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别大漠侠士梦里几番哀 赴江南少女心中一生情

书剑情侠

    月上中秋,今宵酒醒,昨夜梦难断!
    忆往昔,狂沙大漠,塞上原草,纤手弄群羔.

    伤心处,犹见雁南飞.
?身在天涯,偶遇春深.

    江南杏花烟雨,红叶碾落成泥.

    佳人凭栏独倚,此情有谁怜?

    两颗凄苦心,一双断肠人!
??                       鹧鹄天·江南吟
??北国还是春寒料峭时节，地处千里之外的江南早已是草长莺飞，百花争艳。姑苏城外，护城河边，鲜花丛中，不时传来孩童扑蝶嬉戏的欢叫声。更有那出阁佳人，远郊踏青，好一幅群芳争妒的画面！
??在通向城内的官道上，一人，一马，绝尘而来。但见那人，白衣飘飘，面容清瘦俊朗，甚是英武伟岸。他就是天山派大弟子沈兆南，此刻神情却有些黯然！他为何离开大漠，千里迢迢来到江南呢？
??原来当日天山血战，实在是一场武林浩劫。昆仑魔刀何其厉害，除了南宫燕和阮其昌因躲入地道而幸免于难外，少林，武当，娥眉，崆峒，天山五大门派掌门人悉数遇难，当然也包括青城余孽孙不仁，关西血魔卢铁雄和西域吐蕃三番。一时间，武林群龙无首。
??后来，少林达摩堂首座无尘大师继任方丈，其他门派也纷纷自立掌门。众人相约除夕来到天山派兴师问罪。却说沈兆南那日被青城弟子追杀，辗转回到天山后，见天山派门前满眼废墟，山门早已垮塌难辨，现场一片狼籍，惨不忍睹。阮其昌大骂他不仁不义，危难时刻竟然置身事外，坚持要他离开，怎奈南宫燕对他用情至深，才勉强留下。待到除夕这天，天山派的平静再次被打破。
??这天天公不美，风雨大作，本是节日却没有节日的喜气，倒增添了几分杀气。武当派继任掌门青云道长首先质问，中秋之夜为何沈兆南不见影踪？如果不是他前往青城山报讯，何以青城余孽会突然出现，而且还引来了关西血魔和吐蕃三番？沈兆南自辩说，初会青城观主董连海的当晚，意外听到董和其亲信的谈话，始知董连海竟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本打算第二天谋刺他。是日却发现其骤死客厅，他这才知道，肯定是孙不仁暗中在酒里下毒，有意陷害他的。事后孙不仁指使青城弟子，一路疯狂追杀，是以辗转湖湘，匆匆晚归。无尘大师慈悲为怀，不忍生灵涂炭，未加追究。阮其昌城府颇深，当日血战后，他已将卢铁雄身上的《寒玉宝典》据为己有，如今沈兆南是他最大的障碍，他怎能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
??“各位武林同道，大家千万不要相信沈兆南的一派胡言，他觊觎师父掌门之位已久，这次他是借刀杀人，你们一定要为贵派掌门讨回公道啊！看在我们同门师兄弟的份上，就请师兄你在师父灵前自杀谢罪吧！”阮其昌语气坚决。
??“哈哈哈，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沈兆南大笑三声，鄙夷地看着阮其昌，眼里闪过一丝轻蔑：“阮师弟，看起来我死了还得跟你说声谢谢！不过，我沈兆南一生行事光明磊落，苍天可鉴。大丈夫死则死耳，但要死得其所。我若这样赴死，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正义何在！？”
??崆峒继任掌门圆礼上人大声说道：“难道几个掌门就这样白死了不成？”众人跟着附和，一时间群情激愤。
??就在这时，南宫燕向各位掌门施礼道：“诸位掌门远到是客，这件事虽牵涉到各派前掌门，也是我天山派的家事，各位暂且住下，容我两天时间，两天后我自当给各位一个公正的交代。”
??“南宫掌门此举甚是周到，事已至此，我们就静等两天吧。”无尘大师双手合什。众人见状，也不好说什么了。

??这是怎样的两天呀，从黎明到黄昏，从清晨到日落，仿佛过了整整两个世纪。时间总是那么的匆匆，无情地撕碎了南宫燕本已孤独的心。不到半年时间，师父已经远走，而今，至爱的大师兄身处险境，也许，又将迎来一个生离死别的漫漫长夜！就让所有美好的回忆都留在今晚吧！
??她依稀记得，师父带着刚满两岁的自己初上天山时，由于过度悲伤，哭闹着不肯吃饭。这时，一个懵懂的少年跑过来。
??“咦，小妹妹，你怎么哭了？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泪眼朦胧中，一只纯白的小兔子渐渐清晰，毛色好看极了。南宫燕破涕为笑，少年为她拭去了脸上残留的眼泪。
??“小妹妹，我叫沈兆南，我们很快会成为好朋友的。你叫什么名字呢？”南宫燕止住悲伤，哽咽着说道：“我叫南宫燕，我爹娘都死了，以后我就叫你兆南哥哥吧！”
??“我爹娘也不在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是啊，这样的场景，南宫燕在心里不知回放了多少遍，从青梅竹马到豆蔻年华，从俩小无猜到萌动情思，他们俩相依相伴，走过了多少白日的欢笑和月夜的温馨。直到三年前阮其昌被师父从昆仑山下救出，一切才有了改变。
??老实说，阮其昌和南宫燕年龄相仿，刚来天山时由于身负重伤，在睡梦中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当时霍震云正和武当派青松道长商议武林大会之事，无暇过问他的事情，只是嘱咐南宫燕好生照料他。第四天清早，当他朦胧中睁开双眼，发现一个长相秀美，浑身洒满异香的姑娘正困伏在自己的床前，顿时睡意全无。
??他轻轻挪开南宫燕的手，翻身穿衣下床。窗外早已是阳光明媚，枝头上的喜鹊正欢快地唱着歌儿。他慢慢地走到庭院里，呼吸着清晨露水的香味，舒展舒展筋骨，连日的伤痛已全然消失。
??当他再次回到屋里的时候，南宫燕早已打好了一盆清水，正冲着他微微地笑呢！阮其昌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眼前的这个姑娘不断举止容貌清丽脱俗，而且心地善良，善解人意，若能得此佳人相伴，岂不美哉！后来，霍震云介绍他们三人互相认识，并从此定下师徒名分。但很快，阮其昌就发现了沈兆南和南宫燕的亲密关系，他的心被深深的刺痛了，妒忌和怨恨充满了他的内心。现在，沈兆南身处危难，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报复的快感。
??没有人知道沈兆南是怎样逃离天山的，他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旁人也不会关心，重要的是有一个人付出了代价，这个代价对于一个人，一个象南宫燕这样的女人来说，何其巨大！
??再后来，江湖中人只知道，天山派的掌门是阮其昌，而南宫燕却成了阮其昌的妻子，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经过了这场人事变故后，沈兆南的心情无比落寞。师父霍震云曾经跟他说过，阮其昌是在昆仑山下被救的，当时正被关西堂河东分堂堂主曹渊所追杀。霍震云路见不平，将曹渊打成重伤，仓皇而逃。但当霍震云问阮其昌家世来历时，阮其昌却只字不露。霍震云始知此子心思太重，见其可怜，遂带上天山，收为弟子。
??大概在两年前的重阳节晚上，霍震云偶感风寒，在思虑再三后，把沈兆南叫到榻前，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兆南啊，为师知你宅心仁厚，秉诚持重，但是你的性格太善良。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实是因为江湖中充满了太多的人心险恶。你一直在我身边习武，不知道如今江湖世道艰难，为师好为你担心哪！将来如果有事，你可到江南姑苏寒山寺旁的上官世家找我的师妹荆红棉，武林人称‘荆十三娘’，这是她当年送给我的琥珀玲珑刀。”说着便从怀里抽出一把闪着青光的短刀，递给沈兆南。
??如今，沈兆南来到江南，已是物是人非。数月来，他寄情山水之间，看到一路上别致的风物人情，心情顿时好了很多。待到苏州护城河边，多日来的郁闷便被这街肆的喧闹赶得无影无踪！
??这日，他稍作休息，信步来到一处清幽的树林，忽然耳边传来一首悠扬的乐曲，循声望去，却见一六角古亭，上书“烟雨楼”三字，亭下一个红衣少女，正聚精会神地弹奏古筝。听得出，她弹的正是唐代张若虚的名曲《春江花月夜》，伴着节奏，沈兆南不禁信口吟了起来：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红衣少女随风扬起头来，看见沈兆南在那里摇头晃脑的样子，不觉好笑。沈兆南也察觉到自己的唐突，脸上不免有些尴尬。
??“在下沈兆南，路过此处，可巧正碰上姑娘在此弹琴，多有打扰，实在惭愧。敢问姑娘芳名？”“沈少侠不必过谦，我也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人。本姑娘复姓上官，名天雪。想来沈少侠也懂音律？”
??“不敢，只是从小跟家师学了一些，初通文辞罢了，谈不上音律。不过，在下方才听姑娘说复姓上官，莫非你就是上官世家的人？荆红棉是你什么人呢？”上官天雪一怔，上下大量了沈兆南一会，这才说道：“你的话语带有关外西北口音，难道你是天山派的人？”沈兆南心下一喜，连忙说道：“在下正是天山派霍震云门下弟子，特来拜会荆师叔，还望姑娘代为引荐。”上官天雪慨然说道：“沈少侠，实不相瞒，荆红棉是我母亲，你不必过于拘礼，我这就带你去见我母亲。”当下两心欢喜，一起乘船往寒山寺而去。
??当两人来到上官世家门前时，寒山寺的钟声骤然响起。沈兆南心想，如果在深秋的月夜，这里不知该有多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