能将张某耍着玩,亦不喜欢将一句话再而三的重复,只希望阁下能把握好这次机会,也希望阁下有个好记性。”说着话语意寒彻。

赤神子望着他,心想赌一把就赌一把,反正不是要命,大不了把解药给他们损失也不大。这么便宜的生意没理由不做,刚才与他对了十招,就算他方才没有尽全力,躲开他五招应该没内有问题?这么多人也不怕他反悔?张丹枫你就等着,我让你悔不当初!

这时方丈又上前劝说:“施主何必……”

书生用手势打断方丈的话,向方丈道:“大师,晚生不容置身事外,既然他有心找晚生,晚生岂可推托?长辈有交代,晚生不容懈怠。”

既然他决定出手,便不会再容他人置喙。他眯着眼睛看着赤神子,对他说:“赤神子准备好了吗?今天是一定要阁下在此有个了结。如果阁下认为吃亏的话,我可以考虑让阁下两招。”

听书生讲完这句话,赤神子本来犹豫的念头,因此坚定起来。他阴冷的看着书生,心中暗道:张丹枫呀张丹枫,你自寻死路,怨不得别人。休说三招之内,你不见得拿得下爷爷,居然还敢让我两招,那就不怕你能逃得过?愿以为此生报仇无望,竟不知得来如此容易的机会。最坏不过将解药给他们,与自己所损不多,如此一本万利的买卖如何不做?人都说你狂妄,今日就让你死在你的狂妄上,说不得爷爷就送你一程!

想到此处,赤神子脸上泛起了阴冷的笑意,今日当着着许多人,不怕他反悔。她阴森森的笑了起来。看着书生,眼神像针尖一般的令人难受,他嗤嗤笑着:

“张丹枫你是自寻死路,休怨他人?”

说着话一纵身,扑了过去。

这次机会赤神子珍惜得紧,当然不会贸然出击,一旦出手就意味着要么一击得手,要么从此消失。对于面前的这个高手赤神子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只要能逃得出他三招,那就是他输了。所以他不再选择进攻,而是逃命。

他是扑了过去,不过不是扑向书生,而是扑向下山的路。

那赤神子平日所练招式武功,皆有鸟兽搏击演化而来。一来招法诡异,异乎寻常;二来尤其注重身法灵动,变化迅即,自有独到之处。所以从未曾有人夸口能让他三招,尤其是他逃命的身法。所以他很自信,转身便走。

众人大惊,以为书生必然奋起直追,谁知书生安如磐石地站在原地,没有要动的意思。

书生早就料到他会如此,嘴角噙笑并不急着去追,俯身捡起一块碎石捏手中捏作几块,看着赤神子飞奔跳跃的背影。慢慢地说:

“张某说过让你俩招,决不反悔!一、二……”

那赤神子料到此番断不会如此轻松过关,他虽然报仇心切,却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就在他第二次落脚后,马上就转换了身形方位,向一侧的树丛中扑去。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捏了一把汗,要知道已进入树丛要追上赤神子三招之内谁都没有把握。

女子的手心里也捏着一把汗,万一要是让他溜了,难不成真要断一臂赔与他?当然以她的身法三招之内要追上赤神子,在树丛中也是易如反掌,不过大哥有言在先要让那赤神子三招,只有一招的机会也不是很难。只是目前她不能出手,因为以大哥的性格断不容她插手,可是这个大哥偏就是不紧不慢的,要人干着急。转念一想暗自好笑,这赤神子自己都能对付得了,何况大哥?自己这几天是怎么了?明知道他不会有事,却还是禁不住为他担心。这段时间好像特别容易紧张,记得以前这种情形,她会很自信的站在他身后,给他一个无言的微笑。

书生的眼睛随着他身形的起落,目光流转,就在赤神子第二个起落方才起身,书生手心一握,眼睛落在他第二个起落将要落脚的地方。

女子心里想着,唇角已绽出了一抹微笑。书生好似心有感应的回眸一顾,一眼瞥见女子笑颜如花,心中一暖,也向她温柔的笑了笑。

在赤神子脚刚沾地,书生剑眉一耸,抬手五指飞弹,手中的小石块一斗转七星之势飞向赤神子。仿似算准了赤神子落脚转身的方位,听声辩位,回手弹石一气呵成, 嘴角上笑意未敛。

赤神子耳听身后风声作响,心知不妙。立马身形一顿,转向另一侧岩石后隐去。身后的小石块所受力道不同,噼叭几声在空中回旋相互撞击后,方向不是直飞而是改变了方向,依旧照赤神子追去。

赤神子大惊,却并未乱了方寸,突转身形,反奔回来。那些小石块已无法再次改变方向,眼见书生一招要走空。原来赤神子他并不指望能逃得出去,只是想书生一招走空,那就算他赢了。眼见他要得逞,脸上已经泛起了一丝得意之情,好像就要享受到一抱断臂之仇的乐趣。

所有的人大惊失色,他们没想到赤神子会如此狡猾。

在赤神子转身改变方位的一瞬间,也就是书生弹出石子后的一顿之后。书生笑意不减,手指一弹又有两颗石子从手心飞了出去,细如米粒,去势凌厉却无半点破空风声,及时地补在所有走空石块的空隙。前后分寸,时机角度,无不把握得恰到好处。

就在赤神子庆幸就要得偿所愿的时候,已经满脸露出欣喜的表情;众人大惊失色,对书生深感惋惜的时候,赤神子知觉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就是那后发的米粒石,恰在此时射在他的双腿的足三里。

他恰恰就跪在人们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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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烟雨峨嵋之 十五 机关算尽意难尽

机关算尽意难尽

一脸的惊愕,交错着满脸未及收拾的欣喜,在他的脸上呈现了一副悲喜集结地怪异表情。

天哪!他居然连这人的随手一招都逃不过?他还有什么机会以后再去找他?赤神子满脸的悲哀,一腔的绝望,在他的眼睛里闪过一缕极其复杂的神情。

心哀若死!当一缕灰色的表情在赤神子的眼里一抹而过的时候,书生心中掠过一丝不安,不及分辨,飞脚踢出一块碎石,啪一声正打在赤神子的脸颊上。赤神子的脸登时肿起一块,上下颌已无法开合。

一抹愤恨的表情从赤神子的眼中流露出来,他恨恨地看着书生。原来在赤神子知道自己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以雪前耻,心萌死志,心想这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正要嚼舌自尽。幸而书生见机得早,未容他又异动,便先行卸了他的下颌,以防不测,所以才未能如愿。

书生儒衫轻拂,人已走到面前。他站在赤神子面前,对他说:"赤神子,其实张某无意折辱你,也不想杀你,无非只想问阁下拿到解药,愿赌服输,张某会做到我所讲的话,也希望阁下就算败也不失为英雄本色。阁下也当知道,就算你不愿拿出来,张某一样会有办法拿得到,张某虽然愚钝,可要找到解药却并非难事。而且就算阁下不讲,张某略施一点手段的话,也照样可以得到解药。"

说着话,书生看着赤神子,看着他的眼神变化,接着说:"只是那样的话,对阁下而言岂非声名扫地?好歹赤神子在苗疆也算提得上名号的人物,当不会就为了区区小事遗人话柄?张某言尽于此,望阁下自己斟酌。"

潮音和尚早在一旁不耐烦的叫起来:"丹枫,你和那鸟人罗罗嗦嗦废这么多话做什么?只问他给不给?不给就让洒家一禅杖打开他的脑瓜仁来,洒家还就不信了,这么多人会怕了他?"

女子笑着拉住他,说:"好了,二师伯不要生气了,这件事大哥会处理的,您不要急,想那赤神子也算是个人物,岂会人前失信?若是那样,岂不是连我都要瞧不起他了?他人虽然古怪一点,也还算是条汉子,也不可太过折辱他。"

"他算什么汉子?为了些许小事,便妄下杀手,看人命如蝼蚁,哪里有甚英雄气概?我说你们两个,方才早该将他宰了,干吗还留着他祸害人?"

潮音大师依然气咻咻得嚷着。

赤神子心里当然明白,书生绝非大言恫吓。此刻在赤神子的心里也作了无数次的掂量权衡,书生的话讲得很明白,只要他肯交出解药,便放他离开。赤神子虽然恨他,可也还不傻。而且正如张丹枫所说,就算他不给,他也会找得到。而那姓张的绝非这群和尚一般的,是善男信女,那可是什么手段都会使的主。

而今日的情形不由他不交出解药,如果没有这些被他打伤的和尚,可能今日他早已命丧此地。在书生的眼里,他曾几次很明确地看到显露无遗的杀机,确如书生所说,今日他的确是几次死里逃生。当然他并不愿就此放弃复仇,但在他经过无数次可能的机会尝试后,他也明白的意识到,现在他只能知难而退。当下便点了点头。

书生见他同意,便走上前去手托着他的下颌轻轻的替他复位,一并顺手替他解开穴道。

这些年在江湖中,一面是侠名远播,另一面便是他对付人的手段。虽然所惩治的都是奸恶之徒,始终难免有些辛辣。所以在他对付恶人的时候,每每总是将妻子找个理由支开,或是在她不在的时候。因为女子的心地善良柔软,禁不得他人三言两语的好话,有时候虽然也能唤起他人的良知,但在穷凶极恶之徒的眼里却变成了可乘之机,多少次险险被伤,所以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令妻子回避。

赤神子用手揉了揉肿起的面颊,拂了拂膝盖上的尘土,颓丧的灰着脸,从怀中掏出一些木盒玉瓶之类的。这时在他心里灵光一闪,他的手指滑过那些盒子瓶子,从其中检出一个茶杯粗的竹筒,递与书生。

书生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从他手中接过竹筒,左手摸出一枚银针,直刺进竹筒之中,霎时间赤神子的脸色变得难看之极。拔出银针,针尖泛黑,而且针尖还挂有些许淡绿色的粘液。书生的脸上一丝极冷的表情透了出来,一字一句的说道:

"赤神子,我很想知道如果这根针现在打在你的身上,你会怎么样?你应该会明白,每一样从你身上取出来的药,我都会在你的身上下同样的分量,我想阁下不希望我将这根银针射进你的身体吧?"

赤神子现在打心底佩服:果然是滴水不漏!心中便已不做他想,将其中的木盒捡了起来,并打开,里面是半盒油纸裹着的黑色药膏。另外还有一只玉瓶,里边是一些但黄色的药丸。然后向书生说道:

" 药膏配一点鲜薄荷,捣烂外敷在伤口,中间留气孔排毒;丹药研粉以醋送下。"

书生忽一摆手,说道:"张某现在改变主意了,一事不烦二主,就请阁下不辞辛苦,替诸位大师敷药疗伤,只要诸位大师,安然无恙,到时阁下自然也就安然离去。不然,对阁下张某也就不好说了!"

赤神子怒道"你言而无信?......"

书生冷冷一笑:"好像出尔反尔的先是阁下?张某只是想保险起见,还是让阁下亲自医治不较妥当,免得我等那里或是做得不到,出了什么纰漏,没来由的让阁下蒙受不白之冤,万一张某一失手,将这根针打在阁下的身上,岂不冤上加冤?"

赤神子向他怒目而视。

书生嘴角微勾,冰冷的脸上露出一抹滑稽的笑意,那神情是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而且很明显的警告他,最好不要玩什么花样,否则他会死得很难看得。

一切由不得赤神子再辨,身边已围了一帮僧众 。眼睛直盯盯得看着他,等着他走路呢。

这时方丈走来,向书生合什双掌礼请他进寺一叙:"今日多蒙施主,加以援手,于敝寺之大恩,老衲及敝寺上下感激不尽,请施主入敝寺随喜,待老衲奉一杯清茶,稍表敬意。"

"大师言重了!晚生分内之事,不过稍尽绵力。就算陌路之人亦不能坐视不理,何况晚生的长辈在此?长者之命岂容推托?大师如此多礼反叫晚生不安了。既然长者有命,晚生自不容推辞,遵命便是。"

书生原打算,看了日出之后,就下山去,因为他没有时间了。最起码他要在徐有贞到灵岩寺之前到那里察看地形,方便进退。没想到在此地多事,居然还会遇到潮音大师,当然得先把眼下的事情理顺,也就不谦让,躬身答礼。

那徐有贞是一定要会的!不过不能让小兄弟去,她现在体弱,不想她劳碌奔波再担惊怕。本打算告诉她,但临时又改变了主意,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为好。正好二师伯在这里,让她去陪着,也可以绊住她,自己也放心些。

他冷冷回目望着赤神子。赤神子心中万般不愿,但终究还是在寺里僧众的监护下,走向大殿。又有和尚将那种上的老僧背起,一同向山门走去。

书生来到潮音和尚跟前,向他一弯身笑道:"二师伯,弟子幸不辱命。"

潮音和尚呵呵呵大笑,拍了拍书生的肩大声说:"丹枫数年不见,益发地了得了。你师傅没白教你这个徒弟。也怪不得你师祖夸你。"

书生笑道:"那是二师伯余威犹在,那厮才不敢撒泼。"

潮音和尚呵呵一笑,对他说:"你二师伯虽然老了,还没糊涂,自己几斤几两老骨头自己心里清楚,你用不着捧我,不如小辈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说明我们眼光好,挑的弟子资质好,不如我们的不要。哈哈哈!......"

女子看着他们二人,不由得吃吃地笑了起来:"二师伯,哪有你们这样的?自己家人对着相互吹捧起来,也不脸红,看大师听见了笑话,说我们目中无人。"

书生淡淡地回眸一笑,眼看着赤神子从身边走过,与身边的方丈礼让。跟随潮音大师,一同走进铁瓦寺。

铁瓦寺不是很大,原来也只是板屋一椽,后经宝昙大师化缘修葺,后又经按察使赵良壁扩建始有现在的规模。

进了山门,绕过影壁便是大殿。殿前的庭院一侧,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篆刻着铁瓦寺的的前身历史,以及本朝开国太祖,敕令宝昙国师住锡峨嵋,弘扬佛法,修建铁瓦寺的始末及生平公德,和历代对峨嵋僧众恩泽。在石碑的另一面,则镌刻着太祖皇帝御笔亲题褒奖宝昙大师公德的两首诗中的一首:

山中静阅岁华深,举世何人识此心。

不独峨眉幻银色,从教大地变黄金。

平日里书生看到好的碑文石刻,总要上前品评一番,今日里杂事繁多,也无心理会。在与方丈同潮音大师通行的路上,大概的了解事情的原委,知道那几个僧人已在垂危。便一刻不停的带了赤神子前去救治,让女子陪潮音大师在禅房喝茶。那潮音大师哪里坐得住?便不及进得禅房,转身便又跟在身后一同进了僧舍。女子哪里劝得动他?索性也就跟着他一同进去。

虽然老僧的辈分和地位在寺中高得多,但为了方便救治,索性一同被送进僧舍之中。

进到僧舍中一看,受伤的那几个和尚面色乌黑,气息微弱。检视伤处,肩背胸腹不一而同,一个青紫发黑的掌印赫然印在身上,浑身肿胀果然是拖不得。在书生的监控下,赤神子先看了一遍伤势,写下了一些需要的草药,递与书生过目。书生本是绝顶的聪明,又博览群书,粗通医理,拿在手里一瞧,都是一些薄荷之类拔毒消肿的草药,也无异样,便交由方丈着人去备办。

又要方丈准备了一些干净的白布备用,接下来便开始清洗伤处做一些准备工作。赤神子的又要来了米醋,将丹药研成粉备用。

僧舍虽然简陋,倒也洁净,书生随即坐在一一旁,专心的研究起手里的竹筒。他看着从针孔的细细孔里已经浸出淡淡的绿色痕迹,心中不用揣测就凭着赤神子方才的神色,已经知道定是难得的东西,也必是害人的东西。女子见他看着竹筒定定的不说话,不晓得是什么东西,便想伸手拿来看看。

书生忙将她的手隔开:"别动。你怎么不去休息?"

说着抬头看着她温存的笑了笑。

女子微微一笑,说道:"你们都在忙,我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我也不累,这是什么?"

书生摇了摇头,又抽出方才的银针,针身上的淡绿色的液体已经干涸。放在鼻端下嗅了嗅,淡淡的腥臭之味冲进鼻腔,夹杂着缕淡淡的腐酸气味。再看看针身上已被腐蚀得黑迹斑驳,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书生看了看呆坐在一旁的赤神子,眉头纵了纵。

女子见他眉头微纵,心中明白他心里对这赤神子已经动了真火。这时方丈命知客僧,送了茶来。书生手里端了茶杯,捧在嘴边,而双眼却盯在茶杯里咕碌碌转着,想着这赤神子贼心不死,他日必然还会再生事端,若不给他个厉害的,只怕以后更会纠缠不清,倒是个麻烦,怎生方才能一劳永逸?女子见他眼珠转个不停,心知他又在打什么主意,也不去打搅他,自走到潮音大师身边和师伯说话。

山中别的还倒罢了,草药倒来得全然不费工夫,只是此地在峨嵋山高寒地带,日常所用事物都要,山下背上来,这几种新鲜的草药却也要到山腰去弄,所以费了些功夫,不过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弄来。

草药弄来之后,和尚们将草药捣成糊状,放在一边,其实大家都不放心赤神子来医治。却不知赤神子此刻也有些战战兢兢地,生怕一个不小心,书生的银针就刺在自己身上。当下不敢有丝毫懈怠,专心致志调配药料。

他打开木盒,揭去油纸,在木盒内封存了青黑色的药膏,入鼻气味异香又透着一股清凉。将那药膏涂在备好的白布上,有在掌印中间,用小刀切开一个十字小口,先将草药糊敷在伤口周围的掌印上。正要将抹好药膏的白布,裹在伤处。

书生忽一抬手,止住赤神子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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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25 07:58 | 显示全部楼层

烟雨峨嵋之 (十六) 良苦用心只为卿

走到近前,将那药膏放在鼻端嗅了嗅,又用手指捻了一点,在指尖搓了搓。随后放下药盒,看着赤神子微微一笑:

"张某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效,要试验的话也得很长的时间,这几位大师却没有时间等,不过在下却有一个很立竿见影的法子,简单而且有效。"

赤神子恨恨地说:"如果这个是毒药,此刻你早就中毒了,哪还有力气废话?"

"那倒是。你原是极聪明的人,自然明白,想要骗过我没那么容易,不过我还是想试试。"说着书生不经意转身,用目光在室内扫视了一番。

他向女子一笑,对她说:"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那赤神子不敢怎么样的。这里的气味你也不习惯,到大殿里去走走。"

女子轻轻一笑,知他要将自己支开。她原担心大哥若只赶着救治这些大师,势必疏于对赤神子的防范,若让他有可乘之机,对大哥不利。想他如此恨他们,难免要趁机发难,所以就跟着潮音大师过来看着他。却见书生并不动手,而是让赤神子一人忙前忙后,不由心中暗笑:自己原该早想到的,大哥岂会给赤神子丝毫可乘之机?只不过真的不曾想到,居然会让赤神子亲自下药!不过这主意还真是不错,只怕天下除了大哥,无人会有如此胆量和心机?也只有这样,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大哥的掌控之中,自然不会有机会去想着算计人。原本她看到那些紫黑的掌印就不舒服,再还有那些刚到成糊的草药和药膏,再加上赤神子身上的那股味道,若不是因为担心大哥,哪里呆得住?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潮意,有一点想作呕的感觉。

眼见这里一切都在大哥的掌控之中,又怕他担心自己,便也想出去。随即一笑便就退了出去,在院中找了一处亭阁坐下吹吹风,才好了一些。自己心中也不免感到奇怪,如何这段时间见不得些许得异味。

且说书生见女子出了僧舍,脸色便隐隐得泛起一缕寒意。他转头看了看赤神子,对他一字一句说道:

"我说过,不管用什么药,只要是你经手的,我都会在你身上下同样的分量。这句话阁下应该没有忘记吧?即便这些不是毒药,张某人胆小,还请阁下一试。"

赤神子庆幸自己没有在药里边搞鬼,虽然他并不信书生会真的在他身上试药,但是为保险起见,还是小心为妙,所以也就不怕。但不知他要如何试法?心中还是不由得打起鼓来。

他说:"要下药早就下了,等得到你来试?"

书生淡淡的一笑:"小心使得万年船。"

说着话,一回手,点在他的,肩俞封住他手臂的三阴三阳经脉,然后用小刀在他的手心切开一个十字小口。

赤神子睁大双眼,惊恐的看着书生,怒道:"张丹枫,你想做什么?"

书生一面在他的手上涂药,一面淡淡地说道:"阁下掌毒年久日深,若不尽早医治,必留后患,不如张某做件好事,今日就将毒气替阁下拔除,如何?"

赤神子怒喝道:"姓张的,今生我与你誓不干休!"

看着赤神子凄厉的神情,书生冷冷的哼了一声:"赤神子,你是在提醒我要尽早杀掉你吗?像你这样的人,你以为张某舍不得杀么?我说过我不会为难你,但是试药是你的本分,如果有毒,那是你活该,与人无尤。"

不由分说以将药和草药全裹得赤神子的手上,中间的刀口露在外边。那些和尚吃惊的看着书生的一举一动,他们不晓得居然有这样稀奇古怪的方法整治人。想他们除了念经以外,哪里会有这些手段?

然后也不理赤神子,让僧人们将草药糊和药膏,仔细的敷在毒掌周围,留好气孔。然后回过头来,看着赤神子,将桌上的药粉分好对赤神子说:

"阁下是不是也吃一点药?"

赤神子恨恨地看着书生,那眼神恨不得将书生吞下肚里去。恨归恨,挣扎无益,自己将口张开,书生令人将药也给他灌了一份,才算罢了。

然后才给伤者服了药。一切料理停当,已经是天色近午了。

众人忙乎了一个早上,总算是没有白忙,这会子闲下来都感觉腹内空空。这时方丈忙叫斋堂备办斋饭,先请书生潮音大师出了僧舍,到禅房用茶。

女子见他们都从僧舍出来,便迎上前来,轻声问道:"如何?这药可有效?众位大师的伤势可曾好些?"

"哪里有如此神效?到一个时辰后应该就见分晓了。"书生望着她说道。

猛然间刚从门内出来的赤神子,手上打着厚厚的包裹,不禁愕然。她惊异的回头看了看书生,却见他促狭的一笑,便已知是他捣的鬼。这赤神子原本就该教训,不过再取他一臂,却嫌有些太绝,但方才并没有听到有动静。沉吟之下亦大略猜出大概,便也不去问他。

众人不过稍坐片刻,便已斋饭齐备。

匆匆用过斋饭,稍停片刻,时间便已差不多了,众人又到僧舍看众人僧人的伤势。果然见效。中间的气孔出以有紫黑色的粘液浸出,扑鼻的恶臭令人几乎气闭。看来是解药不假。那老僧虽然伤势凶险,不过是新伤,只要及时敷药便无大碍。其他的僧人却缠绵日久,没有那样见效神速。而且毒已透骨,敷伤的药和内服的药,都不能彻底去除毒性,而要另费一番工夫。

赤神子又开了一些药方,用热汤蒸拔的方法将他们体内的残毒逼出来。赤神子有些怕,如果书生也要他同他们一样的赴汤蹈火,岂不苦哉?

书生看了看方才写的药方,并无什么异样,让方丈照着药方上的药材备办,准备器具,只等到晚间时候替他们逼出体内余毒。其实也就是等到伤口上的毒拔出来之后,在用热汤保持一定的水温,加上药料再用内力辅助,将体内的残毒逼出来。

但是今晚,书生必须要走。他没有时间为这些和尚医治,但这并不是他所牵挂的,以为潮音大师和寺里的方丈还有几位大师的功力,足可以替他们驱除残毒。只是要控制赤神子,只怕出家人心慈手软;小兄弟虽然机智却是心地善良,到头难免受人以柄;二师伯却是莽撞有余,思虑不及。若那赤神子逃便逃了,也无大碍。只怕他心中不忿,小兄弟万一被他伤着,却使他不得不防。他转过头看着妻子,恬淡的笑容挂在唇角,在和潮音大师说着什么。

书生之所以方才一定要赤神子试药,并非要证实要是否有效,而是要削弱他

的攻击力。他打算晚上要走,就要对赤神子做好防御措施。不是赤神子在担心,书生会让他也进药缸。而是书生早就有这个打算,已不容他逃避,今日能留他一命,已是破例,焉会容他再有机会伤人?

书生走上前去,笑着问:"二师伯你们聊什么?"

"我们聊聊,这几年不见的事情。你师傅和师祖是不是已经到了苍山?"

书生点点头:"在等师伯呢。"

"呵呵呵呵!"潮音大师摸了摸硕大的头颅,憨厚的笑了起来。"真是该死,本来是要早些过去的,又想顺道探访一下古人,不想竟在此地耽搁了下来,竟要你师祖等起洒家。"

书生一笑:"二师伯说哪里话来?按说时日尚早,在这师伯在此地有事情耽搁,师祖焉会以这等能小事怪罪于师伯?"

正说着话,女子从那待客僧的手中接过来,两盏新沏的茶送了过来,潮音大师忽地皱起了眉头。书生不解的看着他,轻声问:

"师伯怎么了?"

潮音大师左右看看,贴近书生的耳畔低声说:"正好你来了,我们今天就下山。"

书生看着他愣了一下,见他神色谨慎还以为,心中暗想:难道二师伯已经知道徐有贞明天上灵岩寺赐经?想要我早点离开这里,免得有所冲突。

见潮音大师又贴近了一点,而且四下里瞄了瞄又说:"这几天住在庙里,天天吃斋念佛,闷坏洒家了,三四天都没有喝酒了,也没有沾荤腥,肚里的酒虫早就闹将起来。"

原来如此!书生差一点将刚下口的一口新茶喷了出来。看着书生怪异的神情,潮音大师愣了一下忙问:"丹枫,你怎么了?喝茶小心一点,热茶会呛着的。"

说着在书生的后背拍了拍。

女子见状忙走过来,轻声问:"怎么了?"

未及书生讲话,潮音大师摇摇头说:"没事,喝茶呛着了。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喝慢一点。热茶也这样心急。"

女子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喝酒都不会呛着,喝茶会呛着?书生向她摇摇手,顺了一口气:

"没事..... "

正待说话,却见方丈走了过来,三人打住话头,迎上前去。

"大师,二位施主,一切皆以备齐全,请二位过目。"

几个人随方丈前去察看物品,见一应物品被办齐全,让赤神子检视过一遍,确认无误,遂让去准备所有工序。

转身对女子说:"你陪二师伯喝茶,我先进去看看,一会就来。"

说着和方丈同赤神子一同走向僧舍。又看了一遍众人的伤势,见伤口处的毒血又被拔出了不少。看见老僧的颜色减缓,不似方才那般沉重,书生心下暗自点头,的确是解药。又看看赤神子的手,也浸出紫黑色的毒血,但他的脸色却是无尽的沮丧。 抬头看看天色,日色过午心下里又开始算机时间。

他将赤神子留在院中,回到禅房,神色稍有沉吟。女子看着他也不言语,默默地递了一盏茶给他,知他在想事情也不打扰他。

潮音和尚却是个直筒子脾气,看他不言语就问:"丹枫怎了?是不是那厮给的解药不灵?待洒家打断他的骨头,看他还敢嘴硬?"

说着就要冲出去。

"师伯,不是解药的问题,几位的伤势见好,只要再敷几天药就会痊愈,最重要的是今晚,给他们用热汤蒸拔。这个有寺里的各位大师,我也可以放心。"

"哦!那就好,算他聪明!哪你干吗这副样子?"

"哦!没什么,只不过日前在此地遇见一位故人,今晚想去走访一下,又正值今晚寺中各位大师,要驱毒疗伤,虽然各位大师足以胜任,不过却无人守护,确实令人放心不下。"

"原来这样,哪有何难?你们有要紧事去办,我还在寺中,怕他怎的?我虽是老了,这几斤骨头,他未必砸得动!"潮音大师虽然莽撞,毕竟江湖老到,知道书生担心赤神子趁机反噬。

书生笑了:"那就有劳师伯了,我让蕾儿也留下来。这几天她很累,让她休息一晚,在这里也方便照顾。"

说着回头看着女子,狭了狭眼。女子看着他淡淡地笑了笑,微微的点了点头。

然后书生又说:"只要过了今晚,他们就没事了。明天一早二师伯你们下山。不用等我,我办完事自会去赶你们。"

"哦?这样?"潮音大师皱了皱眉头,心中颇感不解。

女子却是熟知书生秉性,他说有事那必然是有事。而且事不同一般,若非事关重大,以他的性格断不会丢下这里的事情不管。但她知书生向来有分寸,自然他将要办的事情要比现在的事更紧急。既然他不讲自然有他不讲的道理,相信他能打算好任何事情,这已经成了她长久以来的习惯。在她的心里始终坚信,一切事都会在他的掌握之中。

她知道大哥在担心她,她向书生一笑:"大哥你放心,有我陪着二师伯,没事的。"

言下之意,我和二师伯在一起,不会有事的。

书生看着她会心一笑,这些年难得她如此善体人意,令自己少了多少后顾之忧,总是会无言的陪着自己走南闯北,不辞劳苦。她虽柔弱,心中一腔热血,何曾稍逊须眉?罢了,有妻如此复有何求?

闲话一番,潮音大师便又去找方丈,打算向他们辞行。

书生便向女子温暖的笑了笑,低声对她说:"明日早些下山,我看那院中有朱元璋的题诗,想峨嵋曾蒙受本朝多次恩典,必多有朝廷官宦来往,若是碰着了,难免又要生出事端,还是早些离开为妙。明天一早你便同二师伯下山,不要耽搁,按照我们预先订好的路线走,我随后就会赶来。"

"你真的要去找那孩子?"女子幽幽地问。

"咳!"书生轻轻咳一声,用早就想好的借口,婉转的向她解释。"你也知道弼家就只有他一个独根,要是别人不管也就不管了,咱们毕竟何弼道凡有过那么一段交情,实在不忍心见这孩子,步他父亲的后尘。总是故交一场。"

女子心中也略做沉吟,她是想昨夜那老僧留他夜谈,定是说了些什么,大哥今晚要去他那里么?她若有所思的点着头,慢慢说:

"也是,不过我看那孩子执拗,未必听得进去。你不要吓他,终究还是要看在弼前辈的脸面上,点拨他一下。"

"我不会用强的,终究这些事情要让他自己看的开才好,没事的。"

说着向女子温存的一笑,她总是如此替人着想!忍不住怜爱的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着。

女子笑着看他,对他说:"大哥放心,赤神子我应付得来,你不用担心,在这还有二师伯在呢,哪里怕他?我也不是纸糊的灯笼,一戳就破?岂不给你张大侠丢脸?"

说着捂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

书生轻轻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不许淘气,记着明天一早就下山,让我担心,可是不饶的。”

"知道了。"女子调皮的一笑,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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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8 17:43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烟雨峨嵋之 (十七) 诚愿佛法渡善恶

两人正在说笑,方丈和潮音大师从院中走来,二人起身相迎。书生向方丈说了自己的打算。只要解药有,驱毒的法子正确,当然凭他们自然可以做到。见书生有事在身,便也不刻意挽留,只等一切备好后让他过目无误便可。至于赤神子,拿他也只是为了解药,既然已经有了解药,他也就无所谓了。不过方丈的意思并非如此,在佛面前众生平等,有心渡化赤神子。出家人有出家人的固执,书生只能无奈的笑了笑,若真能渡化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怕佛门广大,他偏偏却就是那无缘之人。罢了!就看他的造化了。

当他们走入院中,见几个僧人围坐在赤神子的周围,齐声诵念华严经。赤神子已是额头见汗,见书生从禅房里出来,忙一挺身站了起来。冲上前来问道:

"张丹枫,你不是说确定了解药就放我走,你不会言而无信吧?"

书生见他这副神情,心中略明白一二,淡淡的笑了笑:"阁下没有记错,不过那也得过了今晚,确定你的方法医得好几位大师才算数,你现在急什么?"

"昨日譬如前世死,今朝便如今世生。施主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门内苦海波涌,门外彼岸超生,内外一步登天;拿起万恶随心起,放下众善由缘生,上下一念之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书生听方丈开解赤神子,也不打断,看见赤神子满脸恶汗,不禁好笑。对他说道:

"赤神子,难得大师不记前恶,有心开解你,你不如就在此地度留几日,一方面替几位大师敷药疗伤,一方面听方丈大师讲经说法,虽不一定能够立地成佛,但修修来世也好。"

赤神子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心说若不是因为你,爷爷和至于落魄至此?受这群秃驴的窝囊气?你倒讲起风凉话来!好汉不吃眼前亏,爷爷我今生定绕不得你!

书生见他这副模样,知他心中不忿,让几位大师困住他也好,免得他日后,纠缠不清。也不理他,径自去查看一应物品的准备情况。

里里外外看着和尚们准备东西,又带着女子在寺里转了转,偏偏那赤神子有跟前跟后的讨人厌。看来还真是被那群和尚念经念得受不了了,宁愿跟着他都不愿意听和尚们的唠叨。

不多时潮音大师走来,说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书生看着天色不早,也是该安排一下,就要下山了。

看了看不远处的赤神子,嘴角又弯起了一丝笑意。先让妻子和师伯到禅房去,自己向赤神子一招手,令他走到近前,笑着对他说:

"我们去看看,看他们准备得怎样?"

说着向僧舍走去,赤神子也只能跟着他去。

到了僧舍,见有一只大缸已经起了火,里边放了半缸水水面上浮起一曾药末。赤神子留心数了数大缸,不多不少恰是七个,不由暗舒了一口气,没有他的。

书生在缸前停下来问道:"赤神子,你看看还缺什么?"

赤神子看着缸中的药末,用鼻子嗅了嗅,点点头说:"什么都不缺,只是药味太重,这一缸药的分量不止翻了一番。"

书生微微一笑,点点头:"赤神子不愧苗疆第一高手,只一闻便晓乾坤。张某说过会放你离去,是决不会食言的,按说原该将你废去,念你得一身功力来之不易,也就罢了。"

说着书生顿了一下,赤神子望着书生,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张丹枫虽然诡计多端,但是说过的话却也是极守信用的。他既然说要饶过自己,必不会为难了。不过他还是想不通,以张丹枫的聪明,断不致蠢到纵虎归山而不自知。他心里到底想干什么?

紧接着书生又道:"这一生张某很敬仰那些坚韧不屈的豪杰,阁下虽然武功不精,但阁下的坚韧令张某很佩服。不过以毒练功终究有防身体,积毒太深只怕阁下仅有一臂也难保,所以张某便只能出此下策。"

说着一抬手将还没有回过味来的赤神子的穴道封住。终于,赤神子明白书生到底想做什么了!他惊怒的看着书生:原来他要用药力散了自己的掌毒。这怎么可以?张丹枫你这该挨千刀的,不得好死!心中将书生怒骂了几千遍,却是一句都骂不出口。他急忙运转内力想要冲开被封的穴道,书生何许人也?岂会容他轻易的冲开穴道?看着赤神子紫青的脸色,满脸的怒火,他心中如何想书生岂有不知?

旁边几个僧人过来三两下,扒下了赤神子的衣裳,捂着鼻子将赤神子精瘦如排骨得的身体架起来,放进药缸里。

有一个僧人问:"施主,不会有事吧?"

"药是他开的,就算有事也是他自己作孽。这些药我都看过,都是拔毒散毒用的。只是他的药量加大了,没事的。"

书生看着赤神子满脸的不忿,冷冷的说:"赤神子,你应该明白,若以今日所为,要在往日,张某杀你十次亦不为过。就算你能够不死,至少也要废掉你的一身所学,今天看在大师慈悲的份上饶你不死,今日不过是散去你的掌毒,至少还保留了你的功力,你应该感到庆幸,这个竹筒中装着什么,我也不追究了,我想我若将它一同放进缸中,大概你不会如此恨我?"

赤神子的脸呈现从来未有的过得惊恐,双眼盯着竹筒。盯着书生的一举一动。

书生淡淡一笑:"我知道这里装的是个活物,也就不计较它到底能做什么。"说着将竹筒扔进火中。

天哪!那可是我好容易抓到的宝贝!竟然一眨眼就被他毫不可惜得给扔进火里了?赤神子满脸的肉痛之色,心里大叫起来。

书生让几个僧人拆下赤神子受伤的包裹,将那乌黑的爪子架起来,用银针刺破了他的指端,立时紫黑色的血由针孔和手心的伤口滴了出来,缸边有一个木盆接着。又有人不断地往缸里添入冷水,以免水温过高。

看到一切正常,书生松了一口气,安排了一下注意事项。又走到赤神子跟前,看了看他的气色,淡淡地对他说:

"赤神子,以后你就好自为知。你虽然没有了毒掌,但你的功力还在。方丈大师原意要你留在寺里,打算度你修行,我知道你不愿意。反正只要几位大师无恙你就可以走,去留全凭你。你若还要找我也凭你,只是你不一定每次都有好运气。言尽于此,阁下自己掂量。"

说着书生解开他的哑穴,却还是用重手封了他的经脉,转身向门外走去,边走边对他说:

"你的穴道,十二个时辰后我自会替你解开,你还是在此好好听几位大师替你吟诵佛经吧!"

"张丹枫,算你狠!今日之赐爷爷领受了。他日相见自会加倍还你!"赤神子哑着嗓子嘶叫着。

"死性不改!"书生的身影顿了一下,微微晃了一下头走出门外。

这是几个银须飘飘的僧人,在水缸的周围席地而坐,敲着木鱼,在僧舍内点起了舍身香,诵起了华严经:

......无量劫修行,严净诸刹海。舍施于自身,广大无涯际,修治最胜行,严净诸刹海。耳鼻头手足,及以诸宫殿,舍之无有量,严净诸刹海。能于一一刹,亿劫不思议,修习菩提行,严净诸刹海。普贤大愿力,一切佛海中,修行无量行,严净诸刹海。如因日光照,还见于日轮,我以佛智光,见佛所行道。我观佛刹海,清净大光明,寂静证菩提,法界悉周遍。我当如世尊,广净诸刹海,以佛威神力,修习菩提行。』
  「诸佛子!时,大威光菩萨,以见一切功德山须弥胜云佛,承事供养故,于如来所心得悟了,为一切世间,显示如来往昔行海,显示往昔菩萨行方便,显示一切佛功德海,显示普入一切法界清净智,显示一切道场中成佛自在力,显示佛力无畏、无差别智,显示普示现如来身,显示不可思议佛神变,显示庄严无量清净佛土,显示普贤菩萨所有行愿,令如须弥山微尘数众生发菩提心,佛刹微尘数众生成就如来清净国土;
  尔时,一切功德山须弥胜云佛,为大威光菩萨而说颂言;
  『善哉大威光,福藏广名称,为利众生故,发趣菩提道。汝获智光明,法界悉充遍,福慧咸广大,当得深智海。一刹中修行,经于刹尘劫,如汝见于我,当获如是智。非诸劣行者,能知此方便,获大精进力,乃能净刹海。一一微尘中,无量劫修行,彼人乃能得,庄严诸佛刹。为一一众生,轮回经劫海,其心不疲懈,当成世导师。供养一一佛,悉尽未来际,心无暂疲厌,当成无上道。三世一切佛,当共满汝愿,一切佛会中,汝身安住彼。一切诸如来,誓愿无有边,大智通达者,能知此方便。大光供养我,故获大威力,令尘数众生,成熟向菩提。诸修普贤行......

......若有见正觉,解脱离诸漏,不著一切世,彼非证道眼。若有知如来,体相无所有,修习得明了,此人疾作佛。能见此世界,其心不摇动,于佛身亦然,当成胜智者。若于佛及法,其心了平等,二念不现前,当践难思位。若见佛及身,平等而安住,无住无所入,当成难遇者。色受无有数,想行识亦然,若能如是知,当作大牟尼。世及出世见,一切皆超越,而能善知法,当成大光耀。若于一切智,发生回向心,见心无所生,当获大名称。众生无有生,亦复无有坏,若得如是智,当成无上道。一中解无量,无量中解一,了彼亘生起,当成无所畏......」

一时间梵唱声声,木鱼阵阵。

任赤神子如何发狂,如何嘶叫,他们都不为之所动,依然诵经如故。

一切安排妥当,书生便向方丈辞行。

方丈再三挽留,要吃过斋饭再走。只因时间甚为急促,书生还是婉言谢绝,也只得作罢。

众僧送书生出了寺院,书生转过头,向寺中僧人道别,转头又向潮音大师告了个罪,交待了女子几句话。辞过众人下山而去。

女子望着他的背影渐渐的远去,心里升腾起为他守候的温暖,和一缕怅然的牵挂。虽然她相信他可以处理好任何事,但每当他从身边离去,一缕不可遏制的担心总是油然而生,直到他安然回到身边。

远远的她看到白色的身影顿了一下,她知道那是他回望自己,在催自己回去。是呵!山上风大,他总是担心她会着风受凉。其实她总是暗笑他,越来越拿自己当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了。

望着他的身影立在那里很久不动,她明白如果她不回去,他就会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她,直到她离开,所以她向他挥了挥手,转身向寺里走去。回身偷看了一眼,果然见他,在原地稍站片刻,又向山下走去。嘴角一抹淡笑,一缕调皮的深色跳上眉尖,这种小伎俩她屡试不爽。

书生走后,潮音大师去看了赤神子。那赤神子已经没有力气嘶叫,沮丧地将头靠在缸沿上,满脸的绝望。潮音大师看他这副样子料他无力伤人,不屑的哼了一声,自去和方丈攀谈一阵,又转身到僧舍里看了那些和尚的敷药的情况。

女子且自悠闲地四处逛逛,浏览一番山顶风光,只等晚间替几位大师护法,以防赤神子突生变故。

闲来无话,再说书生,一路上下山而去,尽量的避免被人注意,一路上也不愿太过惊世骇俗。一到僻静无人处,便施展了轻功身法,一路疾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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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烟雨峨嵋之 十八素衣夜探眉山意

日暮西山的时候,他来到了灵岩寺外的高桥小镇。在小镇上找了个干净一点的小酒楼。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打算要些酒菜,不成想这里竟没有寻常酒菜,大都些素斋。无奈之下便要了一些素斋素菜,凭窗看着窗外的行人来往,一面察看着四周围的情况。

却见街道不大,却是店铺林立,更奇异的是走在街上的,不是和尚便是便是修行的居士,却不见几个凡人。书生有点奇怪。随手一招,唤来跑堂的小二问道:

"小二哥,为何这条街上走动的全是修行的僧人?"

小二一听他一口外地口音,便向他笑道:"客官从外地来的吧?那就难怪有这一问。客官有所不知,这条街是这峨眉山有名的和尚场。"

书生来了兴致,他兴致勃勃地问:"何谓和尚场?"

"要说起这个场还要从这个庙说起。"

这一问打开了小二的话匣子,再也收不住嘴了。索性坐在书生的对面,抄着一口浓浓川味官话向书生细细道来。

"听老人们讲这个庙年代好久喽!据说这是在隋唐时期修起的。那个蒙古人打来的时候,被那些砍脑壳的蒙古兵给烧毁喽!在本朝太祖永乐年间,有位法号弘义高僧发愿,重新修建了的。在上代景泰年间,宝峰禅师化十方布施,又重新扩建了。规模浩大,有十几里方圆,那个前面大殿里的和尚,竟然不认识后面殿里的和尚。"

说着话,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又接着向书生道:"这个庙寺大,和尚也多,香火也很旺,常来拜佛烧香的都是些达官贵人,还有来修行的方外居士。特别是每年的朝山香会和庙会,那个热闹就不要提喽!简直是人山人海,马轿车队排到几里外喽!香火鼎盛。以前,我们这个地方只有十几户人家,因为这个庙宇的香火旺,又多来的是达官贵人,少不得要许多香烛纸钱好些个佛事用品,有些烧过香之后又要带些个,峨眉山的特产,所以来这里做买卖生意的就多起来,现在都有近百户人家喽!人多的时候,庙里住不下,再就是有些女眷不习惯在庙里住,就在我们镇上住。"

这店小二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书生微微笑着顺手提着茶壶,给他添了一杯茶。听他继续兴致勃勃地讲着。

"这么多人,吃喝拉撒,日常度用一样都少不得,和尚那个也是人,虽然有施主布施,可是嘞,施主们大多布施的是银子,还是要换成东西的嘞。所以,就是每日出来为寺里打点日常度用的就很可观。再有个什么庙会,佛事大典,就更热闹喽!再说了,这条路是朝拜二峨山的必经之路,因此上街道上每天都有许多和尚居士来往,日子久了大家便都管这条街叫和尚街。每到赶场的时候,街上更多的是和尚出来赶场,那才更是热闹嘞!一眼望过去,几乎全是和尚。所以这个镇的赶场会,又叫和尚场。是这样子来的。"

书生微微点着头,原来如此。正在此刻,一阵马蹄声从街上踩过。书生就坐在窗边,下意识地向外一探头,却见一队御林军服色的士兵骑马走过。店小二见书生注视这对御林军,不等书生开口便道:

"客官一定奇怪?"

书生回头看了他一眼,含笑问道:"怎么?小二哥,这兵家的事,你也晓得?"

小二一副百晓生的神气,颇为得意地看了书生一眼。向他道:"这个有啥子大不了的?这个事情好些人知道。"

"何事?"书生心中早有大概,想多从小二的口里套出些事情,便作不知问道。

果然那小二见书生问他。益发守管不住嘴巴了。恨不得将自知道的、不知道的、猜想的、杜撰的所有可能全部说给书生听,一张口便滔滔不绝。

"客官刚到峨嵋吧?可是赶巧了,明日着灵岩寺便有热闹嘞!当今皇上立意兴佛明日要在灵岩寺颁赐恩典。"

"哦!明日皇上御驾亲临?"

"哪里哟?皇帝佬儿没得会到这个地方来?那个皇帝登基后,普降恩泽,明日里有钦差大臣,要到灵岩寺降香,替皇帝在佛前还愿。像灵岩寺颁赐大藏经一部大修寺院,要不然这儿的香火会这样旺?还不是一些达官贵人常来布施,再有皇帝的恩德,名儿是越发的响亮了,明天这里热闹得很。"

"哦!"书生微笑着手里捧着茶杯,"那和这些官兵有什么关系?"

"这个您就不懂了吧?他是钦差大臣,代表着皇帝老儿,那是要讲究排场的。而且这次这位大臣是位高权重的兵部尚书,自然这个场面是要做足喽!这些都是御林军,保障京畿重地的精兵,随行护卫钦差的,自然要提前来打点一切事宜,护卫钦差的安全。"

"哦!如此说来,现在这钦差大人就在这小镇上?"书生不经意地问道。

"没有。"

小二很肯定的回答倒让书生微怔,颇不相信的口吻道:"何以见得?"

"这小镇就这一点大,若有钦差的仪仗过来,现在满街都还在议论疯传,哪里有这么安静的?早就是一锅粥喽!"

书生心中道:也就是徐有贞明天才到。那此刻他应该还住在驿馆,或是那一处官宅里。呵呵呵呵!这个更好办,只要他在这里,就不怕找不到他。不过御林军现归忠国公石亨统辖,徐有贞若要调动御林军,无石亨兵符自然不能。

这石亨原不过是袭父职位宽河卫中下级军校,不过为人勇猛,骁勇善战,更兼善骑射,每战奋勇上前,搏到了主掌京营诸军的军权的位置,着实有些能耐,也是凭着一刀一枪的挣下了功名。于夺门之变立下了不世之功,得英宗的另眼高看。封爵忠国公,也是位极人臣,显赫当朝,势焰熏天。又兼统领天下军权,弹压群僚,诛杀异己。凡有言官上书弹劾,均被他倒打一耙。一时间朝野上下众臣敢怒不敢言。为人贪婪而不知自敛,诛杀于谦等卫国有功之臣,他便是祸首之一。

难道他也在这里?书生沉思片刻,就算他石亨在这里,能奈我何?他在明我在暗,再者,杀他太便宜他了,这种不知进退的莽夫,朱明天子未必容得下他。他也时不久矣!既他们在这里,少不得要教训他一番,出了这口恶气。书生心中暗自盘算,便又问小二哥:

"小二哥,这个镇上有没住的地方?我想在这里住一晚上,也想明天瞧一天热闹。"

小二故作为难的,对他道:"这个可就难了。这几天正上的人满满的,都没有空房的,这个难啊!想要好一点的房间很不好找......"

书生淡淡一笑,从怀中摸出一锭十两的银锭,随手丢在在小二的手里。立时就见那小二眉开眼笑,点头弓腰地答应着:

"小的去看看,一定给您准备上好的房间。"

书生点点头,那跑堂的屁颠屁颠的急急跑下楼去。书生用完饭,这小二已将客房准备好,倒也干净素雅。小二一面请他在房间里四下察看,一面向他表功道:

"客官真是好运气,方才若不是我跑得快,仅剩的这间就要被别人抢去了。小的好辛苦抢到手的,像这样的房间在镇上已经没有喽!我们这间是最好的......"

不等他讲完,书生又丢给他一两碎银子,四下里看了看,口中说道:"有劳你费心了,喝杯茶吧!"

跑堂的喜滋滋的出去又帮他掩上房门。书生坐在房中暗自思量:此去眉山城还有数十里路!一夜之间也能打个来回,不过若要事情办得周全妥当,还须得仰仗马的脚力。此去该当如何?听闻徐有贞虽和石亨一同发动夺门之变,拥英宗复辟,可谓是功不可没。但是此二人却是貌合神离,颇多不睦,要挑起起他们之间的相互攻击,不是难事。一个无谋匹夫,一个投机文人,再加上一个阉宦,这三方要真能在一起同心协力还倒真是稀罕了?他在心里是不会相信这三个唯利是图的人,会讲什么仁义道德共同患难?

就让他们自己鬼打鬼,一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就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似乎已经看到这几个杀害于谦的罪恶元凶,相互诋毁,自相倾轧。活该!就算我不整治你们,那英宗也不会留你们太久的。你们何曾明白功高震主的道理?今日也就是小惩大戒,便宜你们了。

书生自己思量了一阵,便斜靠在床上闭目养神,心里计划着晚上的步骤。

一阵暮鼓敲响,灵岩寺里的和尚们做起了晚课,木鱼阵阵伴着佛前的浓浓檀香,一声声悠远绵长的佛经,淘净了俗世的名利纷争;让人们在繁华过尽的红尘中,看到了一方极乐净土。果然渡尽尘世千般苦,修来佛前一盏灯。书生闭目聆听着佛音禅唱,心中暖暖的感觉升了起来。此刻,小兄弟一定就在禅堂之中,双掌合十向菩萨祷告着自己平安。

夜色笼罩群山,山间零零点点的佛灯初上。书生向小二要了热水自己洗漱一番,说要早早的休息,明日打点精神也去观看盛典。一切安置停当,便铺床宽衣,预备睡觉。

小二忙又向他说道:"客官睡得这样早?只怕要错过我们这里的奇观了?"

书生微愣,便问他:"哦!怎样的奇观?"

"我们这峨眉山有好多奇观,舍身崖上有祥光;雪中可以采新茶;洪椿晴天飞丝雨;佛祖夜里点明灯;清音阁内丝竹鸣;灵岩叠翠温如玉......"说到这里猛然感到有些离题,便打住拢回话头。"这个夜里的佛灯是别的地方都没有的奇观。今夜有幸无月,只要这个山上没有大风,没有云,一会就有很多的光团从山沟里升起,就像点的灯笼一般,让人叹为观止。很多人慕名而来,可是嘞,能有机会看到的却不多。"

书生淡淡地笑了,原来是圣灯。也好,在人们看圣灯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可以抽身。便向他说:

"那一会就烦劳小二哥,招呼一声,若真有幸看得到这天下奇观,当是此生无憾。"

小二殷勤的点头答应,一面退出房间。

书生在房内整好行装,打坐在床上闭目调息。不过半个时辰周天轮回,气纳丹田,神元归本,一天的疲累一扫而空,灵台清明,神光返照。却不见那小二来叫,便走到窗前凭窗远眺,黑鸦鸦的一片,哪里有圣灯的影子?想来山上不是起了大风,便是曾云密布。

走出房来,迎头撞见小二,见他脸上不好意思地说:"有劳客官久等了,只怕今夜没有圣灯了,天上连个星星都看不到,必是山上云密。"

书生便说:"正好,今日身子乏了要好好休息,那圣灯以后还有机会看。"说着话转身回房,径自关了房门,将一床棉被塞在被中,将灯熄灭。虚掩了窗户,启开后窗见四下无人,轻一腾身人已从窗里蹿了出去。

一路谨慎行藏,遮遮掩掩的出了小镇。离了灵岩寺的范围,书生停了脚步,略辨了一下方向,轻掖袍角,顺着山路往下一路疾奔。

不多时便已到了上脚下,叩响了一家农舍的柴门。原来他们将上山之时,山路险阻难行,也不欲招人耳目,便将马匹行李找了一户稳妥的农家寄存,一路上步行登山。此番他要去眉山县,一夜之间又要马匹代步,便来向主人取了自己的马匹,向主人交待了,妻子明天下山离去的一些事由。又准备了一些简单的事物,便向主人辞行。便转身出了农舍。一路上纵马疾驰到了那眉山县也不过个把时辰。

眉山不大,却因苏氏父子名满天下,三苏词就坐落在眉山城郊。

书生在三苏祠前流连一阵,漆黑的夜晚里,高墙宅院已看不清原有的面貌。书生也只依稀看到正门匾额上的几个大字。满怀感慨的在门口停留片刻,此时若有一杯酒,他定会和这几位大文豪,痛饮几杯。自己口中喃喃的吟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似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何曾不是自己一生的写照?他留恋的望着三苏祠,稍停片刻,将马放开丝缰,让它自觅水草,自己径自向城墙潜行而去。

那护城河并不很宽,倒也难不住他,轻轻一点足尖,脚下烟尘不生,人如鸿飞掠,翩然如云已到对岸。城墙上风寒刁斗,檐铁铮铮,来回走动着巡夜的兵士,相互交换着口令。

待到一队岗哨换过以后,书生手贴墙壁一提气,人已贴着墙壁直窜上去。噌!噌!噌!书生用手交替着在墙壁上借力,身形如电一般向上窜高。眼见要到城头,却见一班兵士巡夜过来,书生手扣砖缝,将身子紧贴墙壁悄无半点声息。听到对面有人问口令,这边回答 "圣灯"。书生贴在墙外暗笑,圣灯?何等神圣之意,却用来做军中口令,也真会糟蹋着佛门圣地。踢踏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书生手下一用力人如一缕青烟,在城头一闪而过。

"谁?"方才对面鼓的巡城兵士猛一回头,眼尾余光扫见一道白影闪过,待到定睛去看,却只看见,城墙空无一人,唯见画旗随风烈烈,檐铁铮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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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烟雨峨嵋之 十九勾心斗角寒侠骨

旁边有人就笑道:

“老三,究竟还没醒呢?哪里有人?鬼影子也没有一个。”

那人用手揉了揉眼睛,城上的确实空无一人。自己倒纳了闷了,明明看到一个白影一晃,怎么会什么也没有呢?看来真是酒醉未醒了。自己都都囔囔的和同伴走远。

书生听的人声走远,方从紧贴的墙壁上,飘身落下。来到城里,冷清的街道上已没有多少行人。但是还是不一样,毕竟这徐有贞现在是朝廷大员,贵为钦差自然安危上要保护好的。

街道上时不时地有兵丁巡夜,而且这些士兵的服色并非各省驻防,一看便知是御林军的服色。有他们,自然跑不了徐有贞。

正待跟上,却猛然见前边岔路口,从旁边胡同闪出一条黑影,不紧不慢地跟在巡夜士兵的后边,看着背影有一点熟悉,应该是在哪里见过?看来对徐有贞感兴趣的并非他一人。这事情愈来愈有意思了。也不惊扰那人,自己在身后也不紧不慢走着。

着眉山县并不大,一路上跟着巡夜的士兵,不费吹灰之力,便来到了一座高宅大院前面。那人影见两队士兵相互交换了口令,走进了大院中,暗暗的点着头,闪过一边。在一处背静无人处,纵身攀上围墙,蹑足伏在墙头,观察院内的情形。

书生见状,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情况,离开了那人身后,在一处背静无人不易觉察出,一纵身攀上了高墙,将自己隐在墙外的一棵大树上,向院中俯身一看:果然在这院中兵卒林立,戒备森严,有几个大内高手来回在院中轮换护卫。有几处上房内还亮着灯火,烛影摇曳,屋内的人还在谈论着事情。

却在此时,有一名大内的锦衣卫,匆匆走来,来到正中的上房门外,躬身向内禀报:“徐阁老,府外眉山县令求见。”

屋内的人停住说话声,问道:“他来做什么?问他有何事?”

“属下问过,他说要和大人具体商讨明日颁经盛典之事。属下不敢耽误,特来禀报。”

“哦!”帘内人沉吟片刻,颇为不耐的说。“这事情不是今天已经定了下来,还有何可商讨的?让他恢复休息去吧,不要误了明日大典。”

那锦衣卫道:“属下也是这样说,说大人连日劳累,身体困乏,要他明日一早再来,他说一定要面见大人,事关重要。”

帘内人久久不曾说话,莫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才说道:“这些地方官!好你就传他进来。”

锦衣卫领命而去。不多时令进来一个土财主一般的地方官,身形滚圆,那官服穿在他身上,几乎要撑破了,脸上的五官几乎要挤成一堆了。与其说是领他走进来,倒不如说是带着他滚进来的。

来到门外,向门内一躬身战战兢兢的说道:“眉山县令吴仁叩见徐阁老。”

“进来吧!”帘内人冷下声音说道。

“是!”这时那锦衣卫将门帘掀起,又将这眉山县令滚进帘内去。

然后,退出院外。

在院墙另一处拐角那黑影,已经等不住了,在墙头上一长身形,悄无声息的落入院中,如同一缕黑烟紧贴着墙根向上房处滑了过去。书生亦不由得赞了声:好俊的身法!但见他没身于房后,悄悄地潜在窗外。

书生略作沉吟,将身形潜到院子另一侧,他却是轻轻的打开后窗,直接进到了房间里。他在房间里选了一个纱屏后的一个方几处坐了下来。听着外屋在说话的几个人。

就听见方才进来那人说道:“二位大人远来眉山,一路上辛苦了。眉山地处偏僻,一应物品不比京城,若有不周之处,二位大人见谅。”

“吴大人,我等来眉山叨扰几日,让你费心了。”

“应该的。二位大人身负皇命,不辞劳苦,下官这点孝敬算得了什么?只恐此地狭窄,委屈了二位大人。这里还有些许小小的心意孝敬两位大人,望请两位笑纳。”

“嗯!吴大人这是何意?”

“二位大人,为了皇命以及天下苍生的福祉,眉山的黎民百姓深感皇上的恩泽,和大人辛劳,不过是聊表尺寸之心,难尽感恩戴德之意,望二位大人莫嫌简陋,负了眉山乡民的一片忠君爱国之心。”

书生在里屋,几乎要冷笑出来,心中不由一阵愤恨:在这世间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搜刮了无数的民脂民膏,用来投机钻营,居然还说得冠冕堂皇,有理有据。可叹官场黑暗,朋比为奸,古之陋习,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就算圣明如唐太宗,也难绝此陋习。前贤若此,犹有弊病,况如今庸碌之辈?天下苍生何时能解脱苦厄?不受此鱼肉之苦。且再听他们讲些什么?

这时另一个人说道:“吴大人这是做什么?我等同朝为官,理当齐心协力效忠皇上,何必弄这些事?岂非要陷我等于不忠不义之地?此事万万不可?若以后再要如此,可休怪本阁铁面无私了,要治你个贿赂朝中重臣之罪!”

这声音好有几分耳熟,以前定然同此人打过交道。书生心中略一沉吟之下,已知他是谁,果然不出所料。

“下官不敢!这实是眉山父老的一番心意,而非下官存心沾污阁老清誉。下官岂有不知阁老清廉?只是实在是盛情难却,下官也曾百般推脱,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下官会谨记阁老教诲,定要勤政爱民,廉洁奉公,上不负皇恩,下不负黎民。”

“吴大人有此心怀最好不过,真乃此一方百姓之福。这就烦劳大人带回去,向眉山的百姓说,本阁心领了。”

先前的那个声音又开始说话:“徐大人,吴县令也是一番好意。大人何必与他计较?就先饶他这次,下不为例!”

“石统领言之差矣!我等皆当为圣上分忧,如今圣上复辟,励精图治,我等当为百官表率,岂可谋取一己之私?”

说话的人相当的大义凛然。书生倒是一愣,这徐有贞会有如此高风亮节?倒要看看,他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原来和徐有贞来的这人不是石亨,哪会是哪一个?且再听他们说些什么?

那人又道:“大人不必同吴知县计较,此刻将这些东西已断然送不回去了,既然是全县百姓的一片心意,大人若执意不收,岂非辜负了黎民的一片诚心?石某有一折中的办法,不知大人可愿一听?”

徐有贞不悦的问:“贤侄不知有何妙法?这些东西本阁断不会收的。我劝石贤侄也洁身自好,莫要贪图小利,毁了自己的英名。”

“大人不若将这些东西捐出,做些功德。与百姓谋些福祉,也符合大人的一片报国之心,与大人的清誉无碍,又为地方着实的做了一件好事。我们也不辜负吴大人一番好意,岂非一举数得?大人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怕不好吧?”徐有贞犹豫着。“终究这是百姓的膏脂血汗。”

“大人何必固执呢?若大人执意要还,将置吴大人于何地?何况,我们又不是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而是为百姓谋福祉,百姓受了恩惠,也不负皇上对你我的信任和此地百姓的一片热肠,又体现了大人一片忠君爱民之心。”

那徐有贞沉吟半晌,说道:“既是如此,也只权且用此法便宜。只是吴大人以后再有此类事情可莫怪本阁不念同朝为官之情。此事便交与吴大人便宜处置,不可亏待了眉山百姓。”

“是、是、......”那吴县令唯唯喏喏的应承着。

“好了。那明日大典之事安排得如何?此次皇恩浩荡,当诸事谨慎,这次差办得好,自然大家都有好处。吴大人为官须兢兢业业,克己奉公。”

吴县令恭声道:“下官已经安排妥当,万无一失。沿路有本地的武林高人护卫,确保明天赐经大典顺利进行。”

“那就好,天也晚了,明天还有大事,二位还是去休息吧!不要误了明日大事。石统领,这外边的事,就烦劳统领费心了。”

“好。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来,都是为皇上尽忠,本分应当的。我再去查看一下,以保万无一失。”

“统领辛苦了。徐忠送二位大人歇息。”说着下了逐客令。

“二位大人请!”

“我等告辞”说着就听见一阵开门掀帘,两人退出屋外。

稍停,又有人掀帘进来。说道:“大人您该休息了。”

“哦!徐忠呀,是太累了。你去查看一下,经书放好了没有,我不太放心。”

“好的,大人为何不让我和石统领一起去?”

“哼哼!”徐有贞笑了笑。“你跟我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连这点悟性都没有?我哪里是要你去看经书?那经书有御林军护卫,哪里用得着你?现在看着风平浪静,朝中早已是暗流汹涌,凡事谨慎小心。那石亨对心存我不满,他为人骄横不知进退,惹祸上身不过迟早而已。这叔侄也是贪得无厌,虽然骁勇善战深得器重,但当今皇上早已非当年土木堡战败,几乎沦为亡国之君的少年天子。不会任人左右了,对朝臣受贿贪污深恶痛绝。若能抓住石氏一门的把柄,一可自保,二可动摇他们的根基,稳固我的地位。自古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咱们得趁机同这叔侄疏远距离,谨慎为官,方不会令皇上有功高震主之危?这样才可自保,明白么?”

“大人果然高瞻远瞩,小的佩服,这就去办。”

“嗯!去吧!”徐有贞点点头,看着那徐忠出去。

书生在内屋听得明白,心中冷笑:果然是个无耻之人!心中略一思量,有了主意。一闪身从后窗来到屋外,四下里看了看,却不见了那窗外的黑影,想必是跟着方才那人走了。

正想着,见一人从眼前一闪,蹑足向后院走去。再向前,看见隔墙之后隐隐透着灯火,见这人闪过隔墙之后,向着那点灯光尾随而去。

书生轻轻一笑,将身上袍角轻撩,闪过一队巡夜的士兵,向隔墙之后闪身过去。来到后院,只见一塘湖水后面树木葱葱,一点灯火明灭在树后闪映。隐隐听得有人说话。书生倏展身形,如一道电光滑过夜幕,只是一瞬即逝,那一塘湖水在他脚下,一点而过。人如轻烟一掠,将身形攀上一颗最高的树顶,就着灯光俯身一瞧。原来这从树后有一排九开间的厢房,此刻屋前灯火簇亮,这里有重兵把守,一个个盔明甲亮,剑戟生寒。

三排御林军服色的兵勇,整齐划一的站在屋前,神色恭敬的听候训示。这时见一个身材魁伟身着二品武官服色的武将,站在台阶上向他们训话。身旁就站着方才那个圆圆滚滚的土财主。这武将看着有点眼熟,以前应该有过一面之缘。哦!想起来了,在那年京城卫战中见过他,他是石亨的侄子叫石彪。就说么,石亨总管御林军,岂会任由徐有贞调动?原来是安排了亲信在此,这就难怪了。想当年北京保卫战中,那石氏叔侄的确骁勇异常。那黑衣人方才看着身法不错,他却未必逃得过石彪的双眼。

听石彪有条不紊分派众人的责任,书生暗自点头,果然大将之风,安排调度无一不妥。能爬到今日的地位,也并非都是仰仗了乃叔的权势,着实有过人的见地。

一时间各队人马分派完毕,各自分散坚守职责,一时间走了个干净。

就见土财主脸上堆起了,阿谀谄媚之色,向石彪恭维道:“石统领,果然神武,用兵调度之间,一派名将风采,杀伐决断,无一疏漏,有统领这样的人物护卫经书,下官也托统领的福,每夜可安枕无忧。统领辛苦了,待下官备些薄酒,聊表谢意。”

石彪转头看着吴县令,呵呵笑道:“吴县令客气了,护卫经书是石某的本分,吴县令的美意石某心领了,只是经书疏忽不得,日后再说,少不了叨扰县令。”

“下官求之不得呢?在往日就算下官有心孝敬,统领哪里有闲暇理会呢?此番倒是下官得了便宜之机,哪里说得叨扰二字?这里有众多精兵护卫,大人也是太严于律己了,都辛苦这几日,而且今夜下官调集了所有衙差兵勇在城内巡夜。为大人分忧。大人也可稍事休息片刻。”

石彪微微的点点头,口里应着:“这几日是有些疲累,皇命在身是一刻都疏忽不得的,出不得半点纰漏,还是吴大人懂得为皇上尽忠,为石某分劳。”

说着话,回身吩咐身后的亲信:“赵义,你多带人手加强戒备,丝毫疏忽不得。若有半点闪失,那可是身家性命都担待不起的,你可要仔细了。”

“属下明白。”

“好。你再分派一队人,在围墙四周巡视,再辛苦也就今晚上,精神点。”

一切安排妥当,石彪向那吴县令说:“吴大人,今夜辛苦随我巡防了,我们到前边查看一番。”

那吴县令见石彪邀他一起巡夜,心中暗自高兴。心中盘算着他的小算盘:有门!那徐阁老故作清高,不买他的账,若能与这石统领搭上线,日后也是个好门路。若得他美言几句,前途亦是不可限量。哪里会觉得什么辛苦?巴不得献殷勤呢?

“是大人果然身先士卒,大人尚且不辞辛苦,下官敢不从命,大人请。”

这时身后的副将,上前说道:“巡夜之事不劳大人费心,属下已经严令各岗哨夜间加派人手,步步设防,大人回来时,属下方才巡视一遍,此刻属下正要四处走走,再去查看一番。不如大人就此休息片刻,若有变故,属下自会先来请示大人。若凡事都要大人亲力亲为,要属下何用?”

石彪笑了笑,说道:“还是你等贴心,想当年临阵杀敌时,每夜必要亲自巡营,方才安心。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如今反倒搁不下了。难为你细心,夜间多加仔细。”

“大人请回屋歇息,属下巡查完毕再来复命。”

这石彪那里是要亲自巡夜,不过是在在那县令跟前做个样子。身为统领若巡夜的事也要他亲自出马,那他岂不要累死?只不过要一个借口,这县令倒也灵透,顺着杆就爬了上来。

石彪点点头,回身向那吴县令做了个请的手势:“吴大人可要到屋里喝杯茶?”

那吴县令巴不得这句话呢。急忙道:“大人有命,下官敢不从命?只恐打扰了大人休息。”

石彪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转身推门进屋了。那吴县令急忙忙跟在屁股后边,挤进门去。

屋外,副将调动了一队人要去巡夜,吩咐留守的卫士:“你们几个机灵点,晚上打起精神。有一点差错,唯你们是问!”

说着话,领着一队人向前院走去。

一时间门外边只有三五个守卫,书生冷眼看着。在他前边五步左右,一个黑影晃了一下,好像想要贴近房屋。但是迟疑了一下,应该是从正面不好近前,打算挪身从侧面迂回。他身形未动之时,地下的守卫已经发现了异常,喝问道:

“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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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10 21:4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烟雨峨嵋之 二十 狼狈为奸思进退

那黑影一震,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正在迟疑,却见树下走出一人,迎上守卫笑道:“是我徐忠。奉我家大人之命特来……”

这时,石彪在帘内问道:“你家大人有何事?烦劳你跑这一趟?”

着徐忠跟了徐有贞这么多年,也学得八面玲珑,听见人问疾步上前,在门外说道:“大人说统领日夜护卫经书,多有辛劳,让小的给统领备些薄酒,以解统领夜间辛劳,不知小的是现在送过来呢?还是等一会在送过来?”

“哦!”石彪冷冷一笑,心中明白,徐有贞哪有这份心意?想是不放心什么,令心腹过来察看。便故意说道。“承你家大人费心了,既然大人有此美意,石某也不好辜负,你便这就送过来吧!”

徐忠在门外称是,躬身退出。

就在这徐忠一打岔之时,书生前边的黑影身形如一道轻烟般的滑向一端,毫无声息,身法轻灵迅捷。书生瞧着这个黑影,这身影很是眼熟。他却不能肯定是何人,却见他却尾随徐忠而去。

书生微微一笑,这人心中打什么主意他心下了然,也不去理会,在这当口,他的身影已如烟轻掠,悄无声息潜向房侧。闪过守卫,到后窗外在石彪房间的后檐下,躲过了的明岗暗哨,将身形潜下,书生侧耳听了听。确定了两人在外屋说话,便从窗外翻身进到里间。闪目一瞧,这屋里没有那么多的陈设,临窗一张大书案,简单得只有一方砚,一筒笔,两三部书而已。床头的一侧,在柱子上挂着一口佩刀;另一侧立着通天的大柜子,上下都是对开门,中间是两个带锁的大抽屉。从床帐卧具以及屋内的装点,一应没有多余的繁琐,想来这也是行军打仗多年来的习惯。书生倒是很欣赏石彪这种,不改行伍的简单作风。

外面的人谈笑如故。

书生在一幅帘幕后隐身坐下,听着屋外两个人的谈话。就听屋外的两个人一搭一唱的聊着。就听石彪说道:

“吴大人,这几日也是辛苦你了。”

“和二位大人比起来,下官这点辛劳算什么?徐大人果然高风亮节,下官唐突了二位大人,罪过不轻。”

“吴大人的忠心石某明白,只是徐阁老为人耿直,颇不善变通,倒让吴大人方才受了委屈。”

“在两位大人面前,如何有下官的委屈?只是这实在是地方百姓一片赤诚之心,尚请二位大人千万莫要误会了。下官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玷污二位大人的清誉。”那吴仁诚惶诚恐恭敬异常。

石彪淡淡的一挥手,向吴县令说道:“吴大人,我们都是为圣上效命。我与徐大人初来此地,倒让吴大人费心了。你我同朝为官,地方官自然有地方官的辛苦,石某知道。做京官有做京官的难处,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树大招风,高处不胜寒哪?你们做地方官的也要体谅……”

“是、是、是、这个下官明白,自然只有像石国公这等英雄方才有此宽广的胸怀。我等凡俗之辈自然不比大人。若能为大人分忧,已是下官莫大的荣幸了。”

那吴县令唯唯地恭维着,也借机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石彪早已意料之中,像这样的事他遇到的太多了,所以见惯不怪。看着吴县令卑颜奴膝的样子,石彪心中鄙夷的撇了撇嘴,看来这个善于钻营的县令,还颇善言辞。虽然他一百个瞧不起,投机钻营的获得功名的人。当然他也明白稳固目前石家在朝中的地位,也是尤为重要的。所以要多培植党羽,上到紫禁城,下到江湖地方,石家是不断的扩充自己的势力范围,瞧得起瞧不起是一回事,需要不需要是另一回事。

“当然吴大人的功劳石某岂有不知?做出的功绩朝廷上下有目共睹,若此次赐经大典办得圆满,回朝后少不得要禀明圣上论功行赏的。不会埋没了吴大人的功劳的。”

吴县令见石彪如此说,大喜过望向石彪忙忙得叩拜,口中谦逊道:“有二位大人在上,不辞劳苦,下官岂敢居功?若能有幸为二位大人鞍前马后,下官自当竭尽全力,粉身碎骨,报效大人的知遇之恩。为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书生在里屋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真的听不下去了,好好的让这两个人在这里糟蹋了孔明一腔忠骨热肠,若孔明在世,不被他们气死过去才怪。

正在说着就听门外的守卫喝问:“口令?”

“三苏。”

“原来是徐管家,有何事?”

“我家大人因见石统领日夜辛劳,特令小的为统领备办宵夜,这会送来,各位辛苦了。”

原来那徐忠果真是八面玲珑,就这一会功夫竟然真的弄好了一桌酒菜,送了来。

石彪在屋内听得清楚,便高声道:“是徐忠吗?”

“正是小人。”屋外徐忠恭谨的答道。

“进来吧!”竹帘一掀,徐忠带了两个人抬着食盒进来,将盒中的菜肴一一摆上,倒是备的不少,也到难为他一时间,备的如此齐全,却都是些素菜。摆好菜肴素酒,两个下人躬身向外退出。石彪见那两个下人稍微的迟疑了一下,心中生疑虎目一梭,其中一人神光一敛,低头也退出了房门。石彪看着那人的身影略微定了片刻,觉得这人面生,心中起了疑惑少作沉思。

徐忠见石彪沉思不语,堆一脸憨厚的笑容向石彪解释道:“只因明日是赐经大典,大人特地交待,要小的替大人备些素菜,以示对佛祖的尊敬,唯恐亵渎了神灵。”

石彪笑道:“还是你家阁老虑的得当,这是皇差,自然马虎不得。那你家大人呢?”

徐忠笑道:“我家大人此刻,正在沐浴焚香。”

说着话转头瞧见吴县令,笑着打招呼:“原来吴大人也未曾安歇?那真是辛苦了二位大人。有吴大人作陪我家大人当可高枕无忧了。如此二位大人慢用,小的告退了。”

说着一躬深,退了出来。吴县令站起身搭讪地送徐忠退出屋外。

石彪看着他出了房门,看着一桌子素菜,想起那个面生的下人中就心中觉得不妥。向屋外唤进来一个侍卫,如此这般的在他耳畔耳语片刻,那个侍卫领命而去。

石彪这才向吴县令让座:“吴大人,请坐!”

吴县令忙说道:“不敢当,大人再莫如此称呼下官?下官如何担当得起?”

“哎!你我同朝为官,还客气什么?虽然大人在地方,我们也是同僚,此地又系私室,但坐无妨。其实我等有何辛苦之处?只有门外这些军士们日夜不休的小心护卫,我们才得以安稳。”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

说着话,石彪扬声唤进一名守卫,对他说:“这里徐阁老预备了一些宵夜,你带出去,分给门外的弟兄们,不要辜负了徐阁老的一番心意。”

那守卫又用食盒将这些素菜装起来,拎到外边,同门外的守卫换班享用。

石彪叹道:“这些士卒们也是娘生父母养的,那一点比人差,若非他们,焉有家国的安康,百姓乐业?为国为家抛头颅散热血,可惊可叹之处远胜你我。石某所求甚少,只要对得起手下的这些将士足矣!”

“大人说的是,下官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也只当大人犒劳众将士的。让下官也略为大人分忧,也算是为国家略尽一寸绵力。”

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了一卷东西,恭恭敬敬的放到石彪的面前。

石彪佯怒道:“吴大人,这是何意?你把石某当什么人了?”

那吴县令也不慌,脸上堆起了谄笑,笑着说:“二位大人高风亮节,实令下官汗颜,下官也只能为二位大人略尽绵力,深为钦佩这些热血男儿,也是下官的一点心意。同朝为官,总不是只大人有替君分忧之意,下官便无忠君爱国之心。”

石彪点点头,叹道:“天下若多些像吴大人这般愿为国的栋梁之材,国之幸也。”

“大人过誉了,下官亦只稍尽尺寸之心,与二位大人相比,实算不得什么,下官愿追随大人左右,为国效力,为大人分忧。”

石彪心中冷笑,就这么点东西就想提条件?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吧?不过此人倒还有些用处。再者,如今正是培植党羽的时候,这种人会有这种人的用处,先留着。石彪轻轻抬头看着一脸谄媚之色的吴县令,淡淡地笑了,说道:

“只要吴大人,一心为国,圣上自会放在心上。”

“这还要仰仗大人,多多提拔,下官纵然粉身碎骨,决不负大人知遇之恩。从此必以国公与大人马首是瞻。”

“嗳!吴大人,这是说哪里话来?大家同为圣上分忧,为苍生谋福,当以国家为重,公私岂可混为一谈?大人的心还是要放到政务之上的,没要本末倒置。”

“是,大人教训的是,下官定当克己奉公,不负大人所托。”

这二人一唱一和,书生心中冷笑不已,狼狈为奸只知鱼肉百姓,搜刮钱财,哪里管百姓死活?令天下人心寒哪?历朝历代都有这种祸国殃民之辈,以一己之力又能杀多少呢?真不知道何日天下才能够真正的天下太平?若皇帝也有人监管那该多好?那这群人便不能作威作福。若在往日早就杀了这班无耻之尤,此国家正时多事之秋,北有瓦剌虎视眈眈,东有倭人偷窥觊觎。内忧外患之下,自然要先攘外,而后才安内。暂放着这些无耻之辈不与他等计较,日后再同他们好好理论。

正在这时,就听屋外一阵嘈杂。就听一声暴喝:“什么人?胆敢闯入钦差行辕?

来人,与我拿下。”

噼啪几声,已是交上手了。

窗外灯油火把亮似明灯,书生愣了一下,旋即猜到是怎么回事。想必定是黑衣人出了状况?

就听石彪早在外屋高声喝问:“怎么回事?”

“回大人,我等发现一个杂役可疑,在屋后的林中探头探脑,所以上前查问,果然心怀不轨。待属下将这厮拿下。”

屋里石彪双眉一竖,居然还真的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面沉似水,倏然立起身形,向屋外走去。

那吴县令惊慌失措的忙站起身,抢先到门前,撩起竹帘随着石彪移步院中。书生在里屋 听得二人出去,移身到窗前轻轻支开半扇棱窗斜目向外看去。

果然见院子里围了一大帮御林军,围成一个大圈。此刻也陆续惊动园内的别的守卫,急忙地向这边赶来。石彪来到屋外一见院中杂乱无序,眉峰一纵,向身边的副将吩咐了几句。

这时那副将手举令箭高身传令:“统领有令,各处守卫立刻各回各守处严加防守,无有传唤不得擅离职守,否则军法从事。”

自古是军令如山倒。一霎时,园中立刻清静了许多,各个关口严密防守。书生在屋内暗自点头,这石彪果然高明,看来对方浑水摸鱼这招没戏了。院中没有了混乱的景象,围在一圈的兵丁也就不多了,透过稀疏的人墙,隐约的看到被困在中间的人影颇为高大,好像不似方才的身影,心中不免奇怪。虽然远观,但是灯火亮如白昼,倒也不致看走眼。

石彪脸色阴沉,盯着圈中的人冷冷审视了一会,这人相貌一般,不过身材高大。却正是方才随徐忠送菜来的杂役。平庸的相貌掩不住眼中迫人精光。石彪阅人无数,任何人一入他眼,便瞧得八九不离十。这人睁眼一瞧便断非普通的杂役。沉下声来喝道:

“阁下到底什么人?深夜来此意欲何为?”

那人笑道:“大人此言何意?小的不明白。”

“哼哼!”石彪冷冷一笑。“阁下不明白,那好,石某很快就会让你明白。拿下。”

一声令下,围在周围的御林军,一拥而上,一齐招呼到他的身上。那人见势已至此,也装不下去了,只得尽量拖延时间,能挣取多少时间是多少时间。当下打点精神,伸手从冲到近前的一名御林军并使手里夺过一根梭镖,只用手轻轻一切,去掉头,棍扫盘旋,与那些御林军战在一处。一时间乒乒乓乓。却见那棍影排天,呼啸生风,所到之处那些御林军望风披靡。

而他所使得竟是降龙伏魔杖法演化而来,其间又夹杂着丐帮的棍法路数,又有五郎八卦棍的招数。时而见他棍端一指,又幻出几式梨花枪来。一时间到让人摸不清他的底细。

石彪心中也暗暗吃惊,小小的杂役也会有如此身手?可见来来意不善,心中大怒。他乃纵横沙场的一员悍将,看到这些御林军久战不下,心中烦躁,伸手从副将手中夺过一根长枪,要亲自动手。正待一声高喝,令众人闪开,就听得屋里传来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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