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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 C10【第三轮阐教诛仙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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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26 20: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局

  (一)时代
  这是一个美妙的时代,这是一个残酷的时代;
  这是一个英雄壮志凌云的节景,这是一个小人随心所欲的节景;
  这是一个到处播撒热血收获传奇的季节,这是一个勾心斗角乌烟瘴气的季节。
  这是个矛盾的结合体,整个王朝上下,如同后世强加的各种不实之证,充满了矛盾、统一、希望、绝望、热情、消极——是个超出了王朝的边界,波及到宇宙的大混沌。有人说,我们随着陛下冲向建功立业和扬名立万;也有人说,恰恰相反,我们随着陛下滑向了万劫不复的万丈深渊。他是如此的矛盾,以致于后世说起这段时代,对他的诋毁是最高级的,而对他的赞美也是最高级的。
  这个时代,在朝歌有个孔武有力的陛下和他勇武忠诚或者说是残忍奸猾的大臣们,而在岐山有个年老的陛下和他励精图治同样忠诚的大臣们。在这个时代,年轻的陛下离开了他暮气沉沉的旧都,亲手开辟了和他一样年轻而孔武有力的新都朝歌。来自王朝东南西北各个角落的货物堆满了朝歌的市集,精神饱满士兵的欢呼声将军营变得热血沸腾,来自东南西北各个战线的捷报如暴风般刮过朝歌的市集、官府、宫殿。而当年老陛下拜服在孔武有力陛下的脚下,用最谦卑的姿势亲吻着陛下的脚尖,用最高级与最谄媚的语调赞颂朝歌陛下无上的威光时,整个王朝的人民陷入了狂欢,用着最无上的语言赞美这个壮丽而安稳的“我们的伟大时代”。 “我们伟大的时代”是如此耀眼,如此炫目,如此强大,以致无人注意到在这顶天立地四平八稳的泰山脚下满是狭小得可笑的裂缝,如一张张通往无底洞的嘴,像奸猾无比的恶狼一样,无时无刻在等待着时机将王朝吞噬殆尽,将宇宙的一切卷入一片混沌。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最伟大的贤者和先知,他们大抵能准确地为人民和王指引出唯一而正确的道路,他们为此而生。而这个时代的贤者和先知却是幸福而可悲的,因为他们道路不止一条。
  
  (二)起手
  左令斗就是一个先知。作为这个时代的先知,左令斗理所当然地看到了泰山脚下的裂缝;以太史台阁首领自傲,也以守护王朝为己任的他理所当然地为了自己的王,那位孔武有力的陛下在名为未来的道路上开拓与挣扎。
  五月廿八,东方未明,一辆朴素的牛车车轮发着不堪重负的叹息,循循而环环,缓缓驶过朝歌早市行人稀少的青石板路。左令斗像一座威严的大钟端坐在车内,身着华服,一丝不苟,雪白的长须直垂胸际,长长的剑眉直插鬓角,脸上氤氲的紫气证明了他多年的修为已臻化境。至于这“多年”是多少年,却是太史台阁最耐人寻味的三大谜团之一。
  远方渐渐传来了像暴雨样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变得在最大的时候停了下来,牛车随之发出一阵剧烈的震颤后缓缓驻足,一个精瘦的太史台阁大臣掀开帘幕,向姿势和气色与数刻前毫无变化的左令斗俯首低头:“左府大人,丑时三刻,下大夫吕尚就擒,得······得僭器若干。”
  大臣神色保持镇定,背上已汗出如浆,因为他知道这位左府大人不喜欢拖泥带水的报告,但事情的发展已超出了他的器量,做这种引火烧身的报告是不得已而为之。
  左府大人沉思片刻即哈哈一笑:“你跟本府时日也不短了,也很抓过几个私藏神器之人。你抄家抄出什么宝贝,把你吓成这德性?”
  “属下不知,求左府恕罪!”
  “什么!”
  “此物为白榜半幅,蕴含天机无数。玄天四十九算只算得三刻,便吐血二十七人。故属下不知!”
  玄天四十九算身为太史台阁中坚力量,天地玄机无不算无遗策。上可算风云变幻,斗转星移;中可算大千世界,吐故纳新;下可算人情冷暖,旦夕祸福。寻常太史台阁搜得不明神器与之推算,片刻之内神器名称、用途、转手经历无不一一道来,一清二楚。此次无法鉴定则是破天荒头一回。
  左令斗立即明白其中利害,等了又等的颠覆王朝契机终于出现了!器量非常的左府殿下藏在袖筒中的手指攒得发白,吩咐车夫: “改道右府。” 平稳的语调中夹杂了一丝难以觉察颤音。
  
  大商下大夫吕尚老爷今年距离他呱呱落地已经七十二个年头了。作为一个早已湮没在历史尘埃里的破落贵族,吕老爷和历史上所有的难兄难弟一样,从小就已复兴家族为己任。他无数次梦到了自己端坐在雕梁画栋的精致大宅里身着绫罗绸缎,面团团富家翁的模样;也无数次地被邻居家的破鸡或自家的泼妇吵醒,天不亮就挑着各种小玩意儿到早市上挣命,在温饱线上的多年挣扎已使他身上已经看不到任何贵族该有的影子。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当年同窗费仲还记得这个该糊涂时精明该精明时糊涂但很有几把刷子的老混蛋,帮他跑了个下大夫的小官当当。一个有了个心腹幕僚,另一个也算混个铁饭碗,两只臭虫一拍即合。
  五月廿六夜,费仲府上大排筵宴广邀百官,百官尽兴大醉而归。没有牛车的吕老爷拒绝了费老爷的好意,摘下头巾扇风,敞开胸襟,一步三摇往家走。一辆辆装饰华丽的牛车在大街上敞开性子横冲直撞,吕尚只得先躲在路边让这群疯子先走。一辆牛车有意从吕尚身边擦过,被吓倒在地滚到河边的吕老爷狼狈地趴在河滩上,等着鞭子声和笑骂声走得远了,才悻悻地站起来。
  “孙子!”
  吕老爷向已经看不见的牛车低骂一声,干脆向后卧倒,看那群星闪烁,思念心事,想到好笑处,吕尚情不自已,轻轻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不同的两人发出的笑声只一会便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沉寂使夜更为静谧。充满了戒备的吕尚动也不动,看似懒洋洋躺在河滩上的他早已暗地里结好了印,等着这位不速之客的下一步动作。这位不速之客是个很不客气的人,在吕尚身边盘膝坐下,吕尚透过夜色,也只看到这人一身雪白得不加一点装饰的宽衣,还有面上那最吸引人目光的笑得非常诡异的狐狸面具。而不待吕尚问话,狐面——请允许我们先这么称呼他——已经像爆竹一样蹦蹬蹦蹬说个不停。
  “吕尚的一生是‘一事无成’这四个字的忠实写照,自幼拜名师,访高友,学得一生本事。有心踌踌满志,澄清玉宇;却总落得怀才不遇,穷困潦倒······”
  “你住嘴!”吕尚的脸上满是愠怒。
  “你说织席贩履去做那屠沽小辈也就罢了,还总被家里泼妇一顿侮辱最后还吃了一纸休书,净身出户······”
  “别说了!”吕尚已然变得暴怒。
  “若不是费仲还记得当年情义,怕早已横尸街头。累了,实在累了!刚刚吕尚向后便倒,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想那朝堂之上,有哪几人及得上我吕尚!论兵法,我略施小计,便散了那东夷十万大军;论施政,我小试牛刀,朝歌便百货充盈,人烟兴旺;论修道,昆仑仙山真人七十三人,大半为我子侄辈!只可惜一身才艺,除费仲外无人识得,所有功绩,也就全归了费仲!哈哈,人曰知己难求,想不到大商之内,只我自幼瞧不起的费仲是我知己!”
  “你是谁!”
  “想我下山之前,昆仑山上·······”
  “你到底是谁······” 吕尚像肚子疼一样脸色发白,言语中早已没有了刚才的气势。
  “你的知己!”狐面说得斩钉截铁。
  
  (三) 布局
  右府不是府。右府和精致、堂皇、令人惊叹等美好的形容词挂不上边,让一个没有品位的普通农夫来看,茅草顶松木门竹木篱笆的右府和常见的田舍没有任何区别。任谁来说,朝歌城外的右府都不像是达官显贵驻跸的府邸,可它实实在在是超脱了王朝一切,在王朝最老老人记忆里就一直守护着王朝的那位太史台阁右令辰右府大人的住所。右府大人闭门已有多年,政令极少,可无论从这间茅草精舍里发出多么无聊的命令,都将在王朝兴起一场巨大的风波。五月廿七夜,右府时隔一百二十七年再次对太史台阁发令,命令只有短短三个字:
  擒吕尚。
  于是,光着身子的吕大老爷在五月廿八日子时三刻被放下手头接待西伯侯任务却倾巢而出的太史台阁大臣按在被窝里,上了封印,连床一起被封在太史台阁最坚固的牢狱里。
  丑时二刻,太史台阁从吕尚家中搜出了不明神器。
  寅时一刻,判断为“无法鉴定”的神器被倾巢而出的太史台阁大臣护送到右府。
  寅时三刻,太史台阁首领左府的牛车御牛喘着粗气停在右府门口。
  左令斗下了牛车,顾不上对守卫在右府的太史台阁大臣们还礼,拖曳着被步速激得飞起的黑袍进了中庭,直奔大堂而去。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将双手放在不知已经抚摸过几百年的黄铜吞兽环上,猛地一推。
  一个被时间过分侵蚀萎缩得像婴儿一样大的老人,委顿在轮椅上,对着空无一子的棋盘发呆。老人浑身上下长满了白色的毛发,散布满脸的银丝遮蔽了老人的面容,枯黄浑浊的眼睛毫无当年的神采,就像是两个硬安上去的玻璃球。可左令斗却丝毫不敢轻忽,因为这个仿佛随时横尸就地的老人就是这个王朝最后的屏障,左府大人的导师,太史台阁的实际掌控者右令辰。
  左府恭恭敬敬鞠下一躬,口称:“老师。”
  右府略一点头,如参悟了时间的古树的目光,像是被棋盘施加了吸引的诅咒,定定地,静静地,一动不动地放在那白白净净的橡木棋盘上,不曾离开一瞬。左府不敢打扰老师的冥想——触怒这位不喜欢生气的人后果是很严重的,尤其是他少不更事的时候见识过这位老师生气的样子。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像树木春华秋实一般理所当然,室外吟唱的春蝉、静放的花香、银铃般的轻莺渐渐活跃,刺激着人们的各个感官;那位盯着棋盘的老人依然丝毫不动,仿佛融入这片小小静室,整个静室如同从太古时代便一直随时间流转岿然不动的存在,构成宇宙间的完美和谐,如春华秋实一般理所当然。
  和一切完美一样,完美中有是必然存在不完美的。
  左令斗就是这里的不完美。
  左府殿下找老师,不是为了看老师对着棋盘发呆。是的,他很急,他急着从老师这得到答案,急着撇清心中的迷雾,急着保卫他心爱的王朝。他在右府对面落座,一双炽热的眼睛定定盯着老师,就像他年轻时想询问老师时做的一样。
  右令辰注意到了他学生的不平静,对他轻轻一笑,也像他年轻时示意学生可以提问时做的一样。
  “老师,敢问那吕尚究竟是何方神圣,一来得您直接示意捉拿,二来居然持有这等神器······”
  “左府啊,你还下棋么?”
  “······老师可是想来一局?”
  “呵呵,不和你下。”右府露出和煦的微笑,如枯竹般黑瘦的手指指向左令斗胸前。
  “你的心乱了,不须对弈胜负已分。”
  “是······”
  “一局棋是从第一子下定方才开始么?当然不是。比如我和你对弈,你坐下那一瞬,我们的局就开始了。布局、圈地、绞杀、弃子等等下法在第一子落下之前便成竹在胸方是高手;局中长考数步之外方才落子的,那是寻常国手;若是走一步算一步,嘿嘿,那就不入流了。左府,你可明白?”
  “学生明白了。高手落子之前将对手一切手段尽皆算到,全盘看破。以算为经,以机作纬,便可画地为牢。无论对手如何挣扎,始终逃不出牢笼,只能推枰认输。学生此时心乱如麻,不能与老师以算对算,所以老师说我已经输了。”
  右令辰频频颔首,对这位学生颇为赞许。
  “若是高手对弈,如何取胜?”
  “两字:庙算!若你算得不如对手多,第一子落下之时,局势犹如水之归下,顺理成章,胜负已然难以挽回。”
  右府食指抽动,黑曜石做的棋子像被看不见的手捻起,顺着橡木棋盘慢慢滑动,最后停到了天元位上。围棋讲究金角银边腹中草,意思是高手对弈以占四角为上策,以占边为中策,以占中腹为下策,右府第一子便下在棋盘正中的天元位,是大违常理的。左令斗不解地看着老师,他知道,这位看着像是老糊涂的老头子实际上比谁都精明,以前和他下棋时他从来不会这么下法。
  “高手对弈,讲究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寻常定式或可立于不败,亦可将胜机拱手让人。为师再教你四字:出奇制胜。你若能骗倒对方,你便赢了大半。”
  左令斗静静盯着天元黑子,陷入冥想。右令辰同样静静盯着天元黑子,一语不发。他相信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他很少让他失望。
  正午的阳光从庭院里疏疏密密的梧桐树上划过,洒下一片斑驳。一只从斑驳间仔细绕过的轻莺扑腾腾登堂入室,一头栽到棋盘上,细小的爪儿恰好覆盖住了天元的黑子。左令斗蓦然起身,向老师深鞠一躬。
  “你悟了。很好,很好。我近年来身子骨是越来越差啦,太史台阁的事儿是越来越帮不上了。看来也是该让你们年轻人多吃些苦了。”
  左令斗再施一礼,转身出门。
  右令辰让一粒白玛瑙棋子落到棋盘上,喃喃说:“就让我看看你能算到哪一步吧。”
  
  五月廿八日下午,精神有些委顿的吕尚吕大人回到了家,稍作洗漱后倒头就睡。
  五月廿九日早朝,王将建造鹿台的任务交给吕大人,吕大人反对建造鹿台,盛怒下的王保留了应有的理智,将吕尚解职。
  五月廿九日夜,不合时宜的夜雾阴沉沉地降临辉煌的朝歌,像一个恶作剧的孩子,将他所能看到的人眼睛通通遮住。除了喜欢在黑夜中歌唱生命的小虫,喜欢这种黑夜的生物是极少的。人们都尽量避免在这种时候出门,除了那些彻夜饮宴的贵族、道德败坏的阴谋家——他们是相当喜欢这种没有闲人的暗夜的——还有,失意得自暴自弃的人。
  喝得大醉的吕尚沿着河岸一瘸一拐地接近自己将要离开的家,就像只受伤的鸭子。他扶住一棵柳树,弯腰低头,散着恶心味道的胃液沿着弯曲的树干一泻千尺。吐完后酸软无力的吕尚抱住肮脏的柳树,脑袋架在树干的分差上,大笑。
  “反贼吕尚,悬首九城!”
  笑得豪迈,笑得凄凉,笑得丧家之犬,笑得风云变色烟尘大起,直到,笑得岔气。
  不住咳嗽的吕尚死死地抱住柳树,当咳嗽慢慢停歇,吕尚一棵棵柳树挨着抱个遍,直至走上桥后,他又从桥西开始将桥上木栏杆挨着抱个遍,直到,他看到了夜雾中的那个人。
  “知己,夜安。”
  那人站在桥中央,温文有礼地向他问好,虽然带着狐狸面具示人未免有些无礼。
  吕尚怔怔地看着这个人发呆,突然恍然大悟,向怀中伸手。
  “哦,是······是你。那······那东西我······我用不着了,还······还你。”
  他怀中发出一阵闪亮的白光,将整个河面照得通明,夜雾倏地散开。像幽灵夜游一般,桥东西两侧桥板上,东西岸河滩上,桥南北方水面上,突然悄无声息地冒出无数黑袍鬼面人,将吕尚和狐面围在桥中。一辆牛车缓缓从桥北水面上驶来,御牛轻巧地迈着潇洒的步子,一步步踏在河面上,就和东北方向那辆刚在费仲府邸门口停下的华丽牛车一样平稳。当牛车慢慢停下,两个鬼面掀开牛车的帘幕,一位威严的黑衣老人现出了他的身形。
  黑衣老人和狐面对视了很久,互不相让的两人之间煞气越来越重,让小小虫儿的歌声从这片空间绝迹。
  “就和围棋一样,起手天元很不正常。”
  是因为得意呢还是志在必得呢,先奈不住寂寞的是黑衣人左令斗。虽然他不知道这张笑得很诡异的狐狸面具下面是怎样的一张面孔,但他直觉地为这张狐狸面具感到烦躁,烦躁得他恨不得马上把这张面具摘下来,但他无聊的矜持不允许他这么做,他现在能做的不过是像一个老套的反派一样把一切思考讲给一只瓮中之鳖听,借以满足更为无聊的虚荣心。
  “让吕尚一个凡人拿着不知名的高级神器到处招摇更不正常,即使他是昆仑山出来的人。所以,你的目的是想让吕尚作幌子,吸引太史台阁的注意力,好达成你不可告人的秘密,就算是吕尚失风被擒,我们的注意力也是沿着吕尚和神器而去,你还是能逍遥法外,果然好计!但你的计划里有个巨大的缺陷,那就是吕尚。若是吕尚在尚未引起我们注意之时离开朝歌,那你的幌子就没用了。所以我们将真吕尚关了起来,给你一个被陛下驱逐回家的假吕尚。你为了物色下一个幌子,必然要收回法宝,却没想到我们在等着你吧?该把面具揭下来了吧。”
  啪啪啪,狐面赞许地鼓掌。
  “你不问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
  “无所谓,反正一个时辰后你会说的。自有太史台阁以来,从没有人能在太史台阁引以为傲的酷刑前面挺过二刻钟。”
  “左府,你真儿个以为能留下我?”
  狐面轻笑一声,长袖挥动,双手结了个印,那桥四方八面腾地钻出八座浑身冒起极炎火气的通天柱子,按八卦方位排列整齐,将众人围在中央。
  “九龙神火柱!速速生坎位,避离位,捻避火诀!”
  左令斗识得厉害,一面发号施令,一面结印,一张辟火大网在瞬间编制而成。与大网成型同时,一股燎天烧地的烈焰自八柱喷涌而出,团团旋旋,形成一股令人震撼到甘心被它所吞噬的漩涡,席卷整个空间和时间。
  太史台阁像一群在巨舰上对抗暴风雨的水手,做着他们能做的一切,苦苦支撑着在这场大火前显得脆弱不堪的辟火罩,来抵御这场稍有差池就全军覆没的火龙卷。当辟火罩离破碎只有一刹那,狐面和火炎漩涡如同开玩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史台阁所有人都捡回了一条命,但除了依然气定神闲的左令斗之外都只剩下半条命。和所有大难过后的难民一样,他们呐喊,他们惊呼,他们哭泣,他们因身体和心灵的疲惫而跪倒。
  所以当他们发现“吕尚”失踪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与此同时,一辆装饰华丽的牛车离开了费仲的府邸,但没引起丝毫注意。因为那天晚上,费仲府邸通宵灯火不灭,一辆辆牛车从这里急如星火地出发,到达朝歌各个主要大臣的府邸。
  第二日,来朝歌朝拜陛下的年老陛下西伯侯被崇侯虎进谗下狱。
  所以没有人知道,在五月廿九日深夜,那辆华丽的牛车乘夜来到淇水桥头,放下一位头戴黑纱的黑衣客人之后,化作落英,随风飘散。客人手提一杆灯笼,缓缓地从桥上走过。孤单昏黄的灯影照亮了前方一个同样独行的白衣客人。黑衣客人就像没看到白衣客人,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停步,和白衣客人擦身而过,只留下一声没人能听得到的问候。
  “保重,知己。”
  
  (四)破局
  左令斗非常忿怒。
  就像在秋季时万里草料场上一次雷击引起的意外,燎原的火势席卷了整个太史台阁,被拍着桌案骂娘的干部们少有地开始羡慕在外边累死累活查找狐面的跑腿,只是因为他们不用面对左府大人锐利的眼神和令外交官和泼皮同时甘拜下风的辞令言谈,而他们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复制不了左府那种风林火山般咄咄逼人的压力的。
  上天是公平的。虽然跑腿的杂鱼们没资格领教左府的忿怒,但他们有自己的恐惧。每当他们为了各种似是而非的情报出入太史台阁时,那个每天在门外槐树上荡秋千的倒霉蛋“吕尚”的尸体和灵魂那同调得令人激赏的痛苦眼神总是令他们芒刺在背。当左府大人寻找假吕尚和狐面的踪迹好几天碰一鼻子灰回来要找吕尚泻火,发现那个在太史台阁最坚固的监狱里饿得奄奄一息的老头却是那个失踪的假吕尚时,他的命运就此决定了。
  狐面是谁?
  九龙神火柱的主人是昆仑山的云中子,前几天左令斗亲自到昆仑山去拜访云中子,那破牛鼻子却云游去了。如果老道说此事与昆仑山无关,恐怕他自己都不信。
  狐面在哪?吕尚在哪?
  几个月过去了,无数的目击情报显示,狐面今天在朝歌唱歌,明天在岐山跳舞,后天从昆仑山顶跳了下去,在一切人可能在的地方和甚至是太史台阁希望他在的地方。最新的情报显示,有人说昨天在朝歌跟踪狐面转了整整一天最后却在太史台阁的五谷轮回之所把他丢了。看着这些情报,左令斗的头开始疼了。
  左令斗翻开了下一篇,却是关于吕尚的情报。左府大人是个谨慎的人,他从来不认为一只小虾是无关紧要的,反之,他认为在最细小的地方有最大的突破口。即使吕尚在他眼里不过是狐面用来迷惑太史台阁的幌子——正如狐面这几个月亲自做的那样,他仍然像只出色的猎犬一样紧紧咬着吕尚不放。
  吕尚在哪?在渭水用直钩钓鱼。
  左令斗头又开始疼了。
  
  夜深露寒,朔风一阵紧过一阵。在驿馆一个接一个转着圈子的伯邑考毫无睡意。礼物已经送上去了,据可靠的消息,王非常喜欢这些礼物,特别是一支名叫“眉闾”的宝剑,声称只要这把剑就可以放回西伯——那位年迈的陛下,西伯侯世子伯邑考的父亲。父亲那边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看来被释放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所有的事态都在伯邑考,这位年轻有为的世子的掌握之中。这位年轻的世子殿下在这次的营救活动中显露出了极高的政治手腕和外交天分,世子殿下本来就达到了顶点的人望又攀登了一个新高峰。在天下,不管是朝歌还是岐山,是会稽还是鬼方,没有人不知道这位年轻的世子,更没有人怀疑这位世子将会成为西方的新陛下,给他幸福和幸运的臣民们带来一个伟大的时代。
  伯邑考的心跳得很厉害,如战鼓般敲响的心脏让他心神不宁。他轻轻推开北窗,与十月轻悠的雪花不期而遇。
  “好雪。”伯邑考兴之所至,干脆将窗户完全打开。真是好雪。他和很多人一样来过朝歌多次,但和很多人不一样地不喜欢这个繁华的城市——这个固执到骨子里的西北蛮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恋乡者。今晚突降的大雪令他想起了家乡,想起了妻子做的烤肉,想起了小时候和弟弟们围着锅子,等着母亲端上那一瓦罐热热的羊汤。伯邑考深深吸了一口寒气,缓缓吐出。惊忙与不安随着丝丝白气从嘴中吐出,越飞越远。
  “好极!”伯邑撑住窗户,哈哈大笑,突然想起搬火盆来赏雪岂不更妙?他转身瞬间,脸上的笑容和窗外的冰河一样凝住了。一个穿着雪一样白的人在那里向火,脸上雪白的狐狸笑面具泛着火红的反光,让本来就让人不舒服的狐狸微笑显得更加诡异。
  伯邑考笑着跟这人问了好,显得很是熟稔。他小心地问了坐,在火炉前坐下,刚好在狐面正对面。
  “先生深夜来此,必有要事教我。”
  
  午夜的驿馆,雪下得更紧了。一片银白浑然一体的天地间,突然出现一个同样银白的不和谐体,就像森林里的一根灌木一样显眼。当那根灌木出现的一瞬间,雪地上出现了无数的纵横,将灌木围在中间。那根灌木像被空气做的绳子捆住了一样,维持住身形一动不动,也许是脸上罩住了面具吧,没有人能从笑得很诡异的狐面看出惊恐。像是被踩了一脚的钉耙,雪地里突然整齐地站起无数的黑色人影,没有人有半分的延迟。一只强壮的御牛踏着轻快的碎步子,拖着一辆看起来快要散架的牛车,吱呀吱呀的车轮声惊醒了沉睡已久的乾坤。
  狐面轻快地吐了一口气,笑了。
  “又见面了,左府大人。”
  牛车里一位黑衣老人掀开帘幕,慢慢走到狐面身前,伸手摘下面具,一个年轻而陌生的俊俏面孔暴露在众人眼前。
  “这才是初次见面,狐面先生。捆仙大阵的滋味不好受吧?”左府将面具还给狐面。
  狐面笑而不语。
  “狐面,你知道我这个捆仙大阵准备了多久么?整整两个月!我们在两个月前,就开始在驿馆外织一张大网,等着一只狡猾的狐狸。”
  “好耐心,佩服。”
  “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会来吗?我原来不知道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直到那一天,我得到了一个渔翁的消息。”
  “什么渔翁?”
  “你的好朋友吕尚吕大人,现在在渭水做渔翁。这个渔翁很不简单,因为他的鱼钩是直的。”
  “这个蠢材······”狐面叹了口气。
  “对其他人来说的确很蠢,对于你我来说更蠢。因为他的意思是‘钓诸侯’,又因为他‘钓诸侯’的地方是西伯的地盘,所以我才注意到了本来和此事无关的一个人。”
  “西伯······”
  “就是这样,我们查档案的人和建言的人都很优秀,因为他们发现了吕尚活动的那几天,正好是西伯来朝拜的时候。于是我想,你的活动,是不是想让我们的视线从西伯身上转移呢?既然要我们转移,难道西伯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比如”左令斗的脸突然接近了狐面的脸,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天命。”
  “西伯身上没有天命。”
  “是没有,可是他儿子,伯邑考身上有!”
  本来脸就很白的狐面,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没有事情能瞒住太史台阁。从来没有!自从我们怀疑了西伯,就推算了他们全家的命数,所以我们知道,天命所归的伯邑考将是我们的掘墓人;所以我们知道,你狐面是伯邑考的人;所以我们知道,你的一切都是为了隐藏西伯一家,只因为伯邑考被我们除掉,就再没有能威胁我王之人!”
  “你不能!”
  狐面突然一声大吼,黑衣人之间泛起了一层黑色的浪,五六十人跌坐在地吐血不止。狐面双手交叠结印,迅如疾风闪电,地面上轰地冒出八根火柱。可他身边的左令斗速度更快,当火柱上的龙刚飞出来,一根金色的剪刀已将狐面一刀两断。失去控制的火龙四处游走,最终落到狐面残余的尸身上,将他烧得一干二净。
  左令斗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一声叹息。
  “可惜了。”
  
  第二日,西伯侯姬昌在吃过一碗可疑的肉羹后,离开了羑里。
  命运的车轮就此滚动。
  
  (五) 结局
  左令斗浑无解决了事情的轻松,因为他收到了右府的一封信,他请他到右府一叙。
  如约来到右府的左府,在看完右府的观星和术算结果后,颤抖着将文件放在已经下得满满当当的棋盘上。
  天命归西伯侯次子发。
  短短九字,将昨晚还不可一世的左府从精神到自尊击得粉碎。
  “狐面真正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在保护西伯一家上。”说个字就要喘上一阵的右令辰慢慢地说。
  “你一开始的猜测是正确的,吕尚的确只是个幌子,而且的确是个为了掩饰西伯身份的幌子,但这是一个容易被看穿的幌子。吕尚还有另一个幌子,这个你却没看出来。”
  “请老师明示。”
  “我不明示,我提示。吕尚的下大夫是谁给的?”
  “宠臣费仲。”
  “正是。吕尚不仅是费仲门客,更是费仲心腹。我让人查了一下,你与狐面第一次对峙那晚,曾有一个黑纱蒙面的老人进入费府,与费仲密商了很久。费府下人说,这个人身形,很像吕大夫。”
  “当天晚上费府联络四出,秘密联合各大臣对付西伯,而后崇侯虎带头弹劾姬昌下狱。等等,这样不就是吕尚出主意陷害姬昌么,难道!”
  “正是如此,狐面吸引你注意,不只是为了把你视线从姬昌身上转移开,更是为了从吕尚身上转移开,一来好营救吕尚,二来让吕尚从容向费仲进言,陷害姬昌。”
  “为什么······”
  “左府,这个你不应该问我。如果是你要颠覆王朝,你会怎么做?”
  “以一人之力难,学生需要找一个强力诸侯······是了,这是贼子们看中西伯力量,要姬昌反商,这是要借朝廷之手逼姬昌反!”
  “很好,这是第二层幌子。姬昌为人善于隐忍,只是关他几天他是不会反的,于是他们又想了第三层幌子。”
  “伯邑考。”左令斗脱口而出。
  “正是。将西伯囚禁已大大推动天命行进,于是在西伯家人之间,有得天命者出现。这个人便是岐山贤公子,最得姬昌喜爱的伯邑考。左府,你且说说,你是如何对付他的啊?”
  “学生将其剁为肉酱,毁去其天命;又将其赠与姬昌吃了,毁去西伯家天命······”
  “是了,姬昌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术算奇才,你将他儿子做成肉羹送给他吃他岂有不知?但不吃又无以毁去天命而获你信任,逃出羑里。于是,他将他儿子的肉吃了个一干二净,然后怀了复仇的心思,返回岐山。刚刚我得到报告,昆仑山救出被袭击的姬昌,已经正式站在岐山一边,这下岐山可是坚如磐石了。”
  “可是西伯吃了肉羹,天命应该已经被破了。”
  “这个就该你自己想了,什么都要我告诉你么?你先回去吧。唉,我还想乘此良机将太史台阁托付于你,没想到,唉,看来我还这休还退不得了。”右令辰避而不谈。
  左令斗起身告辞,落寞地去了。
  右令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抚摸着棋盘,像是抚摸他最爱的儿子。
  “因为创造历史的,绝不是你。”
  右令辰慢慢说出了答案,而已经离开右府的左令斗自然是听不到了,听到这个答案的只有棋盘之下藏着的那个笑得很诡异的狐狸面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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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27 10:12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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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27 14:2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文很好啊·····


              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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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28 11:1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样一又一层的谋划  膜拜 计中计局中局 楼主一定像棋下的很好
如果能展开是一本书了 可惜群杀篇幅不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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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28 17:1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一篇有气场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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