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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 天骄别传之伴君幽独——灵秀篇月隐天涯(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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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28 23:26 | 显示全部楼层
天骄题词:凭高对景心如雪,玉箫吹梦江湖劫
李君逸(2):绿窗洗恨托杜鹃,富贵载酒入残年
雪舞:鸣鞘声里画山河,烟草苍茫舞婆娑
西洲:前朝旧事相留醉,肝胆俱折韶华随

小华:傲吟天外惊残梦,占得乾坤笑平生
牟平原:曲生来谒抱膝眠,子墨相看旧河山
湖畔一痕初见,钟灵毓秀清颜,江湖共度意绵绵,偏叫风波惊变。孑然心忧你我,携手留恋桃源,人月圆时箫声断,晚风吹都成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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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28 23:37 | 显示全部楼层
清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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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29 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照雪做得好好看的说。。。不过还是改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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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29 13:3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 空山烟雨
心里乱成了一团麻,默默念着三个字:千柳庄。爷爷这几日,一直神色异常的念叨这个地方,到底是为什么?为何又一次不辞而别?难道自己这个孙女儿,在他眼里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眼前的城门吱呀呀的开始合拢,灵秀大急,喝道:“别关城门!”与此同时,雪舞也叫道:“表哥!我要出城。”
灵秀身子蓦然一轻,犹如腾云一般飞了起来,在门缝中一闪而过。身后一霎时人声吵杂:“谁出去了?”“好像是雪舞郡主?”“还有李公子?”灵秀稳住身形,发现雪舞握着自己的手,正瞪着气定神闲的李君逸,斩钉截铁的道:“你拦不住我。”李君逸的眼睛在暗夜中熠熠生辉:“我不拦你,但,你不能带秀姑娘。”灵秀焦急叫道:“你也拦不住我去找爷爷。”
李君逸眼神怪异:“雪儿,你忘记了我的卦?她要去,你就由着她?”雪舞挺直的娇躯微微一颤,但随即冷笑道:“我不信你的卦了!”李君逸声音稍高:“胡闹!”转而凝视灵秀:“柳暗花明云水深,芳心千重一缕真。秀姑娘,你此去不祥。”
灵秀心急如焚,但知道此人功力深湛,不在武林天骄之下,若然执意拦截,自己决计走不掉。按捺心神,平静却坚定的道:“你拦得了我一时,拦不了我一世。”头微微一昂:“雪姐姐说李大哥卦术通神,但算得了运,算不得命。我不知道爷爷为何去千柳庄,但我知道我要去找爷爷。”
雪舞握住她手,对李君逸道:“表哥,你就让我们去吧。”李君逸低头沉思一瞬:“这样吧,檀兄曾托我照顾秀姑娘。雪儿,你留守临安,我陪她去千柳庄。”雪舞不服道:“她是我义妹,该你留守临安,我去会柳元甲。”李君逸轻喝道:“雪儿。”雪舞索性不管不顾:“哼,你以为我不知道孟大哥想利用——”李君逸蓦然打断:“好,你去我留。”
撮唇长啸,夜空中倏地奔出两匹马,李君逸抬手拎住辔头:“一切小心。”灵秀无心去思索他们的暗语,道了声谢,飞身上马。雪舞急忙跃上另一匹,叮嘱一句:“有劳表哥。”打马追上灵秀:“别急,千柳庄之会二月十五才开始。”话一说完,突然醒悟:“表哥准备了两匹马,他是真的想陪你去呢。”灵秀哦了一声:“你们怎么知道我爷爷要去千柳庄?”雪舞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说。”
听她细述经过,灵秀才明白前些日子感觉异样,竟是有本而来。原来,早在武林天骄闯洞庭那天,爷爷就受了王宇庭的委托,要赴千柳庄商谈联合抗金大计。之所以瞒着灵秀,一是他不愿孙女儿卷入战火;二来,钟不鸣慕李君逸神算之名,为孙女儿求了一卦,道是“不祥之兆”。因此,临行之前悄悄把孙女儿托雪舞照料。不过,他太不了解雪舞了。依照雪舞的观点,千柳庄之会是开眼界长见识的大好时机,岂可错过?她与灵秀义结金兰,自然热闹也要一起看。因而,钟不鸣前脚离开郡主府,她后脚就拉了灵秀追了出来。
“柳暗花明云水深,芳心千重一缕真,”灵秀听到这里,不觉念了一遍李君逸的判词,疑道:“什么意思嘛?”雪舞香肩微耸:“我也不知道。”顿了一顿,饶有兴趣的道:“说起来表哥还给柳清瑶算过一卦,那是去年九月的事了。”灵秀一勒马缰:“说了什么?”雪舞皱眉回忆:“具体词句我忘了,但表哥算出她要寻父——哎,管她呢,你这一卦我看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意思。”灵秀满腹心绪也被她逗得展颜一笑:“那当然,柳暗花明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雪舞常年四处奔走,熟悉道路,二人所乘又是大内良驹,半月之后就到了金宋边界。千柳庄占地颇巨,依山而建,地势险要。庄主柳元甲当年曾入金宫盗宝,武艺卓绝,在江湖中威名很盛。灵秀和雪舞走进千柳庄地界是二月十四,来赴会的江湖豪杰已络绎不绝。二人本想悄悄混进去,没想到一到庄门,庄主柳元甲已恭候多时。
柳元甲年近五旬,身材倒挺魁梧,一见雪舞下马,急忙迎了上来:“雪舞郡主,别来无恙?”亲切的看看灵秀:“这位可是钟姑娘?”雪舞把马交给庄丁,含笑还礼:“一别半载,柳庄主风采依旧,可喜可贺啊。”牵了灵秀的手,“这是我义妹钟灵秀。”柳元甲热情大笑:“春水先生的高足,西洲姑娘早介绍过了。”灵秀微微一怔:“西洲姐姐也在?”话音未落,有人笑责道:“有了雪舞姐姐,就不记得西洲姐姐了?”
千柳庄庄丁两旁一闪,正中现出一个紫衣女子,顾盼神飞,风采摄人。灵秀一声欢呼:“西洲姐姐!”扑过去拽住她衣袖,一迭连声:“原来你也在。”左右一望:“明霞呢?”西洲一指戳她额头:“刚想说过年长大了一岁,你就找明霞,看来还是这么贪玩儿。”灵秀鼓腮不依道:“明霞跟你形影不离,我看到你自然要问她了。”西洲噗哧一笑,也牵起她手:“我跟你玩笑呢。明霞跟大哥昨天出门,也快回来了。”灵秀一惊:“孟老师?他不是和我爷爷一块的么?我爷爷呢?”
柳元甲打个哈哈:“钟老爷子既是孟大侠朋友,又是大当家的代表,老朽本不敢劳动,但老爷子非要同去围堵金国奸细,我拦不住啊。”什么?灵秀紧紧抓住西洲:“围堵金国奸细?”西洲见她惊慌失色,急忙安慰:“很多人去的,我大哥、文逸凡和石庄主他们都去了,你就不必担心了。”沉默良久的雪舞也开了口:“高手云集,那奸细插翅难逃了。看来,我们可以给完颜亮来个漂亮的下马威。”柳元甲面有得色:“那是自然,瑶儿明日也要赶来。看我都糊涂了,郡主钟姑娘快请进吧。”
事已至此,灵秀也只好静观其变,和西洲进庄等候。柳元甲把她和雪舞安排在一间上等客房,和西洲一墙之隔。看来柳元甲颇通世故,是要她们姊妹好好聚聚。用过晚饭,西洲过来闲话了一时,就关照她们一路劳顿,早早休息。送走了西洲,见雪舞倒头睡下,自己也便和衣而卧,预备听到动静立即起身去见爷爷。但她在马上颠簸十余日,确也乏了,再加雪舞西洲都在这里,心里的不安也消散不少。头一沾枕头,居然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听见雪舞的叫声:“快起来,快。”灵秀竭力要睁开眼,眼皮却重有千斤,头向枕内缩了三分,雪舞的话渐渐飘远:“哎呀,叫不醒啊。我先去找孟西洲要解药......” 灵秀迷迷糊糊的想问:“什么药?西洲姐姐受伤了?”随即意识飘散,真正沉进梦乡。这一觉香甜酣畅,直到一缕暖阳透进窗棂,灵秀才惊醒过来:“啊,这么晚了?雪姐姐,快起来啦。”妙目一转,雪姐姐已经出去了?她怎么不叫我?
摇摇有些晕眩的头,开门欲追。猛然眼睛一睁,几乎以为还在梦中,门外千重柳树的嫩芽中,闪过的长身少女怎么这般眼熟?重重闭眼,又猛然睁开:“赫连清波?!”灵秀差点惊呼出口,旁边却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柔夷:“柳元甲不是好人,快跟我走。”灵秀脖子一扭,几乎闪了筋:“大哥哥?”果真是他!一别数日,武林天骄清减的容颜似乎还未恢复,苦苦一笑:“是我。小妹子,我们先离开这里。”
两人刚转过身,一声阴恻恻的冷笑传了过来:“难得逸贝子大驾光临,就这么走了么?”武林天骄反手一掌,喝道:“柳元甲,不要以为你能瞒天过海!”灵秀目瞪口呆:“柳庄主,你误会了。我大哥哥......”柳元甲得意大笑:“钟姑娘,雪舞郡主在等你呢。”武林天骄将灵秀向怀中一揽,飞身疾起,玉箫直戳柳元甲左掌劳宫穴:“雪舞郡主还没那么容易受制。”灵秀心头一震:“雪姐姐怎么啦?”
武林天骄逼退柳元甲,冲向门口,百忙中安慰灵秀:“她已经脱险了,就是她告诉我你在这里。”语气一梗,迎面一股劲风袭来,伴着一声怒喝:“檀羽冲,你又要拿秀儿要挟我们,还是不是男子汉!”灵秀惊魂未定,一见此人,大喜过望:“文伯伯,这柳元甲不是好人。”文逸凡衣襟带血,眼眶龇裂,根本没听灵秀叫声,铁笔伸缩,招招夺命:“快放她下来。”武林天骄未及答言,柳元甲一掌拍到:“金狗就擒。”
武林天骄剑眉一横,不理自身,玉箫反进,点他眉心,摆明了不要命的打法。柳元甲可不想和他拼命,迫的侧身闪开。武林天骄趁机从两大高手之间一掠而过,才回答文逸凡:“除非是她爷爷来,我不会把小妹子交给你们任何人!”刚到院门,一个紫衣女子手握绸带,拦住了去路:“今天我要再领教一次武林天骄的高招。”
这一刹那,灵秀几乎以为在作噩梦,失声叫道:“文伯伯不信我,西洲姐姐你要信我啊。”西洲面沉似水:“住口!枉我兄妹教导数载,居然教出你这不识廉耻,私通敌国,为了一己私情,不顾大义的丫头,我孟家也要为你蒙羞!”灵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头顶的山石兜头压下,恍若要把自己碾碎,迷茫回道:“为我蒙羞?我做了什么?”
武林天骄手臂一紧,苦涩道:“小妹子,你没做错事,是你的西洲姐姐在骗你。”玉箫荡开西洲带端的铃铛匕首,夺路欲走。西洲冷笑道:“放下秀儿,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柳元甲一声唿哨,随即纵声狂笑:“他是金国奸细,今日报应到了,岂能容他活命?”旋风扑到,联手夹击。武林天骄怒极反笑:“好好好,江南武林,坑瀣一气,见识了。”玉箫一竖,声裂金石,似乎一腔悲愤尽付箫管。
说也奇怪,箫声一起,西洲和柳元甲好像心神被搅,攻势顿时一慢。听到柳元甲唿哨召集,庄内众人已渐渐聚拢。箫声杀声弥漫中,灵秀却隐约听到一声熟悉的苍老呼唤:“秀儿,秀儿你在哪儿?”这声音宛若天籁,灵秀就像迷路的羔羊骤然找到回家的路,失声应道:“爷爷。”从武林天骄肘底穿出,冲声音来源跑了过去:“爷爷,爷爷,我在这里。” 武林天骄惊道:“小心!”
这声叮嘱被一声惨叫掩过:“啊——请檀公子带——秀——”戛然而止,传来遥远的回声......噗通......灵秀浑身冰冷颤抖,软软地扑了过去:“爷爷,你应我啊,你怎么躺在地上?地上很凉的。”灵秀拉住爷爷胳膊,竭力拉他起来:“爷爷起来,你看刮风了,好冷的。”小脸一扭,这风好奇怪,还带着腥臭?一张狰狞的脸放大了数倍,一股血剑喷了出来...这是地狱的恶鬼么?天空倒悬,依山而建的千柳庄轰然倒了下来...灵秀娇躯一歪,也倒了下去。
没落到冰凉的地面,却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对上了一双深湛漆黑的眸子——大哥哥?你怎么哭了...... 这也是灵秀在千柳庄的最后记忆了......
湖畔一痕初见,钟灵毓秀清颜,江湖共度意绵绵,偏叫风波惊变。孑然心忧你我,携手留恋桃源,人月圆时箫声断,晚风吹都成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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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29 17:23 | 显示全部楼层
檀羽冲——凭高对景心如雪,玉箫吹梦江湖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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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生江湖广播剧社 梁迷的广播剧社
金枝托冷沁香寒,华苞欲绽慕朝颜。丹心意向何处系,随风绾处自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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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29 18:51 | 显示全部楼层
老传不上  ………………这个  加个箫的  ……

草字吧  好像 之前下的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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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29 19:04 | 显示全部楼层
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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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平原   ………………………………………………………………那个不是乱 是“叶友根行书简体…………用那个颜色觉得协调点  也可以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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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懒的小华   …………………………………………………………
没事儿  …………很容易改的  就是上传很慢而已  …………呵呵 其实自己搞更好玩  松鼠也可以自己玩玩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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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29 20:47 | 显示全部楼层
换个浏览器  果然快好多  ………………


小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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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改了                                                               ·
7_2363_a4dbfea597011da.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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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30 13:3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 一语成谶
“小妹子,快醒醒,小妹子……”灵秀隐隐听得大哥哥的声音,焦急而无奈,额头上润泽清凉,是他的手么?怎么还在微微颤抖,一如他的声音?努力的睁开眼,疑惑的道:“大哥哥,我怎么总睡不醒似的?我们这是在哪里?”
武林天骄正跌坐在林地上,从他怀中抬头四望,满目浅翠,与自己看惯的江南风景大相径庭。武林天骄无声的吁出一口气,勉力道:”我们已经过了长江,小妹子,你放心,暂时不会有危险了——小妹子!”灵秀目光呆滞:”刚刚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嗯,也是一个好可笑的梦。大哥哥,我看到爷爷了,还看到你受伤了……”五脏六腑都在翻转,陡然抓住额头的手,叫道:”你笑我啊,大哥哥,我居然会做这么可笑的梦,你怎么真的流血了?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武林天骄蓦地紧紧拥住她:“小妹子,你听我说,你要哭,就哭出来吧——哭完了会好受些……不过,大哥哥要你知道,爷爷希望你坚强,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爷爷只是累了,去歇息了……”灵秀紧紧咬着嘴唇,眼泪一滴滴挤涌而出,终于忍不住埋进武林天骄怀中,放声大哭。
良久,感到大哥哥轻轻抚着自己的头发,柔声低语:“好了小妹子,你哭的累了,歇一会吧。大哥哥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灵秀身子微微抽搐:“我不要听故事,我要爷爷——”武林天骄低头拭去她眼角泪花,叹道:“大哥哥知道。大哥哥想讲自己的故事给小妹子听,大哥哥也在很小的时候失去了最亲的人——”灵秀心头一震,茫然仰脸望他。虽不再反对,但依旧时不时抑不住的抽噎一声。
武林天骄凝视着她,缓缓道:“我母亲是岳飞的外孙女,因为风波亭之冤,流离北国,在金宋边界的盘龙山打猎度日。我的父亲虽为金国贝子,却被金主嫉恨,弃家隐居,与我的母亲陌路相逢,缔结姻缘。我七岁那年,金宋两国高手相继追来,父亲,还有将我母亲一手养大的外公,双双毙命。我随母亲躲过一劫,半年后妹妹出世,也不过五载平静光阴,母亲也过世了。”
灵秀忘了哭泣,禁不住接口道:“那时你,十二岁?”
武林天骄点头:“从此我与妹妹失散,至今也未重逢。小妹子,你怎么又哭了?”灵秀擦去眼泪:“我不哭了!我要像大哥哥一样坚强,不要爷爷为我担心”,话是如此,声音还是禁不住哽咽。武林天骄捉着她香肩,赞道:“小妹子,你比我坚强……”语声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眼睛也渐渐合上了,缓缓向后倒去。
灵秀脑中一片空白,本能的去扶,却被一起带倒在地,挣扎爬起,顾不得刺破的手腕,亟亟去摇武林天骄:“大哥哥,你不要吓我啊,你醒醒,醒醒啊!”任她呼唤摇晃,武林天骄竟似断线木偶一般,毫无反应。灵秀浑身寒冷,心脏扭曲的缩成一团,欲哭却已无泪。
突然地,一只冰凉的手抚上自己秀发。木然的回过头,眼前一汪秋水似望着自己,又似凝目大哥哥的女子好眼熟哦,是谁呢?那女子柔声安慰:“别怕,你大哥哥受了很重的伤,也许还有救。”灵秀一激灵,叫道:“是你!赫连清波,你是来害我大哥哥的!”身子一立,挡在武林天骄之前:“我不会让你得逞!”
赫连清波颇似意外的瞟她一眼,咯咯娇笑:“就算我来害他,凭你挡得住么?”不见她如何作势,衣袖轻挥,已经绕了过去。灵秀一语不发,一掌拍去。清波一声叹息,反手一指,灵秀前心一麻,已是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她扶起武林天骄,却是想骂也发不出声音!
清波面上似怒似叹,斜了一眼灵秀,嗔道:“你这小丫头尽瞪着我作什么?你大哥哥的伤又不是我害的!哼,怪他自己逞强,小孤山内伤方愈,就跑去千柳庄英雄救美,还要硬接柳清瑶的长剑,好似人家会稀罕——”幽幽叹了一声,顿了一顿,又扑哧一笑:“你大哥哥对你蛮好的么,傻姑娘。”
灵秀想骂:“你才是傻姑娘,还是坏姑娘”,可惜发不出声音,只好怒目而视。清波放下武林天骄走了过来,似笑非笑的打量灵秀:“不服气?你真的冤枉我了。哎,听着,你大哥哥为了救你,硬挨了柳元甲一记绵掌”,灵秀心头咯噔一声,听她曼声续道:“不过他内功深厚,服下我这颗灵芝”,说话间,果然从怀中掏出一支粗如儿臂的灵芝,”应该可以保得了命。”灵秀心道:“什么叫应该?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好似能猜透她的心事,清波微笑叹息:“我说应该,是因为他自己得有求生的欲望。但他伤透了心”,声音里渐带不耐,“需要一个真心为他、肯对他真正尽心尽力的人,守在身边,鼓励他,照顾他。”
回头看了一眼武林天骄,脸罩寒霜:“我想来想去,竟只有你最适合。檀羽冲,竟是因祸得福!”可能灵秀的惊愕太明显了,清波又突然转怒为喜:“真真是个傻姑娘,我见犹怜呢!”慢慢伸出一只手,在灵秀腮上轻轻拧了一把:“我又不抢你的情郎,你倒是恼我做什么?你的大哥哥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了。其实,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真是的。”随手在灵秀肩头一拍,径自扬长而去,笑声隐隐传来,竟好似多了分凄凉?
灵秀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犹自在骂:“花言巧语,胡说八道!”忽然想起大哥哥,啊的一声急忙扭头,谁知这冷不防的扭头竟把脖子梗了一下,顾不得揉揉酸疼的颈项,拾起灵芝跑了过去。
可是,这灵芝是真是假啊?她已经扶起了武林天骄,见大哥哥面上还带着僵硬的微笑,灵秀心中绞痛:“大哥哥,赫连清波能不能相信?你告诉我啊,”这一瞬间,耳边似又响起了那凄凉的笑声,灵秀心中忽然一松:“嗯,我看这赫连清波不会害大哥哥!”
决定是下了,灵秀一手扶着武林天骄,一手拿着灵芝,却犯起了新愁。武林天骄上次受伤,自己还可以用水灌他服下蕉露珠,可这灵芝怎么灌啊。就算是取水,这荒山野岭的,怕也来不及。愣了半晌,灵秀想到一个办法,禁不住面上发烧。又默了一瞬,终究取出短剑,削下一截灵芝,先放到自己口中嚼烂,再口对口的喂给武林天骄。喂了手指长短的一节,灵秀忐忑不安的替他把脉,随即如释重负的跌坐地上。赫连清波的灵芝果然不是假的,大哥哥的脉搏已渐渐变得有力。
歇息了一时,灵秀试图理理思绪。四处一望,这到底是哪里?还是千柳庄的地界么?若有所悟的看着眼前一处高峰,形如屏风。绕绕发辫,猛然记起昨日雪舞的话。千柳庄东面二百里有一座荒山,因为主峰形如屏风,唤作锦屏山。难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很久?不然怎会跑了二百多里?
想起了雪舞,自然想起了西洲和千柳庄,还有——爷爷。灵秀的眼睛又开始发酸,幸好怀里的武林天骄微微一动,提醒了她。灵秀猛然一咬牙,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背起他头也不回的走向山林深处。直到那个春季少有的丽日晴天,七天的辛苦和隐忍,在他看着茅屋顶、赞叹自己的鱼羹美味无双的一刹那,才恍惚获得了价值。灵秀一生,想起武林天骄苏醒的那刻,依旧感到那和煦的春风,在脸上拂动。这荒山,再不是自己一个人的避难所,而成了,两个人的世外桃源。
说也奇怪,最初的激动惊喜,在又哭又笑的诉说中消退之后,灵秀好像再记不清楚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就连半年的琐细相伴,也沉淀在岁月的长河中。记忆里唯一清晰的,只是彼此相守的温馨。还有,那晚皎洁的月轮,撒下的瞬间相知。
那是隐居荒山半年后的一天,灵秀洗衣回来,看到武林天骄伏在竹篾上用指头划字,字字入竹三分,显见力道不小。由不住欢呼道:“大哥哥,你功力恢复了!”武林天骄抬头一笑:“差得远呢,不过比我的预期好得多,亏了小妹子的鱼羹啊。”灵秀眼波流转:“那是自然!咦,你写的什么?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
武林天骄见她突然沉默,奇道:“大哥哥写的不好么?”灵秀摇头,忽然庄容道:“大哥哥,你在想念清波姑娘么?”武林天骄一怔:“为何这么说?”灵秀小嘴一努:“呐,你明明说‘西风愁起绿波间’么,绿波不就是清波么?”武林天骄哭笑不得:“你呀。我是见时光飞逝,有感而发,怎会扯到清波那里?”
灵秀妙目斜睨:“真的?”摆明的似信似疑。武林天骄若有所思:“当然是真的。不过,既然你提到了,我倒想问问那支人参,是清波所送么?”灵秀心中一动:“你早猜到了?”武林天骄叹道:“这么说是真的了?唉,清波的作为委实叫我猜测不透!不过,”,面上现出一丝自嘲,“小时候我就不明白她整天在想些什么!”灵秀啊了一声:“你们青梅竹马啊?”武林天骄忍俊不禁:“青梅竹马?小妹子,你愈说愈离谱了。好,为了满足你这好奇的小脑袋儿,今天大哥哥给你讲个故事!”
武林天骄拉她坐下,随即讲出一段梦幻般的前尘往事。
原来,清波的父亲是辽国大将,而武林天骄的师傅耶律玄元是辽国王子。辽国被灭时,清波父亲与耶律玄元拼死守住一座孤城,怎奈寡不敌众,最终还是城破家亡。赫连将军战死,耶律玄元受好友重托,带赫连夫人和其三个女儿逃难。战乱中,七岁的清波与家人失散。耶律玄元内疚于心,他的师傅原是一位武林异人,名三和逸士,父为金人,母是宋人,自己又娶了一个辽国女子为妻。因见三国干戈不息,意欲为三国武林留一脉和气,于是收了三个弟子,一为本国金人,即武林天骄的父亲檀道成;一为辽人,即耶律玄元;还有一个是宋人。檀道成与耶律玄元交情最好,并且因此见疑与本国君主,被迫流亡江湖。耶律玄元则在国灭后,助赫连将军死守危城,敬佩其爱国至诚,将自己一身精深武学相授,亦师亦友。如今好友战死,遗孤也流落他乡,耶律玄元发誓要将其寻回。不料在他刚将赫连夫人及其两个女儿安排妥当,意欲动身时,又传来恶讯:金主恨檀道成与敌国王子结交,且娶了宋国大将岳飞的外孙女,意欲将其一举除去。
耶律玄元得到信息,顾不得找寻清波,亟亟赶去盘龙山驰援师弟,谁知迟了一步,檀道成已亡,但武林天骄和母亲张雪波却逃过一劫。于是,耶律玄元在找寻清波之余又要查访师弟的妻子幼子。好在,五年后两个孩子同时找到。原来清波在乱军中被大金皇叔完颜长之收养,交与侄子商州节度使完颜鉴代为抚养,因为完颜鉴的妻子没有生育,甚为喜欢清波。无巧不巧,武林天骄与母亲也流落到商州,张雪波且学了一手绝技:为将军夫人打理一院的牡丹。完颜夫人对张雪波的小女儿羽樱更是喜爱,将其收养内院,连张雪波母子也难得见到。幼时的武林天骄与清波年龄相仿,日日一处玩耍。
灵秀听得入神,恍然插口道:“这么深的渊源,难怪你会想念她。如果有一天,我们也分别了,你也如此想念我,我也就知足了。”
湖畔一痕初见,钟灵毓秀清颜,江湖共度意绵绵,偏叫风波惊变。孑然心忧你我,携手留恋桃源,人月圆时箫声断,晚风吹都成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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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10 13:26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四 心逐明月
武林天骄双手一按,就欲从椅中站起:“小妹子,你说什么?”瞥见他面现惊疑,灵秀眼光旁溜:“没说什么啊。”顿了一顿,又抬眼凝视,轻声问道:“大哥哥,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一天我们不得已分开了,你,会记得我么?”
啪的一声,竹篾从中折断,武林天骄声音低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灵秀背过身子,拂开一朵开得正盛的木芙蓉,注视着初升的一轮圆月:“遥望楚云深,人远天涯近。如此也好,嗯,如此甚好。”回眸一笑,刚才的伤感已瞬息无踪,佯嗔道:“大哥哥,你干嘛这么看着我?现在就不认识我了?”
武林天骄的声音似有些异样:“我的确有这个感觉。小妹子,你好像突然长大了。”灵秀妙目一瞪:“我昨天已经满十六岁了,你还当我小孩子。”武林天骄啊了一声:“原来小妹子生日是中秋节?”一本正经的感叹道:“哎,名字好,生日也选的好。”
灵秀撑不住真正笑出声来:“你又取笑我!哼,明天才是中秋。”武林天骄神色一松:“哦?今天是八月十四?好圆的月亮,我以为昨日是中秋呢。”灵秀把案上收拾干净,不经意的嘴角儿一搐:“中秋节又名团圆节,大哥哥,你想起亲人了么?”
武林天骄默默看着她的动作:“我的亲人就在眼前,何用思念?”灵秀忽然有些疲惫:“可是,你的清瑶姑娘不在这里啊。”武林天骄的声音也多了疲惫:“我的清瑶姑娘?她永远不会是我的。”
灵秀倏地抬头:“为什么?”武林天骄也开始注目窗外圆月:“遥望楚云深,人远天涯近。清瑶以身许国,在她心里家永远在国之后。她和华谷涵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何必插在中间,叫她为难…”灵秀不觉默然,良久才道:“可是——”
武林天骄忽的笑道:“没有可是。哎,我们尽说没用的做什么?还有一件大事没备办呢!”灵秀有些莫名其妙:“我们有什么大事?”武林天骄习惯的抚她秀发:“为我们钟大小姐补办生辰啊。”灵秀心头大悦:“原来你还记得!”声音又一下子紧涩:“不知道爷爷还记不记得——”
手上一暖,听得武林天骄温言开解:“爷爷看到秀儿长成了大姑娘,一定很欣慰。”
灵秀强笑道:“是啊,我该懂事了。”起身摆上几样小菜:“可惜,今天不是真的中秋。”武林天骄倒看得开:“重要在人不在日子。十五做中秋是人定的,我们把它定在十四有何不可?”灵秀柳眉一展:“好啊,那我的生日也改到今天来过,以后每年的八月十四,就是我们的中秋,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中秋!”
武林天骄举杯笑道:“一言为定!”灵秀平日极少饮酒,几杯下肚,渐渐觉得双颊生晕。武林天骄关心道:“小妹子,不会饮就少喝些 。”灵秀秋波一斜:“哦,你嫌我笨?”郁闷的转转酒杯,“也对,我大哥哥胸有天下,实在不该久困荒山,天天对着我这个笨丫头。”武林天骄啼笑皆非:“这都哪跟哪啊。”语气一柔:“这半年,是我平生最平静最开心的时光。你说这里是荒山,在我看来却是人间乐园。”
灵秀不敢置信的一眨眼:“真的?”武林天骄温柔道:“我几时骗过你?你知道的,你是我小妹子,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可以深信的人——”
“唯一可以深信的人?那么,我比柳清瑶、赫连清波还重要么?”一刹时,心中说不出的快美,灵秀一扔酒杯,纵体入怀,叫道:“大哥哥,听你这么说,我好高兴!”鬼使神差的伸出双臂,抱住武林天骄的脖子,在他面上吻了一吻…顿时,烛光不再摇曳,蛩鸣不再入耳,天地万物都已停止不动,只有心跳,两个人的心跳…
为什么面上这么烧?!灵秀从迷茫中清醒过来,本能的离开武林天骄的怀抱,低下双眸再也不敢抬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的武林天骄笑道:“都成大姑娘了,还这么顽皮?”灵秀这才慢慢抬头,怨道:“你拿把我当小孩子,我就要愈加淘气。”不约而同的相视而笑,残存的一点点尴尬就随笑声流去了。
第二天,灵秀揉着发晕的脑袋,时不时有些发呆。下午取了沾上酒污的蓝色衣衫,去小溪清洗时,还有些心绪不宁。然后,蜿蜒的山间小路上,走来一个绿衣少女,灵秀没等来人走到面前,已是无名火起:“喂,你又来做什么?”绿衣少女倒被她吓了一跳:“你认识我?你是谁?”灵秀更怒:“你说话算不算数?请你不要再来打搅我们了!”那少女愈加惊奇:“我说过什么?我不认识你啊。”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可是钟姑娘?”灵秀忍无可忍:“赫连清波,你不要再装蒜了!我大哥哥不想再见你。”
绿衣少女还未答言,一声刺耳的怪笑刺破长空:“格格,人家不领你的情呢。”笑声未歇,林中忽的窜出一个黄衣老头,绿衣少女大吃一惊:“金超岳!”金超岳斜眼瞧她:“是啊,格格奇怪什么?你,你不是格格?哈哈,对啦,你一定是格格的妹妹了,请问是清云姑娘还是清霞姑娘?”
啊?灵秀灵光一闪,记起大哥哥所说的赫连三姐妹,此人与赫连清波如此相似,自然是——不由大喜叫道:“原来是清云姐姐?刚刚…”清云拔出一支玉笛,截道:“钟姑娘,你快走!”金超岳大笑打断:“走?谁都别走,有你们在,逸贝子我是手到擒来了!”
双掌齐出,寒热交击。灵秀激灵灵连打了几个冷战,清云也被迎面刮来的热风笼罩,呼吸不舒。好在她根基比灵秀好得多,抢在前面,挥笛以攻为守。灵秀在她掩护之下,勉强透了口气,方才拔出短剑,仗着身法轻灵,忙忙寻隙相帮。清云急道:“钟姑娘,你在这里也是白白送——”下面的话被金超岳的啧啧怪笑顿时打断,灵秀心领神会,知她想拼死拦住敌人,让自己和大哥哥有机逃窜。虽然感动,但念及金超岳如此霸道,清云姐姐就算拼了命也未必拦得住他。与其让她白白牺牲,大哥哥骂我不讲义气,不如和她合力一搏。可怜两人合力也不是金超岳对手,灵秀这一溜号,对敌人起不到捣乱的作用,清云一下子支持不住了!被那寒热交替的两股飙风震得连连退后,金超岳狂笑声中,灵秀一个立足不稳,也随在清云身后扑通倒地。
就在此时,一缕箫声俨若从天而降,摇曳生姿,音细而清,却不绝余缕,显见吹箫之人功力深湛之极!灵秀呆了一瞬,喜极而叫:“大哥哥!”话犹未了,武林天骄的话语已是传了过来:“金超岳,亏你身为大金国师,却来欺负两个小姑娘。”箫声未止,衣袂飘飘,霎忽挡在了金超岳面前!
金超岳似是大吃一惊,讷讷道:“逸贝子,你,近来可好?”灵秀惊魂已定,正扶清云站起,一听此话,扑哧笑道:“大国师何故前倨后恭?”金超岳须眉一乍,尚未发作,武林天骄却回头询问:“小妹子,云妹,你们没事吧?”清云欲语又止,只轻轻摇摇头。
灵秀大为不忿:“事倒没有,可这丑老头吓我一跳,大哥哥,你不能轻饶他。”听她这句评语,清云扭头瞧她一眼,武林天骄一脸的宠溺与了然:“好,大哥哥替你出气,”回头对金超岳喝道:“国师听到了?快向我小妹子赔礼道歉,也许我可以饶你冒犯之罪!”金超岳气得差点绝倒,双目一睁:“逸贝子,你号称武林天骄,金某也不是无名之辈!”
武林天骄懒洋洋打断:“没错,我本来不一定能胜你。但你今天欺负我小妹子,自然另当别论。废话少说,出手吧。”金超岳大怒:“你够狂妄!如果我输了给你,这条命任你处置。不过,也请贝子爷发出金口,你输了乖乖随我回去见皇上!”武林天骄一派风轻云淡:“我对你的命不感兴趣。”
灵秀却惊呼道:“小心!”原来,金超岳不待天骄说完,一声怒吼,左掌对准他的琵琶骨直劈了下来。这一下连清云也没料到,同时惊呼出口。但见武林天骄身形微挫,间不容发间已是避了开去,口中笑道:“国师脾气见长啊。”玉箫行云流水般点出,金超岳凌厉的掌风竟丝毫截不住他的惊神笔法。灵秀长出一口气,才向清云笑道:“刚刚多亏姐姐相助,冒犯之处还请海涵。姐姐,你怎么啦?”
清云一双秋水定定注视斗场,好像比打斗双方还要紧张,灵秀随着望过去,疑惑道:“姐姐担心什么?这金老头决计打不过我大哥哥。”语气里满是信赖,清云樱唇微动,似信似疑、似佩似怜的叹道:“你对檀师兄好相信啊。”灵秀自豪一笑:“大哥哥答应我的事从没反悔过,他说替我出气自然就会替我出气。姐姐你看!”果然,说话间,金超岳一个趔趄,还未站稳,肩头已是寒意透骨。琵琶骨上的暖玉箫不冷,杀气冷,比杀气更冷的是武林天骄的声音:“向我小妹子赔礼道歉!”
灵秀拍手大笑:“快道歉,我叫大哥哥饶你。”金超岳狠狠瞪了一眼灵秀,闷闷说道:“刚刚得罪姑娘,请恕罪。”武林天骄玉箫一抬,金超岳转身就跑。清云叫道:“师兄,你不怕留下祸患?”灵秀顿足道:“喂,你还没给我磕头呢!”
武林天骄淡淡一笑:“小妹子,还不知足啊?只要你我都平安无恙,其他的还有什么要紧?反正你跟着我,就注定了多灾多难。”灵秀心中一甜:“好吧,你给病魔困了半年,别让那家伙坏了气氛。”武林天骄轻轻一笑:“就是这样,”转向清云:“云妹,你怎么找到这里了?”
清云似是如梦方醒,把目光从灵秀脸上移开:“哦,师兄失踪半年,我——我们很着急,听说你们最后在这一带出现,我就来找寻——”灵秀感动道:“姐姐费心了。”武林天骄也道:“多谢师妹关心。”不待他说完,清云急道:“我此来是要告诉师兄,华先生准备借丐帮大会,替师兄洗脱千柳庄之冤。”
灵秀心头一寒:“天下道理都是他们的。”武林天骄也毫无兴趣:“错已铸成,多说无益。我和小妹子,早不在乎他们的交代了。”清云脸上闪过一丝微笑:“是啊,就算这里不能再住,世上总有第二个世外桃源。我,来的有些多余。”深深看他一眼,对灵秀低语:“檀师兄就有劳钟姑娘照顾了。”嫣然一笑,回身便走。灵秀心头一跳,怔仲不安的转向莫名其妙的武林天骄:“大哥哥,清云姐姐在生气么?大哥哥,你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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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此别经年
刚刚还气定神闲的武林天骄,却在摇摇欲倒,喘息之声粗重浑浊。灵秀胸口一闷,急急跑过去扶住他:“大哥哥,我不该叫你争这份闲气。”武林天骄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别怕,我调息一下就好”,又向她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缓缓合上了双目。灵秀怔怔坐在旁边,只觉心乱如麻。大哥哥就在身边,可是第一次觉得离自己好远,他说只要我们都活着,何必在乎那许多?是啊,我只有他可以依靠,他只有我可以相信,只要能长相厮守,哪里不是世外桃源?长相厮守?呀,我怎会想起这个词?灵秀觉得脸腾一下子热了起来,不敢再想下去了。事实上,她也不能再想下去了。
一声幽微的笑声隐隐传来,灵秀刚刚回眸,黄影闪出,笑声一下响彻山林:“哈哈,我果然猜的不错,逸贝子,你重病初愈,强自用功——哈——哈,乖乖和我去见皇上吧。”金超岳,去而复返!眼见着那一掌凌空抓下,灵秀本能的向前一扑,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伤了大哥哥!”雷霆一击!灵秀抱住武林天骄合身一滚,随即软软的松开手,眼睛不听话的闭了下去…
朦胧中,又一次感到武林天骄在摇晃自己:“小妹子,小妹子,你醒醒啊——”灵秀勉力睁开双眼,武林天骄一下子露出喜色:“小妹子,你终于醒了!没事了,金超岳被我打跑了,这回真的不会回来找我们麻烦了!”将掌心贴着她后背,一股暖流缓缓进驻,灵秀终于有了几分力气,轻启星眸:“大哥哥,我这一次逃不过去了。我要去找爷爷了……”武林天骄截道:“不准胡说!”
一滴咸咸的水珠流到口中,淡淡的咸味,灵秀刚刚有些迷离的意识,一下子清晰凸显出恐慌:“大哥哥,你别伤心。”武林天骄充耳不闻:“小妹子,我们说好了相依为命,你不会失约的,对不对?”故作轻松的话语掩不住乍耳的恐慌,原来他和自己一样恐慌!顿时,混沌的思绪骤然明朗,灵秀反而感到一丝轻松的解脱。细如游丝的话轻轻持续:“大哥哥,听清云姐姐的话下山去吧——”武林天骄轻喝:“要去你和我一起去,我不会独自下山!”
一轮圆月又升了起来,灵秀浅浅一笑:“大哥哥,遥望楚云深,人远天涯近。月有阴晴圆缺,人是常常无能为力的呀。这半年也是我最开心的时光,我已经无憾了——”又落下一滴泪珠,武林天骄颤声低语:“小妹子,你真好,可惜我对你不够好——”灵秀轻轻接道:“不,你对我样样都好,只有一样不好。”
武林天骄急急问道:“哪一样不好?小妹子——”灵秀绽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我虽然叫你大哥哥,却不喜欢你叫我小妹子。”武林天骄身子微微一震,附到灵秀耳边,柔声呢喃:“小妹子——”灵秀淡淡失望,又是小妹子?武林天骄已接着续道:“你欢不欢喜我叫你小妻子?”蹙眉尽展,灵秀开心轻笑:“我愿意。大哥哥,你叫我小妻子,就听我最后一句话,下山去吧,我恐怕不能陪伴你了。”
武林天骄叫道:“我不听!”猝然深深吻了下来,灵秀全身颤抖,难道这就是触电的感觉?这就是初恋的感觉?还是,回光返照的感觉?身子飘向月空,轻的似乎不留一丝重量…不行,我要告诉大哥哥不要难过,我只是换一种方式陪在他身边而已。对了,他的眼泪真是咸的呢……思绪渐渐飘远,自己到底要飘向何方?这就是灵魂出窍的感觉么?那么,我可以在空中再看到大哥哥的吧?
亘古不变的寒冷,漫无边际的黑暗。到底置身何处?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么?耳边模糊的说话声是——阎王殿的宣判?大哥哥,我好害怕,大哥哥,你在哪里啊?吃力的睁开眼睛,熟悉的房顶、熟悉的芙蓉花气息,我没死么?是大哥哥又一次救了我?他在哪里?仅仅一个转念,又沉沉睡去。
沙沙的湿湿的,是什么在舔舐手心?灵秀娥眉蹙了起来,一个娇俏的声音在喝止:“咕咚,那是小美人的手,不是鱼肉罐头。”喵的一声猫叫——猫?灵秀猛然一摆头,刺眼的阳光使刚刚睁开的眸子又闭了一下。那个熟悉的娇俏声音,一下子近在咫尺:“小美人睡醒了?”扬声唤道:“李公子,进来吧。”灵秀往里一缩,意外的瞪着面前那妩媚的少女:“赫—连—清——波。”微微抿紧了嘴唇,看向高贵疏离的李君逸:“雪姐姐在哪里?”
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暗哑低沉,但这应该不是他们惊奇的理由。清波一双娇滴滴的清水眼逼视了过来:“你不奇怪?”灵秀居然笑了一下:“柳暗花明云水深,水即是波,西风愁起绿波间…你在千柳庄的出现,应该不是偶然。”
这次连李君逸也微微动容:“我一直以为秀姑娘是清澈见底的西湖水,如今看来更似潋滟绮丽的洞庭波。”西湖水,洞庭波……灵秀无力的靠住冰冷的竹案,竭力不去想逝去的记忆,蓦然打断:“我大哥哥呢?”清波一指窗外:“你自己瞧。”她宽大华美的狐白裘,随这一指散开,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倏然从袖中跃出,喵呜一声跳到灵秀怀里。灵秀震撼的神智稍稍拉回,茫然抚了一下光滑的猫头,自言自笑:“原来我已经死了。”
修竹清卓,芙蓉花开。这刻进心里的景致中,骤然出现的那座新坟显得异常的突兀。墓碑上的字迹却熟悉的锥心刺骨:爱妻钟灵秀之墓。落款是檀羽冲泣立,正隆六年八月十八日夜。清波傍着她坐下,亲热的笑道:“什么死啊活啊,说的人怪心酸的,”纤指在灵秀颊上一弹,“啧啧,真是弹指可破,俏生生的可人怜儿。”
李君逸踏进一步:“秀姑娘已经无碍,清波格格也该启程了。”清波回眸嫣然:“怎么?”在柔软的锦被上慵懒一歪:“我受人之托,要好好照顾这小美人。倒是你,”娇躯一侧,笑语如絮:“飘萍山庄的神剑公子,不会是动了凡心吧?”
无视她话语里的讥诮,李君逸客气依旧:“单州城杜奎被杀,清波格格不去看看残局?”剑眉几不可见的一蹙:“完颜长之已任兵马都统,格格不随侍尊前,放得下心?”清波长长的睫毛低低一垂,漫不经心的从灵秀手中抱过咕咚:“我趟这趟浑水,可有好处?”美目半眛,射出两道寒光:“即便是神剑公子,也未必拿得出第三颗蕉露珠吧?”
李君逸不答,摘下门边一朵木芙蓉,信手一扬,片片花瓣,竞逐落叶……李君逸凝目静思一瞬,坦然开口:“君逸报德,例只一卦。”手掌一翻,落红无踪。悠悠看回神色不动,银牙轻咬下唇的清波:“落花为魂水作神,一丛草木一座坟。清波格格,你的命线在明年七月。”
清波娇躯微微蠕动一下,突然不可遏制的纵声大笑:“妙极了,看来我此去采石矶会心想事成了?难不成这场仗,打到明年七月?”抱紧喵呜乱叫的咕咚,细细理理鬓发,又恢复了她的娇媚明艳:“借你吉言,这就告辞吧。”
甫一抬脚,枯坐许久的灵秀猝抬一手,抓住了清波皓腕:“谁救了我?”清纯不杂尘滓的眸子,直直盯着一脸意外的清波:“今天是几日?”清波慢慢举起没被她捉着的右手,在灵秀眼前晃了三晃:“你想知道什么?”灵秀背脊挺得笔直,决然道:“真相。”深深吸了口气,声音里毕竟带了一丝茫然:“我按照大哥哥教授的内功心法,虽然已经祛除了西洲姐——”,略微一顿,“孟西洲的百日醉。可是,我又如何逃的过金超岳那一掌?除非,医隐德充符金针渡劫,才可死里逃生。”
清波僵在空中的手颓然垂下:“原来我的师承,檀羽冲也告诉了你。没错儿,我是用了金针渡劫。不过,若非他不管不顾,以内力替你续命三日三夜,又喂你服下那颗掺了疏雨藕花的蕉露珠,我也回天乏术。”猝然甩开灵秀,大步走了出去:“但他终究还是输了一招。檀羽冲啊檀羽冲,我倒要看看一个死去的钟灵秀,如何胜得过你身边的解语红颜!你又如何证明,不是在惺惺作态!”
灵秀被带倒床边,紧紧揪住被角儿,呆呆看着她的背影,一时身心俱凉。茫然中觉得一件长衣披到了肩上,有人低低叹道:“难为你了。”灵秀惊疑扭头,怔怔看着为自己加衣的李君逸,眼神却投向遥不可测的方向。一样俊朗不凡,一样气宇高华…泪水莫名的涌了上来,颤声道:“他最后还是放弃了!”
李君逸伸手相扶:“不是你想的那样,先坐下。”灵秀娇躯微退,避过他的手,随即无力的跌进日常坐的竹椅:“那么,请李大哥明以教我。”李君逸转手倒了杯水,放到案上,这才坐到灵秀对面:“我来到之时,檀兄已为你续命三日,终致不支昏迷。”眸光闪过恻然,缓缓清谈当日经过。
其实,金超岳顾忌武林天骄身份,那一掌并不敢用实。但也足以伤及灵秀五脏六腑,武林天骄先把清瑶交回的蕉露珠喂她服下,又以自身内力护她内脏,才夺回一线生机。只是,他大病初愈,耗损过度最后吐血倒地。李君逸赶到时,清波已趁机点了武林天骄昏睡穴。见到李君逸,居然不急不慌的开出条件。要他造成灵秀已亡的假象,她可以保证救灵秀一命。
于是,李君逸在武林天骄昏迷之际,造了一座空坟。待得武林天骄醒后,又晓以大义时局,意图唤回他为国为民的一腔壮志。武林天骄却一直不言不语,十八日夜里在墓前坐了一宿,今日黎明前忽然立碑为记,狂奔下山。他下山不久,清波就带着呼吸平稳下来的灵秀回到了茅屋。
李君逸瞥见灵秀泪流满面,话语一停,将水轻轻一推。灵秀抓过饮了一口,勉强抑下哽咽,轻声问道:“赫连清波还有什么条件?”李君逸面上又闪过惊异:“你猜到了?”无奈的一叹:“她救你之时,又植下海棠春睡之毒。你需要静心修习檀兄授你的心法,三个月后大概可以完全祛除。”
“海棠春睡,”灵秀苦笑重复,“好美的名字。”眼光扫视着屋里熟悉的一桌一椅:“我在这里也住习惯了。大战在即,李大哥也尽快动身吧。”李君逸微一思忖:“其实,我可以助你早解此毒。”灵秀微笑摇首:“李大哥怎可失信于人?”起身缓缓拜了下去:“当日千柳庄外爷爷遇险,多亏李大哥仗义相助。玉钗金簪之责,灵秀自该承担。”澄澈迷离的秋水,渐增刚毅,到了最后已是一字一顿:“或许我和大哥哥,该有此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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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青蚨还钱
李君逸不肯受礼,侧身避开:“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剑眉一挑,“玉钗金簪之责,其实不该压到你的肩上。”灵秀屏息道:“爷爷托付之语,李大哥可有高见?”李君逸眼神一幽:“当日情形到底如何?”
当日情形?灵秀坐回椅中,努力平复心情,开始回忆武林天骄讲述的经过。
灵秀和雪舞踏进千柳庄那一刻,百里之外的武林天骄会合了清云姊妹,意欲潜进好友耶律元宜帐中,设法阻止完颜亮伐宋大军。耶律元宜是天骄师傅耶律玄元远房侄子,辽灭之日随父降金,完颜亮起兵之时,以国姓赐之,为浙西兵马都统制。其父和赫连将军乃至交好友,当日曾击掌为誓,一死节,一存国。
如今完颜亮一意伐宋,朝野内外反对之声极高。武林天骄就是因为抗颜谏止,被迫流亡江湖。耶律元宜听得他将返江北,遣了未婚妻赫连清霞捎信相邀。岂料清霞和二姐清云刚见到武林天骄,就遭到江南大侠文逸凡带人围截。这一次,文逸凡再不给武林天骄解释机会,一口咬定他就是金国奸细。连孟少刚也束手旁观,恍若素不相识。
武林天骄护着清云姊妹,且战且退。入夜时分,退入一处山包。文逸凡和丐帮首席长老尚昆阳,当先闯入山中搜寻,武林天骄正欲出手相抗。这群江湖豪杰的后路突然大乱,惊呼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武林天骄情知有变,叮嘱清云姊妹不可妄动,随着文逸凡尚昆阳跃出,察看情况。
然而就这转瞬之机,刚才还散布山峦的江南绿林豪杰,已然消失无踪。文逸凡和尚昆阳惊怒交加,出声喝问,却只见月光如水,风动树梢,就似根本无人来过。文尚二人无心再捉金国奸细,急匆匆去寻觅同伴。武林天骄也有些惊疑不定,跃上树端,静心一听,由不住脱口奇道:“雪舞郡主?!”招呼清云姊妹跟上,立刻循声寻去。
转出山坳,是一片平地。两个女子激斗正酣,武林天骄一眼扫去,看出落于下风的确是赵雪舞。和她对敌的紫衣女子,出手宛如戏耍,赫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孟西洲!此时恰是二月春寒,夜风沁骨,送来一缕迷离花香,月光下还有几只彩蝶,绕着雪舞西洲轻舞慢翔。武林天骄踏进几步,立感不妙,中指一弹,射向那些彩蝶,口中清喝:“青蚨还钱!小心!”
般若神指,无声无息。彩蝶展翅,如鬼影蹑人,不中不归。武林天骄身形回环曲折,铿铿轻响,彩蝶来势稍缓,武林天骄双袖一拍,啪嗒几声,数只彩蝶倏然化零为整。武林天骄玉箫一伸,把急速坠地的彩蝶黏于箫端。更不迟疑,鼓劲一吹,冷喝道:“原物奉还。”
彩蝶呤的一声,射向微鄂瞠视的西洲。她右手一起,彩带带动铃铛,悦耳铃声中彩蝶没地无踪。雪舞缓了过来,喘息叫道:“快——钟爷爷——秀儿——”武林天骄插进战圈,玉箫一荡西洲彩带,惊问道:“爷爷和小妹子!怎样?”雪舞压力一松,劲力一泄,往后倒去,断续叫道:“爷爷被…她抓了,秀儿…在千柳庄……”
灵秀讲到这里,娇躯微微一颤,抬头强笑道:“然后,清云姐姐扶住雪姐姐,而李大哥也赶到了。”李君逸双眉紧皱:“你们走后,我终究放心不下。谁知还是来迟一步,虽然从蒙面人手中抢下钟老先生,却还是没救下他。”灵秀柔肠一搅,喟然道:“大哥哥说,李大哥要照顾重伤的雪姐姐。爷爷又太担心我,偷偷尾随他去了千柳庄。”顿了一顿,泫然道:“怪不得你。”
娥眉紧紧蹙了起来:“沽酒南徐,金陵断戟。玉钗金簪,青蚨还钱,到底什么意思?”李君逸扬眉道:“檀兄怎么说?”
灵秀搅着的十指微微抖动:“大哥哥说大战平息后替我查探青蚨门,还爷爷一个公道。”李君逸起身走到窗前,唇边扯出一丝苦笑:“青蚨还钱,血尽人亡。”凝目那座新坟,缓缓道:“赫连清波这一招,或可使你因祸得福。”灵秀木然道:“我这一死,我们钟家确是血尽人亡了。”李君逸蓦然回身:“在你醒来之前,你的死讯已传遍江湖。不过,这里未必安全。”
灵秀在心里一字字念着墓碑文字:“爱妻钟灵秀之墓,檀羽冲泣立。”口中淡淡回道:“在海棠春睡之毒清除之前,我不会下山。如果,那位青蚨门主认为我真的这般重要,大可以到此一看。”李君逸有片刻错愕,忽然灿烂一笑:“他不会。”探手取出一物,向案上一放,轻轻一拍灵秀肩头:“三个月后,你就可以再见到你的大哥哥。”
俏脸惊愕的扬起,灵秀还未反应过来,李君逸已经大步走出:“我把疾影放在山下,它极具灵性,可救你危急。”在这刹那之间闪过的潇洒微笑,竟使灵秀有瞬间疑惑,纵居于万人之众也疏离千里的李君逸,仿佛一下子拉近了许多。只是,少了大哥哥那遗世卓立中,透出的温暖真挚。
遥岑远目西风劲,灵秀在锦屏山深居简出的三个月,外间时局瞬息百变。宋绍兴三十一年,即金正隆六年九月,金主完颜亮进自寿春。十一月,驻军江北,前军失利后退还和州,至瓜州渡意图渡江。耶律元宜趁机起事,完颜亮死于乱军之中。日前下山采购物品时听到的消息,毕竟搅乱了她竭力维持的平静。此时的灵秀正独立墓前,轻抚着墓碑文字,试图辨别僵硬泥土中留有的血腥之气。
去年十一月还与爷爷卖唱西湖,过着平淡却温馨的日子,今年此时却余自己形影相吊,隐居这千里之外的锦屏荒山。没有焦点的目光扫过熟悉的一石一林,灵秀做梦一般的低语:“月解重圆星解聚,如何不见人归?大哥哥,你到底还会不会回来?”
一滴泪珠儿啪嗒一下砸到手背,把灵秀惊起,转身回屋,拿出收拾好的包裹,快步走到门口…脚步一沉,纤指扣住门框,泪水还是如断线珍珠一般滚了出来。无声的哭泣着,看着点点滴滴的往事从眼前浮过……也不知过了多久,灵秀一擦眼泪,长身掠起,头也不回的冲了出来。不敢回头,一回头只怕脚步又被坠住,过年之前赶不到家,替爷爷做一顿团圆饭了。
李君逸所言不差,那匹脚力神骏的疾影一直在山下徘徊。灵秀平日趁夜下山,用金豆子换取衣物食粮,这匹红马就会无声无息的走过来,厮磨片刻,吃些食草,再自行离去隐匿。这次也不例外,灵秀刚到山脚,疾影打着响鼻奔了过来。灵秀揽过马头,叹息道:“马儿啊,我们一道回江南,好不好?”
马行迅速,不过半个时辰,千柳庄已然在望。灵秀抿抿樱唇,翻身下马,亲昵的挠挠疾影耳朵。疾影一个转身投进山林,灵秀借物障形,悄悄摸进千柳庄。按照李君逸所述地址,找寻那片植满梧桐的林地。所幸四周静寂无人,灵秀居然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那株孤零零的青松。混在巍峨的梧桐林中,这株青松在灵秀眼中更增了凄凉。强抑悲酸,灵秀跪伏在地,拔出树身,轻轻拂动泥土,眼泪夺眶而出,心中一遍遍低念:“爷爷,秀儿来了,秀儿带你回家了。”
触手俱空…灵秀不相信的一遍遍摸索,又怔怔四处一望。没错儿,应该就是这里。李君逸说他把雪舞交给清云姊妹照料,追踪而至时,自己和大哥哥已经逃出,千柳庄群雄俱散。他找到爷爷遗体,由于时间匆忙,只好暂时火化,青松为记,葬于这片林地。怎么会没有?灵秀十指开始渗血,却依旧固执的扒土找寻。
这时,一片乌云渐渐遮住圆月,灵秀后颈一凉,听得身后有人浅浅叹息:“好可怜。”灵秀妙目重重一闭,无所谓的转身,冷视这不速之客:“你是谁?”面前一个长身少年,身披黑银两色劲装,月光洒在他姣好的面目上,只显清越,不见阴柔。少年斯斯文文的举起一物,轻笑道:“钟姑娘,请看。”
灵秀只用眼角一扫,玉掌一伸:“青蚨还钱。”掌心托着一只同色青蚨,两侧彩翼微微簌动,灵秀清脆悦耳的声音毫无波澜:“你是逍遥浪子袁平?”清秀少年好玩儿的一挑眉:“嗬,有趣儿。人说凌波玉女钟灵秀清纯可人,今日一见当真晶莹剔透,当得起钟灵毓秀四字。”掌心一翻,喝道:“回来!”灵秀掌心一麻,李君逸所留那只青蚨如奉纶音,径直投入少年掌中。
那少年双掌一合,随即双指夹起合为一体的两只青蚨,开心笑道:“子夺命,母续命。青蚨门也不是世人想象的那般可怕,”颇有意味的审量灵秀,“在下正是青蚨门大总管袁平,奉少门主之命来请姑娘一见。”灵秀娥眉淡蹙:“我要见爷爷。”
袁平怜悯的看她双手,殷勤问询:“疼不疼?”灵秀一扣短剑,清喝:“我爷爷呢?”袁平作势一退,举手笑道:“不是我干的。诶,你别生气啊。”语气一转,忽然怒骂道:“该死的檀羽冲,杀千刀的武林天骄,要不是他昨晚跑来起走骨灰,何至于累姑娘受伤!”
短剑差点落地,灵秀惊喜交集:“你说什么?大哥哥接走了爷爷?他在哪里?!”袁平上前一步,温柔道:“早走了,说要送去江南入土为安。来,把手给我,我为你包扎一下。”灵秀短剑一劈,趁他一躲,飞身就跑。袁平大叫道:“喂喂喂,我又不是坏人,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灵秀不理不睬,展开幻影凌波步,向庄外奔去。袁平呼喝追来:“小心点,这里已经三个月没有人烟了,别被树枝挂了脚。”灵秀本就轻功极佳,又修习了武林天骄所授上乘内功心法,如今单凭轻功,几乎已是一流高手。几个起纵后,声音渐小,显见袁平已被抛下。灵秀逃出庄内,几不可闻的深吸一口气,暗暗感叹运气不错,从青蚨门大总管手中逃了出来。
可惜,灵秀高兴的毕竟还是太早了!就在她脚步似停未停的一刹那,一个熟悉的声音峭哂道:“修为见长啊,秀儿。”一股寒意直透脊背,灵秀大叫道:“孟西洲,我爷爷倒底是不是你害的?”宛若御风而至的西洲风华依旧,不耐烦的一扬彩带:“我命令手下干的,怎么?你要杀我报仇?”灵秀娇躯一挺,昂然道:“西洲姐姐,我要死个明白。”
这声软语轻唤令的西洲神色一变,眼前这个婷婷少女,就是当年一处嬉戏的女娃啊。九载姊妹之情,真的要一朝反目成仇?灵秀逼上一步:“你接近我们祖孙,到底为了何事?”柔和的神色眨眼恢复冷漠,西洲淡淡道:“身为青蚨门主,就要担起门主之责,”长长叹了一声:“秀儿,谁叫你是钟相后人?”
湖畔一痕初见,钟灵毓秀清颜,江湖共度意绵绵,偏叫风波惊变。孑然心忧你我,携手留恋桃源,人月圆时箫声断,晚风吹都成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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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14 21:09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七 兰因慧果
听到钟相二字,顾不得纠结她青蚨门主的身份,灵秀已是怒极反笑:“钟相之后?编的好故事!三十年前纵横洞庭湖的钟相?是我的爷爷还是叔伯?”
西洲也不以为忤:“你爷爷本名钟子义,绍兴三年被大圣天王杨么立为太子,是千真万确之事。我没必要编故事哄你。”声音淡淡一扬:“袁平,你手里是什么?”灵秀一扭头,见那逍遥浪子袁平款款而至,满面春风的一揖到地:“秉少门主,钟姑娘手中有续命飞蝶。”把夺自灵秀的青蚨递了出去:“据我所知,这是近三十年来,唯一流落于外的一只。”
西洲漫不经心的接过,顺手纳入囊中:“是大哥在星宿海送给李君逸的。他从你手中抢走钟不鸣,我不奇怪。”目光一冷,“不过,因何檀羽冲也不惧青蚨还钱之毒?这个,你准备查到何时?”袁平毫不在意她的责问,随口道:“我还参详不出,诶,再试一次不就知道了?”
悠闲转身,冲灵秀竖起一指,作势欲弹,西洲急忙喝止:“不可!”顿了一顿,皱眉续道:“你去通知王宇庭,今年元宵青蚨门主将登门拜会。”袁平收指一笑:“大小姐已说服门主了?”西洲也一笑莞尔:“你不觉得操心过多了?”
袁平抓抓头发:“是有些多了。可是本性难移,我还是顺手为大小姐拐了个人。”撮唇长啸,从暗黑的林地中骤然奔出两匹骏马!灵秀一声惊呼,认出后面那匹正是疾影。但她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前面那匹白马上缚着的少女——“雪姐姐?”
两匹马奔到近前,双双长嘶。灵秀跑去拉雪舞的手:“雪姐姐,你怎么啦?”触手冰凉,雪舞随着晃了三晃,却毫无回应。灵秀大怒叫道:“喂,你对雪姐姐做了什么?”西洲走来一瞧:“不是百日醉?”袁平一抱肩膀:“大小姐所赐的百日醉被我喝光了,只好委屈雪舞郡主,饿了她三天。嗯,效果差不多。”
什么?灵秀欲哭无泪,雪舞是被饿晕了?!西洲倒不以为意:“这位郡主脾气大的很,饿几天也无妨。只是你这贪杯的毛病再不改,怕要吃大亏。百日醉都能当酒喝,你还有什么不敢试?”袁平施施然转身辞去:“卤水点豆腐,我自然也有不敢的事情。大小姐慢走,我去找人散布消息。”
今年二月灵秀和雪舞从临安来千柳庄,九个月后的今天又从千柳庄赶回临安。不同的是多了个孟西洲,她二人也因此形同囚犯。西洲对灵秀虽不似以前温言戏谑,倒也没有恶语相向。反而是雪舞变得暴烈无比,醒来后抓过灵秀端的酱牛肉,狠狠大吃一顿,填饱了肚子立刻破口大骂:“孟西洲,你不要白日做梦!表哥才不会受你要挟!哼,怪他有眼无珠,居然和你们这对狼心狗……”
西洲并不回言,长袖一拂,噼啪乱响中,杯盘碎了一地,丢下一句:“从今日起,你三日一餐。”逞自推门而出。雪舞泄气的跌了回去,灵秀收拾了一地狼籍,默默傍着她坐下。相对沉默一时,二人同时开口:“你怎会落到她手里?”又同时一愣,“你先说——”
对视一眼,灵秀微笑摇首,雪舞也扑哧一笑:“我们算难姐难妹不?”灵秀拍拍她手背:“算吧。你是姐姐,你先说。”雪舞愤愤不平:“我这姐姐作的窝囊极了。”憋屈的叹了口气:“上次不能带你逃出千柳庄,现在还要你安抚。哼!那个袁平撞到我手里,非把他抽筋剥皮不可!”
也难怪她郁闷,堂堂雪舞郡主,向来顺风顺雨惯了的。今年竟是流年不利,先被西洲打成重伤,休养半年才得痊愈。好不容易听到采石矶大捷,完颜亮殒命的好消息。一时兴起,拎了几坛美酒,驰奔前线,要和众将士共谋一醉。半道上竟遇到了逍遥浪子!雪舞技不如人,失手被擒也就罢了。那袁平嫌她啰嗦,竟然不给饭吃,活活儿把她饿晕了。如今孟西洲也用这招,真真气煞人也!
雪舞正自气愤填膺,瞥见灵秀心不在焉,由不住动气:“你怎么不帮我?”灵秀纤手一托香腮,闷闷道:“她想要大哥哥做什么?”雪舞哼了一声:“重色轻友!心里只有你大哥哥。”想了一想,细眉一皱:“我猜她倒不是要挟武林天骄,很可能是觊觎你们钟家的芙蓉金簪。”金簪?灵秀惊跳而起:“玉钗金簪,青蚨还钱?你知道什么意思?”雪舞扒开她抓过来的手,不满道:“你轻点好不好。”
也学灵秀托起了腮:“我听说你们钟家有一支祖传金簪,和青蚨门有些关联。哎,你可以去问王宇庭啊,钟王两家渊源极深,他一定知道。”灵秀茫然坐回椅中,重复道:“王宇庭,洞庭山?”难道孟西洲所说属实?建炎年间聚众起义,杀贪官、击溃兵,号令江南绿林的钟相——爷爷故事中的人,真是自己的先祖?而母亲孟氏本名素徵,是西洲的小姑姑。爹爹以金簪作聘,孟家以蝴蝶玉钗陪嫁,玉钗金簪藏了个天大的盟约。但父亲钟成器撕毁了和孟家的约定,私自离开洞庭。
绍兴五年五月,岳飞任荆湖南北制置使,亲率二十万大军,夷平洞庭十八家水寨。数十万义军,一朝流散。王宇庭护着太子钟子义,夺路窜入西洞庭山,延续旧号,意欲东山再起。不想钟成器战死沙场,孟素徵一痛而逝。钟子义意冷心灰,改名钟不鸣,携了襁褓中的孙女儿混迹市井,发誓再不过问世事。
时隔数年,对姑姑之死耿耿于怀的西洲,偶然发现七岁的灵秀。悲愤莫名中,去钟家质询昔年盟约。钟不鸣装聋作哑,不但金簪无踪,连孟家陪嫁的玉钗,好像也随着素徵湮灭无痕。西洲幼受姑姑教导,姑侄情深,见不得她遗孤卖唱街头。说服大哥收灵秀为徒之外,又存了再续旧盟之念。
哪料王宇庭和钟不鸣一样固执,声称除非金簪玉钗在前,否则他不会听从外人之命。西洲一怒之下,与柳元甲订约,欲以强力迫钟不鸣交出玉钗金簪。不想变出肘腋,武林天骄闯入千柳庄,使她劳而无功。钟不鸣一死,世间除了灵秀,试问还有谁知道金簪玉钗下落?
这段往事灵秀固然一字不知,素以博闻见称的雪舞也听得张口结舌。灵秀等得不耐,催促道:“你觉得是真的么?”雪舞牙疼似地吸了口气:“表哥和孟少刚交情莫逆,也没说过这段恩怨啊。嗯,盟约,什么盟约?”猛然一拍大腿:“啊,难不成孟家要插手朝政?怪不得要逼表哥放弃宗亲身份,难道她要扶赵昚登太子之位?”
灵秀脑际闪过一丝疑惑:“皇上选定太子了?”当今皇上只有一子,可惜早年夭折,至今未立东宫。赵昚是太祖七世孙,其父为秀安僖王赵子偁,正是雪舞的叔叔。灵秀试探问道:“秀安僖王世子不是你堂哥么?他入主东宫有何不妥?”
雪舞急道:“可是表哥才是叔叔长子,他文才武略出色当行,可谓王霸之才,必能一挽偏安颓势!不行,不能叫他顾念兄妹之情,误了国家大事!”急匆匆扑向门外,西洲早笑盈盈的拦在门口:“很好,原本就该动身了。”彩带一扬,雪舞哼都没哼出声,就软绵绵的倒了下去。西洲顺手拎起,头也不回:“收拾一下,启程。”
西洲好像并不急着赶路,带着雪舞骑了白马,灵秀乘疾影在后默默相随。一直挨到元宵节晚上,才到了洞庭山。西洲拎了雪舞当先领路,灵秀一颗心七上八下,也不知是惊是苦。一眼扫去,聚义大厅灯火通明,王宇庭带了满寨头领,早严阵以待。
西洲踏进大厅,顾盼自若的笑道:“好大的排场,西洲受宠若惊了。”王宇庭面沉似水:“孟姑娘,一切好说,先把秀儿放下。”西洲洋洋一哂:“我没有金簪玉钗,你会为了秀儿听我号令?”自顾自的踱到当中,坐了下去:“给句痛快话,洞庭十八寨即日起臣服青蚨门,如何?”
王宇庭怒问西洲:“姑娘不怕众叛亲离?”阶下群雄亦是勃然欲做,哗声四起。西洲毫不在乎:“我那个懦夫大哥来过了?你放心,我向来不听他指手划脚。”王宇庭冷笑道:“看来我们谈不拢,只有兵刃相加了!”西洲朗声一笑:“我没工夫陪你们穷耗,只要我五指一拨,你们体内的夺命彩蝶就会啮骨嗜血,片刻之后,世间再无洞庭水寨了。”玉手一翻,幻出一具瑶琴,五指一拂:“要不要玉石俱焚?”
灵秀抢前叫道:“王伯伯,慢说我与钟相毫无瓜葛,就算我是他不肖子孙,你今日也不必顾忌。否则,”语气一沉, “我以死明志。”王宇庭大惊:“秀儿,莫做傻事!”西洲微微一怔:“你以为死很容易?”灵秀淡淡苦笑:“你可以一试。忘记告诉你,大哥哥不惧青蚨还钱,是因为他服了蕉露珠。而另一颗,在我体内。”见西洲微现错愕,笑容渐转灿烂:“西洲姐姐,我输得起,你输得起么?”转眸致意王宇庭:“王伯伯,宁为逍遥尾,不做奴役首,秀儿和爷爷也就瞑目九泉了。”
王宇庭悲戚莫名:“秀儿!”西洲连连冷笑:“好啊,我成全你们。”优美而诡异的琴音霎时流泻而出,灵秀惊呼道:“山盘乔木曲!”王宇庭脸部扭曲,惊怒喝道:“青蚨还钱…”灵秀不假思索,捞过墙上一把古琴,抚琴相抗。然而,满厅头领早已筋脉突突乱跳,满地哀嚎,若非灵秀拼死搅乱琴音,已是血尽人亡之局。
灵秀五指紧弹,尖叫道:“王伯伯,孟二叔,你们坚持住啊!”西洲冷冷道:“秀儿,认命吧。”灵秀脑中嗡嗡作响,眼看着王宇庭也滚落尘埃,力竭唤道:“秀儿——快走——”走,去哪里?灵秀恍若置身噩梦,本能呢喃道:“爷爷,大哥哥,帮帮我啊。”
似乎听到了她的祈求,熟悉的声音好像从天而降:“孟西洲,你再妄动真气,不怕反噬而亡?”西洲抛琴扑来:“有你的小妹子陪葬,我怕什么?!”灵秀全身一震,魂魄恍若离体而去,颤声叫道:“大哥哥!”眼睁睁看着西洲娇躯一挫,恨恨道:“武林天骄,你等着!” 一脚踏断古琴,借力遁走。
与此同时,灵秀站立不稳,跌进了那个熟悉的怀抱,一时更疑心是梦,凝视他清减的容颜,小声道:“大哥哥,你喝酒了?”武林天骄痴痴低眸:“却何处,浅笑轻颦?寻醉。好梦传消息,能留人睡…”紧紧拥住她,缓缓吻了下来。灵秀娇躯战栗,双臂无力的环住他颈项。也罢,但得与君魂梦同,惟愿长睡不愿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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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伴君晨昏
冬日暖阳洒了满脸,灵秀揉揉眼睛,咕哝道:“大哥哥,我饿了。”听得有人低声附和:“我也饿了。”谁在说话?灵秀猛然睁眼,正伸懒腰的雪舞白她道:“不认识我了?跟见了鬼似的。”灵秀怔怔盯着她,脑中绝望的回旋一句话:“果然又是一场梦。”
就在这时,屋门一开,武林天骄端个托盘走了进来:“小妹子睡醒了?来尝尝我做的年糕——”灵秀一直没弄清楚,到底是自己先扑了过去,还是武林天骄先拥她入怀。反正,当她反应过来时,已深深埋在他胸前,泪水涟涟的轻唤:“大哥哥,大哥哥,大哥哥……”
武林天骄连应三声,终于笑道:“怎么叫起来没完了?”灵秀仰脸嗔道:“我喜欢叫,你不爱听啊?”武林天骄双臂一紧,倏地俯首呢喃:“若不是担心我的小妹子饿肚子,我也不敢离开。”灵秀娇躯一震,漫应道:“不敢?”武林天骄似叹似笑:“不敢,生怕又是一场梦。梦醒了,你又不见了。”
轻轻捧起她俏脸,柔声恳求:“答应我,让我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我的小妹子,好不好?”灵秀浅笑点头:“好,那你也要每天陪我数星星,看月亮,就像在锦屏山那样。”武林天骄勾起她小手指:“一言为定。这次谁也不许再失约。”说着话猛然将她向左边一带,右掌一拍:“你干嘛?”
哎呀一声痛呼,雪舞甩着双手,可怜兮兮的抱怨:“我要吃年糕,你干嘛呀。”灵秀突然省起雪舞就在身边,忙从武林天骄怀里挣脱,俏脸飞霞:“雪姐姐,你拿去——”“吃”字还未出口,武林天骄端过托盘,歉然道:“我蒸了一锅,郡主自己去厨房盛吧。”
信手拈起一块:“小妹子,尝尝我的手艺。”雪舞不忿道:“小气鬼!”话犹未了,门口有人取笑:“谁叫你耽误人家倾诉心曲?”雪舞一声欢呼:“好大一盘子年糕!”扑过去抢过盘子,开始狼吞虎咽。李君逸冲身侧的王宇庭无奈摊手:“表哥比不上年糕啊。”
王宇庭哈哈一笑:“郡主快人快语,着实叫人敬服。”又冲灵秀笑道:“秀儿昨晚也叫伯伯刮目相看啊。”灵秀和武林天骄携手而出,欣慰道:“伯伯好了么?”王宇庭慈爱的牵过她左手:“好了,亏得檀公子及时赶到。走,伯伯带你去看爷爷。”
李君逸一边给雪舞递水,一边插口:“君逸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搅了。”稍微一停,郑重相邀:“三月三日寒光亭,我要为雪儿设宴庆生,还望檀兄和秀妹子赏光一顾。”雪舞灌下一杯水,抚抚胸口:“对啦,时间很紧的。秀儿,姐姐忙完了过来看你。”扯了李君逸就跑,“檀羽冲,我义妹少一根头发,我饿你十天。”灵秀嘟起小嘴儿:“十天太多了吧?”
武林天骄忍俊不禁,遥遥拱手:“雪舞郡主芳诞,我和小妹子定去祝贺。”携了灵秀随王宇庭走向后山,见路上喽兵尚带病容,但精神还好,由衷喟然:“春水先生,神剑公子再加上总舵主和我,居然还是叫那袁平钻了空子。”
他们面前现出了一处祠堂,灵秀认出是供奉水寨历代头领的重地。王宇庭伸手推门,口中应道:“关心则乱。若不是我们担心秀儿和雪舞郡主,袁平和孟西洲未必得逞。”灵秀这才知道,逍遥浪子把她和雪舞被制的消息传遍了武林,大哥哥近来四处寻觅,李君逸和王宇庭也派人各处搜查。
直到昨日午间,孟少刚一脸倦容的来到,开门见山的表明来意。元宵节之约是孟西洲所发,不代表青蚨门。随即说出孟西洲已到临安,可能会对洞庭水寨不利。为表诚意赠与王宇庭一只续命彩蝶,可对抗青蚨还钱之毒。
此刻三人已走进祠堂,当中供桌前背立一人,黯然接道:“可我还是晚了一步,没想到她居然敢动用至尊青蚨,”一脸落寞悲愤的转过身来:“当日千柳庄外,袁平竟对我阳奉阴违,明里放了大家,暗地里却植下夺命青蚨,哈!想我孟少刚一生磊落,春水先生之誉终究抵不过青蚨门主的诅咒!”
目光投向灵秀:“你母亲是我姑母,你知道了?”灵秀抓紧武林天骄手掌,答道:“我不知道真假。”孟少刚苦笑:“姑母去世时,你刚满周岁,也难怪你。如今,前尘往事也该告诉你了。”灵秀看见灵位上“草野山民钟不鸣千古”的字眼,忍不住心酸泪咽,几步走近,俯身跪下,抱过骨灰坛,低低哀诉:“爷爷,你怎么忍心丢下秀儿,你到底瞒了秀儿什么?”
武林天骄默默跪到旁边,揽过她肩头:“爷爷不喜欢看秀儿伤心。”孟少刚递过一封信:“你看看这个。”灵秀早泪眼迷离,武林天骄替她接过,瞧了一眼:“绍兴二十一年元宵,这是十年前所写?”抽出信笺,交给灵秀:“小妹子,你看看是否爷爷笔迹。”灵秀一拭眼泪,甫一展开,泪水又模糊了双眼:“是爷爷亲笔写的。”默默看完,把信无力的递给他。武林天骄匆匆看过,又把信小心折好,才抬头凝视:“这么说,小妹子确该叫孟兄一声表哥。”
孟少刚自嘲一笑:“可我这个表哥不大合格。”忽然下了决心,掌心一抬,托出一只玲珑剔透的玉蝶发钗,通体莹白,双翅却各有一点朱红:“西洲一直寻觅玉钗金簪,却不知早在秀儿拜师之日,钟老先生就把玉钗还了孟家。不过,”定定打量一瞬:“这是你母亲遗物,我现在把它再交还给你。”
灵秀一愣,武林天骄淡淡道:“也好,我代小妹子收起。”迎向孟少刚眼神:“于公,这是非之物在我手里比较安全。”一瞅发怔的灵秀,掠过一丝微笑:“于私,就当小妹子的嫁妆了。”灵秀回过神来,往回抽手:“大哥哥!” 武林天骄握的更紧:“长兄如父,总舵主又是小妹子长辈,今日请二位做个见证。我檀羽冲向爷爷立誓,”目光锁住灵秀,沉声道:“小妹子,从今日起,你生我生,你死我死。”灵秀忘记了羞窘,轻声回言:“那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动不动去硬接什么寒冰掌、柔云剑了。”
王宇庭首先醒悟,大笑道:“好极了,有檀公子照料秀儿,我也就放心了。”见二人执手相看,忍不住感叹:“人生造化之奇,真叫人叹而观止。看来,金簪玉钗又要再度聚首了。”孟少刚爽然若失:“姑姑当年把金簪赠与张夫人,机缘竟应在今日。原来蕉露珠归于你们二人,也是天意!”
武林天骄收好玉钗,默了一瞬,骤然叫道:“孟兄此话何意?”孟少刚且叹且笑:“张宪不是你外公么?他和钟成器忘年之交,结为通家之好。那支芙蓉金簪,被姑姑送给了岳飞的女儿岳垠屏。风波亭之难,张家只逃出你的母亲张雪波,那支金簪不是该在你的手中?”拨开武林天骄,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沽酒南徐,金陵断戟。玉钗金簪,青蚨还钱。这个谜,与你有缘吧。”
一波未平一波起,江湖岁月几多谜?就算是天之骄子,也未见得尽窥玄机啊。                              
眨眼间,又到了暮春三月乱江水的季节。采石矶大捷的喜悦还未散尽,上皇又新立了太子,也难怪士人如织,高歌抒怀。“雪洗虏尘静,风约楚云留。何人为写悲壮,吹角古城楼?”张于湖的新词,豪情满怀,却惹起了武林天骄的伤感。
灵秀见他蹙眉凝思,嫣然低语:“大哥哥,我也唱个曲儿好不好?”解语花,忘忧草,武林天骄自然点头:“我来吹箫。”灵秀眼波一流,按拍而歌:“问讯湖边春色,重来又是三年。东风吹我过湖船,杨柳丝丝拂面。世路而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寒光亭下水如天,惊起沙鸥一片。”绍兴三十年冬,与他西湖初逢。而今已是三十二年春,可不正是“重来又是三年?”两人细品此意,四目相对,不觉间俱都痴了。
浑不觉潋滟湖波倒映双双俪影,一个丰神俊朗,气宇高华,一个眉目如画,清丽出尘。歌声美,箫声幽,顿惹得游人侧目喝彩:“好一对璧人!”有人识得灵秀,高呼道:“凌波玉女,果然名不虚传。那男子是谁?”灵秀如梦初醒,呀了一声:“大哥哥,我们快走。”武林天骄还未答言,一个脆泠泠的声音大笑:“除了武林天骄,谁还有这么大的面子,请得动凌波玉女唱曲儿?”
灵秀眼睛一亮:“雪姐姐?”武林天骄也笑道:“寿星到了。”牵了灵秀玉手,弃船登上寒光亭,眼光一扫:“比寿星早一步,不算太迟吧?”座上娴静的绿衣少女推枰相迎:“师兄,钟姑娘。”灵秀亲亲热热的叫道:“清云姐姐,你也赶到了?”雪舞从后跟上:“清云姐姐从江北赶来,都和表哥下了三盘棋,你们才到!”
武林天骄一笑摇头,走去坐到清云方才位子,拈起黑子:“君逸兄,这残局我来奉陪,何如?”李君逸淡淡微笑:“檀兄明白人,就不必打哑谜了。”敛手而起,顺手拿起一支狼毫,在屏风上走笔而下:“绿窗洗恨托杜鹃,富贵载酒入残年。”掷笔一哂:“我拟好了改元年号——隆兴,如今却只能载酒入残年了。”目光一闪,“倘若我们战场相逢,檀兄何以教我?”
武林天骄眸光如潭:“河洛故土以北,寸土不让。”见二人冷冷对视,雪舞清云也相对无语。灵秀若不经意的浅浅一笑:“隆兴?好气魄。不过,那个完颜雍改元大定,倒安定了不少民心。”雪舞烦躁的一敲桌案:“哼,养在何处,母亲出身,又不影响治国才干!表哥,你顾及太多!”李君逸闪过一丝失落:“大定…民心…我有资格,却没有这个权利。”蓦然失笑:“雪儿,我明日离京,欠你的卦今日补上吧。”
雪舞苦恼之极:“你还是为自己看看吉凶吧。冰颜飞鸽传书,姑父正大发雷霆呢。”李君逸不置可否:“因果纠缠之人,根本卜不出来,我懒的多看。”雪舞哦了一声,冲他挤眉一笑:“这么说清云姐姐与你有缘?千柳庄和采石矶你两卦俱乱!”见突然扯到自己身上,和灵秀低低悄诉的清云秀眉一蹙:“郡主莫开玩笑。”
李君逸凝目瞧她:“檀兄还要去趟金陵,你们姊妹不如和我同行,彼此有个照应。”雪舞不待清云答言,急忙赞成:“对啊对啊,有表哥帮忙,你们的大姐钻地三尺,也找的出来。”灵秀心念一动,轻轻一扯武林天骄:“大哥哥?”武林天骄会意:“孟西洲一去无踪,确实叫人担心。有君逸兄在你们身边,我和元宜放心多了。”
清云倒也不好再着痕迹,轻轻颔首:“刚才秀妹说完颜雍要你还京,你们回去么?”武林天骄面现踌躇,灵秀扑哧一笑:“这些天我陪你游遍了西湖,你怎可不带我看尽北国风光?”武林天骄豪气勃发:“好,我们先赴丐帮大会,再回金京。或者,去塞外看望君逸兄。就此,走遍天涯。” 灵秀低眉一笑,闲叩绮窗,随口而歌:

                                                             采晨曦,品晚霞,发绾芙蓉,伊人笑蒹葭。
                                                             腮边泪,凝月华,伴君幽独,携手走天涯。
                                                                                                                                              (完)
                                                            
湖畔一痕初见,钟灵毓秀清颜,江湖共度意绵绵,偏叫风波惊变。孑然心忧你我,携手留恋桃源,人月圆时箫声断,晚风吹都成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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