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堂武侠评论】之诸葛青云《北令南幡》

水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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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水镜
初读诸葛青云先生的作品，大约是在高三的时候。一直到大学毕业，大概读了有十几部。但是说实话，印象深的不多。盖是因为诸葛先生的作品虽然情节奇巧，但自我重复较多，主题相对单一，且他在人物刻画上功力并不算强。因此除了《夺魂旗》、《一剑光寒十四州》、《紫电青霜》、《武林八修》等寥寥数本外，其余的大都已经忘却了。这套《北令南幡》实是初读，然而笔者却认为本书可以算是诸葛先生著作中排名前五的作品了。

本书篇幅并不算长，书中江湖格局也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本书无论从人物刻画上，还是故事布局上，均数上乘。接下来，笔者将会从这两个方面详细评论一番。

诸葛青云先生虽然与司马翎先生、卧龙生先生均为台湾武侠三剑客。但其实际水平却比着其余二位要差上一筹。而其中最为羸弱的方面，笔者认为就是人物刻画了。且不说配角人物，便是主角人物，都有些千人一面之嫌。不是书生侠少，就是娇憨痴女。反派角色更是无甚亮点男性多为狡猾邪恶之徒，女性则几乎全是纵欲淫荡之辈。似《夺魂旗》中机灵傲气的上官灵、智计百出的万相先生，《一剑光寒十四州》幡然悔悟的西门豹等经典角色相对较少。然而这部《北令南幡》中，几位主要人物的刻画均可圈可点，反派更是高于诸葛氏作品的平均水平甚多。

而书中刻画最好的，自然是作为书主，实力与人气爆表，美貌与智慧兼收，集傲娇与腹黑为一身的“红叶令主”虞心影了。此君铺一出场便气度不凡。诸葛先生对于这位“红叶令主”的出场，也颇下了一番功夫。先由其二哥元朗真人、婢女黑风玄谈逐一烘托，引起读者对这位武林奇女子的好奇，再于两人危难之际翩然现身，且看其出场描写：

就在这一位娇憨侠女，中毒昏迷，一位玄门奇客，踌躇无计之时，蓦然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宛如凤哕鸾吟般的清越长啸。
这声清越长啸，啸去了元朗真人的满腹忧思，他也真气暗提，念了一声可以传音及远的“无量佛”号。
片刻过后，一朵白云冉冉飘坠在元朗真人面前，现出一位秀逸如仙的绝代天人，真是他结盟三妹，身怀绝学名震乾坤的“红叶令主”虞心影。
虞心影向来爱着白衣，并且在胸部分绣有三片赤红枫叶，故而江湖之中，特别为她编出了几句歌谣，唱的是：“白衣到，红叶飘，心似佛，掌如刀。虞家仙子燕山豪，传遍江湖红叶令，欲与青幡共比高。”

人未到，声先至，一声清啸化忧愁。这宛如救世主般的人儿，却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儿家。且其一出场，就单凭元朗真人几句话，便推理出白骨沟中种种奇异惊人景象背后的主事者身份。且其推理有理有据，逻辑上也可自圆其说。展现了她过人的智慧。当真令读者印象深刻。在这之候，书中也经常描写虞心影的智慧，如她假装被擒，击破销魂教。将计就计，打入敌方内部做卧底，暗中使得群魔在最终自相残杀。正派人士不费一兵一卒，业已达到“驱魔卫道”的目的！

然而仅仅如此，这“红叶令主”也算不上特别。毕竟武侠小说中此类聪明美貌的女子甚多，如黄蓉、苏樱、白惜香、花玉眉等比比皆是。但接下来，诸葛先生便又安排了两场武戏，来描写虞心影的武功之高。第一场便是其婢女与“毒手妖人”林赤凤的对决。虞心影仅仅稍加点拨，就让武功较低的黑风玄谈胜了林赤凤。第二场则是虞心影亲自斗百里夫人的三绝艺，并伤其一条雪发灵蛇。如此一来，一位智勇双全，貌美如花的女中豪杰已经跃然纸上。

但是即便如此，对虞心影的刻画亦不够丰满。笔者之所以对虞心影大为喜爱，更是因为她在性格上的特点。这“红叶令主”性格高傲，且机灵百出，做事不拘小节。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即傲娇，又腹黑！

她明明心中倾慕“青幡仙客”卫涵秋。嘴上却时时对其咬牙切齿，似乎誓要比个高下。却每每惹得脸儿通红，小女儿家心思展露无遗。而在后来抓到机会的时候，则各种暗中促狭戏弄，把个聪明机智的“青幡仙客”弄得哭笑不得，有苦说不出。这样的角色在诸葛先生的作品中，或者说在我看过的诸葛先生的作品中是很少见的。

而对虞心影刻画的最好的，笔者认为则是其中了敌人迷药控制后，似醒未醒之间的心里纠结。在笔者的印象中，诸葛先生甚少做心理描写。即使写，也不怎么尽如人意。但是这一段心里描写，把虞心影在困境之中的茫然无助，写得十分传神。且看：

她在徘徊，她在踌躇，英雄最怕寂寞，英雄何独不然？虞心影决不能就在这“祁连山”的冰天雪地之中，与云烟禽兽为伍。她定要选择一群朋友……
顾此失彼，左右为难。一位顶天立地的“红叶令主”，居然会被这中尴尬局面尴尬得凄然落泪。说她是凄然落泪也可，说她是窘然落泪也可，说她是寂寞落泪，也无不可。
寂寞，真是够寂寞的。空山声寂寂，积雪冷冰冰，倦兽能归洞，昏禽可宿林。兽有洞归，鸟有林宿，虞心影却归宿何处？
恨！“红叶令主”的心中好恨！

这一段以景喻心，以心衬景，美景与心情相得益彰，把一个孤零零，凄惨惨的绝世人儿内心的寂寞描绘的淋漓尽致，实为妙哉！此时的虞心影，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红叶令主”，而是个渴望消除寂寞的无助少女。这种境况造成的反差，把之前塑造的形象打破，再加上她与祁连三宝之一的雪白之马之间的互动，更为她添了一份呆萌，惹人喜爱。

看罢“北令”，自然要说说“南幡”了。其实从书名上可以看出，北令南幡二人均是书中主要人物。但是相对于虞心影的实写，诸葛先生在描述青幡仙客卫涵秋上则大多为侧面烘托。而这位青幡仙客，则又与诸葛氏书中大多男主有着一定的区别。

首先是这位男主几乎没有正面描写过他的容貌。他每次出场，不是惊鸿一现，便是化身他人。然而阅读时却不会觉得他的存在感低下，反而会有种整部书中都有他的影子的感觉。其次便是这位男主并不像诸葛氏其他作品里常见的少侠那样耿直甚至迂腐。和虞心影一样，卫涵秋做事也是不拘小节，极尽随机应变之能，而且他却比虞心影更加随性。经常动辄故意让自己陷入险境，不仅戏耍了对方的反派，也屡屡让相互爱慕的虞心影心惊胆战。甚至其还会在某些时候趁机小小占一下虞心影的便宜。无怪那位傲娇的红叶令主后来逮到机会就把他好好戏弄了一下。这“北令”“南幡”二人的小互动，也是书中看点之一。

说完两位书主，我们再来看看书中的配角。这得先从本书的结构说起。本书大致分为两个部分。前半部以正派群侠的视角，写众侠客连番捣毁盘踞在祁连山的各个魔教。属于与反派正面对决的故事。后半部则由虞心影被“白发杀人王”魏老婆婆控制了心智进入群魔老巢玄冰凹开始，以反派群魔的视角，写玄冰凹中众魔头勾心斗角，相互利用的故事。属于与反派暗中对决。这前半部分主要突出的便是虞心影。而这后半部分，则刻画了几个十分不错的反派角色。

当先第一位，便是那号称“白发杀人王”的魏老婆婆了。此妪一出场，便独闯武林四大禁地之一的销魂谷，击杀谷中四大堂主。之后又凭一根玉杖，一把五色泥丸，单挑销魂之魂平素玉。虽然最后在平素玉、虞心影、曹梦德三大高手联手下暂退。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虞心影成功，并成功用药物把她和曹梦德收为自己的心腹。其武功智慧展露无遗。

而在这之后，这位性如烈火，机智多谋的老妪却在与虞心影的朝夕相处中逐渐对其有了如同亲人般的感情。而且这种感情居然是相互的。其中有一段魏老婆婆一位虞心影被活埋时，居然怒发冲冠连杀数人泄愤。按说虞心影只是她迷惑来作为争雄的棋子。既然已“死”，她有何必如此在意？而当虞心影回来之时，她高兴的心情却又是发自内心的。后来魏老婆婆身死之时，已经恢复本性的虞心影也感到十分不忍，这不是有了感情又是什么？诸葛先生这一描写。则让这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变得丰满起来。

另外一为刻画的较为成功的，则是那位对虞心影痴心一片的“哈哈秀士”曹梦德。此人单恋虞心影数年，始终得不到一丝青睐。最后却在听闻虞心影身死后，甘心自杀殉情。其行为着实令人感动。就连虞心影也不免对其感到愧疚。然而中间一段写此人进入销魂谷，立刻便被销魂之魂平素玉迷惑，成为其裙下之臣。后来又想鱼与熊掌兼得的描写实为败笔。试想这样一个痴情之人，却如何这么容易便对其他人动心？既然如此容易变心，又为何能做到自杀殉情？实为前后矛盾。

不过除却以上几人外，其余众人，除了后期出现的“南荒二怪”一哭一笑纠缠不清颇有看点外，则均又不甚出彩。实为可惜。

说完人物，再来看看本书故事的布局。

如前文所述，本书共分为两大部分。其开篇便以一段歌谣引出武林四大禁地。祁连山、子午峰、销魂谷、白骨沟。紧接着便从白骨沟开始讲起，各方角色相继登场。北令南幡相继用计谋捣毁白骨沟、血影教、销魂教、鬼趣庄等魔窟。这其中的斗智斗勇颇具看点。

可以说本书的斗智在诸葛先生的作品里也属上乘。不仅正面角色如北令南幡机智过人外，反派角色如魏老婆婆、百里夫人、闻人杰等均为智计超绝之士。而笔者认为前半部最精彩的，莫过于销魂教一役。双方人马相互斗智斗勇，诡计百出。最后又是连番的逆转，情节紧张刺激，精彩绝妙。颇具看点。

但是本书真正的精彩之处，则是后半段。玄冰凹群魔暗斗，始终笼罩在一片诡谲的疑云之下。算是诸葛先生悬疑性写的最好的一篇了。尤其是明知道卫涵秋已经潜入群魔内部，却始终不知其真正身份。闻人杰、赛伯温两人相互利用勾结，暗查内奸，却处处受挫。再加上一个不知如何才能醒悟的红叶令主，一个智慧超人的魏老婆婆。四个人明争暗斗，合纵连横，精彩绝伦。

笔者最喜欢的，则是最后的结局。以往诸葛先生或者大多武侠小说作者在写这种正邪对峙时，邪派总是会暗中做手脚算计正派。但最后难免不了一场正邪大战。而本书虽然也是正邪双方各自备战，但诸葛先生这次反其道而行，正派却在反派内部做起手脚。最终弄得群魔自相残杀。待正派群侠到来时，群魔竟然相互斗殴导致同归于尽。这一笔着实的妙。因为以往的正邪之战。读者们早已得知反派必输，反而没有什么悬念。而本书最后则是邪邪大战。谁赢谁输实数未知。自然便有了悬念。而最后的结局，更是绝妙。可以说群魔几乎没有一人是死在正派群侠手中。这正是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啊！

本文至此，已近尾声。但笔者还是忍不住要对本书的缺点加以评论。否则算不得客观公平的评论。

其实本书主要缺点就是故事前后两部分的脱节。主要就是前半部分烘托描写或是铺垫的大多重要人物，在后半部分完全没有戏份。最典型的便是所谓的“红叶七人盟”始终只写了秋月真人、元朗真人与虞心影三人。而其余四人完全没有登场，可以说是毫无用处。既然如此，当初为何不直接写“红叶三人盟”呢？还有就是前半本中提到“紫衣魔叟”骆长明被魏老婆婆打瞎一目，声称要回去找其兄长替其报仇。且前半本中屡次提到骆长明这位兄长如何了得。本以为将会是魏老婆婆之后的劲敌，谁知后面则只莫名其妙的出现问句话便再无下文了。另外还有就是前半部中销魂之魂平素玉前去找其闺蜜“归元魔女”俞玉虹。得知其以入玄冰凹。可是后半部在玄冰凹中，却并未见此人。可谓奇怪！

以上诸多问题，给人的感觉似乎是诸葛先生一直到虞心影在销魂之谷送走平素玉与曹梦德之前，都一直有另一条思路。而在那一刻忽然打算改变思路，于是硬把故事扭转为如今这样。可以说故事改成如今这样的确是明智之选。但是之前他想怎么写却又成了悬案。令人心痒。

不过瑕不掩瑜，本书虽然有着前后脱节，硬转画风之嫌，但好在转型的十分成功。且避免了虎头蛇尾的通病。实为诸葛青云先生作品中不可多得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