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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 C02【第一轮阐教诛仙帖】大梦方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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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16 20: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说过我会护着你。……今夜之内,……只要有我在,……不会再让任何东西伤到你一毫一发!。”那男人喃喃的呓语着,而后把头垂在白玉阶上。他支撑着地面的双臂已失去力量,他倒在九尾狐狸的身上。九尾狐狸用力转过脸去泪水在黑暗中倾泻而出。
                                                            ——《封神志》
  
  一、
  
  碧空低垂,云海漫卷,层叠奇峰出于云端之上,玉宇琼楼点缀其间,宝色华光时隐时现。朱梁画栋间转出两位男子,一人细眉长目,颜色姣好如女子,一身白色宽袍随风舒卷,露出白玉般的肌肤,说不出的风流旖旎,另一人则额角峥嵘,宝相端庄,一身杏黄色道袍上宝光流转,一望便是道骨仙风。
  
  二人自楼台上拾阶而下,正在谈笑些仙家趣事,忽听得背后传出一阵剧烈的金属碰撞之声,接着有人唤道:“黄龙师兄,慈航师兄,请留步。”两人回头看去,黄衣男子不由扶额皱眉,白衣男子的嘴角却微微上挑,冷笑道:“又是那个白痴。”
  
  那人自远处跑来,一头乱发被一只木簪勉强挽在头顶,鼻梁上还架着一副水晶磨成的薄晶片,一身皱皱巴巴的青丝道袍随意裹在身上,道袍下露出两条枯瘦伶仃的长腿,跑起来像是一只惊慌失措的鹳鸟,全然没有半分昆仑仙人的仪态。
  
  “云中子师弟,怎么如此匆忙?”黄衣道人问。
  
  被称作云中子的男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得他身后又是一阵混乱的金属撞击之声,一个状如巨鸟的机械忽然从楼宇背后跌跌撞撞地飞了出来,似乎还蹭掉了几块檐角的琉璃瓦,接着那金属巨鸟嗡嗡地在半空中悬浮了片刻,就轰鸣着一头向着这边栽了过来。
  
  “啊呀呀,不好了,快跑快跑!”云中子大叫着往两人站立之处扑过来,却没想到沾到黄衣道人身边的护体金光之时,就被弹了出去——“白痴!”白衣道人冷眼伸手一指,一团青莲色的火焰飞向巨鸟,火焰顷刻间包围了它,片刻间那巨大的机械就化为了一阵青烟。这边,黄衣道人已经将云中子从莲花池中捞了起来,此时的云中子看上去更像是一只湿透了毛的猫。
  
  “那个,我做的大鹏飞舟坏了,呃,现在是被慈航师兄全毁了,黄龙师兄能不能把我捎回终南山啊?如果让我走回去的话,大概得走个十几年……”
  
  当一只浑身淋湿的猫睁着大眼睛望着你的时候,想来你也无法拒绝。于是黄龙真人只好带着他驾云而行。慈航真人对于这个完全不喜欢修行道术只知道研究些古怪东西的师弟则显然没有这么好的耐心,他不明白为什么师尊要收他为徒,甚至将他位列于十二长门弟子之中,而每次他问师尊,师尊都只是摇摇头不说话。终于,在他心中默默骂到第一百二十九次白痴的时候,终南山到了。
  
  “喂,许鸿哲,我们来打个赌吧!”慈航真人负手挑眉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云中子。
  
  “慈航师弟,云中子师弟已经名列师尊门下十二弟子,我们应该称呼他的道号,而非俗家名讳。”黄龙真人出言提醒。
  
  “我不会承认一个连云都无法驾驭的人是师弟的。”慈航冷冷一笑,“许鸿哲,你敢不敢和我赌上一赌?”
  
  “赌……什么?”云中子有些茫然地看着慈航,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晶片。
  
  “我现在随便挑一个活物,收它为徒,与它灵气幻化人形。也让它居于此地,一百年后,你与它比试法力。若是你连它都比不过,就说明你根本不是修道的材料,就快快滚出昆仑自生自灭去。”
  
  “那,那要是我比过了呢?”
  
  “那么我这里有太史台阁三百年来对于各类机械的记载手稿,我可以尽数赠与你。”慈航眯了眼睛看着他,“怎么样,你敢比吗?”
  
  云中子愣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嗷”一只年幼的红狐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朵由金光织成的莲花中。它睁着眼睛看着慈航,浑身瑟瑟发抖,不知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接着,它发现困住自己的金光向自己的身上缠绕过来,渐渐地将自己包裹在了花心。
  
  金色莲花包裹住狐狸之后逐步变大,可以看到那花心中的小兽在不安的扭动,然后变得模糊不清,片刻后莲花又一层层打开它的花瓣,露出其中赤裸的少女,轻轻将她放在地上。少女茫然地四处张望,而后驯服地跪在慈航脚下。
  
  慈航仿佛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他修长的手指点上少女的眉间:“你就叫做阿宁吧!”
  
  二、
  
  暮色四合,丰邑的长街上大多数商铺都已经闭门落锁,寥寥几个晚归的行人在街上匆匆行过。
  
  “吱呀”一声,临街的巷口处一扇大门打开,一个瘦高的男子被赶了出来,可他仍旧站在门口期期艾艾地辩解着什么,终于门内的人忍无可忍抬起一脚将他踹了出来:“吵妈逼!”接着大门被狠狠地关上,男子摸摸自己被磕疼的鼻子,深吸一口气,大叫:“难产这种情况不剖腹的话会死人的!”
  
  话音未落,门又缓缓地拉开了一道小缝,夕阳的余晖从门缝里穿过落在男子深邃的眸子里,跳跃着金色。
  
  “我们请了狐仙娘娘!你快滚!”接着,一只藤条编成的箱子被从门缝中丢了出来,各种瓶瓶罐罐、形状古怪的剪子和小刀掉了出来,散落一地。男子低着头默默收拾起自己的箱子——
  太阳收拾起了自己最后的光华,整个城镇陷入黑暗,长街上寂静无人,唯有他拖着沉重的箱子行走,箱子中什么东西摔碎了,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忽然,那扇大门内隐约传来婴儿的第一声啼哭,然后是人们的欢笑声和赞美声,有人弹起了乐器,有人唱起了赞美狐仙娘娘的山歌……喜悦像是波涛一般从临街的那个小小宅院涌出,一波又一波地向着独自行在长街上的男子拍打过来,这力量似乎让他无法承受,他缓缓停下了脚步,一手扶着街边的矮墙一手抱着箱子蹲了下来,将头埋在臂弯中,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甚至,他瘦削的肩膀不住地抖动,仿佛是在用身体的全部力量去抗衡这欢娱的歌声,渐渐泛起的月色与宁静的城池。
  
  “那位……是……云中子师叔吗?师叔……你还好吗?”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女出现在他身后,怯生生地问道。
  
  少女见他不答话,有些惴惴不安地前行了几步,走到他面前也蹲下身去:“云中子师叔……我是阿宁啊,你……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这并不是阿宁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位师叔被人们赶出来。自从被师父点化成人形后,八十余年来她渐渐凭借法力得到了方圆百里内人们的礼敬,而同时她的这位师叔则越来越失去了人们的信奉。连她都奇怪这位名列师尊座下十二长门弟子的小师叔为何会行为诡异到这样的地步?可是,之前每次被人们驱赶或者痛骂,这位小师叔似乎并不以为意,只是苦笑着耸耸肩,然后迈着两条长腿背着自己古怪的箱子默默走开,像是今天这样的失态是从未有过的。
  
  阿宁碰了碰云中子,后者的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响,她便更不安了,于是伸手去触摸他的脸——竟然摸到了满手温凉的泪水。少女仿佛被吓到了一般,抽回自己的手掌,“师叔,你到底怎么了?”
  
  云中子终于从自己的臂弯中抬起头,露出一张原本还算清俊,但此时已涕泪纵横的脸,他一双极深邃的大眼睛中含着满满的泪珠,脸颊上渐渐泛出可疑的红晕:“阿宁……我……我好饿啊!”
  
  “啊”阿宁错愕了一下,“刚才用仙术帮这家接生,他家供奉了两只母鸡,分你一只好了。”
  
  终南山山麓有池名曰太乙,池畔遍生桃树,此时正是仲春时节,自池畔延绵数里,山上崖下尽是红云。阿宁赤足坐在池畔的大青石上,看一轮皓月当空,池上微风轻拂,万千落英如同飞雪般悠悠落在水面上,不禁瞧得呆了。
  
  “师叔,我竟然不知道终南山有这样美的地方呢!”
  
  云中子则默默递上了一只用桃树枝烤好的金黄流油的鸡腿,“尝尝。”
  
  “哦……呜……”阿宁轻轻咬了一口之后,立刻瞪大了眼睛,将一整只鸡腿塞进了嘴里,片刻间就吐出一根骨头来:“师叔,原来鸡烤熟了这么好吃呢!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吃熟的!”
  
  “师叔师叔,以后我负责收供品,你来负责做饭吧!”她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可以拯救世界的主意般欢喜,从青石上跳起来。少女玲珑的身姿轻盈如燕雀,身上的碧纱裙随风飞拂,露出纤细洁白的脚踝,满池的桃花香气都仿佛在那瞬间被风卷着扑到了云中子的脸上,让他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好……好的。”
  
  三、
  
  虽然当时与阿宁订下了那样的约定,但也奇怪自那天之后两人竟然再也没有遇见过。云中子被附近的百姓认为是骗子怪人,他就索性窝在自己的洞府中不出门,潜心研究。偶尔出门,看到山脚的村落中又新修了狐仙娘娘的庙宇,神坛上端坐的泥胎被塑成一个宝相庄严的中年女子模样,一手怀抱婴儿,一手拈着鲜花。他不由想到那个月下欢喜跳跃的小丫头,眸如明星,眉如春山。
  
  “有山民们如此单纯的念力信仰,她的法力一定又精进了吧。”云中子这样想着,忽然他腰带上系着的一个小盒子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云中子皱了眉头,拍拍身下骑着的金属怪物:“大鹏飞舟第一百二十七号,准备飞行,洞府附近有妖精触动了警报。”一阵噪杂难听的金属摩擦碰撞声之后,那金属怪物凭空伸展出两只丈余长的翅膀,轰鸣着冲上云霄!
  
  “着陆着陆!”云中子大叫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第一百二十七号飞行器把自己挂在了洞府前面的巨松上。
  “师叔师叔!”一团粉红色的影子在洞府前又蹦又跳,晃着手里的一只袋子,“师叔师叔,有人供了我两只蹄髈,我找师叔来一起吃!”
  “阿宁,你能先把师叔弄下来吗?”
  
  蹄髈去毛洗净焯熟,葱姜调料煸香,放入蹄髈和千年灵芝的切片,加上云中子酿了百年的青梅酒,文火慢炖数个时辰,等不到开锅,阿宁就已经把舌头吞下去好几次了。再佐以山中野蔬,野鹿肉脯,松仁蜜酒,直把两人吃得心满意足,各自拍着肚子躺在洞府前的巨石上打饱嗝。
  
  “师叔,那是什么仙法,它为何会自己转?”阿宁指着十余丈外一只巨大的木轮问道。
  
  “非也非也,此物并非仙法。它的四周装有竹筒,可以将山崖上的溪水引入我铺设好的沟渠中,这样洞府四周的花草都可得以灌溉。如果可以在农人中推而广之,那么邻近河流溪水的百姓们就不必挑水灌溉了。”
  
  “真的吗?好厉害啊!它叫什么名字?”
  
  “它是我做的第二百一十八件发明,所以叫做辰甲四十九。”
  
  “好棒!那就叫做水车吧!”
  
  “……”
  
  “师叔,你能做出这么多别人想不到东西来,为什么不肯好好学习道术呢?”
  
  云中子被问的呆住了。
  
  他拿起手中的酒坛,仰头灌了一口,清冽的酒香让他收殓心神,缓缓道出:
  
  “那时我还没有拜入师尊门下,并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只知道自己有个名字叫做许鸿哲。我依稀记得这是母亲给我取的名字,可又想不起来她去了哪里,而我的寿命不知道为什么比大部分人都要长很多。在有记忆的数百年时间里,我就在四海之内到处行走,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大概三百多年前,我到了北方极寒之地,那里四处都是冰雪和岩石,一年的时间有半年是白昼,半年是黑夜,那里的海水颜色漆黑,永不封冻,里面有比小山还大的鱼。那里的人身高足有丈余,外貌如同野兽,可他们的寿命只有三十年上下,因为没有昆仑仙人的庇护,他们生活的非常艰辛。”
  
  “后来我想,昆仑的仙人毕竟是有限的,永远有无法庇护到的地方,如果能教会那些地方的人们制作工具,去利用自然里水的力量,风的力量,火的力量来改造自己生活的处境,那他们的日子将好过很多。所以我就试着制作各种的机械,希望能帮助他们。”
  
  “再后来,我发现上古创世诸神们将许多的秘密留在了这个世界里,有些可能连三位教主都不曾发现。而且,每次解开一点细小的秘密,我似乎就觉得又向着自己是谁这个问题迈进了一点点,经年累月,我觉得我手中握有无数的线头,却又无法解开这些谜团。”
  
  “想要学好道术,大概是需要真心去信道吧?可是我总会对道提出不同的问题,所以不学也罢。”
  
  “阿宁?”云中子絮絮叨叨地说完扭头去看阿宁,发现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她长长的睫毛在秋日微凉的风中抖动,呼吸绵长柔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两颊上泛着桃花般的红晕,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了贴在额头上,他想伸手去帮她拂开。忽然,她的嘴角弯弯地翘了一下,说:“师叔,我在听风中的秘密呢!”
  
  她忽然睁开了眼睛,拉起了云中子的手说:“走!师叔,我带你去听风中的秘密!”
  
  少女的柔荑纤细却富有力量,她轻轻一拉他,旋即腾身而起,转眼间两人已在云巅。秋日的终南山层林霜染,万山红遍,两人在山中御风而行,耳畔白云聚散流飞,鸟雀啼鸣同行。阿宁全是一派少女心性,拉了云中子时而钻入层云,时而立于崖壁,忽而穿梭在古松巨柏之间,又忽而辗转于青崖罅隙之中……
  
  最后,她拉着他落在终南山顶一块耸立的巨石上,脚下云海漫漫将整座山峰掩盖,唯有他二人坐在石上,举目西望,落日将天幕染成金色,又缓缓变为赤红,玫瑰紫,最后直至被沉沉夜色淹没。
  
  “阿宁,为什么……没有说我是白痴呢?”
  
  “咦,师叔为什么这样问?”阿宁侧着头奇怪地看着他。
  
  云中子觉得自己像是不小心撞进了她的眸子里,那眼睛清澈又妩媚,像是山中的幽泉,深邃沉静,却总会迷惑照影的飞鸟失足落入。可即使葬身其中,也只怪怨自己过于留恋清冷甘美的泉水。云中子仿佛一只已经被打湿了羽毛的鸟儿,他打了个冷战才回过神来——这丫头纵然年纪小,却原也是至灵至媚的狐狸一族,她如此美而不自知,如同春日里山谷中的野玫瑰,不管是否有人欣赏,只自顾自绚烂绽放。
  
  “是因为……我师父……这样说过吗?”
  
  云中子嘿地笑了一声,他想起来上一次被人问到为什么不喜欢学道术。那时他刚上昆仑山,师尊教给他的道法他总是学不会,师尊叹口气问他:“你为什么不肯好好学习道术呢?”他当时想了很久,终于斟酌着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听完后,师尊沉默良久,对一旁的慈航师兄说:“把你的净瓶拿来。”慈航师兄恭恭敬敬地奉上了自己的白玉净瓶,没想到师尊一把反握住瓶子的细颈,抡起瓶子就往云中子的头上砸过去,怒喝道:“你个白痴白痴白痴!”以至于后来黄龙师兄私下里对他说,这是五百年来第一次看见师尊发这么大的火……
  
  “师叔,告诉你,其实……我师父……也并不喜欢我。”阿宁想了半天,似乎也只能用这个来安慰云中子,她满心想着要说得轻描淡写,可话出口半句,还是红了眼圈。
  
  昆仑三教主中阐教一派最重门徒出身,私下里也常常笑化截教众人是“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而慈航道人更是一向自视极高从不轻易收徒,即使是为了与云中子立赌,收了阿宁,也只是为了折辱云中子,并不曾真的将阿宁做徒弟对待。云中子自然知道慈航的为人,他只是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会用这样的方法来安慰他,一时也不知应对,只是怔怔看着远方。
  
  刺耳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沉默,云中子腰间的金属盒子爆发出耀眼的红光——“丰邑城有妖怪,还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妖气强大到无法测知。”
  
  四、
  
  丰邑城的长街上雾气弥漫,四下里一片寂静——刘记包子铺门前的笼屉上还有刚蒸熟的包子;酥合斋门前的长凳倒在地上,一坛被踢翻的酒还没有流干;老张家门前丢着一只拨浪鼓,而张家的孙子却不知去了哪里……整座城里的人仿佛是在瞬间都消失了一般。
  
  妖气如同纱幔一样将整座城池方圆十里都笼罩了进去,越往城中去妖雾越浓。阿宁飞纵着掠过整条长街,想要查看是不是还有幸免于难的人畜,行到一条小巷口时,听到了嘤嘤地啼哭声。
  
  “姐姐,你是来救我的吗?”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躲在宅院门前的石狮子后面,粉嫩可爱的小脸上尽是泪痕。她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向阿宁,又可怜又无辜。阿宁缓步走上前去,伸手将小女孩抱在怀中,用手帕擦干她脸上的泪水:“阿奴,你爹爹他们去哪儿了?”
  
  小女孩正要说话,却觉颈侧上一凉,绢帕化作一柄匕首抵在了她的咽喉。她瞪大了眼睛,神色凄楚惊恐地看着阿宁,可那匕首却没有半分迟滞,径直刺破了小女孩的脖颈。鲜红的血顺着小女孩抽搐颤抖的身体流下来,她挣扎着想要推开阿宁,可阿宁抱着她的手臂箍的很紧,半点也无法撼动。
  
  鲜血滴下来,落到石板路上,瞬间化作漆黑烟腾了起来,消散入白雾。
  
  小女孩就在那瞬间奋力一推,将阿宁推得跌了出去,她在空中一个轻巧地反转稳稳落在地上,用手抹一把自己颈上的鲜血,在唇边舔舐:“好个小狐狸,竟然没有被本座蛊惑。”
  
  “你到底是谁?”阿宁自知自己法力微薄,却从不知世上还有如此强大到无法探测的力量。接触的瞬间,她发散出的神识几乎都被周遭的妖雾吞噬掉了,无法利用法术侦知对手,也就意味着她面对的是无止境的未知。
  
  “寿数仅百年的小狐狸呀,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万俟迷离这个名字?”小女孩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衣衫也恢复了之前模样,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意。
  
  古老的传说中妖族有七圣,其中第四席的名字叫做不动之妖万俟迷离。无人知道她的真身是什么,也无人知道她在何处修行,只知道她常年以小女孩的形象行走世间,最善于蛊惑人心。传说中她并不像寻常妖怪靠吸取天地精华来修行,而以人的恨意为法力之源。她惯会撩拨人心之隙,掀起心中早已结痂的伤口,将鲜血淋淋的惨象重现于人,而在人的心中为恨意所充满之时,就以妖雾将其吞噬为怨灵。所以,比起挑拨人心来说,杀人却只是她取乐的方法而已。
  
  看着阿宁的脸色骤变,万俟迷离拍手笑道:“没想到你还知道呢!真好!那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做呢?”
  
  阿宁缓缓站起身来,一时间她身上护体金光不住流转:“丰邑城是阿宁的庇护之地,恕不能将周遭生灵拱手相让!”
  
  “咦,好奇怪的小狐狸,明明是妖族却身负昆仑金仙的法力。”万俟迷离歪着头仿佛思索什么,“哦,原来是慈航的徒弟啊,倒是有几分骨气。既然这样,那就来试试吧!”她说罢一挥手,城池渐渐从雾中显露出来本来的模样——包子铺前倒伏着横七竖八的尸身,酒坛中流出的全是鲜血,老张家的小孙子瞪着空荡荡的眼眶看着苍天,似乎在问,那个和他一起玩拨浪鼓的小姐姐为什么要杀他?而那些从重重的白雾之后透出阴森的嚎哭与惨叫,仿佛是将人们临死前不甘的呼喊一次次回放……
  
  阿宁纤细秀丽的面容上金光大炽,浓烈的恨意自她的躯体间迸发出来——她庇护此乡近百年,接受过这城镇中每一户人家的供奉,她会在清晨时去刚开门的包子铺买最先出炉的第一只包子,会在夜晚从家家户户的房脊上轻巧地跳过,会在除夕夜戴着面具去人们家中讨要屠苏酒,跟他们一起歌唱跳舞……
  
  可现在,她所庇护的一切都不在了!
  
  屋顶上飘渺的炊烟,案台上跳跃的烛火,孩子脸上温暖的笑颜,堂前屋后盛开的花朵,蜷缩在阳光下打哈欠的老猫……都不在了!
  阿宁右手空握自左掌中平平拉开,一柄泛着淡金色的长剑自虚空中抽出,剑上次第闪现八卦符文,光彩夺目。这是她数十年来采终南山中月精日华所练的元钧剑,没想到第一次出鞘就将对阵上古巨妖。
  
  她知道自己只有这一剑的契机,方才她入城前已经向四方发过求援的信号,只求这一剑能伤得万俟迷离分毫,可以赢得其他道友来援手的时间。想到此处,阿宁的心里忽然泛出一个人瘦高颀长的身形来:笨蛋小师叔,你可不要闯进来啊!
  
  然后,她出剑了!
  
  剑势一出就将周遭的妖雾劈了开来,淡金色的剑光携着劲风将四下里的妖雾驱赶得干干净净,妖雾中阴森的啼哭变成了惊叫,妖雾中隐隐绰绰的鬼魅来不及躲避的都在长剑一触之下化为虚空。剑锋袭至万俟迷离身前,金光愈发大盛,瞬间将万俟迷离的眉眼都照得纤毫毕现——那并不是一个稚龄女童,而是生着斑驳乱发的白骨!
  
  剑锋无声地刺入了万俟迷离的身体。
  
  不同于上一次的情形,没有鲜血,没有挣扎,万俟迷离只是微笑地看着阿宁。而阿宁脸上的神色却渐渐变得可怖,剑入万俟的身体,就仿佛没入了不可知的空间,没有任何感觉从剑上传来。接着,阿宁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前,不知为何,明明插入万俟迷离身体的剑尖,竟然从自己的胸口透了出来!
  
  万俟伸出手拥住了阿宁,她将她抱得紧紧的,用脸颊贴在她耳边细语:“恨我吗?我最喜欢别人恨我了,心中充满仇恨的人吃起来格外香甜呢!”她慢慢伸手握住了阿宁的剑柄,将那剑柄慢慢抽出,阿宁的胸口血涌了出来,万俟迷离的舌头伸至她的胸口去舔舐:“你的血好甜,你真是恨啊,是不是?”
  
  “阿!”一声惨叫,万俟迷离的半边面孔被狐狸的利爪整个抓了下来,露出里面的乱发和枯骨——那枯骨仿佛是在土中埋葬了许久,带着黑斑和裂纹,而她的另一边脸却依旧是粉团一样的小女孩,这情形叫人看了说不出的胆寒。
  
  “咳,咳”阿宁被她推开抛到地上,鲜血不住地从她嘴角和胸前流出,但她却很得意地笑着:“万俟迷离,万俟迷离,你忘了我本就是野兽,利爪也是我的武器。”
  
  “你是几千年来第一个看到我的本真的人,死也值得了。”呕哑嘈杂地声音自白骨腐烂的喉咙间发出,万俟迷离一挥手,万千的怨灵自虚空中浮出,血红的眼睛一盏一盏亮起,他们冲着阿宁伸出手,亟待将她撕成碎片。
  
  忽然自半空中传来男子的声音:“阿宁!阿宁!你在哪儿?”
  

  
  五、
  
  浓雾中隐约可见一只巨鸟飞来,巨鸟上立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他身上的青丝道袍随风漫卷,发出淡淡的玉色光华,护体的莲花在他身畔不住闪现,遥遥望去,风姿如同天神。
  
  巨大的阴影迅速地往地面上坠落,四下里的怨灵们尖叫着躲避,“轰隆”一声巨响,首尾数丈长的巨鸟重重地摔落在地上,翅膀将周遭的铺面打翻了一溜,而尾部则在青石地面上拖出一道道火光!“啊呀,一百二十七号,你每次降落都太失败了,还好没有伤到人!”
  
  青色道袍的男子从巨鸟上敏捷地跳下,他四处张望,也明白此处极是蹊跷,远远看着路旁蹲着一个稚龄女童在抽泣,再往远看只见阿宁浑身是血伏在路中。那瞬间,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四肢都没了知觉:“阿宁,阿宁!”他扑倒在她身旁,抱起她的身子来,才觉得她的身体又轻又软,好像会被随时吹走的羽毛。
  
  阿宁闭着眼,眉头紧锁,口中嚅嗫着:“好痛,好痛,师叔我好痛。”她的法力几乎散尽,如今只能勉力维持着人形,如果没有回天的法术,怕是不久便连最后一点真元也要散去了。云中子见她此般模样,全身如坠寒窟,他将自己随身带着的箱子狠命掼在长街上,瓶瓶罐罐滚落在长街上,却寻不到一味可以医治她的良药!

  “你恨吗?”不知从何处幽幽地飘来一句问话,那声音又轻又柔,如同清晨留在花瓣上的露珠,“如果好好修习道术,现在就可以救她一命了。”
  
  “谁?!”云中子抬起头来,却发现雾气越来越浓,将他二人包裹其中,其余什么都看不见了。
  
  “叔叔,叔叔,你是昆仑的仙人吗?”雾气后一名稚龄女童缓缓地走了出来,她神色凄楚张皇,仿佛被吓呆了,“这姐姐为了救我受了很重的伤。可是,妖怪,妖怪还没走!我,我好怕……”
  
  她说罢便冲着这边跑过来,径直撞向云中子的怀中——在她接触到云中子的瞬间,云中子的道袍上玉色光华大盛,然而对于这上古的巨妖即使是昆仑金仙的道袍也不能伤她分毫,小女孩大喝一声“破!”,仿佛自虚空中瞬间抽出了一柄乌黑色的匕首,向着云中子的心口刺去!
  
  “呛啷”一声,那匕首格上了流金的长剑,被震得片片碎裂。小女孩也在那个瞬间,化为烟尘消散入茫茫雾气。长剑落地,怀中的女子已经气若游丝,阿宁拼却残存的真气化为长剑,此时已经连护住心脉的力量也没有了:“师叔……我……我不成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会护着你的。慈航师兄会救你的,他起死回生的法术修习的最好,我们去找他!”
  
  她锁紧眉头,似乎在极力挣扎,“真是……不想,不想在师叔面前变成原形啊,师叔……不要……嫌弃我丑啊……”
  
  她想要抬起手去摸一摸云中子的脸,可终究还是落下了,渐渐化成一尾红狐。安静的小兽静静伏在云中子的胸口,仿佛是睡去了一般。

  “云中子,你恨吗?恨你自己吗?”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浓雾中影影绰绰的怨灵嚎哭着飘来荡去。
  
  云中子拾起地上阿宁留下的长剑,对着茫然的虚空大吼:“你出来!出来!”

  浓雾中渐渐蜿蜒伸出丝丝缕缕的灰白色藤蔓想要缠上云中子,而那些藤蔓碰到他的身体的时候就被护体玉色华光一一斩落,然后藤蔓之势却不曾稍减,群群簇簇,无穷无尽,终于有一两枝化作青烟钻入云中子的五官七窍。然后包围他的雾气就变化了,那其中渐渐浮现出亭台楼阁,山川河流,又有飞禽走兽,男女老幼……
  
  云中子猛然间觉得千丝万缕的烟雾充盈入他的胸臆与头脑,每一缕都是笑着的,清脆的浅笑,低沉的嗤笑,高亢的大笑……而那些笑声的主人也一一在他眼前展开,那些人都是他曾经遇到过的,慈航师兄的,黄龙师兄的,甚至是师尊的脸都在其中,他们都笑着说:白痴,白痴,白痴……那些声音此起彼伏,这数百年来他所遭受的耻笑一起涌入了他的心中。
  
  接着那些笑脸都变化了,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伸手推搡着他,“滚!我们请了狐仙娘娘!”“滚,带着你的破烂!”“快滚!你这个怪胎!”“滚,不祥之人!”“输了的话,就自愿滚出昆仑吧!”“……”。
  
  云中子在雾气中摇摇摆摆,他将腰背拱了起来,嶙峋的肩胛骨从背上支棱出来,仿佛就是他对抗这一切的唯一武器。“师叔……你还好吗?”雾气中一个少女的影子从人群中浮现出来,她停住了脚步,伸手去触摸他脸上的泪珠。
  
  “阿宁!阿宁!”
  
  他想要跑向那影子,而那影子最终化为虚无。他奋力挥舞长剑,想要自虚空中斩落什么,但那些怨灵都灵巧地自剑锋处跳开。
  
  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来:“所以,叔叔为什么不好好修习道术呢?为什么呢?你要恨的是自己呀,是自己呀!”
  
  男人抱着头渐渐在长街上蹲了下来,痛苦的潮水一浪如一浪地将他拍在地上,他无法抵抗那些自胸头涌出的记忆,那些飞舞的藤蔓如今肆无忌惮地在他的七窍间出入,它们都带着欢笑,仿佛要将这个男人数百年生命中每一丝细小的痛苦犁出来,将伤口重新呈现!
  
  “为什么不肯好好修习道术呢?”
  
  “师尊,昆仑的仙人并不庇护所有的生灵,数千年来,还有无数的人在痛苦磨难中挣扎,为什么不把昆仑掌握的力量教授给他们呢?”
  
  “你以为我们何以成道?”
  
  “因为这里是昆仑,九州百川的地脉汇聚于此,我们可以得享天地精华,得道成仙。”
  
  “你错了!是因为那些人啊,他们的信仰念力才是我们法力的源泉,他们信奉我们,我们才拥有力量。”
  
  “所以……如果他们掌握了自然之力……就不再崇拜昆仑了……所以……我们才不会将任何自然的秘密告诉他们吗?是吗?师尊!”
  
  “这就是昆仑的真相吗?!”
  
  “这就是昆仑的真相吗!!”男人自雾气中缓缓抬起头来,双目赤红如血,他身上的道袍无风而动猎猎作响,清瘦的面容上光华流转,那些护身的玉色光华似乎已经不再是在护持,更多的仿佛是在封印着他体内的愤怒。
  
  “呵呵,好虚伪的昆仑啊!”小女孩轻俏的声音自雾气中响起,她的影子从浓雾中再一次显现出来,脸庞上一半是粉雕玉琢的容颜一半是腐败的骷髅,她拍手笑着跳跃着向云中子行来,“好啊好啊,想起更多的事情吧,那些虚伪的,黑暗的,腐臭难闻的……我好欢喜,好欢喜!”
  
  怒气如同自自九幽之狱中喷涌而出的岩浆,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云中子所有的神识,那些可以销融一切的怒气撞击着脑海中的什么地方,而那里似乎有着极为强大的封印。
  
  “是什么呢?”万俟迷离眯缝起了眼睛。
  
  一丝裂纹出现之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岩浆的爆发!被封印了成百上千年的大门轰然洞开,远古的记忆扑入了云中子的记忆。那是什么!巨大到可充盈天地的远古大神的躯体,盘曲蜿蜒的蛇尾,额角峥嵘的威严面容,他将天地之间的力量传授他的子孙,而是谁又将这些秘密封存?
  
  是谁?是谁?
  
  男人的身躯再也无法承受这些涌出的记忆,他追寻了无数年的秘密在这一刻轰然充满他的神识,他的身体因为这些记忆而膨胀,他自地上站起身来,身上的青丝道袍再也无法禁锢住他,在风中片片碎裂成灰,露出他金色的、肌肉虬结的、赤裸的身体来!
  
  自昊天而下的凌冽罡风怒吼着将迷雾全部吹散,男人将长剑缓缓举向空中,剑上流转的金光耀眼地几乎要刺破苍穹!他身后巨大的八卦渐渐浮出,流光闪现,充盈天地!
  
  “那……那是……”万俟迷离在呆立片刻后,颤抖着渐渐伏拜下去,她在心中默念:“天皇伏羲。”
  
  
  六、
  
  “你醒了?”
  
  云中子自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守在床前的黄龙真人。黄龙笑了笑,“还记得什么吗?”
  
  云中子揉了揉痛得欲裂的头,睁大了眼睛,像一只无辜的猫,他摇了摇头。想了一瞬间,又说:“我记得我的大鹏飞舟坏了,于是想让师兄送我回终南山,却不小心掉入了昆仑的荷花池中。是这样吗?”
  
  黄龙真人愣了一瞬间,笑了起来,说:“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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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只浑身淋湿的猫睁着大眼睛望着你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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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4楼(纳兰容若) 的帖子

就这个样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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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1 23:24 | 显示全部楼层

回 5楼(梦到西洲) 的帖子

这货一定在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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