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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小说] 梁氏风格历史武侠小说《情剑山河》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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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3-17 20: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四十七章 雪泥鸿爪幽客影
??郑经自与陈永华病榻订姻后,便即传谕诸部属早作准备,一俟病体略有好转,立选黄道吉日为郑雪竹与陈思昭完婚。台湾本乃弹丸之地,郑、陈二家又是岛上位高权重的世家名门,是以这一消息传播甚快,未出三日,已成全岛沸沸扬扬讲论的要闻。
??郑、陈联姻之事虽传布极广,然身为当事人之一的陈思昭却犹不知情。陈永华早在许婚之时,便深知此事大违陈思昭本心,而以她一意孤行的执拗性情,若得知此事,必生变乱,是以曾预先严令军师府中侍卫婢仆,上下人等,一律不得向陈思昭透出半点风声,待自己想出万全之策可令陈思昭低头依从时,方可婉言向她挑明。而陈思昭这几日间虽也曾出府轮值,然旁人既知她这等冷硬孤傲,人所难近的性情,又与她无甚深交,亦不肯没来由地与她提起这件风月闲情,自讨无趣。他人既然或有意遮瞒,或不理闲事,陈思昭自是无从得知此事,依然与平时一般,沉默少言,独往独来于军师府内外,一日到晚若非巡值习武,便是在房中闭门读书静坐,即使对陈永华也没有多少话可讲。
??陈永华见陈思昭被瞒得风雨不透,心中不由大感庆幸,却也担心这一切不过是风雨前的暂时平静,持续越久,后果越严重,故日日杜门谢客,苦思对策,却终寻不出一个有十足把握的办法。
??这日晚饭过后,陈永华又独自一人在书房中冥想。静思良久,看看已近三更,却仍一无所得。正自感到有些疲倦,欲伏几小睡片刻,忽闻门外足音疾紧,一人气急败坏地直冲入房中,叫道:“陈军师,我与你相交数载,你为何反要害我?”
??陈永华凝目观看,却见来人白衣素冠,正是府中常客郑雪竹。烛火摇曳之下,他俊朗的面孔竟似泛出几分铁青之色。
??郑雪竹素来与陈永华交好,他生性又不拘形迹,常到军师府中寻陈永华秉烛夜谈,门上一概不必通报,是以陈永华对他深夜在府中出现,并不感到特别惊异,当即缓缓道:“世子的言语,却令老夫好生不解。老夫自信所作所为,俱是为了世子着想,世子为何反道老夫要害你?”他早料得郑雪竹会有此一说,却故意不动声色,以退为进。
??郑雪竹顿足道:“陈军师,你又何必故作糊涂?也罢,我且问你,当日是不是你亲口应承了我与思昭的婚事?我二人的心意,他人不知,你又岂会不知?你这样作,究竟是为了什么?”
??陈永华在一旁静观郑雪竹的言行,待郑雪竹忿忿住口,方开口道:“世子,你只道自家心意如何,属意何人,却不担心将来势单力薄,大权旁落,难以服众,以致无法承继大业,有负先人么?”
??郑雪竹摇头道:“陈军师,你休得将这些事情同先人大业,家国之事扯在一处。情爱婚姻原不过是我一人的私事,与台湾大局何干?我却要奉劝陈军师一句,不必再为这等事情操心了。”
??陈永华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之意,却也不以为忤,轻轻呷了一口面前的武夷云雾茶,不疾不徐地道:“他人的情爱婚姻,或与台湾大局无干,然而世子的身份处境,却与普通人不同,因此不可以自家好恶来考虑!”
??郑雪竹恨声道:“其间有何不同?愿闻其详。”
??陈永华挥手示意郑雪竹在几旁一张竹椅上坐下,为他斟了一盏茶递将过去,道:“世子,你年纪尚轻,将儿女情爱看得过重,却不道人世间尚有许多事情,是远较情爱之事来得重要的。人生在世,绝不是为自己而活,每个人肩上都压着他的一份责任。对你而言,承继先人大业,稳固郑氏的地位,休得为他人所趁,有负祖宗,自毁基业,便是你应承担的最重要之事!”
??郑雪竹疾声道:“我原未曾说过我不肯担当此任,亦未曾说我不是将郑氏基业看得最重。然而这些又与婚姻之事何干?父王只凭一厢情愿便乱点鸳鸯,陈军师不设法阻止也就罢了,如何反在其中推波助澜起来?”他此时气忿到了极点,语气也随之咄咄逼人起来,与他平日温文尔雅的形容大相径庭。
??陈永华却是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道:“世子,你是佯作不懂,还是当真糊涂?你有没有认真考虑过,他日一旦王爷过世,由你嗣位继业,又有几人能够真心支持于你,听从于你?倘若他人都对你阳奉阴违,甚至分庭抗礼,你即便是作了王爷,又与被架空何异?局势如此险恶,你尚不思采取应急手段加以补救,防范变故,反在这些儿女私情的小事上斤斤计较不休,岂非自毁基业,坐待其败?而今之策,惟有听从王爷安排,与思昭成婚,他日你我方可名正言顺地联手合力,对抗一众不服世子,专权自重之人,这已是惟一可行之路。还盼世子抛却私情,以大局为重,方不负了王爷的一番期望!”
??郑雪竹闻得陈永华这一番软中带硬,语重心长的劝诫,心中忽觉一阵迷惘。以他的智计见识,又如何猜不透郑经与陈永华订姻的深意所在?而以此时自己身处的情势,他更是早已预见到他日嗣位后四面楚歌,举步维艰的境地。虽然如此,他心中却仍不肯放弃那一缕真挚的情爱,更不愿为了任何目的,将自己投入政治联姻的樊笼,以致郁郁难舒,抱憾终生。然此时陈永华的言语亦自有其道理所在,令他全然无从辩驳,惟有缄口无语,半晌方涩声道:“陈军师,星儿虽不曾认你为父,可毕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这样作,无异在伤害于她,你难道便当真忍心么?更何况早年你教我读书习武之时,尝教导我为人当以信义为本,现下我若辜负星儿,便是无信无义,又有何颜立于天地之间?”话一出口,自己亦觉理由有些牵强,暗忖只恐难以驳倒能辩善谋的陈永华。
??果未出郑雪竹所料,陈永华闻得他的言语,只苦笑了一笑,便道:“星儿虽是我的女儿,然她因了母亲的缘故,对我郑氏一系素存偏见,只恐今生今世,都不会来台湾找寻你我了。这个女儿对我而言,有没有已无了太大分别,我又何必为了她区区一人,当断不断,自毁大计?至于信义一事,当日与你割袖断义的是她,不念旧情刺你一剑的也是她,尽是她负你,绝非你负她,你便是此时放手,亦不算对她不住,更何来失信毁义之说?”
??郑雪竹见他咄咄逼人,心头不禁更增了几分恼意,冷冷地道:“联姻大计如何,不过是你们自家打的算盘,应不应允还在我身上。当日我曾自发毒誓,倘辜负星儿,定将死于断肠剧毒之下,身败名裂,为世人耻笑。人虽离去,言犹在耳,无论她曾如何待我,我都须守誓终生!”思起当日在鲁王开封分舵,于梦境中大发毒誓的前后因果,心中又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伤感。
??陈永华见他始终不为所动,心头焦躁起来,急道:“世子,你怎地还是如此执迷不悟?我已对你说过,此事原为她负你,并非你负她,你又何须畏惧这等毒誓?况且当她也曾自发毒誓,今生今世,永不再与你往来,你便是苦等上一生一世,又有何益?”
??郑雪竹心头的伤疤被陈永华无情地揭开,蓦然间只感眼前一片眩晕,疾疾强自忍住,方未曾失态,咬紧牙关一字字地道:“陈军师,思昭虽非你亲生,然已跟随你多年,是你在台湾的惟一亲人,你便忍心为了一己之私,将她推入火坑而不顾么?”
??陈永华闻得郑雪竹的言语,不由好生恚怒,“砰”地一掌,击在面前几案之上,锐声道:“世子,你难道也认为我这样作是为了一己之私么?老夫同意与王爷结下这门亲事,完完全全是为了世子的前途,为了郑氏与台湾的前途!休说思昭不过是我的义女,便是亲生骨肉,在这等大事关头亦当舍弃!何况我不过是要她嫁于世子,日后世子嗣位后,她便是延平王妃,富贵尊荣无可限量,如何又是害她?”
??郑雪竹冷笑道:“晋身王妃,安享富贵,珠围翠绕,荣华无限,这种种俗世风光,用以诱惑金笼鹦鹉,堂前燕雀,确已绰绰有余,只可惜思昭的眼界性情绝非寻常女子可比!金粳玉粟固然名贵,却如何吸引得江天沙鸥,汀洲白鹭自蹈囚笼?”
??陈永华面如寒玉,断然道:“自古道,父为子纲。思昭既是我的女儿,自当遵从我的意愿,不得有违。倘若她当真一意孤行,执迷不悟,说不得,老夫也惟有不念父女之情,以郑氏家法从事……”
??话犹未了,忽闻窗外有人轻“噫”了一声,语音既清且嫩,显是女子所发,却极低极促,似乎呼声方起,便自掩住了口以免惊动室内之人。
??这一声低呼原颇为细微,然郑雪竹与陈永华内功深湛,耳目灵敏,立时察觉。郑雪竹自椅上惊跳而起,转头向窗外望去,却一无所见,收入目中的便只有庭前令人窒息的沉沉夜色。
??陈永华手按桌沿,沉声道:“是思昭在外边么?为何还不进来?”
??室外一片寂静,毫无声息,仿佛方才那发声轻呼之人全然未曾来过一般。然而郑雪竹与陈永华却深知,那女子非但真真切切地来过,更曾伏在窗外窃听了许久!
??陈永华深吸一口气,起身疾步行至门前,一掌推开房门,掩出室外,郑雪竹亦随之而出。但见庭中明月在天,清风拂体,暗夜茫茫,花木摇曳,却哪里有半个人影?
??郑雪竹见到眼前的情形,不由暗自诧异,自思道:“以思昭的性情,得知这等消息后,纵不直闯入室抗词理论,亦不致如此畏首畏尾地悄自溜走,莫非方才是我一时错觉,室外并无人来过不成?不,若是错觉,陈军师又如何会与我同时听到?他功力远胜于我,绝计不会听错!”心中一壁猜测,足下却丝毫不停,在庭前略略兜了两个圈子,忽一提气,身形便如白鹤般翩翩而起,掠上了房顶。
??郑雪竹足踏瓦面,缓缓移动身形,游目四顾,仍未见到任何人影。无意间眼光一瞥,竟见到在房舍转角处的地上,有一件极为细小的物事在月下灿然生光。心中一动,遂跃下地来,将那件物事伸指拈起,移至面前细观。
??月色之下,郑雪竹看得分明:那物事非是他物,乃是一枚小小的发针。发针长不盈寸,却是以纯金铸成,一端镶有一枚米粒大小的祖母绿,另一端则是一枚同样大小的蓝宝石,金碧交映,灿然生辉,显见价值不菲。
??陈永华见郑雪竹寻得线索,亦行至近前观看,半晌愕然无语。
??就在这片刻之间,郑雪竹的心中已闪过了数种猜测,见陈永华沉默不语,遂试探问道:“陈军师,你府中的婢女仆妇,可有人略晓武功的么?”
??陈永华缓缓摇了摇头,道:“府中女子除思昭外,纵身有武功,也只是些粗浅功夫,绝不会有这般快的身法。而从这枚遗落的发针上看来,此人又绝非思昭。思昭是素来不喜这些金银宝石的华艳饰物的,更不会将其佩在身上。”
??陈永华的判断是早在郑雪竹猜测之中,此时不过是向他寻求一个肯定的答复而已。事实上,他方才反复回想那女子的呼声,但觉其口音与陈思昭平素孤寒冷峭的声气差异甚大,却恍若一个曾经相识,却不甚密切的故人,然此人究竟是谁,一时间亦恍恍惚惚,记不起来。冥思苦想之下,不觉有些怔住了。
??郑雪竹心神不定,陈永华却已有了决断,道:“既非思昭,又非府中其他女子,此人必是自外而来,亦可能是冯锡范遣来刺探我处密情的好手。只可惜你我方才一时疏忽,竟被她脱身遁去。然以其自露形迹,遗落饰物这两点看来,她的武功远远未达绝顶之境,此刻纵脱出了你我耳目所及之外,亦不致逃到了军师府外!哼哼,待我搜遍全府,便是飞鸟蛇鼠成精作祟,也要逼得她无路可走,现出原形,好教她明白我这军师府虽不似延平王府般侯门似海,戒备森严,却也不是他人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所在!”言罢,伸手自怀中掣出一支旗花火箭,运力一弹,那火箭便带着一道夺目的红光,笔直射向夜空。
??不过是几次呼吸的时分,军师府中的四名护卫队长便接踵而至,听候陈永华的调遣。陈永华面挟寒霜,一一分配任务,令他四人各率一队卫士,往东南西北各处细细搜查,若遇可疑人物,切切不得放过,务必擒下交于陈永华处置。
??几名队长一一领命而去,书房前又只余下了郑雪竹与陈永华二人。二人相对伫立良久,惟觉风凉侵体,露湿沾衣,却未见四支搜查队伍中的任何一支有所收获,前来报讯。
??陈永华忽道:“世子,老夫且往思昭的住处看看,或许来人到了她那边亦未可知。”言罢,疾疾举步便行。??
??郑雪竹随在陈永华身后前行,心中却对陈永华的言语大大不以为然,暗道:“纵然那人入了思昭住处,以她的身手,又焉能长久不为思昭察觉?这却不是自投罗网么?”
??郑雪竹心中生疑,足下却随着陈永华丝毫不停,行入了郁郁葱葱的芳草杂树之间,沿着隐隐约约的碎石小径向内行去。
??曲曲折折的地行了约有十余丈之遥,却已转过了六七处弯路。骤然间,眼前豁然开朗,草木中央竟出现了一处十丈见方的空地。空地上矗立着一座青瓦白墙的小小精舍,分里边两进,此际竹帘掩窗,房门紧闭,暗沉沉地没半点声息,这便是陈思昭的住处了。精舍前另有一径约五尺的圆形小池,十几条不知名的灰色小鱼正在往来游弋,地面则尽以白色碎石铺就,其间疏疏朗朗地植着些兰竹之属,在夜色中散发出若干若有若无的清幽气息。皎皎月光之下,精舍周遭竟显得格外寂寥孤远。
??陈永华疾步上前,伸指在门扉上轻叩了三叩。叩门的声音虽不甚大,然在这等静夜之间却是格外响亮。想必陈思昭即便在熟睡中,也定可惊觉。
??果然,陈永华敲门之声方止,精舍内便传来了陈思昭清冷的声音,虽隔了门窗,仍是清晰入耳。却听她淡淡地道:“来者何人?深夜前来所为何事?”语音孤寒,一如往日。
??陈永华不知为何,竟自生出了几分紧张之感,勉强咽了一口唾沫,提高声音,道:“思昭,方才有一名可疑之人来爹爹处窥探,眼下却失去了踪迹。爹爹正在率大家搜寻此人,却不知……”
??话犹未了,便闻陈思昭在房中冷笑道:“何等外人能寻得到我这陋舍蜗居?即使能够凑巧撞将进来,又有何等高明本领,瞒得过我的耳目?爹爹却是不必多虑了。”
??陈永华听她的语气不大友善,颇有着恼之意,不由略感讪讪,惟有勉强笑道:“思昭,爹爹可是扰了你的好梦么?也罢,那人既不在你处,爹爹便去别处寻找,你继续好生安睡罢!”言罢,转身向外疾步行去,郑雪竹亦随之一并离开。
??待二人的足音消失在草木深处,精舍中忽燃起了一点灯火。继而,陈思昭的声音在房中缓缓响起:“何方佳客深夜来访?在下扫榻相候多时,只盼现身一见,阁下却不必再避踪敛迹,屈身床底方寸之地了。”
??陈思昭话音方落,床下便自传出一声幽幽的轻叹,继而人影一闪,一名身着夜行衣的的少女掠了出来,恰恰与几旁秉烛静坐的陈思昭面面相对。
??二人乍见之下,陈思昭不由暗吃了一惊,原来这少女身材小巧,眉清目秀,虽作江湖打扮,腰间更佩着一柄柳叶单刀,却终难掩盖那等单薄纤弱,我见犹怜的气息,正是陈思昭昔日在中土的旧识:青枫庄庄主崔天成的爱女崔秀秀!此时灯下相对,却见她双眼睁得圆圆的,目光中似带着几分幽怨,几分失望,几分惊愕,神情古怪到了极处!
??较之陈思昭骤见故人的惊诧,崔秀秀此时的心绪却是要复杂得多。烛光摇曳下,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陈思昭此时的装扮:陈思昭的形容除了较四年前愈发苍白削瘦,并无多少改变,然身上的衣着已非昔日崔秀秀熟识的长衫短襦,罗帽垂辫,亦不似郑雪竹的儒衫方巾,前明衣冠,而是换成了一身淡紫色的绸衣长裙,以一条同色嵌珠丝带将长发束在脑后,直垂至腰际,俨然已恢复了女儿家的本来面目。
??崔秀秀万万未曾料及此变,一时间心绪混乱,百感交集,泪水渐渐在眼眶中打转,喉间哽咽,竟自不能成语,只能勉强吐出几个定“陈……陈……你……你好……”
??相对于崔秀秀的涕泣零落,难以自禁,陈思昭却是颇有欢愉之意,起身淡笑道:“崔姑娘,当日匆匆一别,至今已近四载,未料竟在此时此地重逢。却不知崔姑娘甘冒风尘,不畏狂涛,万里南下,渡海来此,所为何事?
??崔秀秀低头拭拭了泪水,心绪略平静了些,半晌方抽抽噎噎地道:“爹爹要给我议亲,欲将我嫁给不认识的男人,我不愿意,便从家中逃了出来……但想我爹爹身为江南武林盟主,相识遍天下,我便是逃到边塞僻疆,亦难保不被他探知踪迹,追寻而来,思前想后,惟有偷渡台海,投奔你与郑公子,方有望脱出爹爹的手掌……这一路风尘跋涉,浪涛险恶,数不清多少苦处……”说至伤心之处,又自呜咽起来。
??陈思昭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叹道:“情之为物,往往伤已伤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探手自怀中取出罗帕,向崔秀秀递去。
??崔秀秀原只顾低头痛哭,闻得陈思昭之言,浑身忽为之一震,猛地拾起头来,双目向陈思昭直视过去,颤声道:“事已至此,我只问你一句,你这般待我,究竟是有意相欺,还是无意而为?”也不伸手去接陈思昭的罗帕,只顾目光灼灼,向她凝视,仿佛定要迫她将真相全盘托出,不可有半点欺瞒。
??陈思昭见她神情举止古怪,所说的言语更是没头没脑,不着边际,一时间不得要领,好生诧异,问道:“崔姑娘,你说清楚一些,什么有意相欺,无意而为?”
??崔秀秀闻她此问,心中已然明了,叹道:“陈……陈姑娘,你既是无意而为,我也不怪你,只怪我自己糊涂……当日你除了对郑公子外,对任何人都是冷冷淡淡,偏生待我与他人不同,几次三番为我舍生忘死,几乎丢了性命,教我心中好生感激,又好生欢喜……我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岂知时至今日,方得知事情的真相……呀,早知如此,你当初又何必那般待我?”
??崔秀秀的言语虽断断续续,却已将自家心事全盘托出,登时解了陈思昭心中的许多疑团。然身当此情此景,当面聆听这等少女情怀,纵是她心若止水,定力过人,亦不禁大觉尴尬,面色微红,道:“崔姑娘,我当日易服改装,潜入中土,原是奉了王爷之命,前去寻找世子,拿他回台湾,至于后来发生的种种变故曲折,皆是我们始料未及。只可笑当初我们少不更事,满怀雄心壮志而来,最终却落得处处失意,惨淡收场,怏怏而归。静夜独坐,思及此处,未免颇多感慨……”
??崔秀秀闻出她言中的萧索之意,复思起方才自己慌不择路,闯入她房中时,便隐约见她在黑暗中凭几而坐,纹风不动,好似要这一样直静坐到千年百年一般。此时闻得她的言语,方知在她冷漠平静的外表下,着实隐藏着一份深沉的失落与伤痛,暗道:“我只道自己几年来饱受思念之苦,已是不幸之至,却不知她的伤怀更胜过了我十倍百倍……”思及此处,心头竟自生起了一阵同情之感,低声道:“陈姑娘,人生在世,岂能事事皆遂心意,若有不顺,还是寻几位知己密友倾诉开解为要,似这等独坐闷思,始终难以了局……”
??陈思昭苦笑道:“欲寻真正的知己,谈何容易?想我这二十多年来,自有记忆时起,除了奉命行使公事,或是吃饭、睡觉、读书等日常必需之事,几乎每时每刻都是在闭门习武,务求压倒全岛所有少年高手,好不负了爹爹期望。武功确是越练越高了,然郑氏上下的女眷,尽管口中不说,又有谁不将我看成异类,敬而远之?她们看不惯我,我更觉她们眼薄心窄,庸碌无聊,即便勉强凑在一处,亦无甚言可谈,而与我同在王爷帐下效力的男子,为避人闲言,势必不可太过接近,心中的烦恼愁绪更无从说于他们知晓。台湾虽大,可称为我的知己的,便只得世子一人。然此刻我二人的烦恼,归根到底,大抵可归于同源,我与他俱身在局中,陷溺难出,又如何能互相开解?倘若我所料不错,他此际定是同我一般,将自己关在房中枯坐沉思……”
??崔秀秀忽“嗤”地一声,轻笑了出来,她面上满是泪渍,却骤然绽出笑容,神情当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陈思昭皱眉道:“我的言语莫非有甚好笑之处么?崔姑娘为何突然发笑?”
??崔秀秀伸袖拭去了面上泪水,强笑道:“陈姑娘,当日中土之事,在你不过是寻常的侠义之行,却是我自以为是,想得偏了。这桩公案你我就此揭过,不必再提。至于我方才为何发笑,其中并无他故,只因你恰恰料得错了,此刻郑公子非但不是同你一般独坐房中,而且就在这军师府之内!”
??陈思昭微感诧异,道:“现在夜静更深,却不知世子有甚要事,竟自前来?”
??崔秀秀微笑道:“方才我见到他时,他正在陈军师房中,因了与你的婚事,同陈军师争吵不休。我只顾听得出神,不小心发出了声音,被他们发现了踪迹,四处搜寻。幸而我见机得早,又机缘凑巧,逃至此处,始避过了陈军师的追击。”她自幼在青枫庄中锦衣玉食,娇生惯养,是以染上了娇纵任性又有几分柔弱的脾性,然她毕竟是崔天成之女,在骨子中更有着崔天成随遇而安的豁达,因此当探知真相,幻梦破灭后,不过伤心了一阵,旋即恢复了常态。
??相对于崔秀秀的平静自若,此际却是陈思昭略现惊惶之态,疾声道:“崔姑娘,你再重复一遍,我爹爹方才与世子在说什么?”
??崔秀秀笑道:“他们讲的正是郑公子与你的婚事。只不过这桩婚事大约是延平王爷与陈军师的一厢情愿,郑公子本人却不肯接受,是以深夜来府中与陈军师理论。只不知陈姑娘对此事是何想法呢?”口中说话,一双妙目斜睨着陈思昭,看她作何反应。
陈思昭本已霍然站起,略一沉吟,却又缓缓坐回原处,冷笑道:“好,好,当真是好到了极点!我早已料到,爹爹终有一日会为了自家目的,将我如一件货物般依价沽售,却未知竟是这般结果!”言罢,却也不再理会崔秀秀,双目便如两道冷电般直射向窗外,苍白的面颊上一无表情。但崔秀秀却能感受到,此际她的心中正自波澜翻涌,说不定顷刻之间便要掀起一阵极大的风暴!
??崔秀秀心虚情怯,不敢多言,惟有在旁静观其变。然等待了许久,陈思昭却仍如初时般不言不动,仿佛化成了一座冰冷的石像,这却较雷鸣电闪的发作更加令她惊悸。踌躇再三,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道:“陈姑娘,郑公子人品俊雅,文武兼备,性情又是再温文平和不过,你却为何如此憎嫌于他?”
??陈思昭缓缓转过头来,叹道:“我并非憎嫌于他,恰恰相反,他还是我平生难觅的知己。然知己之情与男女之情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体,绝不可一概而论。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倘若崔庄主与我家王爷定姻,将你许配给世子,你却愿与不愿?又或说得荒唐一些,你与崔泱泱少侠兄妹情深,倘若有一日,你得知他并非你的同胞骨肉,而是崔庄主收养的义子,而他又恰恰对你一往情深,你却会不会对他用情?”
??崔秀秀俏脸飞霞,含羞嗔道:“陈姑娘,我只道你素来正经,原来也这般捉弄人。想那郑公子虽与我相识,却与我一向不大谈得来,他的相貌性情、文才武功便是较现在再胜十倍百倍,又与我何干?我又焉会对他动心?至于我那傻哥哥,即便他当真如陈姑娘所说一般,在我心中,他永远还是我的至亲骨肉,我对他自始至终依然是兄妹之情。”
??陈思昭点头道:“不错,这便是了。自幼时起,我便极恨他人迫我作我不愿作之事,走我不愿走之路。如今这等关乎我一生命运的重大关节,更加不可任人摆布!什么荣华富贵,前途似锦,也只好骗骗那些俗人庸人,又岂能动我之心?倘若一味相逼到头上,大不了拼却一身剐,逆主背父,搏他一搏,即便惹来杀身之祸,终胜过了活活受人宰割!”她语音虽不甚响亮,其中却自有一等斩钉截铁之意,显见决心已定,不容更改。
??崔秀秀见她这等神情语气,心中不由又感隐隐悚惧,低头略一思量,忽自有了一个主张,疾道:“陈姑娘,你不愿接受这门婚事,却也未必定要当面与君父硬抗,倘若换一条路走,结果也许会好得多……”
??陈思昭闻得她的言中似有深意,不觉心头一凛,道:“莫非崔姑娘已想出了什么好主意,可令王爷与爹爹收回成命么?”
??崔秀秀轻笑道:“高见妙计我是没有的,改变延平王爷与陈军师的心意,更非我能力可及。不过,若说低见拙计,现下便有一条,我已亲身试过效果,却不知陈姑娘肯从此计否?”
??陈思昭被崔秀秀一语自局中点醒,霎时间心中豁然开朗,抚掌笑道:“崔姑娘休言此计非妙,身当这等境地,弃家出走确是最好的出路。也罢,事不宜迟,今夜便作收拾,速离台湾,方有生机。”口中一壁说话,一壁转身自衣橱中取出长衫儒巾,换下身上的女儿装束,微一沉吟,又寻出几套旗装短襦的清人男装,并一些金银珠玉收作一包,负在身上。
??崔秀秀见她这一改装易服,活脱脱便是个俊俏少年,浑身上下全无半点破绽,不由暗生感慨,自思道:“看她这等熟练利落,定是对这改扮男装早习以为常,岂知却累得我无端端空想了一场……”心中忐忑起伏,亦不知是忧是喜。
??正自思绪纷扰间,忽闻陈思昭道:“崔姑娘,我今夜便要离岛远行,此地即非你可居留之所。现下我已为你想到一个安身去处,可保你在台湾一切平安,不知你愿去否?”
??崔秀秀心头混乱,随口应道:“陈姑娘所言是何去处?”
??陈思昭淡淡一笑,正欲回答,忽闻门外一个声音道:“延平世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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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3-19 06:05 | 显示全部楼层
陈永华真是没有一点体贴儿女之意啊,不是一个好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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