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07【第二轮截教诛仙帖】邂逅（二）

[17杀]羽先生

周末的下午，李靖岩坐在市中心的咖啡厅里，对着面前的一杯清咖啡发愣。从前一天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和他写的小说一样离奇——真的是，一模一样。他笔下的那个身着鹤氅、短发带着水晶镜片的女孩正坐在离他不到三步远的钢琴旁弹奏。
羽还是穿着那件稍微嫌有点大的宽松白毛衣和牛仔裤，弹奏钢琴的神情十分认真——这个样子无论怎么看，她都是一个最普通的女孩。李靖岩的目光移到她的手，十根手指瘦长，应该是那种最合适弹琴的手了，灵活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敲击琴键的轻重节奏犹如一场小小的舞蹈，一个个音符从她指尖流淌出来，仿佛被释放出的精灵。羽正在弹奏的应该是一首什么古典的钢琴曲，曲调似熟悉又似陌生的，但是看着她的手指，李靖岩几乎没有在意耳朵里听到的是什么音乐。
如果只是看到这样一个弹钢琴的女孩，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奇怪。李靖岩前一天才在街上看见了这个女孩，晚上又在网络游戏里被她打得毫无反手之力——就算是加上这一段，大概也不是什么奇事，要写进故事里，还可以当作是两个人的一场美丽邂逅，一段浪漫故事的开始。但事实是，这女孩正是从李靖岩的故事里走出来的。还是一个讲述封神大战的玄幻故事。一个没写完的故事。
李靖岩苦笑。
羽结束了弹奏，咖啡厅里响了几声零星的掌声，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坐回李靖岩对面的位置，一点也没有在意自己那半杯已经放凉了的咖啡，认真地看着他：“怎么样？”
李靖岩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问刚才那首钢琴曲，推脱：“我不太懂古典音乐。”随即又忍不住奇怪，“你为什么会弹钢琴？”
“学的。”羽摆弄着细长的手指，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说。
“你不是应该去谈古琴、古筝什么的吗？”
羽指指钢琴：“那个乐器也很不错。尽管跟我很久以前听的弹的曲子不同，但这也是音乐，不是吗？”
这么正常的对话，李靖岩快要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吧？
然而下一刻，羽又打破了他美丽的幻想：“而且我也学了一百多年，应该弹得还不差吧？”她询问地看着李靖岩，李靖岩手一抖，杯子里的咖啡泼出了一些。
他放下杯子，问：“你——到底多少岁了？”
女孩的眼神散了散，露出思索的样子，最后她摇摇头：“不记得了。太久了。”
李靖岩扶住了额头，一夜未眠让他的头隐隐作痛，脑子像一部旧电脑在刚刚喝下的咖啡作用下艰难地咔咔运转着：“如果这只是一个玩笑的话……”
“玩笑？”羽指指自己，“我吗？”她深黑的眼睛闪过狡黠的光，“我不是你写出来的吗？”
她真的和自己笔下那个有点古怪的女孩一模一样。
——太史台阁五老之末。忠于左令斗的羽先生。十战前斩关而出回归东海……
自己写过关于羽的所有文字清晰地在李靖岩脑海里跳跃着。
他问：“你为什么会从我的小说里出来呢？”
羽偏了偏头，笑了起来：“啊，你还真的当真了。你是用什么笔写的字啊？你以为你是神笔马良？”然后她的神情严肃了一点，“你为什么不以为是你写的恰好是真的呢？”
——真的？仙人妖兽，封神大战，这些都是真的？
李靖岩在心里想着，却没有问出声来。
羽看着他思索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很满意。她点了点头：“尽管被现代那些所谓的科学教养长大，李靖岩，你还是在内心里觉得你的小说里写的那些，神与人的历史，是真实存在的吧？”
“不是觉得。”李靖岩纠正，“也许有点希望吧。”他抬起头，“你必须证明给我看，这不是一个玩笑。”
“待会儿吧。”羽轻轻一笑，“但是你的心已经相信了。”
李靖岩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肩膀一下子放松下来，身子向后一倒靠在了椅背上，却摇着头说：“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这千百年来没有一个人知道？”
“真的没有人知道吗？”羽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那么为什么现在的人对于那一个个真实的名字并不陌生呢？闻仲、姜尚、杨戬……”
“本来，太史台阁找小说家编写神话来替代原本创世之初的神战史实，这是你自己写过的。”羽继续说了下去，“那么有什么理由让你觉得他们不会再编造第二段、第三段神话呢？”
“《封神演义》。”李靖岩轻轻地说。
“还有你。”羽细长的食指指尖点到了李靖岩额间。她的指尖触感微凉的，让他原本有些混沌的脑子瞬间清晰了很多。
他问出了下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羽摇了摇头：“没有为什么。这次我们没有选择。”
李靖岩再次苦笑：“我也不记得我有被选择过了。所以你是说，我就是恰好写出了真实的神战？无师自通？”
“也不算无师自通。”羽轻描淡写地说，“你们现在的网络，每一个霎那都来回传输着多少文字，你也看过网上和你类似的那些小说，写神写仙。如果你没有看过那些，不会写出这样的《封神志》吧？”
“那些也只是小说。”李靖岩说。
“那些也是小说。”羽重复，“只是远远不如你的《封神志》准确罢了。确切来说，你的《封神志》才是我们并不想要的小说。”
“你的意思是……”李靖岩觉得自己似乎捕捉到了点什么。
“对了。”羽看着他的目光透出欣赏，“我们觉得，这次与其用一个人来编写那段历史，还不如用无数人来编写。让神战淹没在繁浩的网络文字中，不是更好吗？”
“你们如此苦心欺瞒世人的神战……”李靖岩叹了一句。然后他皱了皱眉头：“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让我把真实的神战给写出来了呢？而且甚至连我自己都还没意识到。”
“历史真正是这么好欺瞒的吗？”羽也跟着皱起了眉头，“火烧过的地方尚且能留下焦黑的印记，让后来的人看见就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火灾，更何况当年那波及天地无数生命的神战。原本，太史台阁将一个个真实的名字用无数虚妄的故事来掩盖扭曲，谎言中掺着几分虚假总是最容易被世人所接受的。既然太史台阁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抹去闻仲、姜尚和杨戬的名字，那就索性把它们都变成无人相信的传说。还有更多更多的细碎线索，纷落在无数的文字记载间。可是，你以为随着时间的过去，历史会越来越模糊吗？在这件事情上并非如此。无数的细节随着文字的传播而汇总，也许人心具有最质朴的辨识能力，总愿意相信最本质的真相，于是被太史台阁苦心拆散的真相的碎片，竟然在这个年代一点点被拼凑了起来。”
听到这里，李靖岩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手：“我……可是我为什么能够拼得出来？……我并不拥有所有真相的碎片。太史台阁、左右令、五老……你……我为什么会写出这些？这些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明显提高了很多。
羽伸出手去，轻轻地按住了他的手：“这个，要解释的话或者用‘天机泄漏’这个词。神战的真相泄露了。”
李靖岩正愣愣地看着她的手压在自己手上，突然感觉羽把他拉了起来：“现在没时间了，剩下的下次再告诉你吧。”
“为什么？什么没时间了？”李靖岩下意识地跟着站了起来，却仍然问道。
“有人来找我们了。”羽熟练地掏出钱来压在咖啡杯下面，拉着李靖岩出了咖啡厅。
李靖岩被她拽着，回头去看周围咖啡厅里的人，却被羽低声叫住：“别回头。”她拉着他快步走到街边，拉开停在那里等客人的出租车们，就几乎是把李靖岩给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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