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纳兰容若

情定昆吾

夜阑静，翻读《纳兰词》，正应了《红楼梦》中林黛玉的一句话：“眼空蓄泪泪空流。”曾听说：“花间补读未完书”，而我最喜欢在深夜。在万赖寂静之际，正如是心与心的交流。读书前“才道莫伤神”，不经意间却已是“青衫湿一痕”。
中学时，年少轻狂，喜欢豪放之作。渐渐地，心中的棱角被消磨殆尽，转向婉约。而一见纳兰，顿生相见恨晚之感。无法触及纳兰痴情之万一；没有经历纳兰的生离死别。可字里行间，那血与泪和成的伤心语，却使我们可以试着触及，可以试着经历。“红笺向壁字模糊”，读着纳兰的词，眼泪盈眶，正式如此！读着《纳兰词》，我们的心都是纳兰容若的心。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十年的创痛，并没有消减纳兰思念之情。因为初恋是永远铭记的。纳兰在词深深地叙诉这一段感情。
“多情情寄阿谁边？”这毫不雕饰的表白，无限的怜爱。正是少年的奔放，热情。但他还是有顾虑的，他未能一步跨越封建鸿沟。他不能向李煜般做出“教郎恣意怜”之大胆句子。可多了一份蒙胧，多了一份幻想。“十八年堕世间”久蓄的感情，一旦心扉打开，必将势不可挡。“记得别伊时，桃花柳花丝。”回想初恋情节，是如此美妙。虽是别离却有情可寄，有人可想，这才是别离的真谛。正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别离，只为下次相逢的喜悦。
可真是如此吗？乱世！浊世！深宫的天子拆散了这对有情人，高墙深院阻隔了这份爱情。虽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再相见时已是物事人非。纳兰无能为力，纳兰徒叹奈何，纳兰只能从词来书写自己的心：
“肠断斑骓去未还，绣屏深锁凤萧寒，一春幽梦有无间，逗雨疏花浓淡改，关心芳字浅深难，不成风月转催残。”
情虽在，人已杳，心成灰.
相思！是喜？是悲？都不是，是刻骨铭心。“相思只在，丁香枝头，豆蔻梢上。”这份淡淡的，却又浓浓的相思，如缕缕细丝牵寄着两可异地的心，但不是属于纳兰的；“换你心，为我心始知相忆深。”这透骨情语，这透骨相思，在心里镂刻着爱，但不是属于纳兰的。在那侯门中，纳兰只能“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纳兰永远无法述说自己的心事，无法剖析自己的心。而属于纳兰的相思呢？没有！属于他的只有无言的悼亡。付诸寸心的表妹郁郁而终，带走了纳兰的心，他身上散发着死寂，也唯有死寂！他只能吟着：“祝天上，人间相见。”纳兰虽有妻子，却无法将旧时之意，怜取眼前之人。他活在过去的阴影中，无法排遣，无法解脱。而忽觉后悔时，妻子已是脱离尘土，人鬼疏途。留给纳兰只有悔，只有恨，只有一腔无法宣泄的悲愤。
正是这悲愤，折磨着纳兰，成就了纳兰。
悼亡，无疑是断肠的。李煜，这位人间词帝，是后期的著作成就了他的巅峰。《虞美人》《望江南》，〈〈浪淘沙〉〉〈〈乌夜啼〉〉〈〈相见欢〉〉达到了一个有一个的高峰，这是李煜以失败帝王的身份写的词，糅合了国仇家恨，亡国之痛，是纳兰永远无法企及的！而我最喜欢的却是他的中期的作品，也就是他的几首悼亡诗，在词中他是一位丈夫，只是一位父亲。周后的逝世，次子的夭折，成就了“无泪可沾巾”的〈〈挽辞〉〉；“娥眉却不全”的〈〈梅花诗〉〉；“芙蓉城上哭娥眉”的〈〈感怀〉〉。里面散出了浓浓的情、爱，感人至深。这方面纳兰直追后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纳兰吟：“又何必，平生多恨哉？”可他能无恨吗？他“东风泪洗胭脂面”，一觉醒来，面对着孤独，空虚，面对着无奈的浊世，“有泪如潮”。除此，他能如何？梦好难留，他只能“赢得更深哭一场”。
“愁人知夜长”，漫漫长夜吞噬了纳兰！本来纳兰可以“红袖添香夜读书”，那是何等的惬意，何等的温馨，但他只剩下了回忆，“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
“北转河流，南横斗柄，略点微霜鬓早衰”。从前，难以理解为何纳兰会叹空有“南横斗柄”之才。他，贵胄子弟，一等侍卫，怎么还会有“怀才不遇”之感？只因浊世中，是难以容得此等“佳公子”，他只能遗世独立，而却又不能！
离去，正是一种解脱。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翩翩浊世佳公子— —纳兰容若！

练霓裳

我倒是与楼主相反，少年时因情场处处失意，偏爱婉约，二十岁后涉足社会，多经人事起落，便弃婉约而嗜豪放了。纳兰词中，最爱的语句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以及“情到浓处情转薄”，还有那首《长相思.山一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