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上楼) 例7: 那几个喇嘛,兴致似乎很好,在佛像边烧起一堆火,手舞足蹈的唱起歌来。歌声起初激昂清越,转后却很苍凉。刘郁芳好奇的问道:“他们唱的是什么?” 凌未风听了一会,说道:“他们唱的是西藏的一个传奇故事。故事说有一个少年叫做哈的庐,是草原上的英雄,又是一个好歌手,他非常骄傲,从不肯向人低头。后来他爱上一个牧羊女,名叫阿盖,阿盖比他更骄傲,要他当着众人的面,跪在她的裙下,她才答应婚事。哈的庐果真跪下来求婚,年青的姑娘们都掩着面,不忍见他们心目中的英雄,这样受凌辱。现在唱的,就是哈的庐说的话,他说:‘我孤鹤野云的仙梦,到而今都已幻入空冥,这廿年来的深心骄傲,都降伏你冰雪的聪明!’”刘郁芳听着凌未风的转译,中心如醉,偶然一瞥,只见凌未风的眼中,也闪着异样的光彩。 刘郁芳惊异地望了望凌未风,凌未风“嘘”了一声道:“你听,这首西藏的传奇诗美极了!现在是牧羊女阿盖的倾诉。她曾拒绝过一个藩王王子的求婚,心中其实也是爱哈的庐的, 他说: 一切繁华在我是昙花过眼, 众生色相到明朝又是虚无, 我只见夜空中的明星一点, 永恒不灭直到石烂海枯! × × × 那不灭的星星是他漆黑的明眸, 将指示我去膜拜,叫我去祈求, 这十多年来的痴情眷恋, 愿化作他心坎中的脉脉长流。” 刘郁芳呼吸紧促,抚掌说道:“这首歌果然好,结果怎样?该是他们两人结了婚吧?”凌未风忧郁的说道:“不是,结局是谁也料不到的,哈的庐是非常骄傲的人,他爱阿盖,他也爱自己的骄傲,他跪下来求婚,阿盖笑了,正想拉他起来,不料他一把匕首就把阿盖插死了,跟着他自己也自杀了。他临死前唱道: 欢乐的时间过得短促而明亮 像黑夜的天空蓦地电光一闪, 虽旋即又消于漠漠长空, 已照出快乐悲哀交织的爱念。” ” 韩志邦喊起来道:“这不近人情,如果我爱一个人,我绝不会杀她!”凌未风笑道:“我也不会,但如果我是哈的庐,那女人要我当众表示屈服,我也一定不会向她求婚。这首歌虽然不近人情,但也唱出了人的自尊,虽然那自尊是过份的。这首长歌的题名是:在草原上谁是最倔强的人。” 那军官似乎给歌声搅得很不耐烦,用藏话喝道:“...(第四回) 这一段描写与凌、刘关系原本有关,却被编辑当成没有用的闲文删掉了,足见其理解能力。 例8: 第7回开头从”三声鼓响,吴三桂缓缓走进来....."到“李赤心愤然说道:“我只知择于天下有利者而为,只求能驱除胡虏,并不计较其他,也不避嫌退让!”这一大段文字,被”精简“为寥寥几行: 吴保住手下众将,正要为难凌未风,吴三桂突然到来,结束了一场风波。吴三桂装出一付大将之风,与闯王之孙李赤心一阵寒暄后,便大谈起“反清复明”之事。李公子听了,哈哈大笑道:“将军既愿坦诚相见,必不以直言为罪。以大将军的身份,今日若仍以反清复明为号召,恐大有未便。名不正则言不顺,明朝断送在将军身上,天下共知,今日将军自称‘兴明灭虏’,恐百姓难以信服!” 吴三桂尴尬之极,满肚怒火,却又不便发作出来,眉头一皱,强忍问道:“然则公子又有何高见?”李赤心坦然说道:“与其用‘反清复明’,不如用‘驱虏兴汉’(云南民族版篡改为‘驱虏兴中’),而且以大将军名义昭告四方,不如由家兄出面。”保柱怒问道:“原来说来说去,却是你们想自己作主,叫我们替你们打江山!”李赤心愤然说道:“我只知择于天下有利者而为,只求能驱除胡虏,并不计较其他,也不避嫌退让!” 例9: 回到房后,冒浣莲也频道奇怪,这三十六个少女,个个姿色都不寻常,冒浣莲在苏州长大,也不曾见过这么多佳丽! 桂仲明怀疑道:“莫不是抢来的。”冒浣莲笑道:“绝对不会,抢来的哪会大摇大摆从闹市经过!”桂仲明又道:“莫非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请人保送到哪里去?”冒浣莲又摇摇头道:“虽然大户人家,十房八房同住在一起的,有几十个少女,并非奇事。但也绝不可能个个都是这样年青美貌。”说着“噗哧”一笑,伸出食指在桂仲明脸上一刮,道:“怪不得你刚才看得灵魂儿都飞上九天!”桂仲明道:“你别胡说。她们三十六个人加起来都没你这样美。”冒浣莲道:“哎唷,居然懂得讨人欢喜了?不肉麻?” 两小口子吱吱喳喳的猜了一阵,桂仲明又道:“莫非是皇帝挑选的秀女?”冒浣莲笑道:“你真是没见过世面,假如是皇帝挑选的秀女,穿州过县,大小官儿都要来接应,哪会住这个客店?皇帝的威风哪,你想都想不出!”桂仲明奇道:“难道你见过皇帝不成,说得这样嘴响?”冒浣莲面色一沉,低声说道:“就是见过!”桂仲明见她本来有说有笑,好端端的忽然郁闷起来,慌道:“你这是怎么了。管他皇帝不皇帝,咱们谈咱们的。”冒浣莲叹了口气道:“你的身世已经够凄凉了,我的比你的还要凄凉。你好坏都有父母,我的亲人却只有一个傅伯伯。”桂仲明急忙指着自己道:“还有一个我呢!”冒浣莲给他逗得忍不住又笑起来,推他一把道:“你别歪缠了,我说见过皇帝,那是真的,日后我再细细的告诉你。现在嘛,我要你早点睡觉,明早鸡一叫,我就要你起来赶路。”桂仲明道:“干吗?”冒浣莲道:“咱们有大事在身,少惹闲事。这班人路道不明,别和他们在一起。老实说,和他们同住这个客店,我也担心。”桂仲明拍拍腰间的“腾蛟”宝剑道:“怕什么?”冒浣莲一把将他推倒地下,道:“赶快睡,我不和你斗口了。”她自己也和衣攒上床去。两人同行万里,凡是住店,都是桂仲明睡在地下,冒浣莲独占大床。 桂仲明果然很听话,乖乖的睡了,这晚一点事情都没有,第二天一早鸡叫,冒浣莲就催桂仲明起来,结了店钱,马上赶路 两人走了三二十里,天色大明(第14回) 冒浣莲和桂仲明的打情骂俏的描写全被删掉。 例10: 大车在京城街道上长驰而过,向相府前行。路上冒浣莲再问相爷买这三十六个少女干吗?陆家兄弟这时已把两人当做自己人,不再隐瞒,告诉他们道:“这三十六个少女都是相爷暗中请人在苏杭两地搜买的,有些是出名歌女,但大多却是贫寒人家的标致女儿。也难为买的人选得个个都是这样如花似玉。至于为什么买的,那我们可不知道了。” 列位看官,你道是为什么买的,说起来却有一段故事。原来纳兰容若虽是当时第一才子,尤以词名冠于全国,他的父亲纳兰明珠,却是个不通文墨、庸俗不堪的人。他仗着是宗室内亲,又善奉承,从部曹微职一直升到当朝的大学士(宰相)。他见顺治和康熙两个皇帝都很注重文学,便暗地里招纳了许多文人供养在家,做了许多文章,冒充是自己做的,献进宫去,博取皇帝欢心。纳兰容若自幼在许多才人熏陶之下,加以天资聪敏,因此年纪青青,便成一代才子。康熙皇帝和他年龄相差不远,见他如此才学,宠爱异常。因此有人说,明珠之能做到大学士,得他儿子之力不少,可算是官场一件异事。 有一天纳兰明珠陪着康熙在西书房闲话,说起在庄子南华经里的一段故事,记不清楚,叫内监取书来查,那内监错拿了老子的道德经,康熙跺着脚骂道:“蠢虫!”又叹口气对明珠道:“这班蠢物真是讨厌,从来说的‘红袖添香夜读书’多么有趣,朕富有四海,就是缺乏那么几个冰雪聪明的女孩替朕添香夜读。想那南唐李后主,虽是亡国之君,却有大小周后,娴熟词章,精通音律,风流韵事,万古流传。朕反而比不上他呢!”明珠听了,因事涉内廷,不敢作声,但心中却有了一个打算。明珠回府之后,想起苏杭二州,山川秀美,灵气所钟,专产美女,立刻打发家人到苏杭一带挑选那些体态苗条、面貌清秀的标致女孩儿。准备收在府中,请文人学士教会诗书,琴师舞娘训练歌舞。准备训练成功之后,再偷偷献给皇上。但明珠为了沽名钓誉,不敢公然出相府之名,请地方官派兵护送。因此,才由相府的师爷定下计策,叫陆明陆亮两个武土出面,转请武威镖局,护送来京 陆明陆亮将三十六名少女,送到相府之后,明珠(云南民族版篡改成管家)自然十分高兴。但因他一心盘算怎样训练的事情,对陆明陆亮保荐桂冒二人,却不耐烦细听下去,随便把手一挥,说道:“既然你有两个朋友要进来,就安插他们在园子里看园吧。”这个差使,等于仆役,两陆对桂冒说及,都觉不好意思,却不料二人一口就答应了。(第14回) 将护送少女的原因的一段文字删去,却保留着这段护送少女的情节,使事件成了没有原因的无头苍蝇,编辑的低能可想。而且这段文字对康熙的描写很有情趣,我在我过去写过的《”七剑下天山"中的康熙》中曾有分析。这样的删节,真是弃其金玉了。 例11: 王妃热泪盈眶,垂下头去,捶胸说道:“三公主虽是深宫弱质,却生就侠骨柔肠,比我那可是要强千倍万倍!” 纳兰容若泫然欲泣,哑声说道:“我陪皇上在南书房读书,内监来报,说是三公主自缢死了。皇上面色青白,‘哼’了一声,冷笑说道:‘活该!’我吓得晕了,想哭哭不出来!皇上忽然说道:‘你知道三丫头和外臣有什么勾结?’我莫名其妙,心又悲痛,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皇上道:‘这丫头好大胆,偷了我的朱果金符,我只道她想做太平公主呢!’太平公主是唐朝女皇帝武则天的女儿,曾勾结外臣,抢夺皇兄的权柄。皇上引太平公主的故事,大约是以为三妹妹偷他的朱果金符,一定包藏有抢夺朝政的野心,他又哪里知道其中有这样复杂的事?大抵做皇帝的人,凡事都会猜疑,以至想得完全不近情理。我道:‘三公主和我素来友好,我知道她从来不管外事,哪会勾结廷臣?’皇上冲着我笑道:‘容若,我信你不会骗我!’沉吟了半晌,又道:‘也罢,家丑不宜外扬,你就替我去约束内廷,任何人都不准把消息泄漏,并代我主持,把这丫头收殓了吧。’我到了三妹妹住的景阳宫,把三妹妹解了下来,只见她书案上还有一纸词笺,上面写有两句词:‘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她最近跟我学词,大约是还未填完,就自缢死了。”、纳兰容若呷了一口香茶,又道:“皇上又问我,知不知道有人拿朱果金符去救天牢女贼的事,我说不知道。皇上道:‘这些事情,太过离奇了,自己人也靠不住,我应该好好查一查!’姑姑,你的形迹可得检点一些,给皇上看出,那就不好了!(第19回) 这段写康熙对三公主猜疑的文字,写的极为精彩,一个冷酷的政治人物的形象跃然纸上。却又被当成闲文删去了。 例12 车辚辚,马萧萧,易兰珠被蒙着双眼,缚在车中,经了一个多月的折磨,受了一次心灵的重创,她的肉体和精神都支侍不住了。她的身子随着车辆的颠簸起伏不休,肠胃非常不好受,一口苦水呕了出来。旁边的人冷冷笑道:“吃到苦头了吧,你的父亲作孽,你替他还债,活该!”易兰珠身子本来已非常虚弱,这时忽然挺起腰来,骂道:“楚昭南你这奸贼,你配提起我的父亲?他虽死了比你活着还要强一万倍!”楚昭南又冷笑道:“乖侄女,你应放软一点,你还要你的叔叔替你收尸呢!”易兰珠斥道:“不要脸,你是谁的叔叔?你这满洲鞑子的走狗!”楚昭南正想再用刻毒的说话折磨她(第20回) 原文的生动性,形象性,经删节后,完全失去了。 例13 纳兰容若出来观看,见兵士们围着一个老人和一个少女,在那里争吵,营帐远处羊群正在逃散,那老人和少女,都是哈萨克人打扮,老的短须如戟,状颇粗豪,但细看之下,粗豪中却又隐有儒雅之气;那少女长眉如画,瓜子脸型,眉清目秀,颇有江南少女的风韵。兵士们嘻皮笑脸的向那少女调笑,纳兰容若上前喝止,究问情由,那少女道:“我们的羊群给你们兵爷的战马冲散了,我还没向他们索赔,他们反而把我拉到这里。”纳兰容若皱皱眉头,料想必是士兵见她貌美,故意扰弄她的,清军劫掠牛羊、残害百姓都是常事,何况冲散羊群。fficeffice" /> 纳兰容若对清军纪律之坏,甚感痛心,正想叱责,但见那少女侃侃而谈,疑心大起。草原上的妇女见到清军,如羊遇狼群,避之唯恐不及,如何敢这样谈笑自如,因此欲言又止,反诘问那少女道:“你是哪里的人?大军驻扎之地,如何容得你在此放羊?”那少女“哎哟”一声叫起来道:“偌大一个草原,不许放羊,难道叫我们喝西北风?”纳兰容若面色一沉,那年老的牧人急忙说道:“我的闺女不懂说话,将军你多包涵则个。羊群我们也不愿要了,你放我们走吧。”纳兰容若故意板起面孔说道:“不成,非罚不可!”军士们见纳兰公子非但不责备反袒护他们,大为高兴,但又怕纳兰公子真的责罚那个少女,于是七嘴八舌的叫道:“罚她吹段笛子吧,她吹得真好听!”纳兰容若见少女手中拿着一支短笛,微笑说道:“是么?”兵士们道:“刚才我们还看见她一面放羊,一面吹着笛子唱歌呢!”纳兰容若面色一端,煞有介事的道:“好,这次从轻处罚,就罚你吹一段笛子。”牧羊少女撅着嘴儿,老人道:“儿啊,你就吹一段吧!”少女拈起笛子赌气,说道:“好!吹就吹!”手指一按,吹出一段激愤清越的调子来,老人唱词相和,纳兰容若一听,听得呆了,她吹的竟是自己日前写在石壁上那首“沁园春”。从“试望阴山,默然销魂,无言徘徊。”一直吹到“向西风回首,百事堪哀!”这首词是纳兰容若半月前驻军南疆时写在石壁上的,这少女如何看到?即算看到,怎么这样快就到此地?难道是专诚来找自己?心中满布疑云,存心再试她一试,摇摇头道:“这支吹得不好,罚你另外清唱一支。”兵士们轰然道好,少女扭不过,眼波流转,低头一福,唱起来道:“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栏曲处,同倚斜阳,梦好难留,诗成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纳兰一听,更是惊奇,这首词乃是他悼亡词中呕心沥血之作,也正是去年在相府的大花园中,初见冒浣莲时,自己叫歌女所唱的那首,当时冒浣莲还是男子打扮,听歌之后,就和自己倚栏谈词,临流赏荷。纳兰容若心魂一荡,盯了这少女几眼,身材果似冒浣莲的轮廓,可是面型相貌,却又不同,正在惊奇,少女眼珠滴溜溜的向自己一转…… 纳兰容若蓦然想起冒浣莲那对明如秋水的眼睛,心念一动,再仔细看时,觉得那少女身材好熟,竟隐隐似冒浣莲的轮廓,但相貌却又不甚相同,大感惊奇,于是斥散士兵,带这两“父女”进入帐内。 他的内心甚为矛盾痛苦,一方面同情冒浣莲他们,但另一方面他又不能叛离皇室,所以只好避而不谈。 正说话间,忽听得帐外远远有喝道声,纳兰容若惊道:“皇上来了!”傅青主道:“我们要不要暂避?”纳兰容若再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不必,皇上不认得你们的。”揭开帐幕,康熙带着几个卫士缓缓走进。傅青主和冒浣莲迫于无奈,随纳兰容若跪下迎接。偷眼一瞧,卫士中有一个正是禁卫军的副统领张承斌,也就是当年带兵来围武家庄的人。 康熙见纳兰帐中有两个生人,也颇惊讶。纳兰急忙奏道:“无聊得紧,请一个牧羊姑娘来唱唱她们塞外的曲儿。”康熙见冒浣莲面目秀丽,别有会心,笑了一笑,指着傅青主道:“这人又是谁?”纳兰道:“是这个姑娘的爹爹,他在草原行医,颇懂得医塞外的一些奇难杂症。”康熙道:“你就是欢喜结交这些九流三教的奇人,好,只要你高兴,我也可以破例的准你留他们在军中医住。”纳兰容若谢过皇恩,康熙又道:“这人既懂医术,朕就让他试试去医三贝勒和博济将军。他们两人冻疮发作很是厉害。喂!你懂得医冻疮吗?” 傅青主道:“那是草原上很平常的病,只要用草原上的一种野草熬汁外敷,用不到三天,就可医好。”康熙道:“好呀!那你就去吧!”叫一个侍卫引他下去,在纳兰耳边悄悄说道:“你瞧,朕对你好不好?”他以为纳兰喜欢这个牧羊姑娘,所以借故把她的爹爹调开,好让纳兰单独和她亲近。纳兰容若满面通红,但却丝毫不能发作。 康熙哈哈笑道:“朕御驾亲征,扫穴犁庭,直捣穷边,拓土开疆,国威远播,你熟读经史,你说在ffice:smarttags" />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历代明">历代明ersonName>君之中,朕是否可算一个?”纳兰道:“陛下武功之盛,比之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不遑多让。茬能佐以仁政,善待黎庶,必更青史留芳。”康熙哈哈笑道:“到底是书生之见,咱们入关未满卅年,自当先严后宽,若不临以军威,安得四夷慑服?”谈了一阵,康熙始终不提起凌未风之事,帐外朔风怒鸣,远处胡笳悲切,天色已渐黄昏,康熙问纳兰要了几首新词,便待离去。纳兰容若忽然说道:“皇上留下张承斌与我如何?我想请教他几手武艺。”纳兰容若文武全材,词章之外,骑射也甚来得。康熙笑道:“你今日还有如此闲情么?”把张承斌留下,带领其他卫士离开了纳兰的帐幕。 纳兰容若其实并不是想学什么武艺,他知道张承斌与楚昭南之间颇有心病,所以故意把他留下,康熙走后,他撩张承斌道:“你在大内有二十年了吧?”张承斌道:“二十七八年了,先帝登位还未满三年,我就来了。”纳兰又道:“你现在还是禁卫军的副统领?”张承斌道:“是呀,我做副统领也快近十年了。”纳兰漫不经心的说道:“楚昭南倒升得很快。”张承斌道:“那是应该的,他武功既强,又屡立大功,我们这些先帝的旧人都比不上他。”话虽如此,却颇见激愤之情。纳兰微笑道:“是吗?怎么不见他呢?”张承斌又道:“他做了统领之后,弟兄们折损很多,但一将功成万骨枯,也没有什么说的。”纳兰道:“楚昭南最喜争功,我不喜欢他。其实吗,做首领的人应该宽厚一点,这点,你比他强得多了。”张承斌喜形于色,跪下磕头道:“还望公子栽培!”纳兰扶他起来,张承斌又道:“最近他和成天挺带了十几名一等卫士出差,除了他们两人,其余全部死光,只捉到一个敌人。”纳兰道:“啊!那么敌人一定很厉害了。捉到了谁呢?”张承斌道:“就是以前大闹天牢的那个凌未风。”说罢,看了冒浣莲一眼,冒浣莲故意低头卷着手绢玩。纳兰微笑道:“这个牧羊姑娘可不知道你什么风风雨雨,你但说无妨。”张承斌道:“折损了这么多人,皇上还是嘉奖他。”纳兰道:“怎么我不见皇上提起,那个凌未风杀掉了吗?”张承斌道:“皇上这些天来忙于调动大军,分占蒙藏,今天才空闲一点。想是见公子有客人,所以不提起了。凌未风有没有杀掉,我也不知道。听说皇上交给楚昭南处置,又听说楚昭南还舍不得杀他。”纳兰奇道:“他们本来是相识的朋友吗?”张承斌道:“岂止相识,还是师兄弟呢。听说就是因此,他要迫凌未风交出师父的拳经剑谱。”纳兰道:“为什么楚昭南不押他到这里来?”张承斌道:“皇上派他去帮三贝勒。”纳兰容若听到此处,随便又问了几手武功,便端茶送客。 张承斌去后,天已入暮。皇上忽然派人送了西藏的龙涎香和宫女的锦衣来。纳兰容若大窘,对着冒浣莲,面红直透耳根。皇帝送来这些东西,显然是把冒浣莲当作纳兰容若新收的妃子。冒浣莲神色自若... 清军调戏冒浣莲的情节,本来很有意思,却被大段删去。而康熙入帐以及和纳兰容若的对话,对于表现康熙的雄才大略的专制君主的形象,以及康熙和纳兰容若思想气质的冲突,十分重要,却一样被删去。尤其是,由于康熙入帐的描写被删除,而“皇上忽然派人送了西藏的龙涎香和宫女的锦衣来。纳兰容若大窘,对着冒浣莲,面红直透耳根。皇帝送来这些东西,显然是把冒浣莲当作纳兰容若新收的妃子。冒浣莲神色自若...”却保留下来,就使读者对这段文字莫名其妙了。 以上举的不过是几个例子。类似的删节还有许多。限于篇幅,不能备举。总之,经过这样的删节以后,原书的文学性,思想性,都受到了相当严重的损害。甚至故事的完整性,都受到一定程度的损害。实事求是的说,经过这样删改后的云南民族版的七剑下天山文本,完全是一个残次品了。 三、对正文用语的篡改
对于以上的删节,老实说,我想不明白原因是什么。只能说,删节者对于文学,历史,完全缺乏体悟性。似乎认为只要把故事梗概保留下来就行了,至于原书的诗文的引用,细腻的描写,貌似的“闲文”,心理的描写,历史背景的交待,一概被视作赘文,毫不客气的砍掉。梁羽生的这部书,成就如何不论,总是一部文学作品。经过这样的伤害,其文学性被大大地打了折扣。只能当一部故事书看了,但即使是故事书,由于有的地方删节的太狠,也影响了讲故事的效果。 这种删节的原因,我无以名之,姑且称做“艺术性删节”吧,虽然它的效果是损害艺术性。但是,对于原书的有些用语的人为篡改, 原因却非常明白,是和所谓"党的政策”或“意识形态”原因密切相关的。 在对比中,我偶然发现云南民族版涉及民族问题的地方,对原文有改动,便对这种地方留上了心。果然,发现,确实是由出版社方面在这方面进行了蓄意的篡改。下面引用几处: 第7回:李赤心坦然说道:“与其用‘反清复明’,不如用‘驱虏兴汉’(云南民族版篡改为‘驱虏兴中’) 第10回 老婆婆说到这里,大家都感到心头沉重,空气都好似凝结起来。冒浣莲轻轻叹口气道:“这都是为了战争!”老婆婆喃喃自语道:“是的,谁都没有错,错的是战争。是战争拆散了家庭,分离了好友,引起了误会,造成了惨剧。这笔帐要记在满洲鞑子(云南民族版篡改成“清廷”)身上!” 第13回凌未风道:“那李来亨将军准备怎样应付?”傅青主道:“按说吴三桂和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们决不能轻轻放过他,但他这次举事,到底打了满奴(云南民族版篡改成“满清”),因此李赤心说.... 第19回 易兰珠动也不动,厉声叫道:“好吧!把我带出去,杀死,绞死,车裂,分尸,随你们的便,只是我们汉族的人你可杀不完啊!(被云南民族版篡改为“只是我们是杀不完的”)” “血已经流得够了?”易兰珠冷笑接道:“我们汉族人(云南民族版篡改:我们的人)流了多少血?你们皇帝和将军还要使我们继续的流!但我们的血也不会白流的,我的父亲血洒杭州,你的丈夫就要血洒西山;明天,我的血染红天牢,后天,更多满洲人(云南民族版篡改为:仇人)的血就要染红京城的泥土!” 第21回 那时西藏虽属中国版图,却形同独立,政教都在达赖班禅两个活佛的手中(形同独立四个字被小心翼翼的去掉,这显然不是因为篇幅原因的删节) 还找到一处和民族无关,但和“农民起义问题”有关的因为意识形态的篡改: 第8回 过了一会,傅青主缓缓说道:“...那个我认得,绰号叫做‘八臂哪叱’焦霸,以前是横行江湖的大盗,清兵入关之后,他带一帮流寇(云南版篡改成“流氓”)投效清军 (明末李自成等被称为流寇,这里当然不是指“农民起义军 ”,但因“流寇”二字也指“农民起义军”,所以也被“聪明”的编辑改了) 以上篡改的原因很清楚,不用我多加说明了。很显然,删改者虽然对文学狗屁不通,却对把握“党的政策”很有水平(如果前面的删节和这里的篡改是同一人做出的话)。去年官方电视台拍“神雕侠侣”,把“驱逐鞑虏”的台词改成“驱逐他们”,我以为这只是这两年的新现象,谁知早在1984年,已经有先进者了。 我不知道是当时这家出版社里,有思想特别“进步”的人,还是这书出版时,在当地接受过政治审查。总之,虽然对中国出版物的删节篡改,我早已见惯不怪,但是单就梁羽生的小说,虽然我看过的版本很少,但对他的小说进行"政策"原因或意识形态原因的改动的,这还是我仅知的一例。 编辑的工作,应当是尽量使作者的原文完全原汁原味的呈现给读者,而不是把自己删节修改的痕迹留在书中。凡是对作者的原文自作聪明的动手脚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是最愚蠢的行为。 总结一句。云南民族出版社84年的这个版本(云南民族出版社1984年10月第1版,我这次买到的是1985年6月第2印),在当时和现在,似乎影响力也不如几乎是同时出版的广东花城版。这是公平的,否则就变成劣币驱逐良币了。它的价值实在只是一种版本价值和历史认识价值,作为文本阅读的价值,是丝毫没有的。所以这里也提醒一下仅是出于文学阅读目的想买“七剑下天山”的朋友,如果你是买旧书的话,请勿选择这种版本。 副标题是“兼谈<七剑>新旧文本”,关于七剑下天山一书的新旧文本的差别,阁里有私家侦探的一篇长文,所论甚详。我这里想说的只有一句,就是新版确胜于旧版,云南民族版当然不等于旧版,因为它作过令人难以容忍的删节和篡改,虽然它是从旧版来源的。但是经我比较,个人认为,即使是完整的旧版,其艺术水平确实不及新版。七剑下天山一书,新版相对于旧版,是提高,不是退步。(新版相对于旧版退步的现象并不罕见,例如金庸小说最近的所谓最新修订版,便是一次自毁行动的产物)所以,现在新版代替了旧版,这是一个好的现象。仅是出于文学阅读目的的朋友,自然应当选择新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