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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 天骄别传之伴君幽独——清云篇风净尘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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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25 20: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前文链接:
天骄别传之伴君幽独——灵秀篇月隐天涯(完)
http://www.yushengbbs.net/bbs/read-htm-tid-5631-fpage-2.html
天骄别传之伴君幽独——清波篇水过无痕(完)
http://www.yushengbbs.net/bbs/read.php?tid=5765
天骄别传之伴君幽独——清瑶篇剑冷琴心(完)
http://www.yushengbbs.net/bbs/read-htm-tid-5826.html

卷首语
清云,温婉贤淑,端庄矜持,该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只不是我的那盘菜,因而对她无爱无憎。翻遍《挑灯》,狂侠天骄消弭嫌隙、清云倾吐心事一段,异常的叫人不爽。仿佛天骄落入大家心知肚明的彀中,再不得回头。那个暗夜峭立的天之骄子,从此失了棱角,失了肃杀之气。霜天剑影,消磨在平常家居的琐碎中。到了《武林》的故事,清云的似有似无成为了一道枷锁。清波托孤似的悄绾红线,与她,是委屈于内;与他,是淡然接受。一场纠缠,几人情殇?在清云生命中,天骄是那阵突如其来的风。绕了一周,又悄然远去。人在眼前,心却遗失在了远方,只余凉凉的清爽,各自过着约定俗称的生活......

大事拾遗
七情寺之会:金正隆四年,即宋绍兴二十九年(1159)十一月,武林天骄、神剑公子战于此,订得蕉露珠归宿。
金主议兵:十二月,宋遣使告母韦氏哀。金主完颜亮起意伐宋,太医使齐宰、耿仲上书谏阻,俱被杀。
天骄离京:正隆五年(1160)正月,飞凤大婚,次日檀公直过世,太后续薨,武林天骄因反完颜亮暴政,浪迹江湖。
归云庄重逢:三月,天骄清波重逢于归云庄。继而同去开封,完颜夫人亡,天骄清波初次反目。
天宁寺之约:四月四日,清瑶约斗清波,夺得耿仲之子耿照及其手中遗书,测知金主议兵消息。
徂徕山之战:清瑶赴桑家堡,路遇塞外归来的李君逸、赵雪舞一行,初识武林天骄。
桑家堡之会:五月端午,笑傲乾坤与东海龙谋,公孙奇夫妇遇险,清瑶解围,与狂侠擦肩而过。晚间,桑白虹死,清波清云重逢。
泰山惊变:中秋完颜亮封禅泰山,狂侠魔女相继行刺,天骄暗护金主,与狂侠赌斗残局,魔女牵扯入内。
千柳认亲:十月,清瑶渡江南下,千柳庄误认柳元甲为父。狂侠天骄分别偕同清云、清霞闯庄示警。
西湖初逢:十一月,天骄酒楼打抱不平,与灵秀一见如故。
孤山之战:雪舞警示金使,完颜长之潜入宋宫,狂侠天骄战于孤山。清瑶难定心意,灵秀湖边听箫。
飞龙岛:十二月,柳元甲借清瑶名气,意欲联合江南武林,暗助金兵。被狂侠识破,功败垂成。
千柳庄大战:正隆六年(1161)二月,柳元甲与青蚨门缔约,天骄怀抱灵秀血战逃出。
锦屏心盟:天骄灵秀隐居锦屏山半年,于八月十四定百年之约。
采石矶大战:十一月,完颜亮被杀。武士敦一举成名,完颜长之拥立完颜雍,改元大定。
宋主禅位:绍兴三十二年(1162)春,李君逸退出政局,放弃认祖归宗机遇。孝宗即位,次年改元隆兴。
丐帮大会:同年即金大定二年七月,首阳山丐帮大会。天骄与江南武林消解恩怨,公孙奇身残,清波退出江湖。
金京大婚:八月十四,天骄灵秀金京大婚。飞凤殒命,清波离宫。
蒙古之行:九月重阳,狂侠魔女金鸡岭订婚。随即受清霞之邀,齐赴蒙古。
册妃大典:十月十五,蒙古大汗册妃典礼上,李君逸抢亲。冰颜撕毁灵枢新问,脱离飘萍山庄,与西洲结盟创立白鹤堂。
欲水化蝶:清波、西洲和冰颜获得玉钗金簪,打开第一代青蚨门主墓葬。清波一去无踪,西洲冰颜远赴漠西。
原山大战: 隆兴元年即大定三年(1163)春,宋不宣而战,李显忠取得宿州大捷,李君逸潜入敌后,于原山遭武林天骄阻击,二人再战,珠碎玉沉。
偕隐锦屏:五月,李显忠退守淮河,孝宗有意议和,雪舞接手飘萍山庄。七夕,狂侠魔女大婚,天骄灵秀致贺,送三张请帖。中秋,李君逸、赫连清云;武士敦、云紫烟(檀羽樱);耶律元宜、赫连清霞锦屏大婚,前四人与天骄夫妇偕隐锦屏山。





存着一份,免得混乱的太离谱。。。。咕~~(╯﹏╰)b,就这样吧,不保证不跑题。。。。。。。。
湖畔一痕初见,钟灵毓秀清颜,江湖共度意绵绵,偏叫风波惊变。孑然心忧你我,携手留恋桃源,人月圆时箫声断,晚风吹都成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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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25 08:04 | 显示全部楼层
一 深谷幽居
三月溪水凉而不冰,山间清风漫过微红素手,合拢来搓了一搓,又放到唇边呵了口气,腮边秀发随着滑落耳后,映着鹅黄柳芽,沐着半天晚霞,一袭绿色的衫子添了几分暖意,当真是端丽温婉兼而有之。
深谷有佳人,遗世而幽居,可正为斯人斯景而道?花样年华,溪水捣衣,细心地收好洗净的衣衫,纤指忽弹,几粒鹅卵石子儿射向一株柳树,猛可间红衣一展,从阔大枝杈中滑翔而下,夹着一句娇嗔:“这次不算,再来。”
纤足一落地面,就嘟着嘴儿抖袖子,见洗好衣服的绿衣少女不理自己,一向娇纵的红衫女娃儿自是不肯罢休,晃身拦住去路,嬉笑道:“好二姐,你用石子儿弄污了我的新衣服,你得赔我——”
绿衣少女直起身子,两姊妹对面一立,容颜酷似神采却别,一个娴静一个娇俏。微微蹙起眉尖儿,漫不在意的反问:“不然呢?要陪你练剑么?”
这女娃儿最多不过十六岁,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微微鼓起,透出不同于姐姐的可人明媚,小声嘟哝道:“不是啦,”随即柳眉一扬,嘻嘻笑道:“二姐,听得说娘准你下山了?你带我同去好不好?那就不用陪我练剑喽。”
脚步一顿,绿衣少女肃容道:“阿霞,我不是去游山玩水。”阿霞一口截断:“我自然知道你去打探大姐消息,我有听耶律大哥说起那位王府格格!虽然耶律大哥没回来报信,但咱们和丐帮做邻居,怎会真的闭目塞听?”
见姐姐柔和的眸光透出薄嗔,阿霞俏皮的一吐舌头:“我,我没有故意去探听的,你知道紫烟是陆昆仑的掌珠,她要告诉我内情,我总不能不给面子不是?这绝对不能怪我的!”
懒得分辨,下意识的遥望云深之处的太白顶,绿衣少女心头升起疑虑:“好,就算不怪你吧。不知紫烟妹子有没有告诉你,昨晚他们又在闹些什么?”得意之态一扫而光,阿霞沮丧摇头:“嗯,据说有人闯进陆掌门内室,要拿一件什么东西。哈,堂堂丐帮总舵混进个贼,居然还来去自如,这个潜龙倒着实不简单。”
潜龙,潜龙么?难道是曾纵横金京,神行无影的飞凤潜龙的那个潜龙?不是说天妒英才,他二人三年前已葬命于八百里莽莽洞庭了么?一扯妹子手腕,奇道:“确定是那个潜龙?”阿霞用空出来的左手小指挠挠鼻梁:“紫烟亲眼看到壁上那条龙的,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可惜,今儿一大早云叔叔就带她回家了,我都来不及叫她画出来给我看看。”
刚说到这里,伸手向下一指,悄声道:“咦?那不是华谷涵么?”此时姊妹俩已到了那处岔道,向左通往丐帮总舵太白顶,右边却是她们回家必经之路,约摸百步之下的那处桃林外,正立着一个白衣书生。
山里清寒,桃花并未绽放,只零零星星漫出点点嫩红。那白衣书生衣袂微动,也不知是山风摇曳还是手里的折扇送爽。阿霞嘴角儿溢出笑意,随手撸下一把柳叶,压低声音道:“这书呆子总忘不了附庸风雅,这天气也不舍得扔了那把破扇子,待我帮他一把。”
五指一捻,柳叶打了个半旋儿,冲着那华谷涵肘弯儿飞了过去,速度不徐不疾,距离虽远,却认穴其准,可见阿霞这些日子的功夫没有白练。柳叶堪堪打上白色衣襟,力道也缓了五分,眼见着会叫那文弱书生手腕一酸,折扇落地了。
谁知道恰在这时,那华谷涵有意无意的一展扇子,仰面喟叹:“春风知我意,吹梦三千里。”折扇开合之间,清晰入耳的“刷”的一声,柳叶纷飞而起,半空中粘成一线,似乎顿了一瞬,骤然反射回来。
阿霞姊妹轻功已有根基,在柳叶发出时已过了一半路程,这会儿最多也就三丈之远。不过,姊妹俩谁也没料到柳叶回飞之势迅猛至极,阿霞抬手一挡,失声惊呼:“空谷传音!”柳叶拂穴,身形已然一滞,嫩黄的柳芽儿粘在手背、面上,似落不落,竟是被强制贴了一脸“花黄”!
华谷涵施然回头:“阿霞这手飞花逐月着实不赖啊。”阿霞愣了俄顷,怔怔问道:“你会武功?”华谷涵似笑非笑:“诶?你不是认出空谷传音了?”随即笑容微敛,对旁边绿衣少女拱手以礼:“清云姑娘一向安好。”
原来这端雅少女名唤清云,只怔了片刻,将一方绣帕递给妹子后,即便裣衽回了一礼:“华先生好,”默了一刻,续道:“原来华先生身负绝技,请恕清云姊妹眼拙,往日失敬了。”华谷涵眸光一闪,还以朗朗一笑:“清云姑娘言重,你们姊妹家学渊源,欠缺的只是江湖经验。”
话刚说完,回过神来的阿霞已然抢白道:“哼,我们何止欠缺江湖经验,还有眼不识泰山呢!堂堂笑傲乾坤都能被我们当做呆书生,活该受人愚弄。”狠狠地用绣帕抹了把脸,忿忿之色彰显无遗。
清云习惯的一抿薄唇,心下自思:“空谷传音,可用音韵乱人心神,可用音波袭人穴位,乃武林中奥妙神秘的一门内功,据传当世有一少年豪杰将之练至顶峰,那人素喜白衣,善使折扇——难不成,这相识经年的华先生真是那笑傲乾坤?”
一念及此,清云霎时莫名惊骇,想到自家人原是辽国遗民,父亲赫连镔楷殁于乱军,母亲带了女儿隐居在这桐柏山,不问世事已近十五载,当年的巾帼英雄难免有了坐井之限,竟然也看走了眼,欣赏这华谷涵文采不凡,再加上丐帮帮主的赞誉之词,遂请来作了西席。
那丐帮帮主陆昆仑,为人慷慨,豪迈重义,一手金刚掌威震江湖,丐帮在他带领下可称如日中天。可惜这陆昆仑一生未娶,只收了一个弟子名唤风火龙,现任临安分舵舵主,与桐柏山的总舵一南一北,遥相呼应。
陆昆仑与河洛大侠云仲玉交情莫逆,其女紫烟十年前拜在了陆昆仑膝下。紫烟和三妹清霞同岁,每年必定上山探望义父,其中一半时间倒与清霞相处,姊妹俩无话不谈。据她说,这华谷涵虽不懂武功,却任侠爽朗,乃陆昆仑忘年之交。
当时阿霞还笑一介武夫竟和书生做朋友,谁想到此书生正是不折不扣的武学高手。江湖代有才人出,长一辈的英雄豪杰或隐或逝,这几年武林中出了几位后起之秀,尤以并称“武林三奇”的狂侠天骄魔女,以及江南逍遥浪子和塞外神剑公子最为出众。
逍遥浪子是青蚨门总管,神剑公子乃飘萍山庄少主,两人俱身膺重任,盛名之下极少快意江湖,因而行踪总算有迹可循。然而那“武林三奇”,除蓬莱魔女柳清瑶据金鸡岭号令群雄,其他两人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笑傲乾坤擅易容而戏红尘,以空谷传音的无上内功,辅以睥睨天下的大笑,又被冠于狂侠之号;武林天骄据江湖而忧庙堂,以般若神功化用紫府剑箫,纯阳罡气无声无息即可取人性命。但他们来去无踪,很少有人知其来历身世,更难识其庐山真面目。
不过很少人知不代表没有人知,丐帮素被誉为天下第一大帮,由于弟子众多导致消息之灵通,绝不逊于青蚨门的夺命飞蝶和飘萍山庄的灵枢三问。云紫烟作为丐帮帮主的义女,曾在和清霞的闲聊中透漏,笑傲乾坤是大宋铮铮男儿,那武林天骄却是金国皇室子弟,真真是齐名不同命!
可是这大宋侠士固然恨金人入骨,对于已经灭国的宿敌,又会是什么态度?赫连将军生前对陆昆仑有过恩惠,他的孀妻稚女才得以在太白顶下安居一十五年。据说嫉恶如仇的狂侠,装作不会武功接近他们母女,却是为了何事?难道是因为大姐清波?
脚步骤然停止,清云迅速凝目打量一眼,只见清霞和笑傲乾坤在前偕行,神态较之平日并无异样。再向前看,一片葱茏掩映下,现出一处小小院落。清霞几步跑去,还不忘回头招呼:“二姐快点,娘定做好了晚饭等我们呢。”
随着话声,院门吱呀一开,赫连夫人迎门伫立,狭长凤目逐一扫过两个女儿,遂对含笑施礼的笑傲乾坤侧身揖让:“有劳华先生了,快请进。”笑傲乾坤随意合起折扇,客气回道:“伯母客气。元宜兄口信捎到,谷涵也就告辞南下了。”
赫连夫人刚自一蹙柳眉,笑傲乾坤已经回身欲去,到清云身侧忽地一停,似是迟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子,沉吟道:“对了,谷涵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清云正疑惑华谷涵捎带了什么口信,就感到他目光在自己面上溜了几转,本能抬头看去。笑傲乾坤一改爽朗之态,神色颇有几分踌躇,待得清霞爽利插言道:“切,你刚才道出了掩饰身份的缘由,我们还是好朋友,有什么话敞开来说啊。”
好笑地喝了一声:“阿霞,不可无礼。”赫连夫人敛容致意:“华大侠但讲无妨。”由华先生到华大侠,清云一听母亲称呼,心情倏地一松,就听笑傲乾坤字斟句酌:“华某月前夜探金宫时,曾见一个女子,和清云姑娘--几乎,很难分辨。”
清云芳心一跳,脱口而出:“她叫什么名字?”赫连夫人张口又止,笑傲乾坤轻轻道:“完颜亮唤她清波,听说是皇叔完颜长之的义女。”低头默了片刻,赫连夫人方缓缓道:“我知道了,多谢华大侠相告。”笑傲乾坤恢复常态,笑道:“那晚辈告辞。”
一直等到笑傲乾坤转过山坳,清云默默扶住母亲,放低声音安慰:“娘,你别担心,云儿这就出发找回大姐。”赫连夫人伸指擦拭眼角,哽咽道:“清儿滞留仇人身边,娘这不争气的身子!云儿,你答应娘切不可莽撞,先去原山再做定夺。”
见母亲身子微微颤抖,清云方寸一乱,亟亟应道:“云儿知道,娘你快回屋歇歇,云儿会小心,会先请耶律伯伯拿主意。”一手扶着母亲臂膊,一手替她轻抚胸口,瞥见清霞小跑着出来,就手取过雪还丹喂母亲服下。直到母亲淡青的唇色恢复红润,姊妹俩才舒了口气。
因为母亲旧疾复发,清霞也不再吵着一同下山了。第二日一早,清云也就按计划赶赴原山。在桐柏山长到十八岁,清云这还是第一次独自出门,心情紧张之中又含几分兴奋。路上不肯耽搁,瞅准官道上人烟稀少,放马就跑了下来。
名副其实的放马由疆,两边急速倒退的垂柳,反使心情畅快了起来。行了小半个时辰,清云正计算路程,猛听得身后马铃叮当,有人扬声呼唤:“清波,留步!”


真正的挤牙膏。。。。。。。也懒得修改。。。。。。。。。。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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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随珠弹雀
这声音粗犷中带着沙哑,清云刚一勒马缰,身后马蹄如雷,已有两骑奔到近前。为首一位轻裘宝带的少年公子,探手就握了过来:“清妹,你这些日子受累了。” 清云这一惊非同小可,手腕一沉,双足一踢马腹,向后急退一箭之路。
那少年面现惊愕,伸手又拉:“清妹!听说你受伤了,大哥我很担心的,快让我看看。”清云惊怒交加,斥道:“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手中马鞭本能一甩,只听唰的一声,少年手腕上立刻现出一道血痕。
清云自懂事起就幽居深山,虽练了家传武学,却别说伤人,竟是连山间野兔都是三妹猎取。此刻见那少年双颊微搐,显是忍痛不过,敢情这一鞭挨得着实不轻。正晃神间,一个光头大汉环眼一瞪,蓦然一袖拂来:“格格这是发的哪门子脾气?”
清云只感劲风刺面,呼吸顿时不舒,百忙中在马背飞身而起,堪堪避过一抓。那汉子嘿嘿一笑,翻掌一拍,可怜清云那匹马儿稀溜溜一声惨嘶,轰然倒地,眼见的挣扎几下,随即寂然不动,居然被立毙掌下!
掠出丈余的清云痛极无措,反手拔出袖底玉笛,扬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强横霸道!”此时那少年公子正出口责斥:“上人怎能对格格无理?快退下。”听得清云说话,面上现出不解,迟疑道:“清——妹?我是完颜豪,是定国大哥啊。”
那汉子退后一步,却全神戒备:“清波格格,您又在玩儿什么花样?”示威似的挑挑半边眉毛,嗡声警告:“王爷也在原山,我迦卢这回可不怕您。”清云一蹙秀眉,冷道:“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清波格格——”
蓦然一凛,失声惊呼道:“清波格格?你,你是完颜王府的人!那他是,”扭头盯了一眼少年公子,心下明白了过来,“完颜长之的儿子?”大金皇叔完颜长之位高权重,府内收留了诸多奇人异士,其子完颜豪还大费周章请来了两个绝顶高手。
一个是医隐德充符的师弟神驼太乙,另一个却是西域迦卢上人,清云记起耶律元宜的描述,又迅速一扫迦卢上人,才发现这粗壮汉子果是喇嘛装束。这么说这少年公子当是完颜豪无疑了,那他们口中的清波格格?就是自己要找寻的大姐么?
清云惊疑不定,迦卢上人倒吓了一跳,喝道:“格格您到底要做什么?”双手一拢,眼睛死死盯住清云衣袖。完颜豪面色一变,好似想到什么,试探回道:“我是完颜豪,你若不是清妹,可是清云姑娘?不然就是清霞?”
迦卢上人不等清云应答,在旁长长舒了口气:“啊?原来不是格格?害我在这提心吊胆提防毒药!”完颜豪微瞪他一眼,不悦道:“清妹向来极有分寸,上次那‘夜来风恶’是一场误会,上人何必耿耿于怀?”
听说大姐认完颜长之为义父,这迦卢上人不就是她的属下,怎的听来他们有了过节?清云这里方一思索,迦卢上人那儿已嚷嚷上了:“我说小王爷,您是说格格有分寸,我是混人不讲理对不对?我那可是奉王爷之命,请格格回京,她不但不听还用药拿我!要不是太乙赶到,我还在天宁寺做杂役呢!”
说完大踏步过来,蒲扇大手一伸:“格格惹不起,格格妹妹总能带去复命,我说小丫头,乖乖儿跟我去见王爷。”变起仓促,完颜豪阻拦不及,眼睁睁瞧着迦卢上人抓向清云发顶,惊骇大叫:“上人不可鲁莽!”
知晓这少女不是那清波格格,迦卢上人早去了顾忌,这一抓混不在意,只嘿嘿笑了一声:“我理会的。”岂料大意失荆州,猛可里手心发麻,一支短笛直直刺往劳宫穴,迦卢上人一声怒喝,收抓为拳当头砸下。
清云旋身避开,展开家传剑法,玉笛伸缩,小心应对。迦卢上人一念轻敌,绝想不到这少女身法轻灵,招数精妙,瞬息间走了二十余招,虽然额头冒汗,竟能不漏败象。完颜豪驻马观战,忽然插了一句:“耶律玄元不愧为天下第一剑客,紫府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是紫府剑法,难怪如此眼熟。”迦卢上人横眉一拧,双掌翻飞登时下了杀手。清云功力本就相差悬殊,化到笛子上的剑法精妙有余,对敌经验却不足,又勉力支持几招,已是险象环生,性命在俄顷之间!
刚仰面避过面门一掌,右肩未及收回,挟着风声的一记重拳倏然捣至。清云一咬唇,全力挥出玉笛,就算拼了命也要这大喇嘛挂上彩!电光石火,生死一线!只听完颜豪惊骇叫声中,迦卢上人破口大骂,玉笛点出之势突然受阻,宛若戳上了气墙。
清云手腕被震得酸麻,身不由己在原地打了个转儿,下意识地抚上肩头,颇为茫然于自己的毫发无伤。迦卢上人木立当前,双眼喷火地怒视一人。那场中不知何时多出的修长人影,缓缓回过身来。
一边嘴角儿高高翘起,一边眉毛儿低低垂下,拿手在清云眼前晃了一晃:“好妹子,回神啦。”神态怪异的笑容,颇显戏谑的言语,丝毫不减其绝代风华。神清骨秀,眉目如画,竟是个绝世美男子。好笑地弹弹华美衣袖,那美少年猛然欺身过来:“看傻了?”
清云一惊,玉笛就势欲出,那美少年眼睛一斜,拉着长音笑谓道:“恩将仇报可是不对的。”只闻一股清冷香气扑面而来,清云脚布微晃,进而手腕一凉,已被这华美少年扣住了脉门,瞥见她张口欲呼,美少年细指一点封了哑穴。
随施然笑对僵立良久的完颜豪:“小王爷,人是我抢到的,你可不许争哦。”抖袖一拂,完颜豪脚步一个踉跄,定住身子抬头怒喝:“袁平你莫要欺人太甚!”这少年摇摇脑袋,顺便拍了迦卢上人一掌,左手一带清云,当先跃出,畅笑道:“我就欺你太甚,你又如何?”
被隔空解开穴道的迦卢上人,和恼羞成怒的完颜豪一样,开始暴跳如雷:“臭小子你少猖狂,别人怕你青蚨门,我迦卢不怕!有种的别跑,和爷爷我大战三百回合!”这下袁平着实忍俊不禁,径自哈哈大笑:“你有种,请到原山找耶律玄元大战,恕不奉陪了。”
他口中说话,就在这大路上展开了轻功,好在天已擦黑,这段路又有些偏僻,倒也没有惊了行人。只苦了清云口不能言,被他携着一路急赶,顿觉头晕眼花,心中惊、恐、羞、愤、伤五味杂糅。本就赶路疲惫,又连遭变故,清云终于不支,闭目晕了过去。
难辨时光,直到一缕幽微箫声钻进耳内,潇洒中透出乐天安命,无奈里满是哀感顽艳,清云心神缠扰,不自觉跟着低吟歌词:“万万花中第一流,残霞轻染嫩银瓯。能狂紫陌千金子,也感朱门万户侯。朝日晴开携酒看,暮风吹落绕栏收…”
喉咙里不自觉漫出的尾句,低弱却清晰,足以使吹箫人莫名惊喜。察觉一个宽厚手掌在头顶轻轻抚拍,清云强自撑开双眼,恰迎上一双深湛沧桑的眸子,由不住脱口欢呼:“耶律伯伯!”素雅蓝衫,气宇落寞,这高华男子可不正是天下第一剑客耶律玄元?
耶律玄元欣慰一笑:“云儿莫怕,你到家了。”清云美目一转,发觉身处耶律玄元日常起居的暖阁,湘帘委地,牡丹花香丝丝缕缕,混进脉脉朝阳,给人平添迷离之感。当下单掌一撑,深出口气,叫道:“伯伯,有人要害你!”
“噗,要害他的人哪天没有?大惊小怪。”一听这个声音,清云腾身跃起,转手就抓案上玉笛。耶律玄元微一摇首,温和安慰:“这是青蚨门袁大总管,云儿来,和伯伯一道去见几位贵客。”几乎同一时间,那袁平掀帘而入,含笑通告:“秉王爷,完颜长之到了。”
耶律玄元瞥见清云瑟缩了下,忙对袁平点手吩咐:“平儿,你惊了云儿,快过来道歉。”袁平见清云一脸警惕的盯着自己,迷离凤目无辜的眨了眨,突伸双手拉扯腮颊,一张精致面容顿时变作鬼脸,从牙缝中嘶嘶哀告:“袁平素性不羁,本性难移了,求妹子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愚兄这遭儿吧。”
清云一愕之后顿觉好笑,想起母亲说过和父亲亦师亦友的耶律伯伯,辽灭时曾救过一个孤儿,那孩子莫非就是这袁平?没好气地弹团团作揖的袁平一记爆栗,耶律玄元携了清云就欲出门:“袁大总管和伯伯情同父子,算起来当得你们姊妹一声大哥,不过云儿若不解气,只管不理他就是。”
他声音平缓而余音绕梁,两人甫一踱出垂花门,已有人应声讥诮:“堂堂天下第一剑客,竞和青蚨门沆瀣一气,天下奇观啊。”原山方圆百里并无人烟,耶律玄元在此定居十载,随性过活,硬生生把枯寂山林化为了一座牡丹园。
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原山地脉奇特,料峭清寒的三月天气,这漫山牡丹竟早了一个月,竞相怒放,姹紫嫣红。繁花如织中,却有一个中年书生,提笔指点之余,对耶律玄元出口嘲讽。
耶律玄元神色不动,听流连花圃的众人纷纷附和:“文大侠所言极是,逍遥浪子恶名远扬,耶律先生竟与他是忘年之交,可惜啊可叹。”耶律玄元眯目一扫,依旧不动声色,眸光转向旁边一个魁伟男子,那人渊渟岳峙,独自欣赏着一片墨色牡丹。
清云凝神默算,那读书人模样的若是铁笔书生文逸凡,魁伟男子该是春水先生孟少刚,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那对伯伯虎视眈眈的叫花子——丐帮长老夏清平,围绕他身边的竟全是丐帮八袋弟子。看来母亲没有说错,中原武林是有备而来,为了四颗明月珠居然使江南三绝来了两人,还出动了丐帮诸多高手。
耶律玄元可以不以己悲,随后而至的袁平却很喜欢逞口舌之利,悠悠然的一展袍袖,见众人不约而同凝神警戒,索性咯的一声笑了出来:“大家上眼看,我两手空空,各位不必担心夺命飞蝶。你们应该担心的是,大金第一高手——完颜王爷!”
直直一指那片名贵牡丹青龙卧墨池,清云随着望去,花旁立着两人,一个喇嘛装束,另一个轻裘宝带,却不是路上相遇的完颜豪。那人四十左右的年纪,三绺墨髯,相貌威严。听袁平笑吟吟续道:“而我们终于无需担心,随珠弹雀,大煞风景了。”
湖畔一痕初见,钟灵毓秀清颜,江湖共度意绵绵,偏叫风波惊变。孑然心忧你我,携手留恋桃源,人月圆时箫声断,晚风吹都成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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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6 13:54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开至酴醾
《庄子•让王》曰“今且有人于此,以隋侯之珠,弹千仞之雀,世必笑之。”袁平一语双关,既指众人乃是雀鸟,不值耶律玄元亲自出手;又暗讽他们觊觎随珠,尚偏以正义自居。此话一出,登时惹恼了来访一班贵客。
然而,辽国王子耶律玄元自国灭后四处奔走,以十余年时间踏遍天涯,详查世间诸多隐秘,并借助旧日关碍,将一笔通国财富密敛收藏,只要积得四颗明月珠,就拥有号令武林之力的传闻,虽然有很多破绽,还是惊动了四方豪杰。
直到年前逍遥浪子到塞外七情寺,为其求取疗伤圣药蕉露珠,有人散出天下第一剑客积劳难返的消息后,这小小原山就再未回复平静。尽管今日到场的,都曾收到耶律玄元的请帖,但之前强闯进山的许多人,毕竟是真的踪迹全无了,这前车之鉴,还是足以叫人按捺性子,听半个主人自居的逍遥浪子,继续侃侃而谈的。
好在袁平话锋一转,尽收狷狂之态:“在下江湖后学不识大体,平日行事有不到之处,难得完颜王爷和各位贵宾拨冗前来,就请原宥一二,袁平在此先行谢过了。”举手一揖,春风一笑:“来人,献茶。”
话未停,一缕细细清音已缥缈而至,繁花绿叶之中,随风送出十二名女子,水袖摇曳间,带起满空的牡丹花瓣流连裙裾,两人一组款款行到众人面前,俱是一人执壶,一人捧杯,待得大家反应过来,袅袅娇声正殷勤相劝:“请。”
若说在场诸人尽皆身经百战,只怕无人质疑,却没想到谁也未看出这些女子来势,眼睁睁瞧着娇艳花瓣落入杯中,这现场“粗制”的牡丹花茶可是谁也不肯先饮。相视怔忪的刹那,那细细轻吟方悄然逝去:“旋开旋落旋成空,相知相思不相拥…”
一片沉寂,铁笔书生文逸凡突然瞪眼打破:“青蚨十二钗!”举杯凝视“完颜王爷”的白衣女子回眸莞尔:“文大侠好眼力,旋空佩服。”淡眉斜挑,梨涡生春,这风情万种的少女,原是“青蚨十二钗”之首——旋空?
青蚨十二钗,直接受命于青蚨门主,衣黑白双色,白衣为主,分别名为旋空、旋开、旋落和相拥、相思、相知;黑衣为从,分别为花丘、花飞、花谢和云留、云卷、云舒。因恐“旋开旋落旋成空,相知相思不相拥”,故而任它“花飞花谢花成丘,云卷云舒云不留”。青蚨十二钗,飞蝶掠水来,春去无踪,百事堪哀。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而江湖争霸的残酷亦不在沙场之下,青蚨门近二百年来武林浮沉,也曾几度盛衰,到得目前稳占黑道第一门派的地位,若说逍遥浪子袁平功不可没,那么青蚨十二钗于三年前大闹洞庭十八家水寨,更以青蚨掠水阵击败“飞凤潜龙”之后,怕就直接导致了如今谈青蚨而色变的局面。
想当初那飞凤潜龙,本是得天独厚的一对少年情侣,横空出世,一年之间,尽展芳华。踏马江南塞北,剑指天下不平,谁想到只落了个洞庭水波葬英魂的结局,徒然成就了青蚨夺命、血尽人枯的残酷神话。
铁笔书生文逸凡向来嫉恶如仇,与那昙花一现的潜龙渊源亦深,此刻再忍不住激愤满腔,身形一跨,冷厉指斥:“耶律大侠有言在先,今日乃武林正道之会,你青蚨门来此何为?”旋空笑靥如花:“哦?武林正道?果然天下大同了么?一向标榜忧国忧民的文大侠,要和大金皇叔举杯言欢,共襄大计了啊!”
茶盏高捧过头,冲“完颜皇叔”垂眸致贺:“旋空替我家门主,恭喜皇叔大业将成了。”“完颜皇叔”须眉皆扬,哈哈一笑道:“好说,还得仰仗贵门主和袁大总管鼎力相助。”接过茶杯,袍袖半遮一饮而尽:“好茶好茶。”
旋空方自一怔,身侧的黑衣女子忍俊不禁了:“皇叔品茶也如此豪迈,难怪享有大金第一高手之誉!”旋空黑眸半睐,早被大总管袁平抢先笑骂:“花丘丫头这话说的可恼,岂非笑完颜皇叔滥作牛饮?”
这下再无可疑,被花丘笑的大为尴尬的威严男子,果是大金第一高手完颜长之!文逸凡一紧手中铁笔,与同来的魁伟男子对视一眼,后者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奉茶女子,冲沉默至今的耶律玄元拱手以礼:“耶律先生,可否为孟某稍解疑团?”
耶律玄元不即回答,只一弹灰尘,就势坐在最近的一只竹椅上,似是不胜疲惫的合上了双目。抬眸扫了一眼逐次逼近的众人,清云稳下心神,方代为解释:“耶律伯伯身体微恙,吩咐清云向各位说明缘由。”顿了一顿,声音高了上去:“明月珠是耶律伯伯偶然得来的饰物,没有丝毫特别之处,请春水先生、孟大侠、夏长老,念在故交的份上,转告江南武林豪杰,莫要再派人打搅伯伯清修了。”
此话蹊跷!一经入耳,丐帮夏清平即便忍不住冷笑道:“你这小姑娘好没道理,无凭无据就诬我丐帮着人入室盗宝么?”这算此地无银三百两?清云皱皱秀眉,装作没听到文逸凡的呛咳声,庄容续道:“清云并无此意,清云只是说伯伯清修之地,不可任人来去。”
复目光一凝,一字字道:“至于这几个月扰人清梦之辈,伯伯也自有法子料理。”此刻几人都走了近来,随侍完颜长之的迦卢上人好奇问道:“咋的料理的?杀了还是剐了?那一拨拨的人没一个回去,都被挫骨扬灰了么?呵呵呵,耶律王子好手段。”
清云被吓了一跳,冲口驳斥道:“瞎说八道——”袁平若不经意笑接道:“料理宵小之徒,我青蚨门有的是手段,根本无需我家王爷费心。”一语惊起千层浪,春水先生面色陡然一沉,肃然道:“耶律先生果真与金贼为伍了?”
耶律玄元唇边露出一丝苦笑,袁平信手绕玩旋空一缕秀发,却诞然而笑:“当得起袁平一声王爷的,只有我大辽王子耶律玄元,”霍然转身下拜,“看来来者不善,求王爷容袁平再妄为一次。”不待耶律玄元表态,袁平手臂一推,但见旋空顺势掠出,轻笑道:“动手。”
长袖舞,匕首出,十二名女子同时腾空而起,黑白衣衫卷起满空牡丹,交织成五彩云霓,冲着正中十人迎头罩下。来势确实汹汹,场中几人却没一个省事的,就连功夫最弱的那五名丐帮弟子也不容小觑,硬生生齐喝一声,刀剑力道凝成一股,削向灵蛇般袭来的长鞭。
另一边的春水先生则动都没动,肩膀一塌,单掌按向袁平面门。袁平一个铁板桥轻松避过,脚跟旋转的刹那,对耶律玄元露齿一笑。支起身子的同时,袖底穿出一支紫玉杖,抖起一片莹润紫霞,刹忽间刺到夏清平眉心。
夏清平落后春水先生半步,刚横刀挡开旋空六女的匕首,甫一低眉就凑上了袁平的紫玉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夏清平奋力仰头,舌头都有些打卷儿:“呃,呃,天-霜——杖……”
逍遥浪子的天霜杖,取自星宿海的万年寒玉,本就奇寒入骨,再加上主人全力施为,哎,仅仅一下,丐帮四大长老之首的夏清平,转眼就老了十岁!眉毛鬓发苍白一片,敢情被这一点冻成了霜。不过未等袁平跟踪而上,左侧的文逸凡已抢上相救。
袁平并不恋战,天霜杖一圈一荡,嗤嗤声响中,一捧紫莹莹的细针寻隙射出,杖身透出的寒气冷了花香,交织而成的“天香噬魂”中人欲醉,也夺命于瞬息!无声无息并不代表无人察觉,春水先生额头青筋微跳,近于低喃的嘀咕道:“何必如此?”
似是心有所感,袁平又偏首而笑,突地振腕抢攻,一口气把文夏二人赶进旋空布下的阵中,这才昵声反击:“大英雄何惜蝼蚁之命?”清朗嗓音沉而不低,暗而不哑,配上妍丽容颜、挺拔身姿,翩飞紫衣半蔽的笑容扭曲了三分,却是叫人移不开眼睛的极美妖异。
这次是花丘脆泠泠应了声“好!”单掌向下一按,借力倒纵而出,右手匕首盘旋绕翔,满地牡丹花叶顿时纷洒漫天,花飞、花谢和云留、云卷、云舒有样学样,随着掠出一丈余外。与此同时,旋空、旋开与旋落长鞭迅疾如矢,笔直点到地面。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平整的山间花圃撕开了一个口子,相拥、相思和相知甩出长鞭,卷住袁平抛来的文逸凡和夏清平,毫不犹疑的就把人扔了下去。袁平哈的一笑,已自推着完颜长之纵身跃开。而在此之前,那丐帮五名高手抵不过“天香噬魂”,更是软倒于地了。
花落无声,铺了落红的地面嘎吱吱一阵绞响,突兀的现出两个铁架子,架上铁索缠身的两人,赫然就是坠落陷阱的文逸凡和夏清平。寂静,沉闷,昏迷的丐帮弟子和迦卢上人自不必说,端坐的耶律玄元,伫立的春水先生,挽臂而立的袁平完颜长之,也都一语不发,唯有夏清平的咬牙声敲打着众人耳鼓。
就在清云心脏快跳出胸口之时,耶律玄元终于叹息出口:“平儿手段果然狠辣,以前那些人你又是如何处置的?”袁平唇角微扬:“也没什么,无非喂点子噬魂香,再化去骨肉而已。”再抑制不住心底的惊恐,清云低低惊喊:“啊!”
转手拍拍清云肩膀,耶律玄元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噬魂香冻人血脉,化骨散蚀人骨髓,倒真是挫骨扬灰了。青蚨门果然有的是手段,见识了。”目光流过零落委地的落花,由不住自嘲一笑:“开至酴醾,曲终人散,罢了。”
缓缓起身走向袁平,哄小孩子一般柔声道:“说吧平儿,你要怎样才肯放弃明月珠?”袁平眼睛撇到一边,平白现出十分委屈:“未伤孟少刚分毫,又扣下金国人质,惩戒了夏清平和文逸凡的出言不逊,你还要我怎样才满意?”
偷眼观察耶律玄元神色,小声续道:“不然我请人送清云妹子去清波那儿,让她们姊妹团圆?反正完颜长之派了太乙在山下候着呢。”这下耶律玄元勃然大怒,扬手一记耳光喝止道:“住口!”迎着袁平不服眸光,沉痛斥道:“我为何不把明月珠交予你?因你心术不正!”
袁平一抚面颊,眼神由屈辱变为冷厉,笑容却妍丽毅然:“好,很好,我心术不正,所以志在必得,你休想把它交给外人。”眯眼逼近,压低声音道:“养育之恩已报,杀父之仇还你一掌。”翻腕,出掌,一击得手…
多年之后,清云依旧清晰记得袁平推出的碎心掌,如何不疾不徐的印到耶律玄元胸口,以及天下第一剑客那了然一笑:“无论如何,滥杀无辜总是不对。”袁平恨意不退,天霜杖顺刺脉门:“小爷听够了,你也住口。”若这一点实了,负了伤的耶律玄元必死无疑。




耶律玄元终于要挂了。。。。O(∩_∩)O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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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24 14:52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亦对亦错
袁平突然偷袭耶律玄元,不但清云打死料不到,袖手旁观的春水先生竟然也失声而呼:“小心!”就在这一刹那,一抹淡黄氤氲自耶律玄元手心发出,恰好迎住袁平天霜杖,杖尖离脉门不过毫厘,却微微跳动前进不得。
再过一瞬,天霜杖头镶嵌的珍珠若受牵引,一缕莹白光芒扩散开来,把袁平咬牙切齿的俊颜衬着越加狰狞。清云舒了口气,抢在春水先生之前跨出一步,颤声道:“袁大哥快住手!你真要引动明月珠,将这原山化为灰烬不成?!”
春水先生也斥道:“袁平,你要叫青蚨十二钗也为你陪葬,就不怕青蚨门主要你死后不得安宁?”袁平冷冷一扫默默围拢来的旋空诸女,又狠狠剜了一眼春水先生,突地一扯嘴角儿,对耶律玄元嘻嘻而笑:“原来王爷早存了颗随珠在我手里?好,好算计。”
蓦然左手一抬,闪电般抓向耶律玄元手中那鹅黄随珠,同时天霜杖奋力一递,鹅黄、莹白光芒大盛,互相交映,一股巨大吸力从两人身周发散四方,众人只觉脚下泥土摇荡,恍若被谁埋下了炸药,即将引爆一般。
“明月珠又名随珠,内聚绝大磁力,可引地脉动摇,毁山破海。今天下第一剑客耶律玄元者,集得鹅黄、浅绿、橙红、莹白四色明月珠,四珠聚齐,般若神功引之,可惊天撼地!”这即是“明月珠出,号令武林”的真正由来。
电光石火之间,临行时母亲叮嘱的秘密豁然开朗,清云不及思索,倏地就扑了过去。耳中依稀听得耶律玄元大喝:“云儿不可过来!”但他沉疴已久,强自催动般若神功,又牵动了碎心掌伤,唇边顿时现出猩红。
袁平似有不忍,低声劝道:“为生几何?义父何苦固执至此!”耶律玄元修目一睁,轻喟道:“难得你还知道我是你义父,也罢,咱们就同归于尽,”瞥准清云奔来之势,翻腕抛出鹅黄明珠,“一同见你父母分说是非吧。”
清云本能伸手一接,只感入手微烫,一股大力下去势未衰,却听袁平一声大喝:“拦下她!”旋空诸女齐应一声,青蚨掠水阵瞬息发动,宛若渔网般撒了过来。可是,阵势将合的一瞬,耶律玄元长身拔起,叫道:“去。”
就听袁平不可置信的惊呼道:“不可能…”清云趁旋空、花丘也为之所动的空隙,兔脱穿出,续向前奔。但见袁平双手紧抓天霜杖,杖身发出低微爆破声,杖头那颗珍珠居然苒苒跃出,正在空中跳动。默了瞬间,那莹白明珠忽的转身,径直冲清云飞了过来。
不需要谁的提醒,袁平玉杖一伸,骤下死手。清云被激出傲气,将到了眼前的明珠收进袖中,不理身后的旋空诸女,抖手直点袁平咽喉。袁平冷哼:“找死。”将头略偏,天霜杖刮起一缕秀发,却在挺秀的鼻梁上停了下来。
眼角、嘴角全在抽动,猛然扭脸大叫:“该死,没事长这么像干嘛!”清云正感莫名其妙,身后风声大响,旋空诸女的长鞭齐卷而至。清云脚步踉跄,堪堪被震倒于地。慌忙中单掌按地,刚稳住身形,十二把明晃晃的匕首又到了面前!
清云全身一凉,心底默唤:“母亲——”可惜若非无奈的闭上了双眼,她大概就会看到一道白影,闪电般踏进阵中,扬手一招就帮她击飞了匕首。不过,清云倒是听到了那声焦急询问:“你没事吧?”手腕一紧,当即被来人扶了起来。
没等清云看清形势,那救命恩人将她一提,道了声:“得罪。”顺手把她扔了出来,清云纤腰一拧,熟悉的暖语就响了起来:“累云儿担惊了。”正是救援不及的耶律玄元伸手接住了她,安抚性的抚抚清云秀发,耶律玄元双目炯炯,看向及时赶到之人。
此刻旋空诸女各占一方,凝神注视着一个长身少年。这少年眉目清朗,虽不及袁平妍丽,却另具一种高华出尘之态。只是本该纤尘不染的白衣,沾满了血迹灰尘,再加上神色恚怒,又平白多出几分凌厉。
白衣少年缓缓踏进一步,待得青蚨十二钗一转阵势,猛然一掌挥出,随即举起一管玉箫,鼓劲一吹,被掌风荡起的落花去势莫测,成各种角度袭向诸女。旋空面色一沉,不知为何停手的袁平却凉凉开口:“般若神功,纯阳罡气,可惜啊可惜。”
若不经意靠近的春水先生漫应一声:“可惜什么?”袁平贼兮兮一笑:“我义父说我心术不正,谁知他得意弟子也要催动明月珠呢。”得意弟子?清云猛然回头:“伯伯?”耶律玄元微微一笑:“嗯,他正是你的师兄武林天骄檀羽冲。”
扬声冲场中喊道:“冲儿速战速决…咳咳…”清云见他突然呛咳,急忙伸手扶住:“伯伯。”那武林天骄回眸一张,眼中闪过一丝惊惶,应了声:“是。”玉箫在纠结的鞭上一点,翩如惊鸿般冲天而起,掌心一探,两颗莹润明珠映着日光流转空中。
清云袖子一动,鹅黄、莹白双珠亦出,和武林天骄掷出的浅绿、橙红随珠汇合,在空中排列四方,继续幽幽流转。时间仿佛静止了一刹,旋空诸女身形猛然遏止,似在竭力抵制什么。武林天骄目光湛然,叹道:“放手。”身形一坠,随珠收回,接着翻掌一按。
“手下留情!”谁也想不到春水先生惶急大喝,袁平掏掏耳朵,皱眉道:“做什么这么大声?晚了。”的确,在这同一时间诸女长鞭断裂,匕首脱手,旋空、花丘首当其冲,哇的一口血箭洒向了落花。
武林天骄飘然落地,玉箫一引,那染血花瓣排成一线,直直飞进昏迷众人口中。无视旋空诸女怒目而视,对春水先生拱手致歉:“孟大侠勿忧,羽冲尚不至于为救人而伤人。这几位姑娘内伤不重,调理数日即可痊愈。”
俯身捡起两把匕首,弹指发出,咔嚓两声钝响,在文逸凡、夏清平心口铁链上重重一击。春水先生未及动问因由,就看到文逸凡先睁开双目,有些迷惘的眨眨眼,本能一甩手腕,哗啦连响间铁索尽褪,敢情武林天骄是替他们解锁。
眼见夏清平也随着解困,清云才恍悟“天香噬魂”解药早被青蚨十二钗溶于血脉之中,故而武林天骄方借明月珠之力破阵救人。武林天骄再不耽搁,飞掠到耶律玄元身边,单膝一跪,哽声道:“师傅,冲儿来迟了。”耶律玄元眼角微润,笑叹道:“不迟,来的正好。”
拉他起来,转头问袁平:“冲儿既上得山,说明山下金兵已退,且青蚨掠水阵已破,你已无可恃之力,而今可肯放手了?”袁平脸色阴晴不定,忽然抬脚踹倒凑过来的完颜长之,笑骂道:“我就知道这冒牌货当不得奇货可居。”
复斜睨武林天骄道:“给我个信服理由,太乙如何敢撤兵?”武林天骄伸箫扶起完颜长之,淡淡道:“奉真正大金皇叔军令退兵。”挥袖一拂,把人抛给刚自爬起的迦卢上人,冷声道:“带你家小王爷下山,完颜皇叔正等你们解释。”
清云惊讶之极!面上掉下块块面粉、膏脂后,这威严的“完颜长之”就变成了唯唯诺诺的——完颜豪?怪不得如此没用,原来这大金第一高手是其子易容!目送完颜豪主仆噤若寒蝉的爬下山去,袁平忍不住放声大笑:“逸贝子好威风,开封受的伤疤好了吧?”
话尤未了,陡然一个趔趄,索性就地一坐,断续而笑:“义父收的好弟子,我认输,来,把这颗头摘去吧。”武林天骄剑眉一蹙,轻拍师傅后背,耶律玄元强摄心神:“此事已了,走吧。”武林天骄应了一声,轻扯了下清云,俯身背起师傅,当先迈步就行。
清云回眸只得一盼,袁平坐在地上垂目而思,文逸凡、夏清平五人聚到春水先生身边,似是询问缘由。武林天骄出声提醒:“这边来。”清云随着右转,再一转盼间,四周景色霍然迥异,杨柳垂地,牡丹摇曳,刚才血腥场面一抹而空!
慌忙回首再看,身后一道断岭横亘,袁平等人从来就未存在?耶律玄元低咳道:“放我下来吧。”见他倚树休憩,武林天骄单掌抵他后心,凝神助力疗伤。清云不敢动问,压下心头惊异,在一旁默默守候。
约过了盏茶时间,耶律玄元低声道:“冲儿停手,听我说。”武林天骄迸出一丝凄呼:“不!”耶律玄元苦笑道:“没用了,就算没有碎心掌,我也撑不过今年八月。嗯,给我说说经过,你一定见到她了,对么?她,可肯谅我了?”
好像料准武林天骄不会轻易罢手,积聚力气向旁一挣,输进的内力顿时紊乱,大口暗黑脓血霎时冒出。清云大惊叫道:“伯伯!”武林天骄颓然坐倒,凄然道:“冲儿知道了,师傅你莫要滥用内力。”见清云扶稳了师傅,投来感激一瞥。
清云帮耶律玄元轻轻捶背,察觉他气色平稳了些,武林天骄开始低声讲述:“弟子三月十五到的开封,完颜夫人已病了很久。后来,完颜鉴带人赶到,袁平也突然插手,我和清波救护不及,完颜夫人为了助弟子脱困,自绝而亡……”
竭力平静的声音微微一高,武林天骄目光莹然:“师傅,夫人从未真正怪过您。”清云心魂俱碎,颤声道:“伯伯他去了。”武林天骄一侧脸,缓缓取出玉箫,幽幽箫韵流散着无尽苍凉…洛浦风光烂漫时,千金为宴醉为期,花方着雨犹含笑,蝶不禁寒总是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清云强自抑下饮泣,发现武林天骄默然看她,见她抬头随温和劝解:“你是清云师妹吧?师傅去的很安心,不要太难过了。”清云抿抿唇角,低声应道:“师兄也想开些。”
武林天骄微微一震,怔怔注视新起碑文:辽 耶律玄元之墓,寂寥而简单。似自言自语,又似对清云而叹:“生死但求心之所安,师傅去的虽有遗憾,却无愧怍。”清云似懂非懂,武林天骄也不苛求,话锋一转:“我陪师妹去拜访下三婶可好?”
回程的路走得不快,对这个师兄闻名已久,清云想趁机验证下想象有几分成真。武林天骄也没有让她失望,到桐柏家门时,清云已不自觉把他看成了可亲可近的兄长。但她没想到的是,家里一场变故注定她要和这兄长,再同行千里的路程。
一进家门清云就感到不对,直到清霞扑进她怀里大哭,亲眼看到雪白一片的灵堂,清云还是不肯相信,从今以后再也看不到母亲了。母亲,清云低喃这个称呼昏倒时,下意识的抓紧了身边的一双手。



双手合十怨念中。。。耶律玄元死起来真难。。。我家天骄地出场毫不惊艳毫不拉风。。。不过没关系。。。细水长流细水长流。。。怨怨念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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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千里同行
赫连夫人身子一直不好,带女逃难时受的旧伤也时好时坏,但清云却从未想过母亲会走得这么突然。离家几日连遭变故,又遇到这巨大打击,饶是她向来性子隐忍,也抑不住突如其来的惊恐伤痛,这一昏迷就是三天。
清云醒来时已是四月初一,见清霞伏在床边,黑水银般的秋水布满血丝,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湘帘啪嗒一声被人挑起,一个少女倒退着进来,小心翼翼端着个托盘,低声问道:“阿霞,清云姐姐醒了么?”
扭回身向床边走来,清朗眉宇间溢满关切,这少女身量颇高,一身石青衫裙勾勒出飒爽风姿,倒掩去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轻轻放下托盘里的细粥,少女现出一丝喜色:“清云姐姐,你还好吧?”清云心中一暖:“我没事,让紫烟挂心了。”
这少女原是河洛大侠云仲玉之女云紫烟,前几日回到桐柏山,正赶上赫连夫人病重,清云又恰好出门在外,索性搬到这里陪伴清霞。清云抿了一口清霞递过来的粳米粥,感觉恢复了几分气力,对紫烟衷心道谢道:“这些日子多亏你帮忙照料,不然——”
话声一梗,急忙扭头已是不及,滚圆泪珠夺眶而出。清霞再忍不住,就势俯在清云肩头无声哽咽。紫烟从未经过如此场面,顿时手足无措,期期艾艾劝道:“阿霞你别哭了,清云姐姐刚醒过来啊…”
猛然觉得光线一暗,抬头看到门口的人,宛如找到救星一般求援道:“谭公子,你快劝劝她们吧。”武林天骄微一颔首,阳光打在半边侧脸上,给刚毅的线条渡了分柔和,乍眼之间轮廓反和紫烟有三分吻合,沉声道:“好。”
稍稍一顿,对紫烟拱一拱手:“丐帮尚长老前来吊祭,云姑娘帮忙招呼下可好?”丐帮?和夏清平并列四大长老的尚昆阳么?清云胸口一闷,双手紧紧一握压住心头震惊。见紫烟不疑有它,答应着出去之后,才探寻地望向武林天骄。
武林天骄目光凝然,默默抚拍清霞头顶,却对着清云低语:“三婶发病突然,这个时侯你们姊妹务必谨慎,莫要三婶在天之灵再为你们不安。”说到这里,似是察觉对二人要求严格了些,语气转柔:“有师兄在,决不许人伤你们分毫。”
刚说到这里,听得紫烟在外招呼:“华谷涵?你几时回来的?”三人俱是一怔,武林天骄悄问清霞:“那晚华谷涵出手相救,追敌而去了?”见清霞默一点头,就欲起身出迎。清云扯住他衣袖急道:“华先生不知师兄身份——”
武林天骄心下明了,温语安抚道:“无妨,我和华谷涵相识一场,他既返回,倒不必再假托别姓了。”武林天骄江湖声名虽盛,却是不折不扣的金国贝子,丐帮首脑人物对此有所知觉,毕竟并非人尽皆知,为免多生枝节,武林天骄这三天来一直假托姓谭。
见他缓步走出,清云握紧妹子冰凉玉手,决然道:“当日情形说给我听。”清霞学着她拭干眼泪,将出事那晚情由一一诉说。在清云离家次日,清霞和母亲睡下不久,就有夜行人光顾,声称要赫连夫人交出祖传遗物,一言不合双方便大打出手。
来人武功路数颇为奇特,赫连夫人以一当四,取胜本就不易,谁曾想半途又来强敌。那是个手持绸带的女子,干脆利落的拿下插不上手的清霞,要挟赫连夫人乖乖交出耶律玄元寄存之物。赫连夫人急怒攻心,牵动旧疾,一个疏忽受了重伤。
千钧一发之际,寄宿附近的华谷涵闻声赶到。见讨不了好处,那紫衣女子率人遁走,笑傲乾坤看了他们身法招式大为奇怪,当即追了下去。第二日,赫连夫人就卧床不起了。清霞苦苦哀求畸零寺那个大和尚施救,然而就算这畸零僧医术超绝,也终究回天乏术。
赫连夫人捱了五天,在清云回家当天的辰时刚刚过世。清霞好不容易盼到姐姐回来,清云也经受不住打击,整整昏迷了三天。还好赫连夫人卧病之时,紫烟听说消息就赶来相助,清云昏迷期间,和她同来的武林天骄也把一应后事料理完备了。
两姊妹四手越握越紧,清霞仰脸逼退重新涌出的泪水,恨声道:“华谷涵说劫持我的那伙人,和青蚨门有干系,娘也说爹爹殁于乱军,就是因青蚨门恩将仇报,耶律伯伯还出手伤了他们门主的一只脚。二姐,娘临终嘱咐我们找回大姐,一起找青蚨门主报仇。”
想起临行时母亲的殷殷叮嘱,清云肃容发誓:“爹娘在天之灵,请保佑云儿和三妹找回大姐,手刃仇人。”眸光一闪,低声又道:“丐帮能派人去找耶律伯伯麻烦,咱们家出了那么大事,华先生在畸零寺都能发现,陆昆仑在太白顶就一无所觉么?”
手指擦过袖底玉笛,拉起清霞迈步而出:“去看看。”赫连将军早年游历中原,和陆昆仑并肩挡过截路盗贼,初出师门的陆昆仑得其舍命援手,才逃出生天。因了这段渊源,陆昆仑不计宋辽矛盾,在好友故去后悉心照料其孀妻稚女。
不过,赫连夫人出殡之日,陆昆仑并未亲自到场。清云姊妹相偕而出时,他指派的代表尚昆阳也意外地提前辞去,偌大前厅除了畸零僧枯坐诵经,紫烟指挥来帮忙的五袋弟子照料灵堂,就只见狂侠天骄面色沉郁,相对沉默了。
由于清霞那晚伤了筋骨,赫连夫人入葬之后,清云就准备守灵期满、待清霞伤愈后,姊妹俩一起赴金京找寻大姐赫连清波。不想初六大清晨,紫烟就带来个惊人消息。离此三百里外有座天宁寺,上个月底被人纵火焚毁,全寺百来名僧人无一生还。
此事惊动了北五省绿林盟主——蓬莱魔女柳清瑶,四月初四夜里在寺中约斗凶犯,无奈那贼人诡计多端,重伤之下依旧兔脱而逃。那纵火之人,却是近来横行冀北的玉面妖狐——连清波。清云正替清霞换药,听得清波二字,心头砰的就是一紧。
院中清理杂草的武林天骄闻言抬头,扶畸零僧出门的笑傲乾坤已然脱口而问:“清瑶姑娘无碍吧?”紫烟若有深意的瞥他一眼,摇头道:“我与清瑶姐姐一别经年,但也知道她的武功精进良多,那连清波岂是她的对手?我不是说了是玉面妖狐受了重伤么?”
清云再忍不住,声音也有了点颤抖:“连清波?你确定不是赫连清波?”紫烟愣了一愣,清霞不悦插口:“人有同名,不会是大姐的!哼,玉面妖狐,听这外号就不是好人。”清云心中仍旧不安,欲言又止间,武林天骄行了过来。
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武林天骄的语气凉而不冷:“你们大姐的确被叫做玉面妖狐,但她本性未泯,还是当年任侠爽朗的赫连清波。”不给清霞质疑时间,突地冲畸零僧深施一礼:“前辈曾言可助晚辈完成一个心愿,今日羽冲正有一不情之请。”
轻轻拉过清霞,诚挚续道:“晚辈即日起要带云妹下山,谷涵兄和云大侠父女也要离开,唯阿霞伤势未愈,还请前辈多加照拂。”清霞大出意外,反忘了再问大姐的事,只手腕一挣,道:“大师手脚不便,怎么照拂我啊?”
笑傲乾坤回过神来,点头附和:“有大师照料阿霞,必保万无一失。”清云看出端倪,疾步上前致谢:“三妹顽劣,有劳大师了。”这畸零僧比赫连一家来得迟些,在这桐柏山也住了十余年,他平素少言寡语,极少与人来往。
此刻仅微抬了下眼眸,波澜不惊的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老衲应下了。”拄起拐杖,施施然回寺而去。清云注视这和尚离去背影,忽地感觉哪里不对,清霞惊讶的捅她衣袖:“二姐,大师的跛足几时好了?”对,是畸零僧残疾的右足,不知何时舒展开了!
没有人满足清霞的好奇心了,笑傲乾坤和紫烟跟着告辞后,清云嘱咐完三妹凡事小心,就再次下山离家。这次,和武林天骄一道,赶赴传说现出“妖狐”行踪的江南之路。
清云性子温柔沉静,习惯把心事藏在心底。可武林天骄好似窥得见她的丧母之痛,甚至她对大姐为人的隐忧也若有所感。不经意的淡淡关怀中,把他口中的清波娓娓道来。他和清波相识于十年前的商州,纵然如今已天各一方,他却相信清波纯粹率性一如当年。
姊妹失散时清云才五岁,对大姐印象早已模糊,只是对着温文从容的师兄,她不自觉地宁愿相信大姐另有苦衷,也不肯去想江湖上关于玉面妖狐的不堪谣言了,尽管那些诸如“玉面妖狐赫连清波居然为金主卖命,潜入宋境别有图谋”的传闻,整日不绝于耳。
马行迅速,半月后进了徂徕山地界后,关于赫连清波的传闻渐被另一件大事掩过。大宋郡主赵雪舞自塞外请回表哥神剑公子李君逸,对阵大金第一高手完颜长之,赌定今年合约礼金之数。计算日程,这几天双方就会到达约斗之地——徂徕山顶。
听到这个消息,武林天骄就若有所思。终于在约斗前夜的四月十五,叮嘱清云留在客栈,他要亲去观战。清云知道自己武功尚低,武林天骄关心国事,如果为自己分心,难免会有意外,也并不辩驳,只安静地在客栈等候。
这一等就是两天两夜,武林天骄回来之后来不及谈论战况,就催促清云赶路。由于走得匆忙,两人路经云仲玉家门也未停下造访。也因此云家发生的那件祸事,清云两个月后方才知晓。他们过云家而没入那天,若非笑傲乾坤正在当地,云紫烟险被一个无行浪子逼婚成功。
而武林天骄带着清云快马加鞭要去的地方,正是这无形浪子的老窝——桑家堡。逼婚云紫烟的恶徒,不用说就是恶名昭彰的桑家堡主公孙奇了。清云和武林天骄赶到桑家堡的原因,倒不是为赴堡中端午节的佳会,而是因为听说了赫连清波正奉命招降公孙奇。
使二人始料未及的是,这一晚桑家堡热闹之极。不但清波确在堡中,那武林奇女子柳清瑶也恰逢此会。清云是在武林天骄之后进堡的,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成年的大姐,妩媚、明艳而不可方物。同一时间,她也见到了美丽、清冷而睥睨群雄的柳清瑶。
玉面妖狐、蓬莱魔女,都是那么的艳光四射。那是当时的赫连清云远远难及的光芒,却成为日后的幻影嫦娥蜕变的契机。



清云是背景色啊黯淡。。。。
湖畔一痕初见,钟灵毓秀清颜,江湖共度意绵绵,偏叫风波惊变。孑然心忧你我,携手留恋桃源,人月圆时箫声断,晚风吹都成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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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31 18:35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一池春水
迎着西坠的一弯残月,和屋首晕黄的灯光,清云却立刻认出了大姐。真的是很像,难怪下山后那么多人把她错认成玉面妖狐。就在姊妹俩相对瞠视的这一刻,清云忽然想知道,武林天骄为何一眼就看出自己不是清波?
紧追而出的白衣女子显然也很吃惊,不过看来她和大姐积怨颇深,叱诧一声挥剑就刺:“既是妖狐姊妹,一同受死吧。”清云顿感不悦,不假思索横笛一挡:“你是何人?如此强横霸道?”谁知这女子冷哼一声,只一圈一截就化了这招精妙点穴!
清云吃惊之余继之敬服,看她不但风姿绰约,一身武功竟也如此不凡。当下不敢大意,脚踏八卦方位收紧门户,只盼师兄听到动静能赶来相助。但这女子着实厉害,长剑压住清云攻势,左手拂尘聚成一缕,倏地点到了她右边肩胛。
百忙之中缩臂拂袖,刺啦连响中一阵剧痛,清云忍下闷哼纵跃而出。衣袖化作布片飞散,整条左臂已然抬不起来。毕竟姊妹连心,听得清波厉叱道:“柳清瑶,你敢伤我妹妹!”执剑抢上以攻为守。可惜她功力还不如清云,不过瞬息已经险象环生。
清云一咬银牙,刚要扑上助战,一道白影如风飘过,耳边绕过淡淡低语:“我去救人。”轻轻舒出口气,清云不自觉欢呼道:“师兄!”武林天骄举重若轻,玉箫解开那柳清瑶剑招,闲闲而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柳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柳姑娘,柳清瑶?清云心头怦然一动,原来和狂侠、天骄齐名的蓬莱魔女,就是她么?脱险的清波突然嗤的一笑:“哎,美人儿果然人见人爱。我说公孙堡主,你怕不怕这娇滴滴的小师妹被人拐跑?”莫名其妙的望一眼大姐,清云对此话直觉不喜。
倚于门边观战之人,相貌虽也英挺,眼珠儿乱转间总似在算计什么。对清波戏语尴尬而笑,目中却射出凶光,死死盯着对阵两人,清云心知这就是桑家堡主公孙奇了。想到相关传言由不住靠近大姐,低声道:“大姐,我是清云,你还记得我么?”
清波侧眸微笑:“清云,二妹,我自然记得。”轻柔地替她理理额前乱发,手下骤然加紧,清云猝不及防,被她带出数步,眼见着清波拔身而起,一剑刺向悄悄掩过来的红衣少妇,笑声嚣张而又极为幽昧:“公孙奇,你还指望她信你么?”
一剑穿心,鲜血喷洒如罂粟暗夜开放,那少妇一声厉呼:“公孙奇,你休想得到大衍八式!”清波信手拔剑,那少妇应手而倒,被奔到的柳清瑶接个正着,武林天骄如影随形,单膝微屈一探脉门,猛然起身一掌打下:“你,到底要如何?!”
清波俏脸一迎毫无畏惧,竟使得武林天骄手掌一偏,终究转身颓然长叹:“云妹,我们走吧。”清云不确定他是否听见了那声惊呼,却没来由的认为没有自己阻止,他这一掌也决计打不下去,就算这枉死少妇,是刚认下的师姐桑白虹。
武林天骄行的很快,清云拼尽全力勉强跟上,直到她觉得快喘不上气了,顺势扶住身边一棵大树,忍了许久的心酸化作泪珠,瞬间就流了满面。感到手臂忽然一凉,清云默默抬头,看到武林天骄一手拿着伤药,敷完之后撕下一截衣襟,轻轻裹好了伤口。
清云试着动动手臂,剑伤引起的剧痛的确消散许多,心里的郁结却还未纾解。武林天骄把外衣为她披在身上,陪她沉默良久,若不经意开口道:“其实我去江南,固然想帮你们找回清波,我本身,同样也想找回失散多年的妹妹。”
目光移向渐渐发白的天空,温和续道:“我们分别时舍妹才五岁,完颜夫人把她托付给了江南王宇庭,再见之日我这个哥哥,不知会不会被她骂一声‘金国鞑子’?”感到清云浑身一僵,武林天骄微微一笑:“不过我会护她周全,要她记得我是她血缘至亲。”
清云敛下星眸:“嗯,我一定会找回大姐,要她记起爹娘,记起我和三妹。”抬眸温婉一笑,举步就要再回桑家堡。不想武林天骄伸臂一拦:“别急,清波自有脱身之策。”顿了一顿,似有歉意地续加解释:“公孙奇武功尚不至惊动完颜亮,我们再等几日如何?”
武林天骄曾有断言,完颜亮侵宋之举迫在眉睫,招收宋国江湖人士做内应并不稀奇。公孙奇纵然算得青年高手,由完颜王府的格格招降也讲得过去,但完颜长之亲入宋境在河洛一代徘徊,仅为和神剑公子一决高下,未免有以大欺小之嫌。
更何况徂徕山之战当晚,李君逸还道完颜长之会在济南比试。若说完颜长之是临时起意,对威震塞外的飘萍山庄少主有轻敌之念,完颜长之又未免太过托大。完颜长之,数十年戎马朝堂屹立不倒,可是向来以谨慎著称的。
武林天骄年前和清波重逢以来,已知完颜长之对这个义女颇为看重,既派了她招降又亲自督阵,可见公孙奇入他法眼,凭的不仅是那身武功。有了这番猜测,桑白虹又人死不能复生,武林天骄就索性带了清云,暂且隐于暗处观察清波下一步举措了。
桑家堡不久就传来消息,说是堡主公孙奇无故失踪,夫人桑白虹离奇死亡后,二小姐桑青虹离家寻觅凶手,堡内大事竟托了蓬莱魔女柳清瑶打理。然而,身为绿林盟主的柳清瑶事务繁忙,匆匆料理了桑白虹后事,把大权交付总管,不过几日也告辞而去了。
尽管武林天骄交友广泛,获得清波悄悄带公孙奇去了济南的消息,也花了十多天时间。由于清云心急如焚,武林天骄花重金另买了两匹骏马,两人快马加鞭三天后即追到济南。不料济南戒备森严,武林天骄遂独探府衙,意外发觉完颜亮亦在此驻跸。
据被擒小差役吐露实情,清波觐见过金主之后身染重病,目前独居侧边小院调理。而完颜亮不日就要启程出巡,完颜长之将率众护驾,去哪里就不得而知了。因为天色已晚,武林天骄不及探视,只好把所得消息先告知清云,预备次日再作商量。
只是,第二天府衙警戒更为严密,清云几度险被发现。百般无奈下,只好同意武林天骄再伺机独自探病。如此耽搁下来,五月将尽的时候,武林天骄才寻到机会溜进去探视清波。事实证明武林天骄没有猜错,清波的所谓重病缠身乃是假的。
清云捺下性子又等了几天,武林天骄一通知她完颜亮离了城,她于初更天就到了清波住处。那是处寂寞的院落,多年之后的一个黄昏,神剑公子与她相偕同游故地时,突然发出天意高难问的概叹,直到那一刻,清云自残荷蝉鸣中,仍依稀窥得见大姐的绝望。
而金正隆五年,即宋绍兴三十年的六月里,清云仿佛命中注定与大姐擦肩而过了。武林天骄默不作声的搜索一遍,对清云黯然摇头。房中烛影摇红,余香犹存,只有房间主人踪迹全无。两人等了一夜,听得人声渐闻,唯有定下心神潜出府衙。
得到的消息说完颜亮去泰山封禅,清波既然装病想必不会随行,但遍寻不著也难以打消这个可能。清云见武林天骄剑眉微蹙,猜他忧心泰山之事,遂故作轻松道:“不如我们兵分两路,师兄帮我去泰山打探,我在此处再等几日?”
武林天骄看她一眼,微喟道:“泰山我自然要去,但你也无需守在这里。清波七窍玲珑,只怕我那晚探病被她察觉,因此故意躲避。依我说,你离家已经两月,阿霞一定挂念,不如我送你到云姑娘那里,先看看阿霞是否传来书信?”
清云本来就担心清霞伤势,自思大姐若真的避而不见,倒是不妨先放一放。反正心底深处,亲眼见她辣手伤人留下的震惊,一时半刻也消解不了。计议已定,武林天骄把清云直送至云家门口,叮咛万事小心后登程自去。
想到两个月来朝夕相处,清云惜别之情油然而生,目送他身影渐远,怏怏地转身想要叩门。谁知云家大门早开,紫烟一袭单衣迎门而立,见清云惊了一跳,忙莞尔相迎:“清云姐姐再不来,阿霞都要急病了。”
清云又吃一惊:“阿霞在此么?”紫烟还未回答,云仲玉略显紧张的声音从内传来:“紫儿,你在和谁说话?”紫烟携了清云边向里走,边脆生生回道:“是清云姐姐。”云仲玉神色一松,笑道:“原来是清云姑娘,快请进。”
见云仲玉手抚右肋,面有菜色,清云脚步一停,关切道:“云叔叔不舒服么?”同样消瘦不少的紫烟,愤然一哼道:“不是病,是恶人欺到头上了!云姐姐先歇会,我们慢慢细谈。”云仲玉名震河洛,云紫烟师从无相神尼,谁能欺负到他们父女?
清云惊疑不定,坐下听了经过,才知是紫烟“河洛第一美女”的名头惹来了祸端。四月二十云仲玉四十大寿那日,桑家堡公孙奇突然来贺,席上无故当众求婚。云家父女恨他无理,自是严词拒绝,那公孙奇仗恃武功高强,打伤云仲玉就欲抢亲。
好在笑傲乾坤也来祝寿,一记大开碑手退了化血刀。谁料化血刀含有剧毒,笑傲乾坤功力深湛不致受害,云家父女却抵受不住。那公孙奇着实猖狂,还敢趁夜寄柬留刀,言道笑傲乾坤需端午节携云家祖传玉钗送亲桑家堡,他可以考虑交换解药。
云家父女性子刚烈,笑傲乾坤也非受人要挟之人,顺手拿了紫烟一支紫玉华胜,就到那桑家堡讨换了三颗解药。说到这里紫烟突地沉吟一下:“那解药很像柳姐姐的凝香丸呢。嗯,然后,清云姐姐,我们余毒已解,刚想出门找你,你就来了。”
说话间翻出一沓信笺,递了过来:“阿霞上个月伤愈,就吵着下山找你,只不知你的行踪,想着你早晚到我家打探她的消息,于是就一封封的寄信了。”清云小心打开,满满的都是家常聒噪,浅浅笑了一下:“呵,原来元宜大哥去看她,现在正结伴南来。”
拉住紫烟手腕道:“公孙奇多行不义,已被逐出桑家堡。而且我见过柳清瑶,她好像要去一趟江南。”紫烟兴奋的一跳而起:“我知道了,清瑶定是去找华谷涵!阿霞的元宜大哥也要去江南?不如我们同行?我好久没去看望师傅了。”
说来奇怪,提到柳清瑶,忽然联想到武林天骄那句“人生何处不相逢”,清云心口微微一揪,一抹隐隐酸楚泛上心头,却是从未有过的感觉。恰似那微风送爽,荡起池水涟漪层层。



清云好闷哦。。。。。和表哥是同类项合并么。。。从她眼中看的人和。。事全是这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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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湖边沙鸥
清云在云家住了十日,仅等来清霞一封书信,说耶律元宜突然被召回金京,他们要到下个月才能脱身,各种详情不及细说,可问捎信之人。她展看信笺之时,那捎信人就安安静静坐在桌旁,似正等候她的问话。
这相貌粗豪的魁伟汉子,做出如许谦逊文雅姿态,不但清云紫烟,连云仲玉也有些不自在,掩饰性的咳嗽一声,问道:“敢问壮士高姓大名——”这壮士终于等到了问话,兴奋地一口截断:“高姓牟,大名平原!”
这声儿真叫得“如雷贯耳”,紫烟一捂耳朵:“好吵。”对这不伦不类的回答错愕片刻,云仲玉迟疑又问:“牟平原?搅了桑家堡端午之会的平原君,可是阁下?”牟平原大眼骨碌碌直转,兴致勃勃地点头:“对,我带华谷涵那小子一块儿干的。”
仿佛只说不足以表现心情,身子前倾大力拍打云仲玉臂膀:“云大侠是吧?这小姑娘是河洛第一美女?啧啧,难怪公孙奇那兔崽子要抢亲,真是那个——呃,我见犹怜,天姿国色,红颜祸水啊…那天要是我,一定比华谷涵那小子出手更狠…”
紫烟柳眉一竖,气的可是不轻:“你说谁红颜祸水?!嗯?你到底何人?当我云家好欺负不成?”一道寒光刷的飚出,牟平原半张着口还没弄清状况,护体神功却本能发作,紫烟剑尖刺到前心,忽地滑到一旁。
云仲玉疾步抢出,喝道:“紫儿住手。”清云一把扯过紫烟,悄声道:“诶,这牟平原初到中原,用词根本就是胡扯一气,你看,他都不知道你为何发火。”果然,牟平原一脸呆滞的指着紫烟,努力吸了几口气,断续道:“云,云姑娘,我说错话了?”
得,紫烟无力坐回椅中,想想清霞所说牟平原来历,其父早年东渡扶桑,娶了当地女子为妻,此子滞留扶桑二十余年,在父母双双过世后奉遗命来到中原,一口汉话半生不熟,每每叫人哭笑不得。看他神态,怕是根本不解红颜祸水之意,这口气还怎地再呕?
不过,他这身武功的确不可小视,不愧为虬髯客嫡系传人。想那虬髯客乃一代武学宗师,故老相传扶桑派曾代出豪杰,有唐一代,传人牟沧浪、牟世杰两到中原,和当时有名剑客空空儿、铁摩勒几度切磋,实力不相上下。
笑傲乾坤先祖因空空儿结识其人,华、牟两家遂成世交,牟平原五年前于扶桑初识笑傲乾坤,两人不打不相识,既入中原便与之几番同游,共闯桑家堡即为其中之一。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笑傲乾坤与紫烟有恩,他朋友这无心之失也就罢了。
紫烟拿定主意,看父亲和牟平原相谈甚欢,自觉无趣,便随清云出门打探清波行踪。清波行踪不难打探,完颜亮带人离开济南,一众官员对这位炙手可热的王府格格,自是一点不敢怠慢。清云沮丧的恰是这一点,白天难以混进去,晚间夜访几次都无功而返。
如此直挨到金秋九月,清云终于不再自欺欺人,决定相信大姐有意在躲着自己了。距清霞约定的日子也渐渐临近,幽居已久的清波却突然传出渡江南下的消息。清云当机立断,立刻告辞云家父女,买舟跟下。
清波离城的场面很是宏大,云仲玉提议请牟平原同往照应,但清云以家事不便为由婉辞谢绝了。倒不是对牟平原有何芥蒂,而是那双黝黑眼眸,清云总有一丝没有来由的不安,更何况此人确实是受笑傲乾坤之托,照料云家父女,顺便替清霞捎信的外人。
因而给清霞留了口信,清云缀紧清波一人上路了。可惜事实又一次证明,尽管她和清霞武功都高出大姐一筹,江湖经验或者说心机智谋却远远不及。当清云发现声势浩大的送行队伍中,并无那袭俏丽妩媚的身影时,清波又一次成功摆脱了她的寻觅。
于是,金正隆五年的夏冬两季,清云一直在江南山山水水间寻寻觅觅。听到武林人士的聚会,或是大宋朝廷有大的动静,她必然潜踪匿迹前去一探,希冀能侥幸找到深陷其中的大姐。然后,就在十月里探访千柳庄时,意外地和三妹及耶律元宜不期而遇。
由于那天是江南三绝之一,千柳庄主柳元甲的寿诞,清云趁着宾客盈门的热闹,大大方方地就进去了。甫一进门就听到阿霞声音,但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个潇洒从容的师兄。惊喜交加的时刻过得分外地快,快到清云仅打量了一眼蓬莱魔女柳清瑶。
刚随武林天骄离开千柳庄,清霞就叽叽呱呱地把庄内情况倒了出来。说到千柳庄主很可能是柳清瑶的父亲时,武林天骄居然波澜不惊地摇了摇头。就把话题轻易转向,拉了耶律元宜询问金庭形势了。最后两人击掌相约,若完颜亮当真起兵,必再会军中。
耶律元宜是耶律玄元疏堂侄子,对清云姊妹很是关怀,相较而言武林天骄更为挂念行踪不定的赫连清波。听说清云数月来劳而无功,武林天骄很是无奈的推测,清波大概会去趟临安。这次会面匆忙之极,武林天骄几乎是未作停留就赶去了大宋都城。
耶律元宜受命打探大宋军情,清霞顺理成章的要和他一起,在江南各地搜罗情报。就在这一路,清云发现了三妹和耶律元宜之间的情愫,也在清霞嬉笑之间,听说了已然传遍武林的佳话——一时瑜亮的狂侠天骄,俱皆对蓬莱魔女钟情于心。
据雪舞郡主说,绍兴三十年十二月的飞龙岛之会,铲除了大批金人奸细,给日后的采石矶之战去了后顾之忧,是武林中百年一遇的盛会。若她那未参与此会的义妹钟灵秀,对这个说法一笑置之,雪舞就习惯拉着清云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而清云,总是淡淡地回以温婉一笑。
盛会么?也许吧,但在清云心底,印象最深的无非是那两个人,一意孤行的大姐,和惊采绝艳的柳清瑶。清云是和三妹一道去的飞龙岛,她们赶到时清波正命人滚石,金国国师金超岳尚在一旁吩咐点燃土炮。形势,恰是千钧一发。
火光剑影中,玉面妖狐衣袂随风,俏立山巅,极致风情中透出令人窒息的煞气;那一瞬,赫连清波宛若人群头顶的一朵曼陀罗,开至酴醾,不可逼视。
猎猎寒风中,蓬莱魔女剑光如雪,峭立人海,绝代风华中透出的却是凛凛杀机;那一刻,柳清瑶化作了裹挟雷霆的冷艳阿修罗,傲视群雄,难以仰视……
当柳清瑶一剑当先,率领群雄试图寻找出路时,烈如骄阳的笑傲乾坤到了她的身边,并肩而立,相互呼应,在一片混乱中竟是那般的和谐。清云有瞬间怔忪,以致于乍见武林天骄唇边含笑,感到一阵莫名鼻酸。武林天骄迅疾指出密道,飘然而至又飘然而去。
飞龙岛地势奇险,清波苦心经营下,本来已封死群雄退路,谁知忘了这条密道,被隐于暗处的武林天骄发现,不知道该不该叹她百密一疏。因耶律元宜身份特殊,在紫烟领群雄从密道脱险后,清云一行三人悄然离群,希望能和武林天骄汇合,共劝清波回头。
在出口等了五天,除了偶尔飞起的沙鸥,轻触粼粼水波,就没见到半个人影。清云思疑不定,清霞更耐不住焦躁,冲耶律元宜蹙眉道:“那金超岳要伤我和二姐,赫连清波居然袖手旁观,若非柳姐姐相救,我们早没命了!这样心狠的大姐,不认也罢了。”
不等耶律元宜回答,清云俯身推出小舟,低声道:“走吧。”清霞愕然道:“去哪里?”清云思绪翻涌,语气却格外坚决:“耶律大哥不能暴露身份,所以我们和大姐耗不起。”待得耶律元宜和清霞登上小船,缓缓又道:“三妹,我们只有一个姐姐。”
清云看得清楚,清霞对大姐意见很大,尤其飞龙岛上得清瑶援手,在她心中两相对比,柳清瑶怕是比清波更为亲近。其实,清云也挑不出清瑶什么错处,但她就是对其微感不满。还好姊妹俩感情一向深厚,分歧又不太明显,很快这淡淡别扭就悄然掩去了。
回到江北,耶律元宜不敢再作耽搁,直接回金京复命。清云姊妹回到桐柏之日,恰好是正隆六年的除夕,清云怀着侥幸心理,在墓旁静静守了一日一夜。第二日,清霞提了早饭寻了过来,嘟嘴道:“她不会来的,二姐你死心吧。”
清云双腿酸软,顺势跪在墓前低泣:“娘,是云儿没用,劝不动大姐回家。”清霞也觉伤心,却犹自倔强:“她避得过一时,避不过一世,总有一天我去那个狗屁王府抓她回来,向娘亲认罪。”清云心中一痛,漫应道:“若要如此,我们必须练好功夫——”
清霞霍地扭头:“嗯,二姐我告诉你啊,怪不得檀师兄和华谷涵,要托那畸零僧照顾我,你不知道他一身武功,竟是深不可测!”清云见她两眼放光,满腹愁绪化作哑然失笑:“我怎会不知道?飞龙岛上,大师可是和柳元甲作的对手。”
停了一停,方若有所忆道:“我们家传武学博大精深,若能练得檀师兄五分火候,完颜王府倒是可以一探。”冷不防清霞觑眼过来,小声道:“二姐,你很挂念檀师兄哦。”一石惊起千层浪,清云芳心骤乱:“我,你,他是我们师兄啊。”
顽皮本性回复一二,清霞扮个鬼脸:“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他不是我们师兄。”抢在清云跃起之前,急忙一溜烟跑了开去。留下清云一人怔了半晌,见日头已高过树梢,才抚抚发烧的双颊,跟着回到家中。
自此之后,姊妹俩当真开始闭门练功。然而在乱世之中,安静总是难求,过年不过月余,金主完颜亮就预备垒兵南征,耶律元宜也当真军中效命。清云姊妹收到传信,当即快马加鞭,赶往长江接应北归的武林天骄。
不想武林天骄身份被人揭破,以铁笔书生文逸凡为首的江南群豪,早早守在了长江岸边的千柳庄。三人汇合之时已近黄昏,武林天骄无意伤人,护着清云姊妹退入一处密林。不过片刻,武林天骄顿觉不对,惊异地低声唤了一句:“雪舞郡主。”
就在这瞬息之间,截杀他们的绿林好汉竟一去无踪,林中只有两个女子殊死搏杀。武林天骄上前解围,清云警觉地四处张望,就在这一刹时如坠迷梦。但见明灭星光下,阴郁林木突然剥离出一个男子,一人一骑,挟着滚滚林涛,倏地从天而降…
离清云姊妹一箭之地,骏马人立而止,马上人衣袂翩飞,黑漆漆的瞳仁从两人身上一扫而过,冷冷注向斗场,薄唇抿成一线,清声道:“武林天骄,青蚨门主。”



哦哦哦一鸟进林百鸟压音。。表哥额气势之谓也。。(~ o ~)~zZ
湖畔一痕初见,钟灵毓秀清颜,江湖共度意绵绵,偏叫风波惊变。孑然心忧你我,携手留恋桃源,人月圆时箫声断,晚风吹都成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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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3 15:57 | 显示全部楼层
八 袖底世界
这青衫人目光冷凝,仿佛世间万人万事,皆不足以入其眼底,但他这句低语太令人震惊!青蚨门主?哪里?!落后的清霞忍不住大叫:“谁是青蚨门主?”青衫人听而不闻,场中的武林天骄却清喝一声:“青蚨还钱,小心!”
他们处身之所乃林中空地,二月春寒,夜风沁骨,熹微月光下依稀可见几点荧光,绕着打斗正烈的两名女子轻舞慢翔,武林天骄中指一弹,铿铿轻响中双袖一拍,啪嗒几声,荧光倏然合一。武林天骄更不迟疑,玉箫一抬,鼓劲一吹,冷喝道:“原物奉还。”
箫声杂着轻吟,一道毫光射向其中的紫衣女子,那女子右手一起,手中彩带凭空,牵动带端铃铛,悦耳铃声中毫光瞬息无踪。这么缓地一缓,另一名少女已喘息叫道:“快,钟爷爷和秀儿——”武林天骄到了近前,惊问道:“爷爷和小妹子!怎样?”玉箫一荡彩带,这黄衣少女劲力一泄,往后倒去,断续叫道:“爷爷被…她抓了,秀儿,千柳庄…”
武林天骄突然援手,紫衣女子却似毫不在意,悠悠笑道:“郡主好生歇息吧。”彩带一抖,笔直点到黄衣少女后心,震惊中的武林天骄猝然一醒,喝道:“孟西洲!”单掌一切,截向游龙翔空般的彩带,强劲力道竟硬生生将其震碎。而那孟西洲并不畏惧,借这股大力后跃,白鹤亮翅般双臂展开,径直隐没于树梢林端…
欢悦悠闲的笑语遥遥传来:“沽酒南徐,金陵断戟。玉钗金簪,青蚨还钱,武林天骄,神剑公子,你们怕不怕我青蚨门?”她临去一击甚为霸道,虽被武林天骄截去八分攻势,那黄衣少女后心依旧受创,就在孟西洲飘然遁走的同时,口喷血箭,半空中一个折身栽了下来。
未及武林天骄回身,稳坐马鞍的青衫人纵身跃出,猿臂揽过黄衣少女,手指轻捏下颌喂进一颗丹药,就势拭去她唇边血痕,听得武林天骄近前探问:“雪舞郡主伤势如何?”打横抱起雪舞郡主,方客气致谢:“有劳檀兄过问,雪儿无事。”
武林天骄微一颔首,蹙眉道:“看来孟西洲就是青蚨门主,此事大为蹊跷,”略一沉吟,“羽冲要探一下千柳庄,我的两个师妹,请君逸兄代为照顾一二。”随即扬声唤道:“云妹阿霞,这位是愚兄挚交,你们要以兄视之。”拱手一揖,就此急匆匆穿林而去。
此间变化太过迅疾,清云眼睁睁看武林天骄离开,一时间有些不知所谓。那青衫人已自过来自报家门:“在下飘萍山庄李君逸,这是舍妹赵雪舞。若君逸猜得不错,二位可是赫连姑娘?”头顶升起的圆月,在李君逸面上晕染了几点阴影,却愈加棱角分明,更显淸峭疏离。
清云一摄心神,急忙还礼:“原来是神剑公子和雪舞郡主,久仰大名了。”这倒不是客套,神剑公子李君逸在大宋朝堂江湖,都是首屈一指的传奇人物。雪舞郡主乃宋太祖七世孙,自幼依叔父秀安僖王赵子偁所居,雍容花颜掩不住豪迈潇洒,正是不折不扣的巾帼豪杰。
一阵夜风袭来,怀里的雪舞微微嗯了一声,李君逸顺手解下披风,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口中回道:“清云姑娘客气。不知清霞姑娘因何烦恼?”清云倏地回头,见清霞仰脸望天,还在苦苦思索,自她大叫“谁是青蚨门主”之后,这神态就未变过!
此刻李君逸只淡淡一问,居然激得清霞浑身一颤,下意识一抚耳鼓,茫然道:“那紫衣女子好生面熟,我一定在哪里见过!”猛然双手一捧脑袋,懊恼道:“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头好晕好疼啊…”清云心头一惊,惶急拉她双手:“三妹,你怎么啦?你想说什么?”
清霞甩甩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二姐:“我觉得那女子不是好人。”李君逸浅挑眉稍:“她是金陵孟西洲,也是青蚨门第七代门主。据我所知,去年三月青蚨门大总管袁平,带青蚨十二钗去河南原山时,孟西洲曾到不远的桐柏山。”
避过清云姊妹骤然惊怒的眼神,轻揉了下雪舞头顶,又加了一句:“孟西洲擅长的金铃夺魂,可令人短时间失忆。”感觉臂上一坠,清云伸手扶清霞坐倒,但见她眼中蒙上了水雾,尚自咬牙恨道:“我知道了!那日挟持我的就是孟西洲,是她害了娘亲!”
紧紧抓着清云衣袖,冷不丁冲李君逸瞪眼道:“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李君逸随意投来一瞥,清云压下心头巨痛,抢先解释道:“阿霞,飘萍山庄的灵枢三问阅尽世间信息,他是神剑公子,怎能不知?”李君逸目光一聚,像似略感诧异,不过毕竟无心多说:“姑娘过奖。灵枢三问是冰儿一手创建,非君逸之功。”
话里若含不可抗拒之力,使得清云微微一滞,然而清云心有挂牵,依然鼓勇相问:“敢问李公子,青蚨门手段阴狠,檀师兄去那千柳庄,会不会中了孟西洲圈套?”李君逸似有所动,低叹道:“就算明知是圈套,秀姑娘陷在千柳庄,檀兄也只有偏向虎山行了。”
传闻泰山崩于前而能色不变的神剑公子,忽然微微失神,不自觉地收紧双臂,本就重伤不舒的雪舞顿时呛咳出声:“表哥,你,你要勒死我么?”李君逸眨眼回神,亟亟低头道:“雪儿醒了?好些了么?”雪舞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弱声道:“死不了,檀羽冲呢?你们救出秀儿和爷爷了没有?”
李君逸歉然道:“我只在路上救下了钟老爷子,不过你放心,檀兄已赶去千柳庄,我保证秀姑娘一定无碍。”雪舞小脸儿一跨,挣扎起身道:“爷爷在哪儿?我没照顾好秀儿,去向他领罪。”目光扫过清云姊妹,稍稍楞了一下:“赫连清波怎么在这儿?还有两个?”李君逸闻言苦笑:“那是檀兄的师妹,清云、清霞两位姑娘。来,钟老爷子在此——”
一手扶着雪舞,一手向马腹一探,顿时僵在当场。雪舞不明所以,奇道:“你把爷爷也藏在马腹?哎,真是本性难移,叫冰颜知道又要取笑你了。”李君逸冷冷一哼,还臂捞过雪舞,向清云怀里一塞,道了声:“有劳清云姑娘照看舍妹,君逸日后必当重谢。”
不待三女反应过来,已然飞身上马,划破夜幕的长嘶中,一人一马投进漫漫幽林,风驰电掣般消失不见了。雪舞靠着清云愣了半晌,眨巴眨巴剪水双瞳,噗地笑出声来:“哈哈,爷爷竟然在表哥手下跑了,哈哈,神剑公子也会马失前蹄,哈,笑死我了!”
自顾自笑了半天,清云姊妹才从她断断续续的话缝中听出大概头绪,不由对视一眼,心中齐道一句:“见面不如闻名”,大名鼎鼎的雪舞郡主竟如此孩子心性。
原来,雪舞郡主有一义妹名唤钟灵秀,其父是洞庭王宇庭故交,虽隐迹西湖卖唱度日,还是逃不开江湖纷争。如今金主执意南侵,江南绿林豪杰齐聚千柳庄,相约共抗金兵,王宇庭遂派灵秀爷爷钟不鸣代己参加。雪舞探得消息,和灵秀悄悄尾随而来,没想到千柳庄主柳元甲和青蚨门订约,与玉面妖狐暗通款曲,意图做金贼内应。
雪舞昨日一到千柳庄,就遭了孟西洲暗算,若非武林天骄及时赶到,只怕就葬身此处了。但钟灵秀陷在庄内,铁笔书生文逸凡于前一日带人截杀武林天骄,也在今夜中了青蚨门埋伏,被逍遥浪子杀了大批人手。幸好李君逸快马追来,出手击退袁平,救下了重伤的钟不鸣,将之放到马腹休息。可惜一时不察,在他替雪舞疗伤之时,钟不鸣竟然悄悄离去,想必担忧孙女儿,潜回千柳庄了。
清云越听越惊,忍不住插言道:“这么说我大姐也在千柳庄,师兄一向反对金主南侵,会不会和她动手?还有,他被人误会为金国奸细,李公子救下的江南绿林道,会不会再与他为敌?”雪舞一扬眉毛,爽快地一摆手:“别说这么多了,我们也去看看不就是了。”
见她调息已过,精神恢复了七八成,清云默一点头算是同意。消磨半宿,待得三人赶到百里之外的千柳庄,早又旭日东升了。未到庄门,三人就感觉不对。雪舞低低惊呼:“怎么会这样?”但见滚滚黑烟笼罩全庄,噼啪火声反衬着死般寂静。没想到这领袖江南数十载的千柳庄,一夜之间化作了残垣颓壁!
清云心如鹿撞,不管不顾飞身就欲闯入,不妨一道人影从后超过,一掌缓了清云去势,清声道:“庄内早空无一人。”清霞扑过来一把扯住清云,雪舞盯着来人颤声叫道:“表哥。”拦住清云赴险的果是神剑公子,李君逸站得笔直,沉声道:“不必担忧,檀兄秀姑娘都已脱险。”
转身凝注清云姊妹,续道:“我赶到之时,檀兄怀抱秀姑娘被人围攻,好在令姐一把烈焰针伤人无数,救了他们走得不知去向。蓬莱魔女柳女侠自告奋勇前去追敌,我生怕有失亲自护送一程。不想回到这里,就发现有人在毁尸灭迹了。”雪舞颤巍巍迈上一步:“秀儿被檀羽冲救走了,那爷爷呢?”
李君逸眸光一侧,黯然道:“过世了,他身上原中了剧毒,我只好火化尸骨,暂时收殓待秀姑娘日后发丧。”此情惨厉,雪舞低头垂泪,良久听到清云勉力道:“大姐他们去了哪里?”
李君逸思索道:“无人知晓。此去往北是金,往南是宋,但百余里外有座荒山,倒是非金非宋。”深沉眸光幽深无底,一字字道:“此次江南武林折损极多,奇怪的是,丐帮长老夏清平全身而退,他带领的丐帮弟子也是一个未折。赫连姑娘,你们久居桐柏山,可熟识陆帮主?”
清云眉尖儿几不可见的一紧,清霞不忿道:“小时候熟悉,怎么?”李君逸好像看透了清云忧虑,鼻翼微翘:“哦,君逸有几件事不解,要讨教陆帮主,想请二位姑娘代为引见。”一旁雪舞猛然抬头,吃惊的看了一眼,李君逸若不经意的一挡视线:“雪儿,我已传书冰儿前来,她刚刚配成‘壶中天地’,我也就无需担心你的伤势。”
李君逸言出必行,在王府侍卫接走雪舞之后,就彬彬有礼地等在一旁,清霞犹有不悦,清云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拒绝言辞,于是李君逸再次客气相邀:“丐帮和君逸有点过节,但愿陆帮主看在赫连姑娘面上,不致太过为难。”
陆昆仑因何要看自己面子?清云心中一震,只觉世事波诡云僪,这李君逸肯定有所图谋,转念间已是下了决心:“李公子客气,此去桐柏山路途遥遥,我们姊妹还请李公子多加照拂。”




于是表哥表嫂初次见面,印象不好啊不好,绝对不是一见钟情啊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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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玉箫惊梦                                       
赫连三姊妹性情迥然,清波纵情任性,清云娴静温婉,清霞却是表里透彻,这使得酷似的容颜散发出不同风采,清波最艳,清云最美,清霞另具一种娇俏可人。清霞对李君逸印象不佳,一旦认定他不会对二姐不利,就很干脆地撇下清云跑路了。
雪舞对李君逸信赖非常,听他保证灵秀定会平安无事,可以很放心的回去临安,清云却做不到一走了之。还好李君逸并不急着上路,只是两人在千柳庄周围转了一天,也没发现半点蛛丝马迹。其实,清云对师兄的信赖不在雪舞对李君逸之下,既然知道他们平安闯出了千柳庄,倒也并非十分担忧。
李君逸坐骑名唤疾影,乃极富盛名的宝马良驹,武林天骄送给清云的马虽有所不如,脚力也绝对不俗,到达桐柏山不过二月将尽。但传言陆昆仑负有旧伤,每隔三个月必定闭关休养,帮中事务大多由尚昆阳主持,清云料想李君逸所谓讨教陆昆仑,或许仅是托词。
谁知二人一报姓名,竟是丐帮帮主要亲自接待,清云见李君逸神色如常,也便压下疑惑随了进来。丐帮总舵占地极广,带路的尚昆阳说话不多,李君逸素来奉行“神色不动,冷看暗流”,清云自然也不肯打破沉默,只以幼时记忆默默比对复杂多变的房屋格局。
陆昆仑住处是个独院,门首一名弟子疾步迎来:“帮主身体不适未能亲迎,请二位莫要见怪。”李君逸随口应道:“陆帮主客气。”尚昆阳含笑打断:“哦呵呵,飘萍山庄与丐帮不分你我,清云姑娘也不是外人,典儿不要客气了,快请他们进去。我还有事情,先走了。”
待尚昆阳急匆匆离去,李君逸抬手一让:“吴兄请。”这弟子倏然一惊:“你认识我?”李君逸凝眸一哂:“旧时王谢,堂前燕子,典藏天涯,怕恍然一梦,飞向谁家?”刚说到这里,已有人哈哈大笑:“那位薛姑娘果是世间奇女子,天下万事都瞒不过她,君逸,她没和你同来?”笑声中一个灰衣老者迈步而出,须发斑白犹自慷慨不凡——丐帮帮主陆昆仑!
李君逸抢前恭敬作答:“家父近来不耐俗事,飘萍山庄全凭冰儿打理,故而没有同来拜望陆伯伯。”陆昆仑亲热地挽起李君逸,又招呼清云道:“好啊,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们都长大了。快随伯伯进去,云儿也不要拘束。”
那少年弟子打起门帘,自去奉了三盏热茶,到得清云面前微微一楞:“好像。”清云明眸一睐:“像我大姐?”少年退了一步,似在斟酌说辞:“呃——”李君逸轻吹茶沫儿:“吴兄匿迹王府十余载,与清波格格想必极为熟悉。”少年弟子神色一冷:“李公子还知道什么?”
李君逸头也不抬:“该知道的大概都知道。比如说,飞凤潜龙尚在人世,并且藏有青蚨门主想要的信物,”一控手中茶杯,转而正视陆昆仑:“去年逍遥浪子纠集人手,找那天下第一剑客索要的,不仅是明月珠。而潜龙投入丐帮为的也是此物,却不想引来了青蚨门主,伤了赫连夫人,陆伯伯,你是因此觉得愧对故人么?”
陆昆仑神色大变,撇目望向清云:“云儿,伯伯没想到青蚨门如此阴险,是伯伯料事不周。”清云微颤的肩头泄露了情绪,声音却努力保持沉静:“耶律伯伯从未在我家寄存物品,但那青蚨门主并不知情,怪不得陆伯伯。”
李君逸低低一叹,陆昆仑更见窘迫:“云儿——”那少年弟子霍地转身,恨恨道:“此事全是我一人之过,与陆帮主无关!”在面上死命一扯,刺啦声响中顿时换了容颜,浓黑寿眉斜飞入鬓,右眼处一道疤痕直延至唇边,将半边面颊拉出个诡异曲线,浑身透出一股戾气。
话是对清云所说,阴冷目光却罩着李君逸:“在下吴典化名孟中还,江湖朋友抬爱呼为‘潜龙’,青蚨门索要之物偶然落在我师妹飞凤之手,四年前我们兄妹被青蚨十二钗逼入洞庭,我与师妹也就此失散。可恨那青蚨门阴魂不散,我来丐帮意图物归原主,为逍遥浪子所察,我一时含糊道那金簪不在我手,才使得青蚨门错疑伤了赫连夫人。清云姑娘,此事我难辞其咎,任凭责罚。”
耶律玄元与赫连家族渊源极深,孟中还潜龙之名享誉在外,他若矢口否认也难怪青蚨门误会,但不知那金簪到底有何魔力,竟使袁平宁愿背弃将之抚养成人的义父?孟中还言说归于丐帮乃物归原主,那青蚨门又因何会说是耶律玄元寄存之物?
经过一年历练清云愈加沉稳,压下心里悲痛,缓缓道:“赫连家的仇人是那青蚨门,孟大侠无需自责过甚。”李君逸淡淡接过话头:“玉钗金簪,青蚨还钱,觊觎之人可不止青蚨门,听说桑家堡公孙奇曾假借求亲,也向河洛大侠索要此物,这正主儿怕是很难保得周全吧?”
他这是在为自己解疑?引起诸多变故的金簪莫不是云家之物,自家家变后云紫烟陪伴清霞,是因了愧疚想要补偿么?清云聚拢目光,凝视李君逸,慢慢问道:“李公子执意要清云引见,原是要告知内情?”
李君逸坦然依旧:“哦,冰儿探的消息很是零碎,我要将之一一串起,需要陆帮主和吴兄帮忙。相助姑娘举手之劳,聊以酬谢照顾雪儿之情。”
人说神剑公子清傲疏离,孟中还显然颇有同感,忍不住冷笑道:“久闻神剑公子不欠人情,七情仙子施恩望报,今日一看果不其然。”李君逸不为所动,见清云无话,即向陆昆仑示意:“君逸本性如此,还请陆伯伯海涵,此来所求尚请伯伯坦诚相告。”
陆昆仑神色疲惫,挥手制止孟中还,颓然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不过伯伯要先问一个问题,你是否认识耶律先生?”李君逸目光湛然:“君逸和耶律玄元弟子檀羽冲,乃道义之交。”孟中还面色一松,失声道:“武林天骄、神剑公子七情寺之战,足以震烁武林,不想二位不打不相识,已结为知交。”
一语解疑窦,陆昆仑终于慨然道:“放心吧,陆昆仑还未老眼昏花,丐帮明有昆阳,暗交中还万无一失。至于烟儿,自有她的未婚夫婿照料,老夫可是丝毫不担忧的。”清云闻言一怔,正思紫烟何时定了亲,李君逸早会意而笑:“紫烟未婚夫婿可是姓武?”
这突然一笑使人如沐春风,清云竟有了瞬间错觉,仿佛溢出了武林天骄的几分风华。李君逸一笑之后起身告辞:“伯伯一言九鼎,君逸就不打搅了。清云姑娘,吴兄,后会有期。”淸峭飘杳,和武林天骄霜压梅花中掩不住的温煦清朗,毕竟还是泾渭分明。
李君逸走后不久,孟中还也跟着下山,唯独清云提出离开,陆昆仑执意不允。声称要照料故人之女,留清云在太白顶多住些日子。清云推辞不过,想到丐帮消息灵通,请托他们打探武林天骄行踪,并留意三妹大姐消息后,也便安心留了下来。
清云父亲和耶律玄元亦师亦友,一身武功大半得其传授,赫连夫人代夫传艺,因此清云和武林天骄出自一脉,只因赫连夫人本身造诣不够,清云姊妹功力和武林天骄自是难以同日而语。而今陆昆仑虽在静养,并不影响指点一二,清云这一暂住倒是受益匪浅。
时光如梭,展眼间又一季秋风送爽。这一日,陆昆仑带来攸关武林天骄的一个意外消息。清云滞留桐柏这些天,李君逸已经查清真相,飞龙岛给清波通消息之人,竟是道貌岸然的柳元甲。千柳庄之会也是他和完颜长之父女定好的计策,妄图一雪飞龙岛败阵之耻。
所以,真正的金国奸细并不是武林天骄,那枉自送命的钟不鸣更是无辜,他们意外卷进事端源于武林天骄与钟灵秀的交情。赫连清波利用钟灵秀引武林天骄入瓮,授意者正是那大金国主完颜亮。李君逸将实情公布于公,江南武林一时哗然。念及当初指认武林天骄为奸细之人,是丐帮长老夏清平,今日真相大白,自是有丐帮出面澄清最好。
李君逸书信一到,陆昆仑欣然同意主持召开武林大会,会期定在明年七月。一切说妥之后,谁去请含冤的武林天骄到会,反成了难题。本来蓬莱魔女柳清瑶、笑傲乾坤华谷涵与他并称武林三奇,乃最佳人选,无奈这二人半年来四处奔走联络抗金,恰是侠踪难定。
陆昆仑思之再三,清云和武林天骄师出同门,由她出面想必更事半功倍。清云好容易抛开历乱思绪,嘴角儿的喜悦却是掩饰不住:“好,清云这就动身。”什么叫心急如焚,什么叫欲插双翅,清云这次算是真正体会了。
据李君逸推测,武林天骄和钟灵秀十有八九隐居荒山,千柳庄北面的锦屏山最有可能。清云催马急赶,眼见得锦屏山近在咫尺了,不觉轻抚马头低喃道:“马儿啊,我们很快就可以再见到师兄了,不知道这半年他过得如何?有没有挂念我们…”
马儿不会回答,只仰头长嘶惹得清云哑然自失。把马放在山脚,清云见天已近午,随展开轻功觅路登山。转过山道听得溪水潺湲,清云缓下脚步看去,这一眼全是无意,可是触目到溪边浣衣少女的刹那,心脏突地不受控制的怦然一跳。
那少女目光迷离,手中抚着一件白色长衣,好似满怀心事,猛然被脚步声惊动,倏地回头看来,细致清灵的眉目顿现错愕,纤指微颤指着清云叫道:“你,你又来干什么?我大哥哥不要见你!”俯身端起半湿衣物,气呼呼扭头就走。
清云比她还要错愕:“你认识我?”那少女脚步一停,恼怒之极:“赫连清波你装什么蒜?说话不算话么?”哦,清云恍然大悟,赶上一步微笑道:“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赫连清波,你,可是钟姑娘?你口中的大哥哥可是武林天骄?”
那少女默了一瞬,俏脸半侧,肃容道:“清波姑娘你这又何必?我知道你不是有意要害大哥哥,你的救命之恩我们很感激。但是,你要明白大哥哥的确固执己见,他是真的视你为友,我想你也不忍心让他为难。清波姐姐,你,你能不能为大哥哥离开王府?”
八月阳光燥热不减,洒在这少女身上却增了萧瑟,衬着这惹怜少女更为清丽绝俗,不染丝毫红尘污浊。正相对无语各品心思,山巅之上突然传下一缕箫声:“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黄叶仍风雨,高楼自管弦。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肠断新丰酒,消愁又几千?”
飘飘洒洒,如慕如许……却在不自知时,断了人肠,惊了人梦......都道是冠盖满京华,但谁又知那知心人究是哪个?




于是表哥很彪悍。。。表嫂很。。。安静。。。。潜龙很暴戾。。。。。
湖畔一痕初见,钟灵毓秀清颜,江湖共度意绵绵,偏叫风波惊变。孑然心忧你我,携手留恋桃源,人月圆时箫声断,晚风吹都成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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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9 22:08 | 显示全部楼层
十 轻掷霸图
箫声奏出心曲,武林天骄的箫声清云听过何止百次?这一曲,才仿佛切入其心。想他以贝子身份浪迹江湖,终究融不进杯酒换刀剑的绿林生涯。更况金宋干戈一触即发,族人骂他叛国求荣,宋人疑他居心叵测,旧友不谅,新朋不宥,纵然天之骄子,也难免茫茫尘世,进退失据,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余音袅袅,清云一时兀立难行,那蓝衫少女低垂双眸,细密长睫颤动急速,低低叹道:“大哥哥,你真的好了哦。”妙目忽抬,声音一扬,“清波姐姐,你的来意——啊,你带了人来!”神态由示好骤转激愤,袖底陡然射出一道白光,分心刺到。
本能旋身避过,清云惶急解释:“钟姑娘,你听我说…”五指一曲,甫出乍停,却是面前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灰衣老者,冲自己嘶嘶怪笑:“清波格格,人家不领你的情呢!”越过清云一抓抓下:“小姑娘,乖乖儿带我去见逸贝子。”
蓝衫少女果是钟灵秀,当日与武林天骄相偕逃出后,在深山休养至今。这女娃儿也是刚毅性子,腮帮一鼓,手中短剑快速一歪,径自上刺咽喉,起手就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老者嘿嘿大笑:“不自量力。”右掌微顿,左手出拳挥开短剑,带起一股凛冽寒飚,瞬时笼罩四方。
清云啊了一声惊呼:“你是,金…超…岳!”灰衣老者闻言回头:“对啊,格格奇怪什么?哦,你不是格格,敢问是清云姑娘还是清霞姑娘?”这可麻烦了,这老者正是大金国师金超岳!去年柳元甲做寿时金超岳曾是座上宾,清云远远看过一眼,之后在飞龙岛还差点被他打伤,亏了柳清瑶将之惊走,和清霞才逃过一劫。
可惜两次都是惊鸿一瞥,清云又只顾注意清瑶,若非这几近化境的寒冰掌,还真想不到是他。据说此人武功仅次于完颜长之,钟灵秀岂是对手?听了金超岳之话,顿时现出喜色:“原来是清云姐姐,刚刚——”清云飞身上前,玉笛挥出惊神笔法:“钟姑娘,你快走。”
金超岳得意大笑:“走?谁都别走,有你们在,逸贝子我是手到擒来了!”双掌齐出,寒热交击。灵秀激灵灵连打冷战,清云也觉呼吸不舒。好在她根基比灵秀好得多,抢在前面,灵秀在她掩护之下,仗着身法轻灵,勉强寻隙相帮。
清云大是着急,刚才那缕箫声听来距离并不远,灵秀却宁肯独对强敌也不去求援,金超岳口气又如此嚣张,看来武林天骄重伤传闻是真,难道半年休养还未痊愈?金超岳不但寒冰掌出神入化,右手雷神掌亦到了九分火候,清云情急之下这一疏神,登时被寒热交替的两股飙风震得连退数步,金超岳狂笑声中,灵秀一个立足不稳,也随在清云身后扑通倒地。
就在此时,一缕箫声俨若从天而降,摇曳生姿,音细而清,却不绝余缕,显见吹箫之人功力深湛之极!清云呆了一瞬,灵秀已喜极而叫:“大哥哥!”清云茫然扭头,但见武林天骄自山间林地飘然而至,刹那间疑似时间倒流,恍若原山解围的场景再现眼前。
金超岳大吃一惊,讷讷道:“逸贝子,你,近来可好?”灵秀惊魂已定,过来挽扶清云,一听此话,扑哧笑道:“大国师何故前倨后恭?”金超岳须眉一乍,尚未发作,武林天骄亟亟回头:“小妹子,云妹,你们没事吧?”灵秀大为不忿:“事倒没有,可这丑老头吓我一跳,大哥哥,你不能轻饶他。”
武林天骄面色一缓,晶亮双眸满是了然:“好,大哥哥替你出气,”对金超岳大声喝道:“国师听到了?快向我小妹子赔礼道歉,也许我可以饶你冒犯之罪!”清云欲语又止,不会错的,一向风淡云轻的武林天骄,刚才紧张惶急无暇掩饰,也许他根本没想去遮掩,坦坦荡荡的都是关切。
见此情景,清云由不住怔怔出神,历历往事一一掠过,那双深湛潭水本觉熟悉之极,在桑家堡对清波的痛惜,对清瑶的欣赏,还有飞龙岛上惊鸿一现的苍凉自伤,皆是一闪即过,若非陪在他身侧,怕是会一口咬定那是错觉。那么,何时潭水荡起波澜,有了如此浓地化不开的爱怜宠溺?
蓦然手上一暖,竟是灵秀巧笑嫣然:“刚刚多亏姐姐相助,冒犯之处还请海涵。姐姐,你怎么啦?”随着清云一双秋水望向斗场,疑惑道:“姐姐担心什么?这金老头决计打不过我大哥哥。”语气里满满皆是信赖!清云樱唇颤动,幽幽叹道:“你对檀师兄好相信啊。”灵秀自豪而笑:“大哥哥答应我的事从没反悔过,他说替我出气自然就会替我出气。姐姐你看!”
果然,说话之间,金超岳仅一个趔趄,暖玉箫就顺势抵住琵琶骨,武林天骄冷冷命道:“向我小妹子磕头赔礼!”灵秀雀跃拍手:“快道歉,我叫大哥哥饶你。”金超岳狠狠瞪了一眼,闷闷说道:“刚刚得罪姑娘,请恕罪。”
武林天骄玉箫一抬,金超岳转身就跑。清云一愣,忍不住叫道:“师兄,你不怕留下祸患?”灵秀更是顿足:“喂,你还没给我磕头呢!” 武林天骄菱唇淡翘:“小妹子,还不知足啊?只要你我都平安无恙,其他的还有什么要紧?反正你跟着我,就注定了多灾多难。”
灵秀秋水莹亮,斜弯成两道浅月,大度地一摆手:“好吧,你给病魔困了半年,别让那家伙坏了气氛。”武林天骄又是轻轻一笑:“就是这样,”略含歉意地转向清云:“云妹,你怎么找到这里了?”
清云忙把目光从灵秀脸上移开,脱口诉道:“哦,师兄失踪半年,我——我们很着急,听说你们最后在这一带出现,我就来找寻——”灵秀感动地轻摇清云手臂:“姐姐费心了。”武林天骄也随口谢道:“多谢师妹关心。”胸口涩涩一钝,清云语气一快:“我此来是要告诉师兄,华先生准备借丐帮大会,替师兄洗脱千柳庄之冤。”
武林天骄剑眉一挑,居然毫无兴趣:“哦?华谷涵?他并不在场,错不在他,无需多事。我和小妹子,早不在乎他们的交代了。”清云勉力挤出一丝微笑:“是啊,就算这里不能再住,世上总有第二个世外桃源。我,来的有些多余。”深深注他一眼,随即对灵秀低语:“檀师兄就有劳钟姑娘照顾了。”
再次打量一眼,突然想到“清丽绝俗,我见犹怜”的评价,心底钝疼缓缓漫开,冲二人粲然一笑,再抑不住转身就走。上山容易下山难,清云一路急走,到山下收住脚步,抬头才发现明月如水,皎皎朗朗,原来就这么悄然流逝了一天光阴。抬手拭去眼角冰凉湿润,清云声音极低的自言自笑道:“一轮明月照人圆,檀师兄,你和钟姑娘定会平安百年,就算这里被人发现,也一定另有存世之处。”
话是如此,念及陆昆仑所说信息,即便李君逸将实情公布武林,洞庭十八家水寨也具名丐帮附和邀请,由于联络各方义军而侠名更著的狂侠魔女,更是立志要缉拿真凶,还武林天骄一个公道。不过,柳元甲是柳清瑶之父,经此一事痛心疾首,在女儿跟前诅咒发誓要改过自新,笑傲乾坤等人毕竟不忍赶尽杀绝。然而,谁又能担保柳元甲是真心悔过?今日金超岳可以找来,焉知伤在清波烈焰针之下的人没有亲朋故友,明日就找不到这锦屏山?
有了这一层忧虑,清云下山后直在山下小镇徘徊,还是拿不定主意是去是留。第三日黄昏,倚着寄宿农家低矮木窗,清云闷闷赏着院中半开的木芙蓉,寂静街道蓦地传来一阵急促马蹄,紧接着一声龙吟般的嘶鸣震人耳廓。清云双掌一撑,霍地睁大双眼:“这,疾影的叫声?李君逸!”
早知道疾影神速,清云刻未迟缓地奔到大街,可惜李君逸还是人影俱杳。清云正疑心错听懊恼地独立长街,刚才在门口玩耍的一个孩童儿怯生生走近来:“姐姐,你是找那位很威风的大哥哥么?”说着话举起一指纸条,“那位哥哥说,你要是清云姐姐,就把这纸条给你。”
狐疑地看过纸条,清云唯有苦笑了。那神剑公子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上次莫名其妙邀自己为他引见陆昆仑,哪知李家与陆昆仑乃通家之好,说是要报答照顾雪舞之恩,但看他神色分明逼孟中还说出实情,对他李君逸大有好处!而今,他又是如何察觉自己行踪,还笃定自己会出来查看?难不成李君逸故意让疾影长嘶,引自己出来寻访?
说也奇怪,那李君逸就有本事在令人疑虑重重的同时,依旧能相信他不怀恶意。既然他留信告知亲去相助武林天骄,清云也就没有理由再徘徊下去,有李君逸与武林天骄联手,还怕谁人寻仇?于是,清云谢过捎信顽童,取了马匹就此赶路了。
在来锦屏山之前,独自去回复耶律元宜的清霞也寄过书信,算来耶律元宜任浙西兵马都统制,随完颜亮起兵屯驻江北也有些日子了。饶是清云马不停蹄,到前线时也已十月月底了。对清霞的埋怨早有准备,没有丝毫准备的是,清云随接应的耶律元宜潜进军帐,甫一抬眸就怔在了当场!
白衣染尘,寂寥落寞,举杯自斟之人是武林天骄么?虽知他定然忧心国事,但怎料他会后发先至,更别说小别数日又怎会憔悴至此?一旁清霞暗拉衣袖,小声提醒:“二姐,你别不说话,檀师兄现在很怕人呢。”清云不解地看看她,下意识上前招呼:“师兄近来可好?钟姑娘如何不见?”
武林天骄五指一紧,指节泛出惨白,曼声道:“小妹子,她留在家里等我。”不复清亮的眼仁布满血丝,对清云扯唇一笑:“清波,云妹,你们怎么一起来了?”疑惑地揉揉眼,嘟哝道:“这就对了,什么雄图霸业侠骨丹心,都抵不过与亲人知己相守相护。哈,迷途未晚,来日可追,东君自有回天力,看把花枝待月归,小妹子,小妹子你等我,一百年太短,我只要朝朝与暮暮……”
声音越来越低,头垂到桌案渐发出酣眠鼻息,竟是酒醉晕睡了。清云瞠目结舌,清霞无奈摇头道:“檀师兄比你早来十天,先还清醒,后来就日日买醉了。诶,他那小妹子是谁啊?人死不能复生,再这么下去檀师兄真要醉死了。”
什么?!钟灵秀遭了不幸?清云看着颓唐枯槁的武林天骄,想到两人相依相偎的温馨,一股凄凉悲苦油然而生。当真世事无常,清云乍听噩耗还未寻到机会劝解,耶律元宜带来的另一个消息,又将陷入绝望的武林天骄,生生送进了天罗地网。
大金国主完颜亮亲临宋境,大军号称投鞭足以断流,哪料胆大之人大宋武林向来不乏,武林天骄那红颜知己柳清瑶,竟然也在这一晚只剑单身闯进了大营。哪管你雄图霸业,自叫你付水成空……



于是冰颜还是么出得来。。表哥也酱油去袅。。。不过毕竟把清云对天骄的隐约心事抹掉了。。。为自己加油。。。
湖畔一痕初见,钟灵毓秀清颜,江湖共度意绵绵,偏叫风波惊变。孑然心忧你我,携手留恋桃源,人月圆时箫声断,晚风吹都成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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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3 17:25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 有美同车
耶律元宜讲完因由,清霞登时大急:“清瑶姐姐对我们有恩,咱们得想法子帮她一把!”耶律玄元苦笑道:“你当我不想么?北五省绿林豪杰齐结江北,柳盟主若有意外可是群龙无首,大局堪忧了。”苦着脸观察武林天骄,“可我不能露面,檀兄又这个样子。”
清云走近桌案,忧心道:“完颜亮亲自督兵,完颜长之率人围捕,就算师兄无恙要救人也不易,我们还是先想个万全之策吧。”冷不丁清霞气呼呼拎起一坛酒,不等清云反应过来,哗的一声冲天骄熟睡侧脸浇了下去,忿忿道:“想死就去舍己救人。”
习武之人遇险自救已成本能,清云刚自惊骇欲呼:“三妹!”武林天骄信手一挥,酒水化成一线折射回去,幸得清霞身法轻灵,勉强避过自食其果,但紧跟着手腕一紧,武林天骄如影随形三指一扣脉门。酒坛噼地落地,清霞期期艾艾道:“檀师兄,你,你还没醒?”
武林天骄星眸半睁,疑惑道:“阿霞,怎么是你?”略带迷茫地放开手,扫视目瞪口呆的另外两人:“发生什么事了?”敢情他果真一无所知!清霞苦恼地甩甩手:“宜哥你再说一遍吧。”剑眉深蹙地听完经过,武林天骄轻叩椅背:“这样,元宜你去挑两匹快马,侯得顿饭功夫云妹阿霞趋马奔出北门,嗯,然后元宜?你假借追踪送她们一程。”
目光渐渐恢复决然,起身便走:“快。”清云心口一酸,失声道:“师兄,你救人之后如何自保?”武林天骄脚步不停,淡淡挥手道:“我无碍。”
三人凝神等了半个时辰,眼看着天色渐暗,月升东天,听得中军方向渐起纷乱,清云死命一扯清霞,姊妹俩蒙上面纱,纵马自北门狂驰而出。辕门守卫尚自怔忪,二人驱动快马早奔出一箭之地,迅疾丢掉外面号衣现出女儿装束,顿时有人大叫:“那魔女在此,快去禀告皇上!”
一口气跑出将近五里,身后喧闹渐渐静止,清霞方松了口气:“呵,这次柳姐姐一定脱险了。”清云不答,停马回视良久:“可檀师兄不知怎样了?”清霞见她黯然神伤,笑劝道:“别急,等风声过了我们马上回去看。”
谁知这一等就是三天,仗着清霞熟悉地势趁夜潜回帐中,耶律元宜欣慰二人安然之余,却道武林天骄到完颜亮面前自首,吸引了众人注意,再加清云姊妹声东击西,柳清瑶和婢女珊瑚果然脱险而去,但武林天骄却被关进死牢,至今音讯皆无。
清云伸手扶住桌案,自认声音不会颤抖了,才抬头提议:“听说陆伯伯率丐帮弟子已到附近,我去求他破敌之前先救师兄。”清霞若有所思:“大家讲好了里应外合,时间不可能更改了。先救人不知道会不会?”
小心观察姐姐神态,试探道:“柳姐姐驻地离此最近,她既已脱险肯定和华谷涵汇合,不若我们去找他们悄悄施救?”清云再忍不住,含嗔道:“要去你去,我不要求她。”猛然发觉清霞与耶律元宜错愕不已,声音转瞬已低:“不如我们分头行事。我,先走一步。”
这一次迹似逃离!直到觉得那探究般的眼神再追不上了,清云才倚靠一株枯木幽幽轻嘘。为何要对清瑶动怨?救她脱险本是檀师兄心甘情愿的,清瑶何错之有?当日在锦屏山不是已然死心,如今这又算什么?一时间思绪纠缠,无意间泣语迸出:“师兄,我该拿你怎么办?”
“为情苦,唯有顺其自然。”一声轻柔安抚,在清云不啻于惊天霹雳,瞠目望去骤然呆了:“你,怎么又是你?!”十步之外,青袍软铠之人卓然而立,肩头一只雪白灵鸽咕咕细语,一双红眼睛灿若宝石,滴溜溜瞟着自己。身后一匹骏马,亦是遍体雪缎般的鬃毛,甩头间一撮胭脂赤若隐若现……
青袍少年微一颔首:“正是君逸,清云姑娘久违了。”看她依旧瞠目结舌,唇边现出一丝无奈:“战事吃紧,我效命军中有何奇怪?”顿了一顿,“再说我与檀兄相识一场,也不能任他枉死。于公于私,清云姑娘都不该这个表情吧?”
清云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李公子言重。请开诚布公,若能救我师兄,清云悉听遵命。”神剑公子何等人物?这话暗含讥刺自然一听便知,似是好奇这娴静外表下也隐藏刚烈,古怪地盯了一眼:“据我所知令姐与檀兄总角之交,她今日回营当把化功散解药相送,功力既复,檀兄这只猛虎破笼而出十拿九稳。”
轻轻一抚肩上灵鸽:“去吧。”那灵鸽应声而起,绕二人头顶飞了一匝,呼地一声钻入天际,转瞬不见了踪影。但这一瞬已足够清云看清那双红瞳,扭头凝视李君逸:“这,可是灵枢?”李君逸故作不解,拍拍踢踏甩蹄的白马:“正是。包括这匹捷血,还有你见过的疾影,都是冰儿所养灵物。”
飘身上马,又加一句:“冰儿名唤薛冰颜。清云姑娘但放宽心,再见灵枢之时,就是檀兄脱险之日。”拱手以礼,缓辔出林。
薛冰颜么?号七情仙子,医隐一脉嫡系传人。其父薛枫为飘萍山庄总管,冰颜以毕生心力襄辅神剑公子。挟旷世医术,驯灵枢十二,灵枢一现,济人困厄,不屑礼金,只求得一世间至密。能被灵枢寻到之人,必有重大隐情于心。
所以,心底十五载的秘密早泄露于世了么?清云微阖双目,当年战场惨状犹然在目,大姐失散时的哭叫声声在耳…罢了,既然那七情仙子乃明明大师亲传,耶律伯伯年前又专程赶赴七情寺,或许那神秘助手与神剑山庄脱不了干系了。
想通了这节就不急求助陆昆仑,自李君逸离开后清云隐匿山林,取山间清泉合干粮充饥,也也随时留心另一方向的柳清瑶是否有动静。等到第二日晚间,突然喊杀声四起,远处江面上更是火光冲天。清云只愣了一瞬,一道细小白影倏地掠到眼前!
清云本能伸手一接,果是小小白鸽落于掌心,低头啄了几啄,几点淡蓝颗粒触手即化,顺着掌纹现出三个大字:“水漪馆。”清云娥眉一锁,四处喊杀声又近了许多,当下再不迟疑,挥手放飞灵枢先往战场。
彼时十一月的清寒天气,张目一扫就发现金军败北,时不时有人凄声大呼:“皇上遇弑,弟兄们快回家啊。”“完颜亮已死,“这仗不用打了!”时不时有人坠入冰凉江水。原来完颜亮已死于乱军之中?那统领三军的完颜长之又在何处?
清云绕开对敌双方,正欲打探究竟,一骑白马擦肩而过,马上骑士贴耳道了一句:“前方二十丈。”清云一愕,这少年骑士正是李君逸。眼睁睁看他铠甲鲜亮,长刀画出道道血花,淹没于万马军中。
二十米么?妙目微微一眯,撤身避开不知何处袭来的长枪,身形一晃直奔那处山坡。第一眼是武林天骄和柳清瑶并肩而立,前者迷惘沉痛,后者欣慰五内。清云随武林天骄眼神扫过战局,也由不住伤感,低低唤道:“师兄。”武林天骄应了一声,忽地纵身而上,四颗明月珠居然齐出,组成矩形罩住一人!
清云这一惊不小,听人群中惊呼怒斥此起彼伏:“金狗找死,不得伤害虞将军!”那人书生装扮却举止威严,竟是指挥宋军的虞允文!武林天骄毫不理会群情激奋,星眸似开还阖,时有寒芒闪动偏意似倦怠,柳清瑶一愣之下举剑刺入明珠光圈:“羽冲,你做什么?”
武林天骄虽未催动般若神功,明月珠自身磁力亦足将清瑶内力消去大半,尽管虞允文咬牙抵制,渐渐转白的脸色毕竟掩饰不住。直到柳清瑶和随后赶至的笑傲乾坤都不敢妄动,众人目光狠狠注向武林天骄,一时间无计可施了。
沉默时间其实也不长,隐于人群中的李君逸终于缓步自出,颇有几分不甘地道:“我已请李显忠将军下令收兵,檀兄可以收了明月珠。”武林天骄了然挑眉,施然召回随珠,转身就欲离开。李君逸沉吟了一瞬,反而上前说了一句什么。
武林天骄身姿一僵,刚才的潇洒随意顿时无踪,缓缓回首一字字道:“无论如何,谢你相告!”再回头片刻不停,修长身影很快没于水天之处。清云自嘲浅浅一笑,李君逸所说可是钟姑娘之事?此情此景,倒正是离情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了。
大捷之后群雄举杯言欢,清云等不及耶律元宜和清霞抽身,第二天就借故独自离开了采石矶。谁料下山后那只灵枢再度蹁跹身侧,每一瞥见清云停步便即盘旋头顶低叫不已,等清云不耐其烦再次举步,那小小身影又当先飞翔了。难道,这灵枢是在指引去水漪馆之路?
清云一时好奇,索性随着它了。第三日黄昏,清云疲惫以极在马背沉沉睡去,梦中仿佛又回到幼时,鼻端尽是母亲长熏的蝶翼香,这一觉因而出奇的香甜。清云是被水声惊醒的,或者说被一个软糯糯的声音吵醒的:“吱,嘻——吃——”一只毛绒绒的爪子抓挠鬓发,伴着这诡异的嬉笑,令得清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一团白影嗖的一下飘出老远,倒挂住一棵蓬松松树,探出毛绒绒一颗猴头吱吱轻叫,搅人清梦的竟是只白毛猴子!见清云发愣,慢腾腾爬下树,拐呀拐的挪了过来,举起右爪子拍向清云肩头。腥味混合着苦涩药香直冲口鼻,清云猝然警觉。
她微一侧身,那猴子直直扑了个空,噗通一声径自掉进了潭水。水?清云猛然记起入睡之处没有水啊,扭身一看又傻了三分,但见一汪山泉喷吐而出,周围青山环抱,凛凛冬季又何来芳草萋萋,鲜花绽放?一梦之间,竟然换了人间。这,是怎么回事?
惊骇莫名的弹跳而起,才发现这空寂山林杳无一人,自身马匹也不翼而飞!清云正四顾张皇,一阵晕眩随之而至,一个不支又跌了回去。就在此时一阵清脆马蹄蜿蜒而近,水中扑腾的猴子倏地跃出,吱吱欢叫地迎了上去。
清云浑身无力,怔怔望着那猴子跃上马车,车辕一个黄衫少女执鞭浅笑:“清云姐姐,你果然在此。”华贵清雅,竟是雪舞郡主?回头抱怨道:“哎呀冰颜,让这死猴子走远点,臭死了。”
车帘一挑,一个清凌凌的声音道:“白猿噤声。”
声音主人抖手一条白绫甩出,在清云腰间一缠一扯,将人卷入车厢。清云惊骇抬头,一位丽人和她相对而坐,波澜不惊地道了一句:“清云姑娘,冰颜来迟了。”放下车帘,静似秋湖:“去临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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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七情仙子
雪舞朗朗应了声“是”,车身重重一顿,那白毛猴子被从车尾掼上车壁,不满地低声嘶吼,车外雪舞却开心大笑,架起车向前疾驰。
薛冰颜似是早惯了这人猴闹剧,单手虚按一按,那猴子立时乖乖闭嘴,爬到角落闭目装睡去了。清云看这马车装饰豪华,比外观更为惹眼,遂冷眸相问:“久仰七情仙子大名,不知今日有何指教?”
这薛冰颜乍一眼令人惊艳,细看之下又觉面目无奇,悉心抚弄手中白鸽,头也不抬地道:“你中了海棠春睡之毒,沉睡将近百日,四肢筋脉俱已受损,不能滥动肝火。”侧首盯进清云眼底:“你不必奇怪,冰颜从不妄语。”
玉手扬空缓缓拂过,清云顿觉如遭雷亟,本酸软无力的经脉又增剧痛,张口竟发不出一丝声音。冰颜淡淡继续:“你本门内功正可克制此毒,我能助你早日恢复功力,但这三个月的记忆,还得你自己找回。”
驾车的雪舞大叫一声:“喂!有胆你别跑…”马速突然大增,黑真真杏目寒光一闪,冰颜抖手放飞灵枢,玉掌一转掀起车帘:“停车。”专心御马的雪舞气呼呼回头:“我和他的私人恩怨,不要你插手。”
冰颜伸手接过马缰:“他是青蚨门人,和你我永无私人恩怨。”话语不多,配上清如春雪的容颜,竟是字字掷地有声。明明亦是双十年华,一旦化作鼓鞘欲出的古剑,整个人就笼了一抹肃杀,刹那间傲绝人世,七情仙子果然遗世独立。
雪舞终究气不过:“我管他何方神圣,惹上我赵雪舞都要百倍偿还!”车前一个蓝衫男子正没命狂奔,看背影居然是多日不见的袁平!
冰颜郑重道:“雪舞,你信我么?”雪舞张口就答:“我自然信你啊。”冰颜飞身而起:“那好。我对付袁平,你助少主。”衣袂带风疾起追赶,二人转瞬消逝在莽莽古道上。
怔看半晌,雪舞不悦地嘟哝:“道理都是你的。”听得身后动静,回首甜甜而笑:“清云姑娘不可乱动,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没法向表哥交代。”
自冰颜撤掌就行动自如的清云并不领情,避过大宋郡主殷勤相扶:“檀师兄是柳清瑶所救,与李公子无关。灵枢之约,清云自问无需相守。”
雪舞眨眨眼睛:“唔?”清云察觉一团白影倏地扑到,翻掌就是一击,白影砰的一下落地,赫然是那白毛猿猴,举起双爪揉搓头顶,腻近雪舞吱吱低呼,显是委屈至极。雪舞忍俊不禁:“哈,死猴子笨头笨脑,难怪你主人将你随处乱丢。”把马鞭一塞:“呶,替我驾车。”
待那猴子扭扭身子拐去车辕,雪舞笑容一敛:“我知清云姑娘有诸多疑团,个种情由容雪舞相告。”雪舞郡主任侠爽直,当日千柳庄外深有所感,清云撑了这么久也着实累了,便顺势坐回车内静等下文。
不想她第一句话就石破天惊:“你可知今夕何夕?绍兴三十二年二月初二,也是金大定二年,完颜亮之弟完颜雍已承继皇位,改元大定了。”看清云惊跳而起,含笑宽慰:“你整整睡了三个月呢。好在赫连清波还顾念手足之情,冰颜这只白猿也没糟蹋灵药,清云姑娘毕竟已无性命之碍。”
随着雪舞的娓娓倾谈,离奇的沉睡、莫名的惊醒,还有一梦之间变幻的时空,原来竟是人为?这个认知轻易打碎了以往的所谓历练,恍惚这一瞬间才真正踏入江湖和武林。
海棠春睡,多美的名字,居然是阴狠的毒药。如沐异香,流连沉醉,最终一梦难醒。
这药出自百余年前的毒娘子孟恬,毒娘子死后一度绝迹武林,不想被赫连清波配置出来,令贴身侍女紫绡伺机迷昏清云,将之带入水漪馆。亏了灵枢机警,暗暗缀着紫绡,使冰颜推知了清云去向。只是那水漪馆乃武林之谜,连七情仙子也不得其门而入。
不过,冰颜师兄德充符正是清波恩师,有这层师门渊源,索性亲去桑家堡开口要人。清波倒也干脆,约定今日今时在临安城外三百里还清云自由。雪舞难得半日清闲,便陪伴同来。不料途中又遇逍遥浪子袁平!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
去年采石捷报传到临安,雪舞驰奔前线要和众将士共谋一醉。半道巧遇奄奄一息的逍遥浪子,一时恻隐出手相救。冰颜炼制灵药自然不凡,硬生生拉回袁平一条性命,没想到逍遥浪子弄清雪舞身份,立刻翻脸无情,雪舞失手被擒,被那袁平活活儿饿晕,当成大礼送给了青蚨门主孟西洲。
说到这里,毫无跑题自觉的雪舞信口加了一句:“对了,孟西洲还抓了我义妹灵秀,你那檀师兄跟来解救,现在同在城内。哼,袁平多行不义,今儿又落到我的手上,要不是本郡主不打落水狗才不会又给他跑了!冰颜还不许我亲自去追,呼,气死我了!”
虽然语焉不详,清云还是听明白了,敢情风水轮流转,那袁平居然再次负伤撞到雪舞,冰颜点了他几处大穴,丢在了路边草丛。岂料她们返回时袁平已冲开穴道,后来的事就是清云亲眼所见了。雪舞说完经过,拿笑盈盈的明眸打量清云:“你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吃惊嘛。”
清云抚抚双臂,反问道:“江湖皆言飘萍山庄手眼通天,我为何吃惊?”抢在雪舞驳斥前接着又道:“但我要问我大姐去处。”
雪舞不屑地扁扁嘴:“你大姐?完颜亮一死她没了靠山,自然嫁狗随狗陪那公孙奇常住桑家堡了。”颇似扫兴地打了个哈欠:“唔,这几天累死了。哎,你要去哪里?”一把扯住清云不准她下车:“你知道表哥费了多大力气才说动冰颜去救你啊,那赫连清波无心无情,你又要去找死么?”
清云抬头冷道:“我若信不得大姐,令兄妹又如何取信于我?”雪舞手指微微一松,复迅速抓紧:“表哥对你没有恶意,冰颜又道你需要静养,目前我的郡主府才是你最佳去处。”语气桀骜,不容置疑。
忽觉周遭情形不对,听得白猿吱吱尖叫,夹杂着孩子嬉闹:“哇,好大的猴子!”“城里来马戏团了!”玉手一按额头低咒:“该死。”单手扶起清云,急道:“走。”
清云猝不及防又功力未复,登时由雪舞带出马车,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展开轻功跃脊而行。闪眼瞥见脚下房屋鳞次栉比,泱泱都市繁华,可不正是进了大宋国都临安?
所谓郡主府其实是王府一处别院,平日里上自秀安僖王并世子赵眘,下至洒扫庭院的小厮仆妇,对这幽雅闲适之所俱是敬而远之。雪舞自墙翻入,对着满院峨冠博带愣了一瞬,回眸不见白猿跟上,得意地一弯嘴角儿:“猴子还算识相。”
拉清云踏进正厅,随手将她让进客座,方转身笑迎:“各位大人走错门了吧?出门左拐是叔王正厅,再往后百步是家兄书房。”侯在院中官气十足的数位离奇访客,原来都是当朝三品!好像未回过神,个个目棱棱地望着这从天而降的大宋郡主。
雪舞猛然拍案冷笑:“一个个读迂了书,跑我这里显眼来了?告诉你们打错了算盘,我赵雪舞就这儿撂下一句,”逐个儿睨视过去,“我表哥本名赵玮,是不折不扣的王府嗣子,他功在家国,那些莫须有是非休拿出来碍眼!”抓起案上冷茶仰脖饮尽:“各位请便。十日后认祖大典,再会。”
相顾瞠然中突有人排众而出:“郡主慎言!王爷早立有世子,家不可二主。”这人凛凛正气,竟是回京述职的川陕宣谕使虞允文?
雪舞霍地立起:“虞将军,别人不知你也不知么?采石矶一战表哥竭尽心力,现今李显忠转战淮西也是他的策谋!我大宋南移至今缺的不仅是猛将,还有——”
门口一声轻咳若不经意,雪舞话锋骤被引转:“表哥?”劲如青竹,遍体冷冽,神剑公子李君逸举手以礼:“君逸在偏殿设宴,还请虞将军和各位大人移步。”看到闲作壁上观的清云,瞳孔几不可见的一缩:“清云姑娘远来是客,雪儿要好好招待。”
他来去匆匆确似仅为邀客共饮…雪舞颓然坐下:“表哥。”清云终究有些不忍,低唤一声:“雪舞郡主?”雪舞强笑道:“我还好。清云姑娘,事到如今没必要瞒你了。”在这个时候还耐得性子替人解惑,雪舞郡主却也有心。
这番话倒使清云安心住了下来,除了日夜有人过访,这郡主府也算得休养圣地。清云在府中住到第九天,内息流转已然毫无阻滞。第十日,恰是那认祖之期,反异常一日安稳。
清云住处离雪舞闺房不过一廊之隔,这一晚,没有飘萍弟子带起的细小风声,也不见雪舞绕室徘徊的身影。清云捱到三更天,藏好玉笛推门而出。
趁着将圆明月,走向日间坐惯的花厅,不妨回廊上已有人对月孤酌。清云脚步一重,那人开口喟叹:“年年梦吴门,手足不相亲。执手霜风时,清云姑娘可曾去意彷徨?”清云走到近前,秀眉不自觉的蹙紧:“我不明白李公子的话。”
皎洁月光下,依稀可见李君逸低垂眼帘,淡淡语气含着一抹自嘲:“冰儿常说世人皆有七情,尤以贪欲最重。我与令姐相识不深,也知她所求必得…我以为,和她是同一类人。”
璨若星辰的眼眸渗进月光,如水一般掠过清云:“但我做不到她的一意孤行。”猝然拍开封泥,就口一啜溢香美酒:“你是她妹妹,从未害过她,她怎可狠心对你?”
清云默然,在他对面一坐,温婉依旧:“手足相残便宜了外人,悲恐幽思郁结于内,定会一世不得喜乐。”李君逸颔首同意:“所以我不想干。”自失一笑:“只可惜雪儿不肯这么想。”清云一惊:“雪舞郡主去了哪里?”
李君逸伤感之极:“我出尔反尔,把她气跑了。”不见醉态,只语气渐转低沉,“拜孟西洲所赐,朝中舆论大哗。大笔财富还在其次,若有软肋捏于她手,破釜沉舟的比比皆是啊。他们在赌,赌神剑公子毒不过青蚨门主。”
脸上色彩跳跃不止,杀机与伤怀交替出现,最终手指扣进青石桌案,李君逸仰面长笑:“哈,我认输换所有人赢,是不是很伟大,啊?哈…”
笑声凄怆诡异,清云下意识抓住那青筋虬结的手,颤声道:“你问心无愧了啊。”李君逸骤然俯首看她:“不,我愧对自己!”
二十天后,秀安僖王世子赵昚复本名玮,继位大统,改元隆兴。曾喧哗一时的宫闱流言,随之渐渐隐匿,暗流汹涌,七情皆已殇。
湖畔一痕初见,钟灵毓秀清颜,江湖共度意绵绵,偏叫风波惊变。孑然心忧你我,携手留恋桃源,人月圆时箫声断,晚风吹都成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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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1 08:0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 只剑斩天
绍兴三十二春,临安城风波迭起。
上皇自元懿太子夭折再无嗣子,去岁金兵南下曾仓皇告庙,若渡危难当择贤者禅位以慰苍生。消息传出自是秀安王府最受瞩目,世子本就贤达,又有雪舞郡主和飘萍山庄协力相辅,何愁大位不定?
飘萍山庄建自祥符年间,其首代庄主和大宋皇室立有誓约,后世子弟不作宋臣只助大局。第七代传人李君逸遂应雪舞郡主之请,徂徕山邀战完颜长之、皇城内狙击金国细作、采石矶救虞允文,乃至抗颜请命收复淮西,短短一载已隐有布衣卿相之势。
谣言,恰起于大战之后。
先秀安王妃早故,今王妃育玉牒注名的嗣子赵玮为己子。奇怪的是,世人皆知此子名唤伯琮,即孝义立身的世子赵眘。一人双名延续了十余载,竟一朝被破玄机!原来赵伯琮仅是赵眘,赵玮却另有其人,那炙手可热的神剑公子本是天潢贵胄,真正秀安王府嗣子居然是他!
一时间震惊朝野,端地几家欢乐几家愁。雪舞郡主固然欣喜表哥变堂哥,被撼动位子的赵眘竟也对其推崇备至,唯有那秀安僖王殊无喜色,直到二月十二认祖大典上,在如山铁证前依旧一言不发。尽管如此,还是无人怀疑李君逸能认祖归宗,继而入继大统一展雄图。就像呈上皇表文所说:“采石之捷,隆兴之机。”
然而,形势骤然逆转。
大典之上虞允文砌辞反对,居然应者云集。短兵相接的刹那,李君逸口称误会拂袖自去,上皇随即就坡下驴:“秀安世子赵眘赐名玮,即日入主东宫。”坊间所传渐演为赵眘避先王妃讳,今复名定鼎天下,以安民心。那另一种说法,由于传闻中的主角故作不闻,也只有任之踪迹随风了。
三月三日天气新,西湖明镜可鉴人。
一艘画舫缓缓驶近寒光亭,有美一人放歌湖上,旁有高华少年吹箫相合:“世路而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寒光亭下水如天,惊起沙鸥一片…”
亭中男子眉心一跳,见对弈少女推枰而起,不自觉冷冷一哼。倒是雪舞喜出望外:“清云姐姐从江北赶来,都和表哥下了三盘棋,你们才到!”
来人竟是武林天骄和钟灵秀,和李君逸亭中品棋的清云,听雪舞当面扯谎也不好驳她面子,忙趋步前迎:“师兄,钟姑娘。”武林天骄应了一声, 走至桌旁拈起黑子:“君逸兄,这残局我来奉陪,何如?”
李君逸目光一闪:“敢问檀兄,若我当日一意孤行,这残局你又何解?” 武林天骄淡看棋局,笑得温和:“君逸兄自断空位,羽冲也非趁火打劫之辈。”
冷视片刻,李君逸敛手而起,顺手拿起一支狼毫,在屏风上走笔而下:“绿窗洗恨托杜鹃,富贵载酒入残年。”掷笔一哂:“我拟好了改元年号,隆兴,如今却只能载酒入残年了。”随又蓦然失笑,“隆兴之志犹存,先退一步又有何妨?”
武林天骄挥袖拂乱棋局,笑语中也杂了寒肃:“兄欲扳回局势,羽冲唯有尽心拆挡。”空、劫、退、扳、拆、挡,皆为围棋术语,二人语含双关打起了机锋,赫然互不相让。
当日李君逸功败垂成,该归咎于孟西洲的掣肘,但听他今日所言,又似怪武林天骄坐山观虎斗。而武林天骄自认不会趁火打劫,同时又直承己志,倘对方欲北上用兵以隆兴宋室,他定会尽心拆挡护佑寸土。
纵然惺惺相惜,也免不了立场之别。清云正觉满心惶恐,不妨雪舞附耳过来:“他们打起架来,清云姐姐帮谁?”清云惊得一怔:“啊?”雪舞笑着重复:“檀羽冲是你师兄,表哥和你交情也不错,他们一言不合真打起来了,你要帮哪个?”
说是耳语,音量着实不小,不但雪舞亮晶晶妙目盯着不放,武林天骄和李君逸也愕然回头。清云双颊骤然发烧:“我——”在犹豫什么?帮师兄不是天经地义么?为何在接触李君逸错愕目光时,不忍宣之于口了呢?
雪舞见她支吾以对,转而问垂袖斟茶的灵秀:“秀儿,你呢?”灵秀端起茶盘,先待李君逸从盘中取走一盏,方将另一盏递与武林天骄,无辜巧笑道:“什么?谁都不必帮啦,他们又打不起来。”
武林天骄双眸一亮,顺势接住灵秀玉手叹道:“天气冷热不定,又站这风口里。”灵秀眼波如水,小声回道:“没那么娇气啦。”
李君逸薄唇一抿,用茶草草一润:“何以见得?”檀钟二人一愣对视,灵秀复浅浅一笑:“隆兴好气魄,不过,听说完颜雍改元大定,倒安定了不少民心…”
迅速闪过一丝失落,李君逸失神重复:“大定,民心,我有资格,却没有这个权利。”猛地惊觉,掩饰性地一招手:“雪儿,趁你今日芳诞,补上欠你的卦吧。”
雪舞不屑地横了一眼:“你还是自看吉凶吧。冰颜飞鸽传书,姑父正大发雷霆呢。”李君逸神色已定:“因果纠缠之人,根本卜不出来,我懒的多看。”此言一出,雪舞顿时来了兴致:“这么说清云姐姐与你有缘?千柳庄和采石矶你两卦俱乱!”
见突然扯到自己身上,清云本能辩解:“郡主莫开玩笑。”久闻神剑公子卦数通神,却没为自己卜过。李君逸倏地凝眸:“檀兄还要去趟金陵,你们姊妹不如和我同行,彼此有个照应。”雪舞抢着表态:“对啊对啊,有表哥帮忙,你们的大姐钻地三尺,也找的出来。”
灵秀轻轻一扯武林天骄:“大哥哥?”武林天骄会意:“孟西洲一去无踪,确实叫人担心。有君逸兄在你们身边,我和元宜放心多了。”
清霞助耶律元宜草创祁连山基业后,探得二姐消息几乎吓得没魂儿,再不准姐姐一人履险,已然启程南来。然姊妹同行也难保江湖难测,这道理本来极对,可清云就是淡淡心酸,又不肯着了痕迹,仅轻轻颔首表示同意。
生日既过,雪舞尚需留守京中,第二日大早,送一行四人直至外城,才怏怏回府。武林天骄和灵秀要赴金陵,分道扬镳之前,武林天骄才得以诚挚致谢。
当初天骄灵秀锦屏山遇难,李君逸及时赶到,不但阻止了武林天骄殉情之举,又悉心照拂使灵秀逃过死劫,大恩不言谢,武林天骄但有肃容保证:“昨日君逸兄动问之事,羽冲再次作答,国事若了,必全朋友之义。”
李君逸不置可否:“我知道。”语气一转,“莫惹秀妹子伤怀,替我好好照顾——疾影。”古怪一顿竟为托付一匹马?疾影倚着灵秀厮磨,清云刚扫了一眼,李君逸先就纵马而走:“云姑娘,走吧。”清云无奈,别过檀钟二人打马跟上。
渡江北归,清霞早侯了多时,姊妹多日不见自有一番亲热,看素有成见的李君逸也随着顺眼不少。反是李君逸疏离依然,淡淡道出所得消息,谓赫连清波偕同桑青虹,将家传绝学授予夫君,那公孙奇不但化血刀即将大成,大衍八式也有了九分火候。
想当年三和逸士三脉传人,耶律玄元精于内力,檀道成招式奥妙,桑见田擅于用毒。如今三人都已过世,武林天骄身兼两家之长,本可轻易化解化血刀,谁想清波也会嫁于公孙奇,赫连家武学底子出自耶律玄元,那公孙奇一旦融二为一,岂非天大祸患?
知晓自家大姐又助纣为虐,清霞真真气冲斗牛,一股劲地催马赶往桑家堡,只盼在公孙奇大功告成之前挽回大错。如此日夜兼程,一个月后就进了桑家堡地界。不料一到庄门,就听人议论纷纷,公孙奇和两位夫人均不在庄内,桑家堡群龙无首乱的厉害。
都道是赫连清波三月里收到金主密令,潜进丐帮害了陆帮主,惶急之中把系发素纱留在了现场。数日来丐帮高手几度寻仇,公孙奇为求自保,要亲手缚了清波,告慰陆昆仑在天之灵。清波自然不给他这个机会,自顾自挟了桑青虹逃之夭夭了。
听到这里清云姊妹齐刷刷扭头,李君逸嘴角微搐:“冰儿没告诉我。”清霞泄气地哼了一声:“现在哪里找人?”清云也觉漫无头绪,李君逸起身扣马:“他们夫妻离心,七月丐帮大会必会到场。云姑娘,我要作些安排,先行一步了。”
李君逸所料不差,首阳山丐帮大会空前盛大。一日之间,先澄清了武林天骄和江南武林的误会,又查出公孙奇杀害陆昆仑嫁祸于人的真相,再是金国大内高手伏于山下,幸亏丐帮新任帮主武士敦早有准备,双方虽有损伤却无人亡。
清波趁乱逃窜,恰被李君逸截住,清云惊喜唤道:“李大哥!”李君逸微微一笑:“云妹莫慌。”斩天一剑,杀气漫空,和武林天骄的紫府神箫遥相呼应,局势立刻扭转。
云妹,不是云姑娘么?清云芳心一震,清波忽然诡异一笑,一匹快马骤然驰到,马上人单手一抓,清云短笛一挡,失声道:“是你?”马上人道声“得罪”,出手如电,清云浑身一麻,被他横于马背直追清波而来。
身后人声渐行渐杳,清波回眸娇笑:“多谢孟大哥援手。”马上人把清云递过,冷冷回道:“丽妃娘娘何必客气?”对清云微露歉意:“他日孟某挣得命在,定当面谢罪。”马上人果是潜龙孟中还!话一说完,便即扬尘自去。
时光荏苒,清云落入清波之手已有月余。这一天乃金大定二年八月十四,不知何故入宫的清波,并未亲来探看,只遣贴身侍女碧绫送来书信,仍然寥寥数语:“近来蒙古新起,吾皇深以为意,愚姊为君分忧,盼二妹顺行大义,择日下嫁蒙古汗王,结两国盟好。”
清云漠然一合,纸背附言跃入眼帘:“檀羽冲大婚之日,即赫连清云离宫之期。”字迹清丽遒劲,迥非清波笔体,落款几点淡蓝晕成一个冰字!清云霍地立起,碧绫几步跑了过来:“二小姐想通了?”
冷冷逼视过去,清云一字一顿:“大姐去了哪里?”碧绫一滞:“济,济王府,今晚逸贝子大婚,皇上带小姐亲去祝贺。”清云默默闭目,想起那日大姐放言:“完颜雍容不容的下檀羽冲,在我一言更在你一念。二妹,这一年多你随遇而安,我不信你是逆来顺受。”当然不是逆来顺受,清云竭力平稳心情:“告诉大姐,我应下了。”
此后自金京一路颠簸,当清云看到简陋的大汗金帐,不由暗叹蒙古当真开化未久。休息三日即到十月十五,蒙古大汗的册妃典礼,最不缺的就是人。
清云拢手袖内,一步步踏过人墙,纵使玉笛温润触感令人安心,当那人长身傲立,单手握剑睨视过来时,清云还是舒心而笑:“李大哥,飘萍山庄可在附近?”





注:宋真宗年号本来该是大中祥符,不过大中听起来好傻。。于是。。。反正我又不整论文(~ o ~)~zZ
       另0 01162年铁木真明明才出生。。。硬把他说成半大老头。。很有违和感。。。于是这个汗是谁。。自行脑补好      了   就当被金熹宗 烧死那位又还魂了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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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前尘往事
几只大雕当空盘旋,给粉白云朵投下阴郁剪影,朝阳因了这份空旷显得异常的晃眼,清云的细语就那么在空中打了个转儿,一下子钉在了喧哗的中心。
骤然间人声俱寂,李君逸依旧神色不动,直到蒙古大汗几步到了眼前:“嘿,李公子认识本王的新娘子?”这新受金主恩封的汗王竟说得一口流利汉话,斜眼偷看愕然掩口的清云,忍不住嘿然而笑:“美丽的狐狸,果然灵气逼人!”
李君逸冷眸一抬:“大汗错了。”剑鞘一点,“那位才是玉面妖狐赫连清波。”听得那个方向传来急促蹄声,清云倏然回头,李君逸的声音恰于此时有了一丝波动:“只要汗王肯于成全,冰儿自会交上灵枢新问。”
无际衰草绵延出一片铁锈斑斓,那白衣女子飞骑而至,一枝蓝盈盈凤钗总挽秀发,只腮边溜下两缕漆黑风中飞扬,白玉般脸颊上一对黑宝石顾盼神飞,眼角眉梢儿皆是风情,人甫至,笑已闻:“李公子果是信人,但愿清波并未来迟。”转眸间嘴角儿弧度更深:“二妹今儿好美!”笑嘻嘻斜睨一旁汗王:“想来比金帐众佳丽不遑多让!”
汗王像被鞭子抽了一下,惊道:“本王的母亲妻女!你们,你们谁是玉面妖狐?”清波早翩然下马,亲昵地揽过清云肩头,姊妹并立交相辉映,若非衣饰神态迥异,怕是任谁也分不清彼此。
清云肩头微缩,低叹道:“大姐,你到底为何送我来此?”清波坦然笑回:“自然为了金蒙交好喽,”起步对汗王盈盈一拜,“我大金已将新王妃送到,就请汗王依照前言交出地图。” 玉手平摊,笑得愈加妩媚柔和:“如此喜事天神定会赐福,汗王尊亲也必会即日康复。”
宜喜宜嗔,风情万种,汗王有刹那恍惚:“哦。”转身招呼:“有劳国师——”国师呢?未等他弄清国师去向,从金帐那端蓦然传出一阵尖锐号角,夹杂着惊惶惨呼:“天神又震怒了!”“国师不可再动河水!”
迎亲队伍眨眼功夫燥乱一片,裹挟着汗王蜂拥朝前。不再受人关注的清云,方感到清波手臂一抖,李君逸已逞自一让:“看来清波格格确实来迟了,如今还请先行。”清波冁然一笑:“好说,”重重顿足,复跃起直追出去。
瞥见清云犹然兀立,李君逸愕然轻唤:“云妹?”清云略不经意道:“他们在说什么?”李君逸双眸一垂,薄唇抿成了一线,每每他不想作答就是这幅神态!多说无益,清云由不住暗暗心酸,强笑道:“李大哥,我们也去看看吧。”
行不过数里,人喊马嘶中现出哗哗水流,一湾翻着浪涛的河流自东往西横贯枯草,可那河面竟于这将寒十月结了层冰,朝阳映射下股股蓝幽幽轻烟,正然袅袅升空。河中央一个高大巫师,轩眉闭目,双手徐徐画出繁复图案,那图案似含魔力激出缕缕暗流,把庄严法衣荡起回环,与低沉缓慢的吟唱一道织成这幅奇特场景。
自汗王而起,那支千人的迎亲队伍匍匐河边,也虔诚地喃喃低诵,远处更是尘土轻飞,无数蒙古百姓陆续赶来,满面忧急,直到跪伏河边才如释重负般长出口气,唯有早于他们一步的清波若有所待地独立河岸。
他们甫一落足,清波就妙目回瞟,取笑道:“同行同止,这便是比翼双飞喽?”柳腰一展,突地掠过人群,在那巫师面前俏生生一立:“尊胜法王,惊神使者,真的相信经文咒语解得开欲水之毒?”
这巫师正是与明明大师并立草原的尊胜法王!脸上肌肉簌簌跳动,双目猛然挣出一束寒光,低沉吟唱一下子高昂,明明白白道出一句偈语:“指元气结铜人约,青蚨掠水灵枢蝶。”声如雷震,因清波打断祈天仪式而起的愤怒声讨顿被压下,连蒙古汗王也下意识一捂双耳,茫茫然看向他们敬若神明的国师。
清波颇为不满地撇了撇嘴:“国师急什么急?赴约之人又不是我。”竖起中指直直一指:“他才是!”被指的李君逸配合地一抬剑鞘:“晚辈李君逸,乃飘萍山庄第七代传人。”环视一周续道:“但我手中只有三块欲水令。”清波比他更为无辜,闪了一下迷蒙美目:“嗯,我一块也没有。”
寂静,沉默的空气中默默酝酿着风暴。蒙古汗王终于反应过来,求证地追了一句:“欲水令齐集就可以打开天门,取出仙药救我母亲和万千子民了?”盯着尊胜法王点了头,汗王霍地起身,用蒙语大声吩咐了一句,霎时间群情激愤,他身边的金帐武士弓上弦、刀出鞘,锋芒所指却是李君逸,还有——清云?
李君逸缓步踏出,将清云挡在身后:“清云姑娘有欲水令,谁说的?”凌厉眼神一扫,汗王倒犹疑了几分,回头望了一眼尊胜法王,改回汉话答道:“法王高足金京打擂,金主亲口许诺,为表金蒙结好诚意,用欲水令作新王妃嫁妆。”顿了一顿,“还说王妃乃指元大师后裔,就算欲水令不全,有她在也可解我蒙古危难……”
说到这里语气居然多了几番闪躲,李君逸索性替他说了出来:“原来法王逆时祈天是要以生人为祭?这祭品,就是你们迎来的新王妃?”汗王却有了担当,惋惜地瞅瞅清云,慨然道:“正是!”清云微不可见地踉跄了一下,有人适时替她质问出口:“这般下作借口谁告诉你的?”
人随话至,水流哗啦一分,从中升起一个女子,紧身衣靠,手持冰剑,目如冷星,清若春雪,这般气质汗王亦不敢逼视,难得离之最近的清波尚笑得出来:“小师叔好,小师叔容秉,这下作借口是师侄我呀,告诉汗王的。”这女子太过突如其来,金帐武士和百姓们愣了片刻,方齐声欢呼:“七情仙子!”
汗王和尊胜法王精通汉话也罢了,这些个粗壮武士和普通百姓能清楚叫得这四字,可见七情仙子威望之隆。打量一眼清波,淡然道:“你倒舍得。”随即肃容凝眸:“君逸,你可有定夺?”自她现身李君逸神色已松,此刻竟微微一笑:“冰儿。”一笑一唤,似是责她明知故问,浑不知话里带出的信任交托顿时震慑了众人。
神剑公子李君逸,七情仙子薛冰颜,果是飘萍双绝,肝胆两相照。
汗王已然亟不可待:“仙子到了太好了!仙子入欲水河,定然探得详情,就请请出灵枢新问施术吧!”尊胜法王傲然保证:“只要仙子请出灵枢新问,我家大汗即刻双手奉上欲水河图,李公子你可满意?”
冰颜目光一冷:“我既已探得病因,解毒自不在话下,灵枢新问法王就不必肖想了。”尊胜法王勃然大怒:“灵枢新问有我的心血,你师傅也不敢如此说话!”在冰棱上踏出几步,隐隐有步罡踏斗之势,那冰层支撑他与冰颜清波三人重量本绰绰有余,冰颜出水戳破之处原离奇愈合,如今自里而外又破裂开来,伴着嗡嗡回声被冰颜挥散的轻烟刹那间再度弥漫。
尊胜法王无视周遭重新响起的惊呼,恨恨道:“灵枢新问我志在必得,薛冰颜你还是问下李公子意见吧。”冰颜寸步不让:“你心术不正,休想得书。”说来容易做时难,剑拔弩张的一瞬,李君逸飞身而起,与跃下冰层的清波擦肩而过,风中飘过一丝笑语:“红颜知己和千秋伟业,李公子选哪个?”
在两人中间一挡,李君逸淡泊如水:“冰儿,拿出灵枢新问。”话语不多,重逾千斤!冰颜不相信地应道:“什么?”李君逸凝神看她:“冰儿!”冰颜震惊回视:“你要我把灵枢新问交给尊胜法王?”眸底闪过歉然,李君逸声音更柔:“嗯。”
尊胜法王哈哈一笑:“我就说李公子见微知著。”冰颜杏目一昧,也放柔语气:“君逸?”李君逸目光向旁一避:“冰儿,欲水宫的开启关系到大宋气脉——”
冰颜一口截断:“你是李君逸不是赵玮,朝堂与你何干?”李君逸挺拔身躯微微一僵,眼光渐渐亮得怕人,慢慢转身背对冰颜:“冰儿,交给我灵枢新问。”一声冷哼,冰颜探手入怀,死死盯着岿然背影,单手托起一册小小书卷,扫过眼巴巴等待的众人,吐出两个字:“休想。”
话落书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优美地腾起一团火苗,就那么迅速地化为了灰烬,尊胜法王手指堪堪触到书脊,宛如烫伤一般倏地缩了回去,爆出一声撕心怒吼:“不!”单掌拍下,轰然大响中冰层四裂,三条人影腾空而起,冰颜清冷声音不屑而去:“自今日起,飘萍山庄与薛冰颜再无瓜葛。”
李君逸叫了一声:“冰儿!”定住身形狠狠望向尊胜法王:“你何敢觊觎灵枢新问?”尊胜法王同样怒火滔天:“言而无信,死!”飘身后退,愤声疾呼:“灵枢新问已毁,拿下李君逸和新王妃打开天门,才有一线生路。”
被惊傻的汗王如梦方醒,抖抖索索叫道:“放,放箭——”蒙古素来尚武,自七情仙子甩手自去的打击中回过神,几经悲喜的百姓向后一撤,众武士立时乱箭齐发。箭簧如雨,防不胜防。李君逸长剑出鞘,截断第一波雕翎,一个飞纵回到赫连姊妹身边,单手一拉清云:“走。”
然而想走哪那么容易?尊胜法王岂是易于之人?李君逸拉着清云刚要突破包围圈,尊胜法王一掌拍到,强大的气流又将两人震回箭阵。闯得几闯劳而无功,李君逸也难免几分急躁,沉声喝道:“知道那十二符咒的可只有孟恬后人,国师是要自毁线索?”不妨紧随身后的清波跟着一声长笑:“指元气结铜人约,青蚨掠水灵枢蝶,国师啊可莫要前功尽弃。”
冷眼旁观这许久的清云终于开口:“家父是孟恬嫡孙,十二符咒俱在我心。”字字清晰,剜人肺腑,尊胜法王掌风一滞,李君逸一剑笔直刺出,斩天一剑,气势如虹,箭雨登时为之一顿。清波把握这一瞬之机,衣袖曼挥带起一缕白色粉末,很快融于空中散出幽幽清香,抓住清云右手,笑道:“还是跟我回去吧。”
李君逸若有所思,跟着撤步踏回,清云抬头一看,忍不住低呼道:“这是水漪馆?”转瞬之间风景变换,刚才的水浪变为一汪山泉,周围青山换绿草,赫然是当日初识薛冰颜之处!赫连清波嘴角噙笑,衣袂风扬,令得清云错愕不已,恍惚正立于万顷碧波之上的大姐,眨眼间就要踏浪而逝。
还是李君逸处乱不惊:“毒娘子的海棠春睡果然神奇,当年的孟青蚨合该含笑九泉了。”清波眼波流转:“二百年前陈抟传与赵匡胤指元心经十二图解,留给南唐孟青蚨十二欲水令,自己跑到这鸡不生蛋的塞外创立飘萍山庄,惹出这么多祸端,也合该死后不得安宁了。”
清云默然片刻,道:“这旧事大姐从何得知?”清波讶然:“我不姓赫连么?”清云越加凄然:“若不姓赫连,我们一家还不会横遭祸殃,这前尘往事何必再现人世?”
湖畔一痕初见,钟灵毓秀清颜,江湖共度意绵绵,偏叫风波惊变。孑然心忧你我,携手留恋桃源,人月圆时箫声断,晚风吹都成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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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6 12:48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 睡起今朝
清波只不语而笑。李君逸轻咳一声:“十年踪迹走红尘,回首青山入梦频——”清云默一握拳,抢着接道:“紫陌纵荣争及睡,朱门虽贵不如贫!原来清云真是怀璧其罪了!”
李君逸迅疾正色:“不全为此!”清云低头不去看他,桩桩件件都指向预料的结局,自己也辨不清这一刻该当作何表示,仅急促的心房仿若骤然停歇,闷得筋脉突突弹跳。
俯身撷下一片草叶,柔声回道:“水漪馆成为武林之谜,这七夜草功不可没吧?”这草叶分七色,随波变换,想起临安城外薛冰颜曾道:“海棠春睡以七夜草为引,致人梦迷,回忆前尘若重临旧景。”清云不再掩饰眼角落下的泪珠儿,幽幽望向二人,软语请问:“大姐,李大哥,你们真的想知道十二符咒,对不对?”
屏息静候,小小希冀挤压着铺天盖地的失望,整个身子似天际絮云被狂风吹散难以立足,就在双睛开始酸痛自动收缩的瞬间,见李君逸聚拢了目光,道:“对。”
清波刚怅怅叹息:“二妹——”清云手心一翻,将七夜草纳入口中,居然平静之极:“好。清云就做一回扶摇子,携取旧书归旧隐。”药力发作入眠之时,依稀又听到人声喧哗,清云尚自记得感怀:“这尊胜法王也和你们一样固执!”
十年之后,辞去飘萍山庄之主的李君逸,陪爱妻到这欲水河畔凭吊乃姐,才稍稍透漏一直绝口不提的旧事,那时他心还有些余悸,谓清云闭目的刹那,眼中那些宽容、同情和牵挂掩过无边哀寂,璀璨如琉璃神光,决然似逸散彩云…
说完这话,李君逸颇为不悦的加上一句:“无论作何决断,都要与我说过。”语气十年如一日的霸气,但朝夕相处的妻子仍然看得到清冽眸底的关切,可是现在的清云并无这份本能,或者此刻的李君逸也无那份关切?因而李君逸的感觉不差,清云确是带着无边哀寂走回了刻意遗忘的童年梦境。
清波长清云三岁,当日金军出兵三路奔袭上京临潢府,天祚帝仓皇出逃,他们父亲随扈至中京大定府,赫连夫人亦是女中豪杰,遂带三个女儿同行。不料金宋海上盟约早定,两年之间五京连破,天祚帝本人也在应州新城东六十里,被金兵所俘。父亲战死,大姐失散,母亲浑身浴血,三妹哭声嘶哑,国破家亡…
清云紧握双拳,指甲在手心留下四道深红痕迹,仰面瞠视着冷肃的耶律伯伯,耳边除了风声就是娘亲的叮嘱…那叮嘱是什么?清云不安地侧一下头,沉重的眼皮连带着头皮生疼,脑中似有一根细刺随血脉游走,但那叮嘱到底是什么呢?
纤秀眉峰越蹙越紧,光洁额头泛出细密汗珠,清云努力集中心神,一遍遍告诫自己:“想起来,快想起来…不然,大姐会不高兴,李——大哥也会不开心…李大哥,他是谁?”双眸霍地挣开,周围青山环绕溪水潺湲,这里不是应州城,那这是哪里?弯下腰指尖儿轻弹水面,只闻一缕幽香侵入心脾,隐隐约约有人轻吟:“十年踪迹走红尘,回首青山入梦频。紫陌纵荣争及睡,朱门虽贵不如贫。愁闻剑戟扶危主,闷听笙歌聒醉人。携取旧书归旧隐,野花啼鸟一般春。”
清脆童音朗朗回环山谷,把一曲隐士歌唱地爽若涧泉,磬击松竹,呵,原来大姐又唱起了希夷先生的《觉红尘》!清云喜滋滋转身,叫道:“大姐大姐,昨儿我又学了一曲呢,我唱给你听…”把手背到身后,突地心口一滞,滑到嘴边的词儿又一次消散无踪了!
正自懊恼,一个白衣女子行到跟前,安抚地拍她肩膀:“别急,慢慢想,大姐陪你一起想。”清云惊疑凝目,试探唤道:“大姐?”这女子眼波婉转:“我是大姐。二妹,爹爹本要我们姊妹共学欲水歌的,你还记得吧?”瞥见清云神色不缓,不由幽怨地锁起了秀眉:“可是娘亲不喜欢我,我知道的,她不让我学了。”
抬手替清云抿抿乱发,复甜甜一笑:“二妹,我们姊妹最要好了,你教给大姐好不好?嗯,欲水歌是陈抟老祖编给大宋皇帝赵匡胤听的,哦,不对,是编给南唐孟青蚨的——”清云从大姐突然长大的震惊中醒过神,怯怯打断道:“孟青蚨可是曾祖母的先祖呢。”
孟青蚨,念出这个名字,清云忍不出雀跃道:“啊,我想起来了!”虔诚地双手合十,按照耶律伯伯所传心法运气三转,脑中霎时清明。从应州逃出之后,娘亲每晚哼唱的曲调渐趋清晰,那苍白端凝的容颜重现眼前,正对自己娓娓而谈:“大概二百年前,江南出了一位姓孟的武学奇才,他自幼父母双亡,寄养舅父周宗家中。”
那周宗恰逢乱世,拥戴刺史徐知诰即位金陵,徐知诰把国号改为唐,自身恢复李姓,即南唐烈祖李昪,周宗遂成一代勋臣。周宗有两个国色天香的女儿,先后嫁入宫中,被后主李煜立为国后,人称大小周后。
大周后娥皇入宫之日,她这孟家兄长以一枝芙蓉金簪作贺,十年后娥皇病故,其妹选为继后,他又以一枚蝴蝶玉钗相赠。谁知佳人薄命,宋帝赵匡胤挥军南下,李煜奉表投降,小周后亦随之背井离乡到了汴京。
其时孟姓男子周游宇内,得到消息赶到宋都已是第二年冬天,他挟一身惊人艺业,夜闯皇宫会见宋帝,不想撞见一桩宫廷秘事!那天下着大雪,他寻到万岁殿门外,但见宫娥太监都远远避了开去,殿内烛光摇曳,时明时暗,象是有人争吵,其中之一正是赵匡胤。
原来后周显德年间,赵匡胤奉柴世宗之命过访华山隐士陈抟,陈抟字图南,号扶摇子,据说是神仙一流人物。赵匡胤依旨动问飞升黄白之术,陈抟却哈哈大笑,指他对旁边一人呼道:“天下这回定叠也!”那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径自拂袖而去。
陈抟也不在意,拉赵匡胤兴致勃勃道:“世间万人在他孟青蚨眼中皆是灰尘。”
走出门外的即是周宗外甥,多年来他纵横江湖,以独门暗器“夺命青蚨”威慑群伦,时人不知其本名,索性以孟青蚨呼之。他和陈抟相知甚深,能令陈抟另眼相看之人,不可避免地给他留下了印象——赵匡胤。
如今孟青蚨飘身到了屋脊,恰好听到赵匡胤激动地道:“你好好去做!”另一人发出一声嗤笑:“凭什么?‘金匮之盟’言犹在耳,你命不得我。”赵匡胤声音更厉:“你,你这畜生,慢说我还活着,就算我即刻死了,你也休想这位子!”
金匮之盟么?另一人莫不是晋王赵光义?孟青蚨身形顿住,存心看他们弟兄同室操戈,只听赵光义顾不得再压低声音,气急败坏道:“你真要反悔?”赵匡胤似是不屑再理,顺手操起一物甩了出去,喝道:“滚!”孟青蚨斜眼一哂:“随身带着斧子,这皇帝倒有趣儿的很。”
心念未已,窗壁再透人影,赵光义信手一拿一推,砰地一声闷响,随即烛光扑簌,大殿登时一片漆黑。孟青蚨一脚踹下,屋瓦纷飞中闯进大殿,伫立的赵光义不躲不避,长袖蒙面厉声叱喝:“快来人!皇上驾崩,有刺客!”字字清楚,不惊不惧。孟青蚨眼睛一眯:“够胆色。”一顾龙榻寂然的赵匡胤,“你可知我既能让你死,就能让他生。”
赵光义一揩瓦间飘下的雪花,道:“你是谁?”孟青蚨十指一弹,掌心飞出一只彩蝶,带着荧荧光亮直直飞近赵光义,眉心寸许处突兀一止,霎乎间散成数只头顶萦绕。微光下赵光义脸色一青:“白云之友孟青蚨!”
孟青蚨漫不在乎地颔首:“扶摇子接受柴荣赐号白云先生,我孟青蚨可不在乎什么帝王威风。”一点逐次奔来的宫卫,“这些人不够使,我劝你还是好好参详后事吧。”食指一勾惨叫连连,当先涌进殿门的宫卫彩蝶钻喉,陪着大宋开国君主无辜丧命了。戎马出身的赵光义对此情景,终究还是胆怯了。
说到这里娘亲总长长唏嘘,情不自禁拥紧女儿告诫:“云儿记住人心难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怀璧其罪,昔日孟青蚨一念慈悲,念及赵氏弟兄双亡必会再起战端,勒令赵光义答应善待李煜夫妇后便及离京。岂料赵光义怕了他一身武功,承继大统后着手探他底细,并数次卑辞请见陈抟,求他讲解送给赵匡胤的指元心经,知己知彼,人君权谋,防不胜防。
两年之后,孟青蚨重游金陵,竟听大道街衢人人尽道:“小周后元宵佳节入宫恭贺,被强留宫中半月有余,此后每一入辄数日,出必大泣骂后主,声闻于外…”个中情由,不问可知!孟青蚨闻知勃然大怒,立刻快马再闯宋京。
这一去,正是请君入瓮,万劫难复...
赵光义召集十二位高手,拿李煜夫妇作饵,据指元心经在大相国寺摆下“青蚨掠水阵”,一阵功成血染衣,这一阵十二名高手俱丧,孟青蚨右臂残废,其后李煜被鸩酒逼死,小周后悬梁自缢,连那高蹈世外的白云先生也牵扯入内,在赵光义赐号希夷后获知真相,救出好友却无颜相对,最终远赴塞外一睡三年,嗣后自称尘世飘萍,再无根绊。
扶摇子,孟青蚨,一个绝世高人,一个武学奇才,剑客十年磨一剑,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赵光义,还是小视了他们。
七年后的重阳,长子元佐火焚宫院,赵光义一怒之下废其为庶人。第二年次子元佑改名元僖,成为准皇储却又于七年后暴死,再后襄王元侃被立为太子,改名恒,四海民心尽属太子,赵光义又一次大怒:“欲置朕何地也?”
就在他意图再次更替皇储时,元僖死因浮出水面:中毒而亡,下毒之人是元僖侍妾,也是青蚨门人。青蚨门,门主以“青蚨还钱”称霸江湖,手下十二舵主分执十二欲水令,彩蝶夺命,血尽人亡。
若单单一个江湖门派也倒罢了,偏偏青蚨门主手眼通天,掌控了天下所有盐业生意,还以积得财富会合官员插手三百六十行,继而威逼利诱为其所用,那门主口吐豪言:“沽酒南徐,金陵断戟。玉钗金簪,青蚨还钱。”
四句口号惊醒梦中人,十四年前孟青蚨带伤获救,提最后一口真气在大相国寺石壁上刻下的正是这一十六字!字字带血,映着满地残臂断肢,使得庄严佛像沦为了一场笑谈。
孟青蚨苦心经营一十四年,敢莫是叫赵光义断子绝孙,霸业成空么?
赵光义一代枭雄,孟青蚨亦无善念,二人再次较量端地一场浩劫。赵光义以通国之力逐击青蚨门,怎料其枝蔓丛生牵扯良多,无奈之下打算故技重施。既然青蚨门主神出鬼没,从他身边之人开刀想必容易得多。
孟青蚨之妻和娥皇最为亲厚,清明依例到周家故宅祭奠故人,不想赵光义早派高手蹲守数日,一番激斗陪护门人死伤殆尽,孟夫人碰柱而亡。赵光义那边,没等幸存侍卫回到皇城,奏本雪片般飘进汴京,几乎一夜之间各地接连发生命案,一时人心惶惶。




ORZ- -洲洲你的先祖原来这么回事儿-  -居然抢了表哥半回戏份- -天骄干脆又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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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24 21:36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六 月枕双歌
那些死者形容诡异,命案现场均有青蚨一枚!于是赵光义开始焦头烂额,青蚨门人聚而成真散而如幻,对着扑朔迷离的敌人,好比拳头打在影子上,可着实憋屈惊骇。更何况青蚨门袭杀的俱是地方大员,一人身死一方皆乱,如此下去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故事讲到这里出现长长停顿和空白,无人知晓大好形势下青蚨门如何一败涂地,也没人知道赵光义怎么说动了希夷先生,世人仅知扶摇子和孟青蚨一夕之间绝迹武林。直到五十年后塞外建起飘萍山庄,金陵多出孟姓望族,江湖中青蚨还钱渐成传奇,在百年时光中时隐时现。
金陵孟家和飘萍山庄,向来南北并立但互不相扰,谁料有一天会卷入同一场江湖是非。那是非源于一个女子,金陵孟家大小姐孟恬,艳绝人寰而冷戾无双,醅制疏雨藕花茶千金难求,增缮四海升平曲剑术独步,以双十年华修得医毒双绝,时人呼之毒娘子。
孟恬二十岁那年,突然被孟家家主赶出家门,其后江湖上一片血雨腥风。夺命彩蝶重现武林,青蚨门卷土重来,如果说当年的孟青蚨意在对抗朝廷,而今的孟恬怕是为了执掌江湖牛耳。而真相只有一个,孟恬正是孟青蚨后裔,是自孟青蚨之后最富传奇色彩的青蚨门主。
遥想孟恬在日,黑白两道闻风远避,青蚨门声势一时无两,连赵光义派人苦心所创青蚨掠水阵,也被拿来自用,名字都懒于更改。青蚨门兴盛十年之后,人们探知飘萍山庄乃扶摇子所建,并求得当时庄主插手此事。
大家始料未及的是,飘萍山庄庄主和孟恬几番邀斗惺惺相惜,继而情愫渐生最后竟结为连理!虽然没猜准这结局,好在孟恬嫁人之后辞去门主之位,随丈夫遁迹山林不知所踪,青蚨门继任门主无心扩充实力,江湖总算平静了下来。
也许相比孟恬归隐,她丈夫身份才更该令人瞠目。约莫三十年之后,金国出了个武林奇人,自号三和逸士。与此同时塞外七情寺多了位主持,法号明明大师,据说和三和逸士同出一门。而三和逸士的父亲是金国人,母亲却是宋国人,到后来又娶了个辽国妻子。
事情说穿了就这般简单,化解宋国武林劫难的飘萍山庄庄主是不折不扣的金人,他和孟恬婚后生下一子即三和逸士,又收下一个弟子即明明大师。后者隐去孟恬毒术,传下医隐一脉。前者和其辽国妻子育有一子,不知为何隐去父姓取名赫连镔楷;并收辽国王子耶律玄元、金国贝勒檀道成为徒,传宋国桑见田大衍八式。
世人皆道武学分传三弟子,又有谁知百年恩怨的症结,最后仅余一句偈语:“指元气结铜人约,青蚨掠水灵枢蝶?”青蚨门神秘相传的十二欲水令确切下落,及打开天门所需十二符咒,其实早被孟恬用海棠春睡深锁心底,每一代遴选一人以血相传。赫连清云,五岁时被父亲植入海棠春睡,怀璧其罪名符其实。
漫漫长梦,逝于幻境,看来七夜草药力果然比不上海棠春睡,清云眼前渐转模糊,白衣含笑的大姐殷勤关切越加清晰:“二妹,二妹,想起来了吧?爹爹娘亲到底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大姐你只关心这个么?清云极力忍住炸裂般的头疼,眼皮急速挣动试图挽回局面。就在嘴角腥热蜿蜒而下的瞬间,一只有力臂膀挽住欲倒身躯,手臂主人正含嗔低叱:“她受伤了,到此为止。”
没等清波回应,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清云一口污血喷了出来,失声叫道:“李大哥!”扶她的手臂微微一抖,漆黑眸子闪过一丝痛楚,李君逸收紧手臂拔身而起:“离开再说。”
太迟了!玉面妖狐的水漪馆并非处处皆在,更不能随意更改地址,这里果然还是大漠欲水河畔,就在李君逸携着清云飘身而起的刹那,急眉赤眼的尊胜法王手执火把,高大身躯映着灼灼烈焰,右掌殷红如血当胸按到!李君逸沉眉低叱:“化血刀?”含胸吸气剑锋不让,毒掌贴到心口的瞬间剑刃横到敌手颈项!
冰冷触感使得尊胜法王面色一青,李君逸话语冷冽又逼一句:“好极,十年前的救命之恩今日得报。”骄矜之色再难维持,尊胜法王脱口大叫:“不是我救的!”“不是法王?难道是桑见田?”此刻蒙古汗王和百姓不知去向,初升明月遍洒清辉,金帐武士簇拥着一个女子款款步出,略含讥刺地反诘。
这女子眉尖儿微挑,神色极为不耐。李君逸长剑突兀一抬,道:“孟西洲,你知道什么?”没等这女子回话,随后而至的清波笑接道:“我道谁破了我的水漪壁峰阵,原来是青蚨门主大驾光临,失敬啊失敬。”清云悄悄和李君逸拉开距离,听西洲扬眉回道:“不敢当。你们医隐一脉和我金陵孟家本是一门,区区海棠春睡设下的幻境还不在话下。”此刻清云心神已稳,急声呼道:“大姐,就是这孟西洲害死了母亲!”
玉笛一挥骤然扑上,就欲拿性命相博。清波似是一滞,西洲冷哼一声,还手竟毫不留情。清云武功本就弱于西洲,何况海棠春睡隐藏毒性正反噬心脉?西洲缠于右腕的绸带迎空一扬,刷地一下裹住玉笛,左手一口短刀到了面门。
果然还是李君逸抢先一步,寒光逼得清云双目一阖,手腕又被握住,斩天一剑快得无以形容,西洲怒喝声中,清云已被带离险境。睁目再看,西洲垂于两腮的秀发委落于地,美目瞪得溜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惊的。
但孟西洲毕竟是孟西洲,片刻之后即莞尔一笑:“剑法不错。不过,蒙古铁骑也不是摆设。对吧?”这话尾虽是向尊胜法王求证,却明显不需要答案,随着她玉手下按,清声吐出“摆阵”二字,顿时金鼓大作,雾霭内隐现数千军马,谁说蒙古汗王铩羽而归来着?
清波踏出的步子又收了出来,颇感有趣儿地歪头道:“这是做什么?法王不想聚齐十二欲水令了?”依旧是西洲代答:“欲水令是我青蚨门信物,不劳清波格格费心。”凝眸逼视李君逸:“飘萍山庄神通广大就可以不顾道义?今儿是蒙古汗王纳妃吉期,李公子抢了人家新娘子算怎么回事?”
好啊,这么一会儿她倒成了道义化身?李君逸手上加力令清云挣脱不开,淡淡道:“我与云妹早许心盟,汗王妃子另有他人,他误会于前围杀无辜于后,尚妄谈道义?”什么?!清云骇了一跳,下意识又要抽手,李君逸倏地俯首低语:“你信我么?”这一霎时,清云只觉这双漆黑眸子映尽满天星辰,挣扎不甘希冀焦虑汇成悲凉…
清云鬼使神差地应了声:“我,信你。”李君逸眉峰一展,朗声宣道:“汗王请听一言,赫连清云乃李君逸未婚妻子。你的新王妃是,她。”一向嬉笑自若的清波同样难以置信,傻傻地一指自己:“我?”
一旁西洲噗地笑了出来:“姊妹易嫁?原来法王高足金京打擂时,让那武林天骄戳花了眼?”
静默只得一刻,然后哗声四起。李君逸不退反进,居然携了清云走向人群,道:“法王高足化名鲁世雄隐匿金京数载,当然清楚完颜王府的机密,这位清波格格能得皇叔完颜长之青目,凭的正是赫连将军长女的身份。”
如果这话还当不得惊雷,李君逸清越嗓音接着又道:“当年辽都城破,西洲姑娘年仅十岁,随令尊也就是上一代青蚨门主,去救一个叫牟平原的孩子,阴差阳错伤在王子耶律玄元之手,姑娘至今习练不得山蟠乔木舞,更莫论四海升平曲,这根源可是因为乱军中那个女孩子?”
“是你!”异口同声,清波和西洲的惊呼杂着一个男子声音,汗王身侧那名清瘦武士纵身跃了过来,径自用掌中天霜杖点着李君逸鼻尖,颤声道:“那,那十年前伤我父亲的人,真的是你?”
李君逸从容推开杖尖:“如果他真想杀我,李君逸活不到今天。还有,你该学会尊重你的大哥,不要随便拿兵器指着他。牟平原,你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牟平原?这不是逍遥浪子袁平么?清云也算知晓许多江湖隐秘了,还是难以把那个粗豪洒漫的平原君,和华美邪魅的逍遥浪子连为一体。而事实是青蚨门大总管俊脸铁青,一百万分不如意地冷笑道:“你是我妈生的不假,但我亲爹也因你而死!”这到底要唱哪出?百步开外的汗王终于忍无可忍,大叫道:“本王没耐心听你们闲扯,留下王妃和欲水令放你们离开。”李君逸和袁平,或者该叫牟平原,同时拧眉回答:“汗王是在和我飘萍山庄(青蚨门)公开叫板?”
飘萍山庄威震大漠,青蚨门几近传说,汗王方窒了一窒,西洲反满不在乎道:“是又怎样?”牟平原蓦然回头,骇然道:“大小姐!”西洲柳眉一竖:“我意已决。袁平,就这儿给句痛快话,你以后跟着我哥还是跟着我?”
一边说一边大步走去,扬声吩咐:“尊胜你还等什么?”陡地脚步一停,李君逸恰好开口:“自然等该来的人都到齐。”此时清云也听到熟悉的箫声空中摇曳,另有一人发为长啸与之相合,一时间喜极而泣:“檀师兄到了。”
飘渺星空下,武林天骄又一次踏月而至。在他身侧笑傲乾坤华谷涵、蓬莱魔女柳清瑶相偕而立,赫然是“武林三奇”齐来大漠。
清云有过两次生死悬于一线,原山差点丧命于青蚨十二钗匕首之下,锦屏山金超岳寒冰掌下险死还生,两次都是武林天骄宛若从天而降解危济难。这一次虽然看似没有生命之忧,心底波澜却不亚于炸了油锅,施然而至的武林天骄看到泪流满面的清云,不由自主地吃了一惊:“云妹,你还好吧?”
说不出的委屈齐集胸口,清云堵得哽咽难言,那眼泪更是决了堤般再难止住。这般形容的清云见所未见,武林天骄眸色一深,抢步过来探她脉门。微凉手指一触肌肤,清云身躯微微一晃,武林天骄登时勃然大怒:“檀某手中握有三支欲水令,你们谁想要冲着我来!”
反掌虚按清云背心,一股热流缓缓进驻,清云芳心愈酸:“师兄——”冷不丁一声吆喝震耳欲聋,众人抬头望去,见西洲已到了汗王那边,金帐武士大半现出身形,正齐步蹬踏踩着地面,平静没有片时的欲水河水咕咕浪翻,水声与呼喝相合,声势煞是惊人。
李君逸熟识地势,慨然道:“君逸绝非贪图名利之辈。檀兄先莫怪责,我们还是设法脱险才是。”脱险?采石矶大战期间,笑傲乾坤与李君逸曾军中谋过一面,之后丐帮大会相谈甚欢,亦算得道义之交,闻言诧道:“怎么?欲水河的传说还能成真不成?”
湖畔一痕初见,钟灵毓秀清颜,江湖共度意绵绵,偏叫风波惊变。孑然心忧你我,携手留恋桃源,人月圆时箫声断,晚风吹都成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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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8 21:09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七 四海升平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浪头席卷而来!李君逸轻喝一声:“快!”顺手又去拉清云,不妨武林天骄携了清云早当先冲去。但河水来势极凶,其中又杂着蒙古武士射来的羽箭,这形势可说奇险万分。
武林天骄左手帮清云梳理真气,只将右手玉箫凑至唇边,悠悠一曲箫音不疾不徐,纯阳罡气借助暖玉箫威力增大何止百倍?如蜂羽箭犹如遇到气墙纷纷落地。武林天骄面色凝重明显并不轻松,而清云体内真气流窜更急,心知与这河水脱不了干系,突地俯身窜出,叫道:“师兄不必管我。”
甫一落足已是周身如割,清云奋力挥舞玉笛拨开一波箭雨,猛然脚下一软踉跄一步,粘滑河水霎时间越过口鼻,听得武林天骄和李君逸齐齐惊呼:“云妹!”
说也好笑,最后一刻清云想到的竟不是性命之虑,倒是暗自道了声:“糟!”那十二字口诀要随自己葬身洪水了?恍惚间武林天骄似扑近一步,指尖仅划过一丝秀发…
一口水呛了进来,手臂倏然下坠,突然传来熟悉的触感,芳心大震下由不住张口欲叫:“李大哥?”
本能闭目的清云自是看不清来人,那清浅吐纳喷在耳际的气息这一刻异常亲昵,分明对来人身份彰显无遗——神剑公子李君逸?义无反顾地跟着跳进冰凉河水,难道真是为了十二符咒?
若无了命,那名利还怎么消受?是信是疑,该感动还是拒绝?
清云柔肠百转还未作出决定,李君逸顺着水势轻轻一推,一道剑光跟着闪过,恍悟道:“原来如此。”脚下骤然踩到实地,清云愕然睁眼一看,头顶粼粼波光潋滟生撷,差了少许倒流回去,一层银光展开了一张无形大网,将这河水托了起来。
李君逸放开清云,走去细看刚才用剑劈开的口子,那缝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闭合,一丝水流也未滴下。李君逸嘴角淡淡一扯,幽幽道:“大漠传说每逢十五欲水河神必会震怒,掀起滔天巨浪,放出伤人于无形的瘴气…河神是三百年前陈抟老祖化身,他自谓害了生平至交一意忏悔,偏偏事与愿违,为天下苍生于十余年后再度出手重伤那人。若说第一次是受人利用,第二次就是主动选择。”
清云也走近幽幽续道:“那人就是第一代青蚨门主孟青蚨了!据说孟青蚨被困飘萍山庄,花了七年时间开了条地道,在即将重获自由的那刻,陈抟发现秘密追了上来,两人在地道口拼了个两败俱伤。孟青蚨临死之前发下弘誓,要后辈子孙不惜任何代价为他报仇。”   
两人同时沉默,任何代价么?孟青蚨死后十二舵主相继离奇死亡,陈抟将十二欲水令一分为二,六枚交予赵家皇室,六枚留给孟青蚨幼子,并助其在金陵安家。这欲水河本来水质清冽,因水底藏有孟青蚨墓葬,历代青蚨门主不惜艰险探求秘密,久而久之竟被独门毒气弄成了所谓瘴气。最无语的是利用那条地道改头换面,瞒尽天下人的河神震怒,说透了不过是水底别有洞天!
平日里绕河远避的蒙古人招谁不好?好死不死汗王雄心突涨,听任国师尊胜派得意弟子混进金京,交狗屎运般入赘了完颜王府,虽没能盗回陈抟传于赵匡胤的指元心经,害王府飞凤格格葬了性命,又安全返回大漠,也算折了大金皇叔的七分威风。
只可惜乐极生悲,化名为鲁世雄的弟子不知道见好就收,以为本国国力日盛无需再加掩饰,即在大金逸贝子檀羽冲婚礼之上公然挑衅,七窍玲珑的赫连清波瞧出其师门渊源。才有了其后汗王母亲王妃无故染病,金国派格格和亲冲喜之说。她的目的,一直以来就是墓葬中的复仇工具吧。   
这地道狭长看不到尽头,明灭波光隐没于远处,清云沉默片刻再挑起话头:“依李大哥看来,这就是墓葬入口么?”李君逸反问了一句不相干的闲话:“你说过信我,那么你的檀师兄和我谁更令你信赖?”注意到他用信赖代替信任,清云芳心一揪,欲说还休——不是欲说还羞么?
好像不甚在意答案,李君逸转身带路,长剑平举应和波光,即便仍看不清彼此神色,在这莫测前途中觅到下脚之地尚不是难事。约莫走了百余步,李君逸侧耳听了一听,沉吟道:“这边风向有变,”顿了一顿又道:“跟紧我。”
剑尖霍地上挑,从上往下呼地落下一人,长发飘扬围着欺霜赛雪的俏脸,这一瞬间真如深谷妖魅,美丽而诡异!一手捂住渗出血珠儿的手腕,厉声呵斥:“李君逸,你不要欺人太甚!”
李君逸冷眸以对:“不敢。是清波格格有失体统与前。”这女子正是清波,衣襟散乱,娇喘微闻,敢是追踪途中吃了大亏?她秀眉拧成疙瘩,怒气冲冲斥道:“我们有言在先各取所需,锦屏山我依约救回钟灵秀,你倒不守信约告之真相!我帮你毒杀袁平,你倒派你那宝贝表妹暗施援手,美人计换回一个牟平原!”
清云身子一晃,清波侧眸瞥她一眼:“好你个神剑公子,如此龌鹾心思,还假惺惺装什么正人君子?”一下子扯去披在清云身上的外衣,怒极反笑道:“哼,赵雪舞使美人计,你使美男计?啧啧不得了,逍遥浪子号称武林第一美男子,他一母同胞的大哥也差不到哪儿去嘛。”
这指责迹似污辱,清云落水时衣衫尽湿,李君逸以内力烘干外衫,送她御寒一番好意,清波全说成别有用心。这话不但骂了李君逸,连清云也不得自辩,神剑公子几时容人放肆至此?不着痕迹遥扶清云站稳,一剑点到了清波眉心:“再妄谈半句,我剜掉这双不识人心的眼珠。”说话不高,一字字却不容置疑。
清云信了,李君逸和牟平原确有血缘关系,亏得自已以前还以为他和师兄颇为相似。事实上面目有所不同,骨子里流出的寒肃戾气,他与逍遥浪子才一般无二。想来去年在紫烟家中,对粗面大耳的牟平原没来由兴起的疑虑,也不是空穴来风。一个人尽可以变换容貌声音,刻进骨血的习惯自眼眸中自然溜出,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吧。   
话说回来,李君逸究竟不是牟平原,一般周身散发怒气,牟平原要是邪气,李君逸就是霸气。清波这会子着实怔住了,盯着明晃晃剑尖,好不容易吐出一句:“你,你不想打开墓葬了?”
美丽明眸望向清云:“你的李大哥也想知道十二符咒,海棠春睡是我醅制,七夜草七情仙子方有。二妹,这能全怪我么?”
李君逸刷地收回长剑,道:“檀兄他们呢?孟西洲没和你同来?”清波眨眨眼睛,一下子明白过来:“孟西洲弄这么大排场,是因为她不知道怎么进入墓葬?她,她以为二妹知道?她就不怕真的淹死我们啊。”
“淹死你们又怎样?青蚨门寻觅墓葬不过是为了除去飘萍山庄,既然庄主可以淹死,我还钻什么晦气坟墓?”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三人齐齐望向地道另一头,孟西洲举着一串夜明珠,笑得那叫一个灿烂。那些蒙古武士不见了踪影,左边一个尊胜法王意得志满,右边逍遥浪子一脸漠然,既不看艳丽依旧的清波,也不瞧气势凌人的大哥。
李君逸心平气和地应道:“可是我还活着,而且我不认为孟姑娘可以在此除掉君逸,更不认为姑娘不凭符咒可以进入墓葬。”
孟西洲笑得越加灿烂:“我们不必斗口,随我开眼来吧。”清云和李君逸默默对视一眼,清波凝注着牟平原,毫不迟疑地随了过去。几人轻功俱佳,再行百余步地道渐转阔朗,随之一下子敞亮起来。
李君逸脚步一顿,低低道了句:“檀兄?秀妹子!”
众人加快脚步,转过一个半拱石门,顿时为眼前景象惊住了。一处宽阔厅堂装饰奢华,顶上白玉盏燃着烛火,地上青玉阶延展莲叶,一个白衣少年轻抚瑶琴,飘然有出尘之概。
和着琴声一个粉衣佳人翩然起舞,歌声更似洗尽尘垢,令人闻之如醉。
穿过这如梦美景,正是地道尽头又一道拱门,几个朱红大字刺目之极:“四海靖刀兵,天下永安宁,误苍生!”落款狂草张扬到了极点:孟青蚨。
白衣少年不是武林天骄又是何人?这粉衣佳人不用说是他新婚妻子,凌波玉女钟灵秀了。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只见灵秀越舞越快,脚下青玉阶叮咚之声已如擂鼓,四面石壁若人影幢幢,隐隐发出悠远回声…
桃花羞,春水流
             江南塞北,为问新愁,几曾休?  
             昔时稻满田,荷锄归家新月柔
西风起,凄凉意
             骨肉聚散,美梦不忆,无好计。
             今日白骨现,画屏倾颓恨别离
北邙路,中原覆
             青门血溅,吴山日暮,事难赎。
             万里无人烟,千载犹然笑南渡
山河在,染尘埃
             风景留问,新亭去来,且徘徊。
             金陵旧孤坟,四海升平佛性埋...

西洲笑容尽敛,喃喃道:“四海升平曲…秀儿从何得知最后一叠?”就在灵秀“埋”字出唇的刹那,西洲飞身而起,扬空劈出一十二刀,刀光过处石壁回声震耳,莲叶图案活了一般徐徐摇曳…
两瓣莲叶骤然合拢,舞技独步的凌波玉女膝盖一曲,竟然错了一拍,纤足一下子陷在正中,俏脸现出痛楚,迸出一声低呼:“呀!”
谁也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只是一瞬间,仅仅一瞬间!灵秀纤长柔软的躯体突兀僵硬,本能弯腰的动作止在半空,那莹润剔透的玉手徒劳抻抓,细致血管衬出点点红斑,人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琴弦铮地一声断了,武林天骄大叫:“小妹子!”闪电般扑上前去,将灵秀一把接在怀中。几乎同时,西洲绸带抖成直线直击石门。李君逸亦不怠慢,斩天剑当头截下。尊胜法王嘿地一声招呼,与牟平原一左一右双击李君逸。
据说当年七情寺之战,逍遥浪子先后负于武林天骄和神剑公子,从而无缘蕉露珠。其实三人相差有限,此时有尊胜法王相助,天霜杖立时牵制住斩天剑。
西洲只略微一滞,绸带仍然击在门环之上,带端缀着的铃铛叮铃脆响,也不知牵连了哪里的机关,青玉石阶蓦地下沉,那瓣瓣莲叶抖动一瞬,受到无形引力一样纷纷飞起。对武林天骄焦急呼唤毫无反应的灵秀若有感知,双足一得自由就一跃而起,粉衣蹁跹,丽影流连,踏着空中纷飞莲叶再度起舞!
武林天骄不假思索上前阻拦。孟西洲一声厉斥:“想秀儿活下去,就站着别动!”武林天骄手指曲折两下,咬牙道:“小妹子体内那股无名内力,因四海升平曲而来!”
这话已不是问句,西洲一口承认:“不错,四海升平曲经孟恬增缮,早不是普通舞曲。”
李君逸纵身退回,焦虑地一瞥灵秀:“这内功俱是戾气。雪儿与秀妹子处只习得两叠,为何受害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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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毒酒的去向
小顺子只是个书童,但整个济王府没人敢小瞧,所谓打狗要看主人,小顺子的主子可是整个金京的骄傲!当然有得便有失,别看小顺子此刻得意洋洋,十天之前他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呢。
你问为什么?唉,提起这个小顺子就一肚子苦水,谁叫自己摊上这么个不安分的主子呢?说到小顺子的主子啊,那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不知道武林天骄逸贝子侠肝义胆英雄了得?可问题是你能耐再大也得有谱不是?额,就算先皇帝,不,是废帝海陵王荒淫无道,那不服气的人也多了去了,何必就你一人傻乎乎的当出头鸟呢?
结果可好,老王爷殡天,太后随着撒手西去,贝子爷自己也被迫离家逃难,小顺子的苦日子可就开始了…想到贝子爷离京那两年,小顺子嘴边笑纹儿往下一耷拉,不知不觉地出溜到栏杆沿儿上,居然啪嗒啪嗒地掉起了眼泪。
说来贝子爷是长房嫡孙,虽然父母早亡却颇得老王爷看重,再加上他本身文武双全,为人爽朗仁义,整个王府没人说他个不字。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这聪明绝顶的贝子爷也有脑袋秀逗的时候,无缘无故收留那个宋国刺客,叫什么来着?哦,笑傲乾坤华谷涵!
都是因为华谷涵刺杀海陵王,连累了老王爷,害死了太后娘娘,贝子爷怒闯皇宫被全国追杀!还害得小顺子失去靠山,在府里受世英少爷的气!哼哼,世英少爷啥都要和贝子爷比,其实啥都比不上,尤其他的书童就没我潇洒大气,哈哈——
啪,就在小顺子笑出声来的刹那,有一不明物体狠狠砸在脑壳上,疼得他嗷地一声大吼:“谁敢砸我?!”
“我。怎么的?”随着话声一个衣饰华贵,气质清傲的绝代佳人飘然而至,正眼也不看地应了这一句。
一看是这位,小顺子火气立马打消,凑过去溜须不及:“薛妩姑娘好,袁公子好。”
薛妩姑娘登时大怒:“你哪只眼看到圆公子扁公子的!这里就我雪舞郡——薛妩姑娘一人!哆,檀羽冲和我秀妹子大婚你还不去张罗,再发呆发傻小心我点了你们这王府,还不快去——”
小顺子一叠连声:“我我知道了。”一溜跟斗跑进自家贝子爷旧日居处,停下顺气的空当偷偷往后张望,发现那美丽凌厉的薛妩姑娘怒气未息啊。
此时吉时将至,整个王府灯火辉煌,繁华不夜天,温柔富贵乡。今天明月如盘,美人如玉,武林天骄檀羽冲奉旨大婚。
小顺子蹭啊蹭地蹭到新房门口,听一个洪亮声音大声宣布:“皇上有旨,王爷有命,请新娘子前厅行礼喽——”
人潮一缓,两溜宫灯前引,但见武林天骄携着自家新娘子玉手,意态优雅地踱了出来,所到之处人群自动分开,绝对一鸟进林百鸟压音…
切,小顺子猛地反应过来,什么跟什么啊,贝子爷这叫大将军八面威风!可是,他不该在前厅等候么?哦,看来薛妩姑娘说的不错,新娘子来自江南,难保不遭人嫉恨,贝子爷这是时刻保护,对新王妃情深意重啊。
默默感动了一刻,再抬头武林天骄等人早不见了,于是小顺子又一溜小跑跑进喜堂,然后懊丧的发现行礼已过,大厅中早推杯换盏,向贝子爷祝贺新婚了。
就在小顺子四处踅摸准备偷杯美酒时,主婚人完颜长之清清嗓子,又下旨意:“皇上口谕下,逸贝子檀羽冲功在社稷,赐丽妃亲手酿制美酒一壶,恭贺大喜。”
丽妃娘娘?小顺子头皮一麻,听说就是当日的清波格格?这完颜王府和济王府不睦已久,完颜小王爷和世英少爷狼狈为奸,给贝子爷设了不知多少陷阱。记得飞凤格格大婚时见过清波格格一面,俩字儿漂亮!
听说死去的海陵王和完颜小王爷全觊觎她的美色,她倒对贝子爷情有独钟,如今做了当今皇上的妃子,怎么还不放过贝子爷?这酒不好喝吧,小顺子这边摇头,那边武林天骄形色如常,淡定谢恩取杯斟酒。新娘子也不客气,接杯撩起一角面纱一饮而尽,末了这俩人还互照空杯,恍若兴犹未尽。
完颜皇叔微微一笑:“好酒量。”武林天骄还以一笑:“皇叔客气,”一瞥满庭贵客,“秀儿身子柔弱,我先送她回房。这里有劳叔叔多加照料。”旋身退出,手指一弹:“小顺子好好伺候。”
这,新王妃给他的印象娇娇柔柔,想不到举止豪迈不下于贝子爷!小顺子正在目瞪口呆,冷不丁指风扫过额头火辣辣作疼,望着始作俑者离去背影一肚皮委屈没处发作,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檀羽冲怎收了个小呆子作书童。”
谁?谁骂我小呆子?怒气冲冲扫视一圈,宾客尽欢,觥筹交错…算了,找不到罪魁祸首就不打搅喝酒品菜罢。小顺子一向反对自讨苦吃,一溜转下来,眼皮就重的抬不起来了,摸到自个儿住处倒头就睡。
然而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书童么,就怕伴错主人。好像就睡了一丁会儿,有人揪着耳朵低吼道:“臭小子起来,说,檀羽冲在哪儿!”
小顺子一爪子挥过去,天大地大睡觉最大,你谁啊你敢打搅小顺子大爷睡觉!来人真没把小顺子大爷当回事儿,铁钳一般的手紧紧一扣,小顺子大爷立马惊跳而起:“妈呀疼死了。”又有人扑哧一笑:“还真是个小呆子。”
这音儿小顺子万分熟悉,不就是喜宴上嘲笑自己那人么?揉揉眼睛准备发飙,一看清眼前二人又马上石化了。近处华服少年不是别人,济王府小王爷檀世英是也,惹不起。另外一人双十年华,骨秀神清,赫然是薛妩姑娘愤恨不已的“圆”公子,这个更惹不起!
“圆”公子一如既往恣肆邪魅,凤目眼角儿一勾:“小呆子就是小呆子,能知道什么大事?浪费时间。”诶,这话小顺子不爱听,想也不想冲口而出:“我不是小呆子,我知道贝子爷在雪园…喂,我还没说完呢!”
檀世英面色一变,圆公子嗤地一笑:“雪园呐。”身随声起,苍空白鹞般飘然而去。皱紧眉头,檀世英反手一掌劈下,小顺子本能缩脖把后半句咽回去,随即扑通倒地人事不知了。
等那两人不见踪影,小顺子揉着酸疼颈项,骂骂咧咧的爬起来:“装死谁不会,欺负小顺子大爷命太长是吧。贝子爷,您的书童又受欺负了——贝子爷!雪园!”
今夜贝子爷洞房花烛,檀世英掺合什么,又关那圆公子什么事?老王爷归天封闭雪园,除了贝子爷其余人等一概不准妄入,他们这会子跑去干嘛?闹洞房?脸色用的着那么难看么?糟了,意识到说漏嘴的小顺子撒丫子就跑。
年年有怪事,没有今年多,谁见过做叔叔的闹侄子洞房?还有啊,主婚人大半夜喝高了头,跑到新房得不得地说废话,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小顺子气喘吁吁赶到,只瞄了一眼就有些摸不到头脑,再擦擦醉眼细看,居然没看错?
新房大门洞开,红烛摇曳,大金皇叔完颜长正襟危坐,济王爷檀道隆对面相陪。新房主人武林天骄和新娘子并肩而立,宽大喜服掩护下十指相扣。如果说这气氛还不够诡异,那倚门看戏的圆公子一脸邪笑又作何解释?
姜还是嫩的不辣,侍立一旁的檀世英打破了沉默:“大哥,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一石激起千层浪,完颜长之手指一敲桌案,圆公子哈的一笑,清丽绝俗的新娘子微微侧目,武林天骄径直挑眉:“哦?”
檀世英已然不管不顾,连连冷笑:“实话告诉你,丽妃娘娘赐的是毒酒,你早身中剧毒。识相的就按皇叔和叔叔所说,否则哼,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不替我这小嫂子留一条后路么?”武林天骄鼻子里哼了一声,新娘子也没识相的自觉,一双清澈眼眸满是好奇:“清波姐姐下的什么毒?大哥哥,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武林天骄作势把脉,沉吟道:“我想想,当日我中了清波歧路罂粟,你中了海棠春睡,小妹子,她今天想是下了药引吧?”
小妹子,大哥哥,贝子爷和新王妃称呼还真新奇。想到新王妃名头凌波玉女钟灵秀,小顺子这一瞬觉得的确名至实归。眉目如画,雪姿曼绝,灵秀若有所思:“歧路罂粟、海棠春睡,毒性相生相克,它们共同的药引,叫——化功散。”
武林天骄眸色一暗,苦笑道:“叔叔,羽冲何德何能?”檀道隆手掌一抖,握了大半天的茶杯泼溅出大片水渍,随即庄容道:“檀家世受皇恩,绝不能出叛臣逆子。”顿了一顿,狠狠咬实牙根,厉声道:“冲儿,国家兴亡,大义;朋友之情,私义!你明不明白?”
完颜长之悠悠开口打断:“檀世兄,”不经意荡开话锋,“我的清儿赞你深明大义,凤儿赞你重情重义。哦,一介女子能以身许国,清儿忍痛要将妹子远嫁他国,难道我们的武林天骄尚畏首畏尾?”
不打自招,贝子爷的师妹清云姑娘果然被困宫中!那清波格格不愧玉面妖狐,为了自身荣华富贵不惜拿亲妹子做祭,新皇也不思强国,用一弱女子换金蒙友好,和贝子爷素日鄙薄的汉人和亲之策有什么区别?贝子爷,您千万不要答应,可,您和新王妃中毒了啊。
小顺子急得满头大汗,武林天骄不怒反笑:“叔叔也是这意思?好。你们要我捕杀华谷涵柳清瑶,不掣肘云妹和亲,这两件事都很难。那么,你们的砝码是什么?”
哎呀,贝子爷变笨啦,砝码?砝码不就是你和王妃两条命嘛。没等小顺子嚷出来,圆公子自言自语道:“养育恩,江湖义,和如花美眷,这取舍还真是难呐。”
檀道隆面色渐转灰白,武林天骄喟然一叹:“我明白了。小妹子,我们不该回来,走吧。”完颜长之霍地站起,檀世英横肘一拦:“想走,没那么便宜。”
武林天骄再不客气,暖玉箫一旋一带,逼开檀世英,躲过完颜长之,拉着灵秀夺门而出。完颜长之惊骇之极:“你没中毒?”武林天骄掠到小顺子身侧,单手把人提起,只鼻子里哼了一声。
灵秀秉性善良,扭头解释一句:“清波姐姐知道我们服了蕉露珠,这化功散下在了菜里。”什么?菜里?晕头转向的小顺子欲哭无泪了,怪不得自家可怜的内力涓滴不剩,怪不得檀世英安排的卫士有气无力,敢情我们才中了毒,敢情清波格格不是坏人?身后机关打开的声音小顺子无心再管,反正又死不了人,咳,王府传闻雪园奇险,有谁知道那就是贝子爷小时候不用功受罚的地方...敢情贝子爷临时更换新房,是为了和王妃故地重游?
以后的以后小顺子也离开了王府,随贝子爷常驻锦屏山了。山上并不冷清,不但贝子爷认祖归宗的妹子,连清云姑娘嫁了人也常驻此山,人多了,事情更难以理清了。
不过,有一个人小顺子绝对认不错,王妃结拜姐姐薛妩姑娘,不,是大宋郡主赵雪舞!你说好端端的干嘛都改名字?那圆公子也不姓圆,姓牟叫平原,还是清云姑娘夫君李君逸一个娘胎出来的弟弟…
大人物嘛,关系自然纠结,小顺子就简单的不得了,人的好坏不容易辨别,那就记住少贪嘴罢,那化功散可不好消受的。



洲洲你家的人真难写╮(╯_╰)╭孟恬也挤不出来- -先番外吧= =默,啰嗦死了,不过小顺子本身就是个小迷糊...番外一送雪儿- -不过檀叔叔正传被小顺子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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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17 21:49 | 显示全部楼层
受刺激了…正文番外都挤不出来…胡话送表哥…配清云结束语…一剑斩天斩前缘,柳絮化萍,落红啼鹃,江南塞北几多寒…廿载山河杳无端,万里长风,并刀芳兰,云来风去清夜阑…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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